贾母手边的一串子绿檀佛珠唰地被她摔了出去,正砸在王夫人身上:“放屁!那是我从小娇养到大,如珍似宝的心肝!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挑拣起来了!你让她有本事给她儿子娶公主娶郡主去!不要脸!一心惦记着我们家这点子钱!成日家只说你们王家豪奢,又是这么有钱,又是那么多宝。那就别心心念念地想着拿我的心头肉们勒掯我!算计到我老太婆头上来了!”
林黛玉有大笔的嫁妆,她嫁给谁家,养活这一个家就不成问题。
贾探春如今已经是贾母心头第一个得意的孙女,她出嫁,以贾母的脾气,只怕要分了自己私房的一半给她——另一半自然是留给宝玉和黛玉的。
所以,罗夫人这个主意打的,其实不是算计林黛玉和贾探春,而是在算计贾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二十四回 起疑心()
贾母恨死了罗夫人,连带平常看着还算顺眼的王子腾也变成阴险狡诈,忍不住揣度半天,方讥讽道:“我还豁着老脸,从老姊妹那里拼着命、担着天大的干系,替你王家打探消息,返回头来,敢情都是你王家的算计!不仅算计旁人,竟还想着算计起我来!好好好!日后倘或我再多嘴多舌地帮你们打听一个字的话,也算是我老太婆瞎了心!”
贾政一看贾母如此,知道这其中必定还有旁的事,便看王夫人。
王夫人之前根本就没有把贾母告诉自己的皇帝在微服出去的路上被刺,冯唐父子随侍且为了救驾受了重伤的事告诉贾政,因为她也担心贾政直接想到这可能是王子腾的手笔——
贾母明白过来,连冷笑都懒得,直接挥手道:“你们自己回房去算你们自己的账。我偌大的年纪,只管吃喝玩睡,从此以后,保准不再管了!”竟是将他二人撵了出来。
鸳鸯看贾政夫妻两个满脸复杂地从里头出来,就知道又都吃了贾母的排头,低头蹲身行了个礼,赶紧进了房门去看视贾母,又是揉背又是顺气,千哄万哄让贾母别生气。
贾母拉着她的手哭:“我眼错不见,他们就把我的宝玉扔进了旋涡里。果然日后没了顶,我一个老朽了的老太婆,拿什么去救啊?他们夫妻俩为了往上攀,连亲生的儿子都敢置于险地,何况是我那苦命的林丫头?果然有一日我闭了这眼,他们敢第二天就逼死我的林姐儿,卖掉三丫头,让宝玉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刀枪!”
鸳鸯被她说得身子都抖了,还得竭力平静下来安慰她:“哪儿就有您说的那样险恶了?一则是您想得多些严重些,二则是老爷太太想得少了以为没事儿。二爷那是太太的命根子,真要是有半分危险,太太怎么可能让二爷去做?您但请放一万个心。至不济,不是还有咱们那命中该着招贵婿、能救下一府人命的三姑娘吗?她那样爱惜林姑娘,又足智多谋,倘若真的林姑娘有个不好,她必定会拼尽全力去救的。到时候,您别说三姑娘为了一个林姑娘,就不顾府里其他人了,就行!”
贾母哼了一声,脱口而出:“只要能保下来我的宝玉和林丫头,就这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夯货,三丫头哪怕弄死他们一万个,我也不眨眼!”
鸳鸯抿着嘴笑话她:“往日里都说老太太偏心,您死活不承认。如何?这是不偏心的人说得出来的话?”
贾母也笑了起来,终于消了气,睡下不提。
贾政这边和王夫人回了房,赶了众人出去。王夫人也不等贾政追问,连忙把最近家里外头的事情都一一交代了一遍,甚至连金钏儿的事情都说了:“那丫头我从不知道背地里这样妖乔,当下便撵了出去了。宝玉那里也狠狠地训斥过他。老爷有时间,多多地问他的书,好好收拾两顿才是。”
贾政才顾不上这些琐碎小事,但是对王夫人这样不再惯着宝玉的态度十分满意,拧着眉细想这次皇帝微服的事情,又郑重问道:“王家二兄真的跟此事没有半分关系?”
王夫人点头不迭:“大丫头在宫里势头正好,却没有身孕,地位总归是不稳当的。我兄长一向忠君,又是今上一手提拔起来,怎么会在此时生出这等千刀万剐的心思?这必是旁人做的,特意在这条路上动手,这竟是陷害我们家呢!”
贾政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做这事的人,看起来更像是试探。你让二兄小心些。这件事即便是跟你们家没有关系,圣上心里一旦有了这根刺,二兄再做什么,但凡有一丝不合他的心意,他就会把二兄往心生异志上想。甚至,会因此令皇上对大丫头都生了警惕之心,更不肯轻易让她诞下皇嗣了。”
王夫人这才真正地着急起来,拉着贾政哭道:“大丫头好容易熬到今日这个地步,果然再因为这等事耽搁几年,越发难生育了。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贾政也觉得烦恼,不由自主地便想使唤宝玉去北静王府,讨北王一个主意。可又想到贾母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凛。凝神细想,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此事,不是北王特意做出来,好削弱王家的势力,逼着四姓倒向他吧?这倒真的应该让宝玉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万一日后有个不对,仗着贵妃娘娘跟皇帝的一点情分,还能留下宝玉这条血脉
贾政歇下,王夫人却睡不着,悄悄地问彩云:“吴祥家的今晚可在府里?”
彩云道:“忙完了午间的酒席才回去了的。说是头一年回来过端午,她们家也坐坐,明儿一早就回来。”
王夫人点头无语睡下。
翌日,史湘云果然早饭后不久就赶了回来。姐妹们厮见了,说笑一阵子。贾母因心里不自在,便让史湘云:“园里凉快,跟你姐妹们玩去。”
史湘云回去洗了澡换了衣裳,便想去怡红院找袭人玩耍。堪堪走到蔷薇架下,地上看见一只金碧辉煌的麒麟挂饰,蹲身捡了起来。
跟着她的翠缕攥在手里不肯松开,憨笑道:“这个麒麟我在这里没见人戴过。竟是比姑娘从小带到大的这只还要大还要好看。”
又捧起史湘云胸前的金麒麟看,笑道:“姑娘这只是母的,我手里这只却是公的。”
史湘云红了脸,啐了她一口,方抢了那只麒麟来看了一会儿,揣了起来。
待到了宝玉房里,却被袭人一句话又说羞红了脸:“大姑娘,我听说前日有官媒去相看了?可是大喜了!”
宝玉是一听见女孩儿要嫁人便不自在的,皱着眉问:“闺阁里的规矩,这个话也是你们自己能说的?快聊些别的!”
因问自己在清虚观得的麒麟在哪里,袭人有没有收着,史湘云这才知道自己捡的麒麟是他的,笑着擎了起来:“可是这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二十五回 尾随者()
宝玉和史湘云在屋里看两只金麒麟的时候,黛玉悄悄地也走了来。进来宝玉弄的那些才子佳人的书,她都偷偷地跟着看了。自然,那种书千部一套,黛玉看了几本也就腻了。但是大概的套路却都是才子共佳人,因小巧顽器上终成眷属的。黛玉原本担心的是宝钗的金锁和宝玉的玉,被薛姨妈说了的那句“这金锁必得日后有玉的方可成婚姻”之后,满府里都有人在暗暗比量宝钗和黛玉哪个更适合去做宝二奶奶。可如今忽然史湘云有个金麒麟,宝玉也有了。那这二人会不会也因此做出那些风流韵事来呢?
黛玉实在心里不踏实,所以走了来查看动静。
谁知外头有人就来报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要见二爷,老爷让二爷快些出去呢。”
这兴隆街的大爷就是贾雨村。宝玉最烦他动不动就端起架子夸奖自己,尤其是这么个名利之徒的大俗人,还是林黛玉当年启蒙的老师,这实在是唐突了颦卿。
所以一边换衣裳,一边抱怨。
这里史湘云刚要劝,袭人忙拦道:“云姑娘快别提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说了一回仕途经济的话,他也不管人家脸上过得去过不去,他咳了一声,拿起脚来就走了。到底是宝姑娘胸襟宽大,自己讪了会子去了。那林姑娘见你不理她,得哭成什么样闹成什么样?你得赔多少不是呢?”
宝玉张口便道:“林妹妹说过这种混账话没有?她若说过这种混账话,我早和她生分了。”
袭人和史湘云无奈,点头叹道:“这才是混账话。”
林黛玉恰好听全了这一段,一万个心思都放了回去,心里欣慰不已。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近日只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你我纵为知己,奈我薄命何?
一边想,一边又滴下泪来。
她这边慢慢地走去潇湘馆,宝玉在后头也出了怡红院,往园门处走。两个人恰是同路,没几步宝玉就见着她在前头拭泪。
史湘云坐了一会儿,便从怡红院后门出去,直接回自己的凹晶溪馆。
袭人这才发现,宝玉光顾唠叨众人,却没带着扇子,急忙也追了出来。却不料,院门处正遇见探春:“哟,三姑娘来了?不巧,我们二爷刚出去。”
探春哦了一声,站住了脚,便问她:“你这是哪里去?”
袭人拿了扇子给她看:“二爷走得急,忘了这个,我给他送去。”
探春伸手抽了过来,笑道:“我来就是约着二哥哥一起去看老太太的。正好,一条路,我紧走几步,也就赶上了。省得你再跑一趟,你回吧。好生给他预备洗澡水什么的,这从外头回来,又是一身汗。”
袭人想想也对,笑着屈膝行礼:“如此,那我就偷懒,偏劳三姑娘了。”
探春笑一笑,转身慢慢地往外走。
这会子正是宝二爷跟林妹妹表白心意的时刻,那一句千古流传的“你放心”,以及后头那一句凶猛无比的“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又岂是能让你这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袭人听见的?
所以探春特意也孤身赶了来,吊在林黛玉的后头,让过宝玉,拦住了袭人。
果然,探春走了没多远,翠障那里便瞧见宝玉拉了黛玉的手,直愣愣的跟她说:“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怕得你的病好了,我的病才得好呢!”
林黛玉却抽回了手,并没有听见这后头的话,一边擦着泪,一边心满意足地走了。
探春就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戏。
一时宝玉手里空了,呆话说完,自己四周一看,空无一人,更加发蒙。
探春这才慢腾腾地走过去,笑道:“二哥哥,袭人要来给你送扇子,被我拦住了,你可怎么谢我呢?”
宝玉一听就知道她都看见了,脸上腾地红了,夺过扇子,刚要跑时,却又担心地停住了脚:“三妹妹,你只打趣我,不要寻林妹妹的不是”
探春哼了一声,笑道:“算你有良心!快走吧,小心老爷骂你!”
自己却等在那里,几息的功夫,果然宝钗走了过来。
探春笑着跟她寒暄,又道:“我们前儿商量着,等过完了节,给卢夫人和冯妹妹下帖子,请她们二位来园子里玩。宝姐姐可得闲儿?”
薛宝钗十分想说自己不得闲儿,懒得替她们接待她们的朋友,但在人家住着,怎好这样明白地推脱,便笑道:“得闲儿,怎么不得闲儿?如今节过完了,外事已了。长天大日的,都在家里打盹儿。果然冯家伯母和妹妹不怕热、有兴致跑来逛园子,我自然跟着姐妹们一起招待她们。”
探春便做思索状:“也是。这么热的天,不如过阵子秋凉了我再邀她们来。不然大家都不方便。”又笑道:“前儿听冯妹妹说,她哥哥请薛大哥哥和宝二哥哥去吃酒,说是哥哥们做了极好的几支曲子。我逼着冯妹妹抄了来给我看。她还没给我呢,回头拿来了,咱们一起看看,瞧二哥哥长进没有。”
宝钗便笑着摆手:“罢罢罢!宝玉的大约还算能看看,我哥哥的就直接扔了算了。”
探春也不逼她,笑了起来。正这时,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走过来:“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好好的金钏儿姑娘跳井死了!”
探春如遭雷击,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宝钗也吓一跳,忙问:“哪个金钏儿?”
婆子拍手道:“哪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
探春总没听见她后头的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什么时候发现的?问过她们家人说什么时候人不见的了么?”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婆子见她流泪,也跟着心酸,拽了衣襟擦眼睛:“刚从东南角井里捞出来的。她娘说昨儿夜里睡觉还在,今儿早起就没了影子,谁知竟寻了短见。她妹妹还闹着要救,哪里还救得过来。母女两个哭得死去活来,真是”
探春听完,头上一晕,几乎站不稳,扶了那婆子,半天方道:“你扶我去老太太那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二十六回 这到底是为什么?!()
婆子扶着贾探春慢慢往贾母正房处走。可贾探春越走越慢,越走脸色越苍白。婆子心里便有些慌,颤声劝道:“三姑娘,这金钏儿姑娘是太太的丫头,姑娘从小跟她一处玩到大也是有的,但毕竟是个下人,姑娘很是不必这样。”
探春摇摇头,低声喝道:“不许说话!”
她在想事情。
只是,越想越疑惑,越想越胆寒,越想越伤心。
到了贾母院门口,探春放开了婆子,疲惫地让她:“去吧。就说我的话,去秋爽斋找赵嬷嬷,领几个打赏的钱。”
婆子这才欢天喜地地去了。
探春几乎算得上一步一挨,才挪进了贾母房内。
里头早就有人告诉贾母:“三姑娘来了,竟是叫个婆子搀过来的。”
贾母正是面沉似水的时候,忙抬头去看探春,却见她满面迷茫,眼神绝望,不由心酸起来,向她伸出手去:“三丫头,老祖宗在这里,快来。”
探春踉跄几步扑到贾母怀里,忽然间放声大哭:“老祖宗,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贾母挥手令人都下去,连鸳鸯都没留在房内。
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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