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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战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必须速战速决才好。
虽然攻下了辽东城,但渊太祚老贼太果断了,毫不犹豫的断尾求生,丢下三万弃军和十数万百姓任由隋军折腾,自己带领主力在第一时间内逃走了。
眼下王仁恭带领十五万骑兵追了上去,剩下的还有七十多万人马,眼下隋军分兵就成了自然而然事情。
但眼下分兵真的好吗?或者说眼下继续全力攻打高句丽真的好吗?
军中疫病已经开始出现,民夫中的疫病更是重要,分兵之后,粮草若是供应不上,高句丽人坚壁清野非常充分,军队若是没有粮草,距离崩溃也就不远了。
宇文述仰头看着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背着手看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翻身上马,向大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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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太祚留下了三万大军死战,所以隋军冲入辽东城后,战事仍未结束。
城墙只是第一道防线,这道防线被冲垮,辽东城还有第二道第三道防线,比如瓮城,比如巷战。
少部分高句丽士兵看清了情势,失去斗志之后扔掉了武器,垂头跪在地上投降,但大部分高句丽军队和相当一部分百姓选择了不屈不从,誓死抵抗,节节失利,节节抗击,城破后马上退入瓮城,瓮城失守,便以百人数十人的小股规模退入城中,利用街巷进行袭扰厮杀。
城中火光四起,惨叫不断,每一次呼吸都有人死去,每一声惨叫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流逝。
城中巷战仍在继续,战况仍然激烈,然而,对高句丽守军来说,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杨广及诸多文武百官并未入城,巷战之后便是打扫战场,清理残敌,接下来的两三天,城里的战斗仍会持续下去,直到残敌全部逃跑或是被歼灭。
城外皇帐内的气氛一扫多日来的颓丧,今晚变得和乐融融。
杨广决定在皇帐中设宴庆功,多日来战事颇多不顺,君臣心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到了今晚此刻,心头的大石卸下了不少,君臣们纷纷松了口气。
辽东城破,对君臣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利好消息,这座城池的地理位置很重要,攻破此城之后,隋军总算是掌握了战略主动权,可进可退,可北上可南下。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房乔的劝谏()
相反,随着辽东城的失守,对高句丽来说却是一个惊天的坏消息,他们从此变得被动了。
今日之后,他们只能密切盯着隋军的动向,对照隋军的节奏和方向调集大军抗击,隋军若北上,他们只能选择北上支援,隋军若南下,他们也只能南下抗击,也就是说,随着辽东城的失守,高句丽从此只能被隋军牵着鼻子走了。
当然这些只是理论上的,事实上会如何,只有打过之后才会知道。
皇帐内的气氛高昂且热烈,城内的隋军正按照既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巷战,清理残敌,而皇帐内的君臣却在烤全羊大快朵颐。
房乔也在庆功的将领人群中,他一直担任杨广秘书一类的角色,这几年对杨广的为人早已非常熟悉,正因为熟悉他对杨广已经失望透顶。
不同于刘子明的刚直,房乔是个非常审时度势的人,他知道杨广的性格,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谏之言,所以这几年他很少对杨广劝谏,但今晚上他决定劝谏,不光是王君临派了人过来带了话,也因为他自己想要劝谏。
当军中开始出现疫病之后,房乔便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大胜之后或许会有大败,直到王君临派人送来一封很长的亲笔信之后,房乔更是认定这仗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当然,这些想法大逆不道,打死房乔也不敢说出口,他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劝谏。
胜利宴的气氛热烈且喧闹,宴席上处处欢声笑语,一反这些天战事不顺伤亡巨大的颓势,房乔看着杨广的眼神深处有着浓浓的失望。
杨广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房乔悄悄失望,此刻他的兴致很高昂,攻下辽东城令整场战争的棋盘徒然间活了,所以他的心情很不错
君臣酣畅朵颐之时,斥候不停在帅帐外禀奏最新军情。
王师已破瓮城,斩首七千余,降者六万余。王师已破内城,斩首四千余,降者五千余,王师入内城受阻,敌军正于街巷节节抵抗,王师化整为零,依托街巷步步为战,并下令纵火焚城,逼使敌军正面迎战,斩敌首四千余,降者不知其数
一份份透着血腥味的战报走马观花一般不停呈递杨广的帅帐内。帐内君臣神情丝毫不变,心情似乎更好了,大笑声此起彼伏不曾断过。
房乔此刻的心情无悲亦无喜,他知道辽东城内的高丽军民怕是过不了今夜了,大军碾压过后还能剩下什么?一片焦土残垣,一地血泊尸首而已,至少如今的杨广再不提给高句丽人一场所谓仁义之战了。
“陛下,王师今夜必能肃清辽东城,从此辽东以西方圆数百里可入我大隋版图矣,臣为陛下贺!”
有了宇文述带头,帐内众臣顿时一片贺喜声,杨广隐隐又恢复了自信,仰头豪迈大笑,极尽睥睨天下之态,但一想起王君临派来的人马消失,而能够炸毁一面城墙的恐怖秘宝不在自己手中控制,便感到非常不爽,且心底有了一些阴影。
待帐内稍微平静后,宇文述咬牙道:“陛下,此时此刻,辽东城已是大隋掌中之物,咱们可以商议王师下一步的行止了。”
杨广脸上笑意未减,环视众将道:“没错,辽东既克,下一步便该放眼高句丽全境了。”
帐内忽然静了下来,军中出现疫病,负责后勤供应的民夫中疫病更是严重,这种情况下这场仗还要不要立刻就打下去,这是个很值得怀疑的问题,能够看出问题的人不在少数,但谁也不会贸然开口,众臣拧起了眉头,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人群里,房乔的神情渐渐变冷,拢在袖中的双手悄悄攥紧了拳头,眼下的大隋,果然没有人敢在陛下面前说真话了。
辽东城攻下了,以伤亡十数万人的代价,原以为杨广会吸取教训,谨慎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可房乔没想到杨广仍然一意孤行,继续不屈不挠地犯错。
是的,下一步不论怎么打,杨广都犯下了错,到了这个时候,杨广话里的意思仍旧没有丝毫退兵,或者停下的意思,看样子是要不顾一切的继续攻打高句丽,来成全杨广个人的盖世功勋。
军中和民夫中出现的疫病并没有被他重视,或许这是因为百姓和普通士兵在杨广心中向来只是一个数字的原因。
杨广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对这八十多万将士和三百万民夫来说将会是怎样的噩运,原本之前辽东城死活攻不下,杨广开始正视高句丽这个对手,可如今随着辽东城被攻克,杨广的信心再次膨胀。
满腹愤懑,满腹忠言,房乔很想说,可是他的智慧经验告诉他,当信心正在膨胀的杨广想要做任何事时,是不可能听进旁人的建议的,说得多了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此刻杨广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反而沾沾自喜,觉得平灭高句丽指日可待,不把高句丽放在眼里了。
房乔暗叹了口气,想起王君临信中所说,他惹祸上身也顾不得了,至少自己该为近百万三军将士说点什么,为他们挣一回命。
“陛下,臣以为眼下首要之事,不是立刻发兵攻打其余地方,我王师将士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休息整顿,恢复军心,特别是要解决疫病的问题,否则”房乔垂着头,尽可能让自己所说委婉一些。
杨广眉梢一挑:“恢复军心?玄龄多虑了,今日攻克辽东城,朕以为军心已在瞬间恢复,玄龄啊,今日帐内皆是领兵多年的老将,如何整顿军心,他们比你懂,你一介文官知道什么”
房乔沉吟片刻,房乔咬了咬牙,道:“陛下,王师伐远,疲而奔行,是为兵家之忌也,更何况是军中已经出现疫病,虽然眼下得疫病的人数不多,可是给将士们带来的心理恐惧却是极大的,臣打个比方,此时皇帐中有一名大臣得了疫病,大家此时可以心思在这里谈论兵事,换句话话,军中出现疫病,即使万人中只有一个,先不论疫病会不会传播,其他人势必也会人心惶惶。”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罢免官职()
帐内众臣面面相觑,然后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帐内竟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
良久,虞世基冷笑声从一边传来。
“房大人自己若是怕死,大可请陛下将你放回洛阳,何必在这里耸人听闻”
房乔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虞世基:“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此为臣道,还请虞大人不要以小心之心猜度别人。”
虞世基闻言一滞,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向来温文内敛的房乔,没想到今日言辞竟露出如此逼人的锋芒,打了虞世基个措手不及,帐内众臣也纷纷诧异地看着他。
虞世基怔忪片刻,接着冷笑道:“你认为是正确的,便一定是正确的?陛下当年带领大军灭了南陈,众位大将军皆是领兵多年的主帅和将军,若论阅历经验,帐内任何人都比你强许多,你的意思莫非他们都错了,唯独你才是对的?”
房乔平静地道:“经验丰富不等于永不犯错,作为臣子,我当然要尽臣道,至于我所谏正确与否,那是陛下需要衡量考虑的,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自己错了,陛下若仍坚持不纳臣之谏,臣自然无话可说,倒是虞大人,你当知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军中无戏言,若是因为你的阻挠反对,而令三军将士吃了败仗,这个责任谁来负?虞大人可担当得起么?”
虞世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有心发怒,但在杨广面前不敢失态,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
杨广此时皱起了眉,攻克辽东城的喜悦心情此刻被房乔破坏殆尽,喝道:“放肆,尔何以断定现在继续打必败?辽东城刚刚攻克,辽东之后,高句丽千里沃土一马平川,我军长驱直入,摧枯拉朽,何来败迹?臣子上谏朕本欣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慢我军心,传朕旨意,免去房乔所有官职,贬为庶民,赶出皇帐。”
杨广没有下旨杀了自己,房乔已经很满意了,他知道这是他这几年在皇帝陛下身边用心做事的结果,换了别人,已经被陛下下令杀了。
他当场被侍卫脱了官服,赶出了皇帐。
帐外北风凛冽,房乔走出帅帐便生生打了个哆嗦,再望向辽东城方向,城内仍是火光冲天,半座城池似乎都已被焚毁,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房乔缓缓来到自己的营房,一直带着一部分蓝衣卫跟随大军的沈光已经迎上前,将一个衣袍盖在房乔的肩头,房乔感激地朝他一笑,随即用外袍裹紧了身子,这才觉得身上的凉意消散了一些。
沈光盯着房乔问道:“房大人刚从皇帐出来,是否劝得陛下暂停进军?”
房乔停下脚步,沉默地叹了口气。
见房乔神情阴郁,沈光顿时明白了几分,神情不由愤恨起来,扭头望向皇帐方向,咬牙道:“军中疫病已经出现,大败隐伏,陛下何故不纳良谏?”
房乔黯然叹道:“陛下这几年何蹭纳过臣子的劝谏”
沈光拍了拍房乔的肩,说道:“既然陛下罢免了你的官,我便安排你去范阳郡吧!”
房乔想了一下,说道:“我不去范阳郡,你直接安排我走海路,去高句丽安南郡见秦安公。”
隋军攻克了辽东城,杨广下令休整两日,然后下令各路大军向南边和东边进军,原本十二路大军改成了九路大军,由九位大将军事自统领一路。
而在两天前,王仁恭派人送来情报,已经追上了渊太祚的大军,但是对方准备充分,撤退之间紧张有序,防守严密,他带人冲锋几次并未造成太大伤亡,向杨广请求,多给他一些时日,必然会找到高句丽大军的破绽,再一举打败高句丽人。
可杨广下了非常严厉的旨意,让王仁恭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对高句丽主力立刻发起进攻,不得再耽误。
这次东征之战杨广频出昏招,这道旨意同样如此。
大军出征,向来由主帅掌控一切战机,一支军队交到主帅手上,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什么时候用什么计策,当然只能由这位主帅来定夺,杨广远在百里之外,对王仁恭所部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却对王仁恭下了这么一道昏庸的圣旨,不得不说,这道旨意是非常错误的,杨广又一次犯下了大错。
措辞严厉的旨意火速发往王仁恭所部,态度非常强硬,王仁恭这个最年轻的大将军,顶不住来自帝王的压力,不得不对渊太祚带领的二十多万高句丽主力发起进攻。
大业六年七月初三。
王仁恭所部左右侧翼十万骑兵子夜发起攻击,两翼包抄渊太祚晚上休整的大营,中军五万兵马从正面直冲敌军前锋大营,月黑之夜,信火飞闪,随着千军万马的喊杀声,大军如狂风卷叶般杀入敌营中,手执火把四处放火,短短半炷香时辰,渊太祚带领的高句丽主力大军连绵十多里的营盘被王仁恭麾下将士点燃焚毁,大营内只见火光冲天,人喊马嘶,惊慌失措的高句丽敌军纷纷被隋军屠戮斩杀。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王仁恭白天故意后撤数里,然后晚上突然快速奔近发起攻击,渊太祚果然猝不及防,这次袭营可谓完美无缺,足可载入史册。
然而,王仁恭不知道的是,他带领的十五万骑兵中有六个高句丽密谍,他的一切计划早就被渊太祚得知,而他被皇帝陛下所催促,明知道晚上没能打探清楚敌人虚实的情况下发起全面攻击非常危险,毕竟敌人还有二十多万,虽然大部分是步兵,可依然与他们有一战之力,甚至在一些情况下,打败他们也大有可能。
突袭敌营一个时辰后,敌营范围内已见不到活着的高丽人了,王仁恭下令清点战损,麾下部将清点过后发现,这次突袭看似杀敌无数,但真正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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