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驿- 第9部分

　　　　崔珏无奈地看看手中的烟盒，苦笑着骂了句“臭小子”。

　　　　刘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宾馆套间中，于是微笑着站起身来，伸伸懒腰，侧过头，看到沙发边立着的朱红色油纸伞，然后打了个哈欠。

　　　　这黑玉鬼香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名修士？能够游离阴阳两界之外，大概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吧。

　　　　“小念，起床！”刘墨拎起“地藏砂”，走向卧室，“天都亮了还睡，我带你去晒晒太阳！”

第十一回　青唐诡事（）　
韩小念自然不是在睡觉的。

　　　　宾馆套间的卧室没有窗户，韩小念整整一夜都在努力修行，将《北斗经》修炼许多周天，觉得自身神魂愈发坚固，而心中的戾气和怨念却减少许多，这种清明舒缓的感觉是韩小念成鬼以来不曾有过的，所以感觉颇为享受，更沉浸在修行中，甚至没有意识到天色渐亮。

　　　　刘墨敲了敲卧室门，才将韩小念从修行的空明境界中拉回。

　　　　没等韩小念回答，刘墨已经推门而入，顺手将“地藏砂”递到韩小念面前，微笑道：“送你这把伞，只要你伞不离身，就不必再害怕阳光照射了。”

　　　　韩小念没想到刘墨一早就给自己这样的礼物，便接伞过来，感到自“地藏砂”上，涌来一种纯澈的鬼气和温暖的佛力，使自己精神一振。于是她仔细观瞧这柄朱砂油纸伞，明白这一定是一柄非常强大的法器，心中更是对刘墨多了几分感激。

　　　　“快点，还有人等着咱们去帮忙呢。”刘墨转回身，伸着懒腰走出卧室。

　　　　今天的青唐城，阳光明媚，气温虽微凉，却并不令人觉得寒冷。由于海拔较高的缘故，空气显得尤其清澈。

　　　　韩小念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和不适应，不过她相信刘墨，于是怯生生地从卧室迈出一小步，对着客厅有阳光的地方探出一只手。窗外透进来的和煦晨光洒在韩小念白皙如雪的手腕上，如同一幅水粉画般美好。

　　　　试探一下，韩小念惊喜万分地发现，自己当真不需害怕阳光，然后便如同一个孩子，或者说，如同曾经的韩小念一样欢笑着蹦跳起来，如丝的秀发在阳光中散开，变成一抹风景，就连红色的裙摆也飘扬起来，将整个早晨染作一朵芬芳的蔷薇。

　　　　刘墨撇着嘴，看韩小念在阳光中感受着阔别已久的温暖，过了几分钟才无奈摇摇头，径自打开房门下楼去。

　　　　韩小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要随刘墨办事，便调皮地吐一下舌头，拎着“地藏砂”，跟出房间。

　　　　刘墨先在宾馆超市买了包香烟，然后便带着一身鲜红的韩小念漫步青唐城街头。

　　　　感觉重回世界的韩小念撑开油纸伞，仰面看着蓝天白云，侧耳听着鸟鸣人语，显得心情极好，连话都多了起来。

　　　　刘墨只是抽着烟，一边陪韩小念闲聊两句，一边带着韩小念沿街而行，最后到了一个普通的住宅小区门外。

　　　　韩小念忽然止住步子，望着刘墨道：“刘老板，这小区里就有你所说的黑玉鬼香吗？”

　　　　“嗯？不错，”刘墨微微一笑，“感觉挺敏锐的。咱们进去吧。”

　　　　小区保安看着这一个是满头白发的青年抽着烟慢悠悠走入小区，似乎并非坏人，便也没有多做阻拦。原来，韩小念毕竟是鬼魂，即便有“地藏砂”辅助，不必担心阳光照射，但如果她不有意为之，常人是看不到她的。

　　　　走入小区，刘墨让韩小念完全凭借自身感觉带路，而刘墨只是抽着烟跟在她的身后。

　　　　韩小念答应一声，用鬼气寻找着方向，将二人带到小区最角落一栋家属楼楼下，然后看向刘墨。

　　　　刘墨很是满意，因为这次求助往来驿的事件确实就发生在这栋楼上，于是带着韩小念上楼。二人一直走到五楼才停下，刘墨按响了501房间的门铃。

　　　　没过多久，501房的房门便被打开。一名头发干枯，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努力撑着黯淡的双眼，望着刘墨，然后开口问道：“小伙子，你找谁啊？”

　　　　刘墨闻见中年妇女口气中含着一丝阴气，倒也只是微微一笑，说：“你家之前请过一位姓马的师傅，是么？”

　　　　中年妇女先是一愣，随即一边点头，一边让刘墨进屋，口中解释着：“马师傅是个好人，是我家男人的病连累了他啊。小伙子，你是他的亲人么？”

　　　　刘墨自顾自坐到摆在客厅墙边的沙发上，给韩小念示意也坐到身边，然后才说道：“马师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谢谢你的关心。我不是他的亲人，我是他请来替他解决问题的人。”

　　　　中年妇女听闻，上下打量刘墨，然后很隐蔽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这个看上去毫无大师风范的年轻人没什么信心。

　　　　韩小念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自生些许不忿，当即打算显身，为刘墨争辩一下，却被刘墨一个扬手的小动作止住。

　　　　刘墨是不在乎这点轻视的。他先是站起身来，扭动下脖子，然后才说：“咱们去看看你丈夫的情况吧。”

　　　　中年妇女没有什么选择，只好带着刘墨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房门是关着的，中年妇女站到门前，看着刘墨说：“小伙子，我丈夫现在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有时候还能安静睡着，有时候就疯狂地砸东西，说自己是什么祖先，然后骂我们后辈不孝，如何如何…；…；”

　　　　“我知道，马师傅给我说过，”刘墨低头点上一支香烟，眼神颓靡，很是不在乎的样子，“他说本以为是祖先灵魂上身的简单事情，后来发现上你丈夫身的，虽然的确是你家祖先，但实际上，却又因为其他原因变得乖戾非常。不过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开门吧。”

　　　　中年妇女迟疑一下，推开房门。

　　　　卧室房门打开，便有一股诡异的香气散发出来，这香气非常淡，但是总透着一种奇怪的冰冷感觉。

　　　　韩小念身为鬼魂，对香火之类最是敏感，她感到其中的诡异，不禁伸手拉了一下刘墨的手臂，轻声问道：“黑玉鬼香？”当然，中年妇女是听不到韩小念说话的。

　　　　刘墨点点头，走进屋中。只看到一名枯槁瘦弱的男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刘墨嘴角微微扬起，走到男子身边看了看，然后让中年妇女关上了卧室房门。

　　　　中年妇女倒也听话，闭上房门后便站到刘墨与男子之间，显然，她并不信任刘墨，甚至潜意识里还担心刘墨会伤害她的丈夫，所以做出了保护男子的姿态。

　　　　刘墨看了一会儿沉睡的男子，终于开口说道：“行了，别装了。”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沉睡的男子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跳着下床，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刘墨面前，咚咚咚磕起头来，还用一种苍老的声音求饶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请先生莫要怪罪！小的这就离开孙儿的身体！”

　　　　这一幕让中年妇女和韩小念都惊愕万分。不是说乖戾非常么？这，分明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啊。

　　　　刘墨倒是淡定，只是一边抽烟，一边说：“别急着走。我问你点事情。”

　　　　男子一个劲点头，似乎只要刘墨同意他离开，就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宽容一样。

　　　　“你本来打算怎么办？”刘墨直截了当。

　　　　男子愣了一下，却完全不敢有所隐瞒：“占了孙儿的身体。”

　　　　“他不孝顺么？”刘墨仍旧淡然。

　　　　“孝顺，”男子紧张地回答，“可我就是觉得他对我不敬。”

　　　　“嗯，挺老实，”刘墨微微笑着，却忽然沉下声音，“剩下的黑玉鬼香呢？”

　　　　男子当即愣住，沉默一会儿，说：“小的只有这点香火，再无遗留。”

　　　　刘墨略睁大双眼：“卖香人什么样子？”

　　　　男子低下头：“小的不敢说。”

　　　　刘墨点点头，道：“我不为难你。念你是算积善之家，自行去吧。”说罢摆摆手，打了个哈欠。

　　　　男子如同获得大赦，连忙磕头致谢，然后便身子一软，瘫倒地上。

　　　　此时的中年妇女已经被方才的场景震惊，站在原地，瞪着双眼看着刘墨。她是知道的，自己的丈夫被祖先上身后，从来嚣张跋扈，更是将青唐城著名的阿訇马师傅打伤（作者注：阿訇，回族穆斯林对主持清真寺宗教事务人员的称呼），那凶戾气焰历历在目，却被白发年轻人吓成这般模样。这年轻人究竟多么可怕？

　　　　刘墨咳嗽一声，说：“你丈夫没事了，扶他躺下，这几天好好休养一下就好。”

　　　　中年妇女这才惊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将丈夫扶上床躺好，然后也对着刘墨跪下磕头道：“多谢大师，多谢大师…；…；”然后她又站起身，火急火燎地说，“大师喝茶吗？刚才是怠慢了大师，请大师不要介意。”

　　　　刘墨哈哈一笑，说：“没事，我理解的。茶就不喝了，我和我的职工还有事情，这就走了。记得，行善事，得善果，一生平安才是最大的福气，不要妄图用捷径寻求不属于自己的名利富贵才是。”

　　　　中年妇女莫名其妙，她可没见到有什么别的人，那白发年轻人所说的“职工”，指的是什么？

　　　　刘墨淡淡笑着，带韩小念走出这户人家。

　　　　刚一出门，刘墨便略微正色，问韩小念道：“黑玉鬼香的味道记住了？”

　　　　韩小念点点头，说：“嗯，这黑玉鬼香气味独特，还有一种令我为之动心的气息藏于其中，不会忘记的。”

　　　　刘墨对此很是满意，道：“那就带我去找找这卖香人吧。”

　　　　原来，刘墨之所以带韩小念来这户人家，不只是为了解决这户人家的问题，还为了寻找黑玉鬼香的线索，找到卖香人。

　　　　韩小念当即闭上双眼，仔细感受黑玉鬼香的气息，然后说道：“西面，不是很远。”

　　　　刘墨深吸一口气，说：“走，咱俩去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一位大能，卖这黑玉鬼香。”

　　　　此时正值中午，青唐城人流熙嚷，车水马龙。刘墨抽着烟在前，韩小念打着伞在后，走到位于青唐城莫家街的马忠小吃街处停下。刘墨驻足望了一会儿散发着各种香气的小吃街，然后摇摇头道：“时过境迁啊。”

　　　　韩小念莫名其妙，却没有多问。

　　　　“想吃吗？”刘墨转过身问。

　　　　“想。”韩小念猜想，刘墨定然有能让自己可以享受人间美食的手段，便绽放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那你自杀作甚？”刘墨嘲讽般笑骂一句，“我也没辙。别想了，看着我吃吧！”

　　　　韩小念额角顿时出现三道黑色竖线…；…；

　　　　青唐城马忠小吃街源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家酿皮小摊。酿皮是用面粉浆汁蒸出来的面皮，佐以油泼辣子、芝麻酱、香醋等诸多调味料，酸辣爽口，回味无穷，是流行于中国西北地区的一种特色美食，在青、甘、宁、陕几省等地颇受喜爱。马忠小吃街以酿皮起家，经由数十年发展，如今已成为一条青省著名的小吃街。除酿皮外，还有砂锅、甜醅等西北地区常见的特色美食，尤其青省独有的羊肠面，更是鲜美无比，令人回味无穷。

　　　　刘墨随意找到一家店坐下，点了一份酿皮和甜醅，连吃带喝起来。香辣的酿皮配合清甜的甜醅，让刘墨过足了瘾。韩小念扁着嘴，站在刘墨身边，一边做出咽口水的动作，一边气呼呼盯着刘墨的后脑勺。

　　　　待刘墨风卷残云吃完午饭，便站起身来，给韩小念做出“请”的手势，便在韩小念带领下走出小吃街，向西面而去。

　　　　“远吗？”刘墨一边点起饭后烟，一边问道，“需要开车吗？”

　　　　韩小念摇摇头说：“并不是很远，跟我走吧。”

　　　　刘墨应了一声，也就趁着午后的阳光悠闲走着。

　　　　一直走了三个小时。

　　　　韩小念作为鬼魂，并无身躯拖累，又有“地藏砂”时刻调息鬼气，所以感受不到疲惫。而刘墨却已经走的口干舌燥，双腿酸软。

　　　　“小念，”刘墨气喘吁吁地扔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颗的烟头，道，“你都说了三小时‘就快到了’，还有多远啊…；…；”

　　　　“这次真快到了，”韩小念冷冷一笑，“刘老板，累了吗？”

　　　　刘墨并不答话，只是站在原地，弓下腰揉着膝盖。

　　　　“我也没辙。”韩小念无奈地耸耸肩，摊开双手笑了。

　　　　刘墨这才明白，韩小念是在报复自己之前用酿皮馋她的私仇，不禁无辜一笑，但随即环顾四周，这是青唐城西侧城内，明媚的阳光铺洒，风景倒也空旷舒畅。忽然，刘墨猛地望向前方一处十字路口，路口的对角处，有一名蓬乱着头发、一身军绿色呢子大衣的乞丐。

　　　　刘墨望向乞丐，乞丐也望着刘墨。

　　　　就是他吗？

第十二回　顾疯子（）　
见到刘墨也看到了自己，那乞丐咧开嘴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单纯，灿烂的如同一抹彩虹，同时更露出两排雪白而整齐的牙齿，让人无法想象，这居然就是黑玉鬼香的主人。

　　　　刘墨自然也微笑着回应，尽管他很清楚，黑玉鬼香的主人，绝非善类，但既然对方报以笑容，自己也应当还之以礼。

　　　　乞丐笑得更欢，也不说话，只是遥遥指了指西方，然后向刘墨摆摆手，竟身形一晃，如同蒸发一般，消失在刘墨视野之中。

　　　　此时正值下午时分，阳光炽烈非常。刘墨收起笑容，抬手擦了擦汗水，对身后的韩小念说道：“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乞丐的意思，自然是要刘墨往西面去寻他的。刘墨便带着韩小念，顺着乞丐之前指过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不到半小时，就看到前面一处树荫下，那乞丐一边抽着烟，一边盘腿坐在地上，还用满是污垢的手轻抚着路边的花草。

　　　　时至秋季，花草本虽然已失去春夏时候的朝气，却也有几分生机，那乞丐外貌虽不济，抚摸花草的手指却无比轻柔温婉，仿佛在爱抚自己孩子的面庞一般。

　　　　刘墨和韩小念走近乞丐身边，那乞丐便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用沙哑的嗓音说：“两位一定是来找我的吧？”

　　　　刘墨微笑着点头，韩小念却有些意外，毕竟她并未显身，那么，这乞丐能看出她的存在，定然有着很强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