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魔鬼- 第44部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切诺伯爵呆滞的眼瞳才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侧身看向垂手站立在一旁的老管家，语气平静的说道：“把茶具收拾起来吧。”

　　　　这样的工作本应该是由侍女来做的，但是切诺伯爵自小的饮食起居和生活安全就是由老管家来照顾的，再加上艾露夫人考虑到布朗克伯爵的往事和切诺如今的年纪，所以在征得养子的同意后，福克斯也就兼职成了伯爵大人的内侍。

　　　　梅菲斯特也乐得如此，相比于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侍女只会影响到他的行事、增加他暴露的危险，几乎不可能给他带来任何助力。

　　　　“是，”福克斯躬身领命，将两杯带着残茶的杯具收拾到了银色的托盘当中。

　　　　“等等，”看着老管家打算把这两个茶杯与整套茶具的剩余部分归置在一处，以便仆从们拿下去清洗，梅菲斯特当即出言阻止：“这两个茶杯就不要和其他茶具放在一起了，拿下去处理掉吧。”

　　　　“不，”梅菲斯特看着拿走两个茶杯后不成一套的茶具，没等福克斯回答就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把整套茶具一同处理掉吧！”

　　　　“这”老管家的神色有些纠结，但还是没有把劝解的话说出来，只是恭敬的应了声“是”，就端着整套茶具下去了。

　　　　对于福克斯的想法，梅菲斯特倒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有些心疼这套传承下来的茶具罢了。

　　　　虽然瓷器对于贵族来说并非是太过珍贵的器物，但是熟瓷（使用多年的古瓷），尤其是熟瓷中传承多年、外观精美的茶具，却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像莫尔特家族这样的贵族家庭，目前也只有四套茶具能算得上是熟瓷，伯爵大人下令处理掉的这套就是其中之一。

　　　　梅菲斯特当然知道这套茶具的价值，毫不夸张的说，用它换套位于银灰城中心商业街道上的房产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那些为了提升自家品味和文化底蕴的商会成员，是不会在意这个价格的，甚至为了将其买到手，还会把价格提得更高。

　　　　如非必要，梅菲斯特也并不想毁掉这套有着自己独特文化底蕴的古瓷，但是为了消除掉那几乎不存在的隐患，他也不介意被人当一次败家子。

　　　　“福伯，”梅菲斯特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老管家，用命令式的语气说道：“这套茶具不要像往常那样处理了，你把它拿到庄园去，告诉库奇，用它作‘启品’，再给我烧制出一套新茶具出来。最晚到明天下午，我要在我书房的书桌上看到它！”

　　　　“是！”

　　　　“启品”就是启炉时的祭品，这一说法早些年常见，但现在基本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了。以前制陶工艺不成熟时，不仅制陶的花费无比高昂，成功率也极其低下。

　　　　所以，每次启炉对于制陶匠人来说都是一场区分生死的考验。

　　　　如果启炉后发现里面的成品瓷器各个精美异常，那么这位主制的匠人今后的生活绝对是幸福美满的，可要是启炉后发现里面一件成形的瓷器都没有，那么这位匠人也就没有“今后”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次启炉时匠人们都会像里面丢一些成品瓷器的碎片，没有内温炉保护的瓷片在炼金火焰的灼烧下很快就会化为灰烬，只有等到所有的瓷片尽数被火焰灼烧殆尽时，匠人们才会开启内温炉，迎接自己今后的命运。

　　　　在启炉前被丢进炉内的瓷片就是所谓的“启品”，那时流行的说法是：能被炼制出来的精美瓷器是有定数的，只有毁掉一些以往成功的瓷器碎片，才能烧制出足够精美的新瓷器。

　　　　这样的说法当然是无稽之谈，估计是哪个颇有心机的制瓷匠人提出的说法，想要借此推脱责任。

　　　　无论这位匠人真正的下场是什么，他的目的都达到了，自这一说法提出以来，就被无数战战兢兢的制瓷匠人们奉为金科玉律，而且随着口口相传，越来越多的贵族也相信了这一说法，也就不在像之前那样，对烧制出的瓷器稍有不满就拿匠人们泄愤。

　　　　毕竟，瓷器烧不好是你不舍得往里面投放更多的“启品”，你不舍得就说明你吝啬，而对于贵族来说，“吝啬”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品格。

　　　　于是，他们都对自家的工匠宽容了很多，除非启炉后颗粒无收，否则很少再伤及匠人的性命了。

　　　　梅菲斯特一直觉得，制瓷工艺能进步到今天这种程度，这种“启品”制度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不过，随着制瓷工艺的进步，“启品”制度也渐渐被淘汰了。

　　　　“启炉”的成功率越来越高，制瓷所花费的成本也越来越少，这让原本还属于奢侈品的瓷器逐渐成为通用品，匠人们也不用像早年间那样，每到“启炉”时就提心吊胆了。

　　　　梅菲斯特说出这样要求不是想复辟“启炉”制度，而是给完全毁掉这套茶具找一个完美的借口。

　　　　如果按照往常那样处理，魔鬼敢保证，茶具的碎片最后绝对会流向碎瓷市场，就像当年蒙洛下毒的那个茶壶一样。

　　　　无论这种破绽暴露的可能性有多大，魔鬼都不会放任这种隐匿的危险而不管不顾，让这套茶具在炼金火焰下焚烧殆尽，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不担心底下人会截留下一两个茶杯收藏，不仅是信任福克斯的能力，也信任莫尔特家族的威严。

　　　　何况，还有残留在茶杯上的某些气息能作为他判断的依据，只要这些气息被炼金火焰毁掉，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就是有一两个不怕死的仆从偷偷的藏下了什么，也无伤大雅。

　　　　提起茶杯上的气息，梅菲斯特又想起了刚刚离去的里芬和“贪婪”。

　　　　“希望你们能相处的很愉快。”伯爵大人喃喃着，露出了孩童般的纯真笑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83章　原罪（上）（）　
“呃抱歉，我走神了”

　　　　“看着点路！也就是碰上我，要？32？？”

　　　　被撞到的倒霉路人一边整理着因为抓握而略显褶皱的衣领，一边喋喋不休的埋怨着身旁的撞人者。

　　　　不过，这位心不在焉的年轻人显然没有听他啰嗦的打算，在说完抱歉之后，就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里芬缓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脚步虚浮，如同酒醉未醒的可怜虫。

　　　　刚才的那个路人已经是他今天下午撞到的第三个人了，但是这样的经历并不能引起他的警惕，他继续走神、发懵，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头，就像死灵法师杖下的行尸走肉。

　　　　年轻人已经忘却、或是说不愿意去回想起他是如何离开伯爵府邸的，只记得自己自从说出“血月之祸”一词，切诺伯爵就再没有和自己交谈下去的意图了。仅仅只是为了礼节而招待了自己一杯茶水，然后就让管家送客了。

　　　　他很想出言解释、试图挽回，但是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年轻人只能落寞的离开，连一句提议的回应都没敢强求，因为他没有贵族的身份，只是一个有着“贵族子弟”称呼的平民。

　　　　平民？

　　　　多么恐怕且让人绝望的词汇。

　　　　起码对于一心想要继承爵位的里芬来说，平民的身份是现在的他所挥之不去的梦魇。

　　　　“还有机会的，过几天等切诺伯爵的气消了，我再去拜访一次，起码他如今已经相信了我神殿使节的身份，就是不给‘塔利安家族’面子，想来也要给晨曦神殿一个机会。”

　　　　渐渐回神的里芬开始用言语来安慰自己，他不能失去信心，因为这是他实现自身野望的唯一筹码了。所以，哪怕只是建立在自我安慰上的虚假自信，他也要让其填满自己的内心。

　　　　长舒了一口气，逐渐找回自信的里芬一扫刚才的浑噩，他辨认了一番方向，步履蹒跚的走向了凡斯利诺酒店。

　　　　“我这是怎么了，是太累的缘故吗？”

　　　　迈动着仿佛被灌了铅的双腿，回过神来的里芬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

　　　　小腿上本应紧绷着的肌肉如今都处在松弛状态，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完全就是骨架上裹着一堆随风飘荡的绷带。

　　　　“不不，这不是疲惫，难道是我生病了？”

　　　　事实上，里芬的身手虽然在福克斯和切诺眼中只是个花架子，但也有着青铜巅峰的实力。别的不说，常年的骑士锻炼让他有着水准之上的稳固下盘。

　　　　何况，现在他不仅是使不上力气，还在逐渐丧失掉两腿的知觉。刚才行步间还有一种仿佛踩在棉花上的轻飘之感，现在他却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呕——”

　　　　没等里芬想出个所以然来，一股剧烈的眩晕感就席卷而来，肠胃中的酸水在肚内翻滚，随时准备从喉管涌上来。

　　　　跳跃式的绞痛来得是如此突然，仿佛肚子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年轻人痛苦的蹲下，他想要呕吐，但是却没有任何东西从他的食道上涌出，刚才的一切就如同是错觉一般。

　　　　“先生，你还好吧？”

　　　　突然蹲下蜷缩起身体的里芬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几位走过他身边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在观望，没有冒然上前。

　　　　过了一小会儿，看着里芬面容上狰狞的神情没有任何舒缓，觉得他的情况仍未好转的路人这才担忧的发问。

　　　　“我没事”

　　　　里芬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仅从这“竭尽全力”的回答来看，这位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并不像没有事的样子。

　　　　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年轻人挣扎着起身，侧身挤开了围观的人群，几个转身就消失在了热心路人的视线当中。

　　　　“大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麻烦你了福伯，这本该是侍女的工作。”

　　　　“不过是老仆分内的事情罢了，当不得大人称赞，不过，如果大人需要添置几位侍女，老仆倒也可以替大人去老夫人那儿说项。”

　　　　笑着摇了摇头，梅菲斯特没有理会福克斯的玩笑，他合上了自己面前的那本传记，言语关切的问道：“那家伙没再来烦扰老夫人吧？”

　　　　“没有。”

　　　　“哼，算他识相！”

　　　　梅菲斯特口中的那家伙正是切诺伯爵的便宜舅舅，总是来艾露夫人这唧唧歪歪，想要从当上领主的自家长姐这里得到好处。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偏偏他对艾露夫人还没有任何对待长姐应有的尊敬，私下里还直呼其名。如果不是怕自己母亲伤怀，切诺早就给他一些教训了。

　　　　尤其是前段时间冠军骑士团和晨曦神殿的接连拜访，更是让这位康纳少爷看到了可乘之机，不仅来烦艾露夫人，还想以舅舅的名义对切诺伯爵指手划脚。如果不是艾露夫人拦着，心情不爽的切诺早就给他一剑了。

　　　　当然，这一剑虽然没有砍在康纳的身上，但也算给他了一个严厉的警告，从那以后，这位没有自知之明的“长者”就再也没有登门。

　　　　提起“自知之明”，梅菲斯特不禁想起了离开不久的里芬。

　　　　不过，康纳与里芬并不相同，两人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事实上，康纳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一直在装傻罢了。

　　　　梅菲斯特毫不怀疑，如果艾露夫人不是他的长姐，或者对他不像这般宽容的话，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莫尔特家族撒野。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切诺伯爵这个名义上的外甥不仅敢直接和他撕破脸，还有着杀他的狠心。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识相的康纳自然不敢再登门了。

　　　　而里芬确实少有自知之明，阅历也比康纳差之甚远。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是“少爷”，但是康安要比里芬多十几年的生活经历。

　　　　不仅盲目自信，里芬的野心和疯狂也给梅菲斯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魔鬼漫长的记忆里，敢扯神殿的旗帜来为自己牟利的人不是没有，但是疯狂到他这个程度的却着实不多。

　　　　“贪婪是最大的原罪！”

　　　　似乎想到了什么，梅菲斯特说出了一句如同宣言般的感慨。

　　　　“大人，”福克斯欠了欠身，语气恭敬的说道：“我接到消息，晨曦神殿的卡利安主教去往了彼得亚公墓，目的似乎是布朗克伯爵的坟墓。”

　　　　无论是谁，都会选择性的在切诺伯爵面前避开“布朗克”这一名字，但是老管家现在却不得不把这个词汇说出来，不然很容易让自家主君对这一消息产生误解。

　　　　其实，切诺伯爵并没有表现出对布朗克伯爵有多大的忌讳，但是艾露夫人却极其反感这些，仿佛光听到那个名字就会把她这个单纯、善良的养子教坏了一样。

　　　　“这是我们的人得到的消息？”

　　　　梅菲斯特有些不相信，卡利安可是一位传奇阶位的强者，怎么也不至于被城里的卫兵发现行事的端倪吧？

　　　　“是奥德先生给伯爵府送来的情报，卡利安主教的打算并没有得逞，而是被另一位‘告死者’拦了下来。”

　　　　“另外，奥德先生承诺，只要彼得亚公墓中的‘告死者’没有魂归冥界，就不可能有人能亵渎亡者的遗骸。不过他担忧卡利安还会有别的动作，所以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希望我们能有所防备。”

　　　　“既然这个消息出自‘告死者’的口中，那么真实性基本就无需怀疑了，只是”

　　　　一边说着，魔鬼一边展开了对布朗克伯爵相关事宜的快速回忆，想要找出卡利安去往墓园的目的。

　　　　翻涌的记忆停在了一副静滞的画面处，梅菲斯特的话也因此停了下来。

　　　　“大人？”

　　　　“哦，没事，你先下去吧。派人给晨曦神殿发封谴责函，先看看他们会怎么解释，然后再作打算。”

　　　　“是！”

　　　　“对了，这件事瞒着老夫人，省得再惹她伤神。”

　　　　“老仆明白！”

　　　　“嘭——”

　　　　关门声将梅菲斯特从半出神的状态中惊醒，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传记，笑道：“想要找到当年的那枚指环？看来，我的猜想已经不需要什么验证了。既然这样，那就看看我们当中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吧，神明！”

　　　　ps：刚回来，给大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