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鉴两只小纽扣眼睛，随着杨伟的动作，诡异地左右移动着。
杨伟没有关注玩具熊的存在，直奔李清欢的病床，突然激动地喊：
“师父，刚才出人命啦！《斗破宫廷》的剧组要在故宫拍群戏。一个群头招募群众演员的时候，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还没抬进医院就咽气了。”
小鉴的塑料眼珠偷偷转了转，好像在思考什么。
李清欢沉吟片刻，问道：
“该不会是早晨那道响雷吧？”
“没错，就是那道雷！最近这鬼天气，也不知怎么了，连下雪带打雷，可不能随便出门儿！”
听见“出门”两个字，李清欢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对杨伟说：
“今天是6月1号，林姿的机票买的就是这天。我待会要出去送她。你帮我兜着点，别让查房的护士找我麻烦。”
杨伟脸色一沉，感觉自己刚才是对牛弹琴。他看了看李清欢床头的那双铁拐，又看了看窗外的雷打雪，确认道：
“师父，你是认真的么？”
“你说呢？”
李清欢说着掏出手机，直接拨通林姿的电话号码。
杨伟撅了撅嘴，转身走了。
嘟……嘟……嘟……
手机响了第八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对方接了起来。
李清欢开门见山地问：
“你出国的航班是今天吧？”
林姿好像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航班？”
听见她的声音异常低沉，李清欢纳闷道：
“你不是说，买了6月1号的机票吗？因为下雪打雷，航班取消了？”
“没……没有……”
林姿的声音犹犹豫豫。
李清欢眨了眨眼，纳闷她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
半晌，手机里传出林姿不经意发出的哀叹，似乎刚刚受到过沉重的打击。
“我……应该是……下午6点半的航班……怎么了？”
李清欢直截了当道：“你这一走，咱们下次见面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想送送你。”
林姿犹豫了很久，然后说：
“你还得拄拐，就别去机场送我了。下午5点，我们在朝阳医院附近的地铁站里见一面吧。”
想到她好心照顾自己的腿脚，李清欢欣然接受这个提议，但总觉得她今天有点怪怪的……
……
两个人约好在东大桥地铁站见面。
李清欢不能把小鉴独自放在病房里，于是把她塞进一个新买的背包。双肩背着包，双手拄着拐杖，他慢吞吞地走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可没想到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居然还是迟到了。原因是他高估了自己对这副拐杖的驾驭能力。
下午5点10分，正是上班族下班，学生族放学的时间。
路上的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尽管六月的天空在飘着雪花，一切依然是那样的井然有序，只有李清欢的身影看起来十分焦急。
或许由于儿童节的缘故，地铁站里特别挤。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地下通道。焦急的目光穿过人山人海，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正在拥挤的人群中，安静等待着。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李清欢感觉自己像是青春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要去送别远赴重洋的女主角。尽管两人之间，只隔不到十步的距离，但他们感觉彼此的距离，从未有过的遥远……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下班时间地铁站里的人，太特么多了！
李清欢双手拄拐，根本挤不过那些着急回家的乘客们。林姿拖着行李箱，望着近在眼前的李清欢，无论如何就是挤不过去。
两个人现在才意识到：约定在晚高峰的地铁站送别，简直就是一个愚蠢的错误。
距离航班起飞，还剩不到一个小时。李清欢眼看她快要坐地铁走了，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只想抓紧时间尽量多和她说几句话，却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肆意煽情，于是随便想到什么就喊了出来：
“哎！我一直想问你：最喜欢哪个导演？”
地铁站很吵，林姿的声音本来就小，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回答：
“……李……安！”
李清欢兴奋地喊：“噢……我也是啊！那你最喜欢李安哪部电影？”
林姿边挤边喊：
“卧……虎……藏……龙！你呢？”
李清欢毫不犹豫地回答：
“……色……戒！”
周围等候的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林姿咬了咬嘴唇，真想扭头就走，假装不认识他，却没有这么做。她印象中的“小李子”在别的女生面前都很正经，给人文质彬彬的印象，却偏偏对自己很不正经。
从小到大，林姿不喜欢交朋友，也没有闺蜜，只跟邻居家的李清欢走得很近。两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候，彼此都很开心、很放松、很亲切，甚至有时忽略了彼此的性别。
然而，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让长大后的林姿很迷茫，分不清自己跟李清欢之间的感情，究竟是兄妹间的友谊，还是别的什么。
……
李清欢拨通林姿的手机号码，在电话里对刚才的回答进行一番补充说明：
“我觉得《色戒》是一部非常经典的谍战爱情动作大片。汤唯对于动作戏的把握精准到位，尤其她跟梁朝伟在床上滚来滚去……不……在床上飙戏那段儿，我看过不下几十遍，那镜头走位，那动作，那表情，够传神……要说动作戏能跟这部片媲美的，只有李安的《断臂山》，就是俩男的亲嘴的那个……”
“打住！”林姿对着手机制止道，瞥了李清欢一眼：“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李清欢笑了笑，又看了看前方的林姿，对手机说：
“我是在跟你探讨艺。你可别往歪想。哎，对了，我记得咱们小的时候，你一直梦想成为女明星，还是那种三系大明星，又唱又演的那种，怎么后来不考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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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爱要怎么说出口（）
林姿发出一声叹息，低声道：
“明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拿得起放得下。我没有在最好的年纪走那条路，现在已经晚了。我不像陆小凡那样有扎实的演技功底，靠什么混娱乐圈？”
“靠脸。”
“别逗了，只靠一张脸蛋就能混娱乐圈？国内的俊男美女多如牛毛，大红大紫的就那么几个……你别哄我了，梦想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李清欢保留意见，毕竟现在有些年轻的艺人，的确能靠脸吃饭，并不需要非常高超的演技。
“我觉得吧，只要想改变，什么时候都不晚。我如果能成为李安那样的大导演，肯定找你演女一号！”
林姿一蹙秀眉：“你刚才说最喜欢《色戒》，现在又说让我演女一号，你什么意思？”
李清欢连忙解释：“别误会，我可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演女一号，我演男一号，咱俩飙戏。”
“滚蛋！越说越不正经，不跟你说了！”
林姿扭过头去。
李清欢见她转身拖了一下行李箱，而那箱子一点没动地方。从她拖行的艰难程度来看，那箱子几乎装满了她的家当。想到她或许要在国外长期定居，李清欢的情绪难免低落。
可是，无论再怎么不希望林姿离开祖国，李清欢都没有劝过她：明明可以在国内发展，何必非得出国？
林姿也从来没劝过他：明明可以做好医生，何必非得当导演？
两个人彼此都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可能在别人看来，只是一文不值的笑话，自己却觉得很重要。
李清欢深吸一口气，说道：
“时间不早了，祝你一路平安。”
林姿没有放下手机，沉吟片刻，忽然说：
“小李子，其实，我现在就有个梦想……”
李清欢有点意外，忙问：“什么梦想？不会是世界和平吧？”
林姿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回答道：
“我梦想有一天，听见外国人谈起‘李安’的时候，也能提到‘李清欢’这个名字。”
李清欢愣住了。外国人熟知的华人导演屈指可数，而李安是首屈一指的国际大导演。林姿的这个“梦想”对李清欢来说是一种殷切的期望和祝福。
最后，两人互相道了一句“保重”，各自挂断电话，结束了送别。
林姿转身离去，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群挤了回来，依旧停留在李清欢的视线中。她单薄的背影，不断被拥挤的人潮挤来挤去，像是一片随波逐流的小叶子。
李清欢扫了一眼汹涌的人潮，现在挤出车站得花很长时间，打车去机场恐怕来不及了。
正在他着急的时候，耳边响起站台广播的声音：
“列车即将进站，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不要依靠屏蔽门，按照标示线提示在屏蔽门两侧排队候车。”
突然里传来小鉴焦急的声音：
“喂！你还不快追呀？”
李清欢纳闷道：“追什么？”
小鉴急切道：“一般男生这种时候，不是该追着地铁，嗷嗷跑，嗷嗷喊，对女生表白说‘我会永远等你’之类的台词么？”
李清欢哭笑不得道：“你偶像剧看多了吧。地铁外面喊话，里边的人根本听不见。况且，我可不想搞什么异地恋……”
“你不喜欢她吗？”小鉴不解地问。
李清欢坦白道：“她人美身材好，我说没兴趣肯定是假的，但还没到海誓山盟的地步。如果让她做我女朋友，必须得从深入了解开始，不知深浅就盲目交往，迟早得搞出事情。可我们没时间相处到那一步了，还是算了吧。况且，导演这条路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我不能让她陪我一起过苦日子。”
小鉴担心道：“现在不确立关系，等她在外国遇到别的帅哥，忘了你怎么办？”
李清欢顿了顿说：“如果她没多久就把我忘了，那正好说明我们不合适。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我在诊所里这些年，见识过太多来堕胎的男男女女，好的时候黏黏糊糊，不好的时候恨不得咬死对方。导致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当初找对象的时候心血来潮，根本不考虑对方是不是真的合适。”
如此客观的事实陈述，连小鉴这个非人类都无言以对。
只有李清欢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份“冷静”是以前做人流大夫时留下的职业病。他经常接触一些独自来诊所堕胎的花季少女，听过太多凄惨的爱情故事。如果每次都被那些女顾客的情绪带着一起痛哭流涕，他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因此，每当面对情感问题的时候，他都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理性思考。
车站送别，约定终生。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这种形式很重要，也曾神往偶像剧里守候爱情的浪漫桥段。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知道有些人注定要离开；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
现在，他觉得心里有些话，说不说出口，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很多事都在随着岁月变迁。他知道自己没有电影男主角那样用情专一，也知道靠谱的男人，不该轻易许下一些不靠谱的承诺。
此刻，他能做的是留给彼此自由，也是考验这段感情是否朝生暮死。不需要山盟海誓，不需要海枯石烂，只需记住当下这一刻的感受。
“哦，我懂了！”小鉴突然道：“欢欢，你这样犹犹豫豫，一定还在惦记虞姬，那个波霸女主播！”
李清欢的表情微微一变。
“才不是呢！”
“不是？”
小鉴似乎发现了什么，却没有揭穿，只是嘿嘿笑道：
“既然不是，那我送你一首歌吧，让我来帮帮你！”
帮我？
李清欢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制止：
“喂！你可别乱来啊！”
不等里的小鉴用她那童稚的声音，开启最大音量，唱起歌来：
教我怎么能不难过
你劝我灭了心中的火
我还能怎么做
怎么做都是错
如果要我把心对你解剖
只要改变这结果
我会说我愿意做
只是……
爱要怎么说出口
我的心里好难受
如果能将你拥有
我会忍住不让眼泪流
每一次深情眼光的背后
谁知道会有多少愁
多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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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异类（）
小鉴刺耳的歌声，吵得李清欢捂住耳朵。
地铁站台的闲言碎语，一时间安静下来。
附近等车的乘客，纷纷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大家听不见小鉴的歌声，只能听到李清里，不断发出同样的一句话：
“其实，我好喜欢你！”
“其实，我好喜欢你！”
“其实，我好喜欢你！”
“……”
震耳欲聋的声音，有如扩音喇叭一般响亮，甚至盖过站台的广播。
五秒钟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李清欢身上，包括林姿。
通常这种时候，从来不缺好事的吃瓜群众。很快有人看明白这两人的关系，开始欢呼起哄：
“亲一个！”
“嫁给他！”
“憋说话，吻她！”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人们关注的目光中，林姿微蹙八字眉，看向李清欢的表情极其复杂，像是激动，又像是纠结，更多的是迷茫。
当时围观的群众都在猜测这姑娘，现在的情绪是如何汹涌澎湃，只有李清欢读懂了她的表情。按照东北方言来形容她就是“这闺女彻底懵圈了……”
这时，站台广播再次响起：
“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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