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的是,这老小子睡了他媳妇的大白梨……他是为了捉拿贱夫才赶上山的。
感动的是,张大栓临死前救了他一命,无论是想找他报复,还是报恩,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他在爱恨之间苦苦纠结。
他甚至对张大栓恨不起来了。
黑虎领着狗群到来,彻底扭转了局面,不远处迅速赶来的白毛狼王只能望尘莫及。
白毛狼王在那边的山梁上看到这边的一切。
三个手下毙命,猎物被救走。狼群赶过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白毛狼王只是远远瞅了黑虎一眼,气急败坏低吼一声,领着自己的卫队走了。
张大毛这时候才感到浑身虚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手里的擀面杖上湿漉漉的,那是自己的手汗,还有野狼的羼水。
上面净是牙印,是被白狼咬的,狼牙真厉害,枣木擀面杖差点被咬断。
张大毛欲哭无泪,也哭笑不得。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悻悻返回了村子。
村子里热闹非常,家家户户的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大街上的人也川流不息。
小辈们已经在走家串户,给长辈们拜年了。
张大毛差点忘记今天是大年初一。
天还没有亮,到处黑洞洞的,张大毛没有回到自己的家,反而一口气冲进了王海亮的家。
赶到王海亮家的时候,海亮跟玉珠已经起床了,饺子煮好了,王庆祥也从医馆赶了回来,一家四口正在吃饺子。
看到海亮的第一眼,张大毛手里的擀面杖掉在了地上,人也瘫软在了地上。
王海亮跟王庆祥在屋子里看到了张大毛,两个人吓一跳。
王海亮赶紧放下碗筷,冲出了院子,将张大毛搀扶了起来。
王海亮说:“大毛叔,您啥时候回来的啊?也不支应一声。您是长辈,应该我给您磕头拜年,你咋跑我家拜年了?这不是折我的寿嘛,我可担当不起,快起来,快起来!”
哪知道张大毛一下子抱上了海亮的腿,哇地一声哭了:“海亮!快,快去救张大栓,张大栓跟一条白狼……滚进幽魂谷里去了。”
王海亮听了个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大毛叔,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啥事?”
张大毛哽咽了半天,终于一五一十,告诉了海亮全部的经过。
包括自己提前被释放,包括他连夜赶回大梁山。包括他半夜回家,碰到了张大栓跟大白梨深入研究艺术行为。
还有他跟张大栓打斗,将他追上了大山,最后遭遇了野狼的攻击。
一五一十说完,王海亮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候,他才知道,张大栓那天逃走,根本没有离开大梁山,一直住在山洞里。
他是熬不住饥饿跟寒冷,才再次返回村子的。
他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弄件棉衣驱寒。
他摸了大白梨的大白梨,完全是处于对女人的渴盼。
王海亮楞了一下,立刻做出了反应。说:“大毛叔,您累坏了吧?先休息,吃碗饺子,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我去把大栓叔的尸体找回来。”
王海亮冲上了大街,大街上人真多。
他扯开嗓子一吼,抬手振臂一挥,立刻叫过来一大帮子人。
村子里的人听说张大栓掉进了悬崖,谁也顾不得拜年了,纷纷回家拿上了辘轳,拿上了绳子还有武器,跟着王海亮呼呼啦啦上了大梁山,准备把张大栓救回来。
张大栓是该死,他是纵火犯,也是杀人犯,更是在逃犯。
但说来说去,他总归是大梁山的人,人不亲地亲,地不亲水亲,大家都是吃大梁山的米,喝大梁山的水长大的,不想他就那么白白死去。
王海亮领了二三十个人,呼呼啦啦冲上了鹰嘴涧,那时候已经接近晌午。架好了辘轳,绳子绑在了腰上,纷纷下了幽魂谷。
谁也不知道张大栓是死是活。听张大毛的描述,张大栓被野狼咬的不轻,都开膛破肚了。
他的屁股也被咬飞了,手臂被咬烂,又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掉下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人们的期盼只能看天了,天让他活,他就摔不死,老天不让他活,那也是无奈的事情。
张大栓跟白狼一起掉下悬崖,不到半晌的功夫,就传遍了大梁山的角角落落,所有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很多闲人闲着没事,都过来看热闹,鹰嘴涧上呼呼啦啦都是人。
二狗的老娘大栓婶也听到了男人被害的消息,她哭着喊着,披头散发,同样冲上了大山。
女人一个劲地嚎叫,顿足捶胸,嗓子都哭哑了:“大栓!俺滴亲啊,你逃走多半年,为啥不回家啊?你真可怜啊,可怜你尸骨无存,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咋活啊!大栓!你回来吧……啊呵呵呵呵……”
冷风吹乱了大栓婶一头斑驳的白发,她哭的浑身无力,几个好心的邻居怎么劝也劝不住。
绳子扯下去三条,幽魂谷非常深,下到底,至少需要五六条绳子接起来。
王海亮,张大栓,憨子,都是当初爬山钉炮眼的好手。
修那条山路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利用辘轳掉在半空中钉炮眼的。炮眼钉出来,填上炸药,生生将山路炸开。
现在为了救人,他们同样不顾生死。
三个人的身影一点点向下,变成了三个麻点。
按说,大年初一是不能干活的。乡下人有规矩,年初一到年初五,不摸任何劳动工具。
勤勤苦苦一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休息几天。
但那要看情况,年初一,孩子掉井里,该捞还的捞。家里失火,该救还得救。
王海亮,憨子,还有张建国,三个人吊着绳子,一口气爬下了幽魂谷的谷底。
谷底是个原始森林。
鹰嘴涧这一段悬崖,是饮马河的上游,这里没有水,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
现在是冬天,里面已经没有瘴气了,郁郁葱葱的大树上到处是雪。
下来的过程中,王海亮看到了有人落下去的痕迹,因为一些干枯的青藤被扯裂了,横生的灌木也被压倒伏了不少。
王海亮发现了那条白狼的尸体。
白狼砸在地上,已经被砸扁,地上是一个深深的大坑。那条白狼身上的骨骼几乎全部断裂。雪地上还有一大片鲜血。
白狼的尸体不成样子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乱咬一气,皮毛跟血肉,拖的到处都是。
但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没有看到张大栓的尸体。
张大栓掉下悬崖以后,竟然消失无踪。
不要说人,一双脚印也没有留下。
王海亮那个闷得慌,张大栓呢?难道蒸发了?
三个人在谷底搜索了很久,只是看到了地上有几滴鲜血,还有衣服留下的碎片,再就是一些动物杂乱的脚印。
那些动物的脚印,王海亮最熟悉,有土豹子留下的,也有野狼留下的。
最后,他们搜索的结果是,张大栓掉下去以后,一定是被野狼跟土豹子分尸了。
骨头渣子也不剩。
这种判断不是信口胡诌,王海亮是有经验的。
幽魂谷千百年都没人下去过,下面是棕熊的巢穴,也是土豹子的巢穴。
这些动物可以瞬间将一只猎物撕扯,吞咽,吃的干干净净。
张大栓一定是被吃掉了。
三个人上来,将搜索的结果告诉了大家,当大栓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她“嗷!”地叫唤了一声,向后一倒,女人当时晕死了过去。
第348章 四妮回到大梁山()
第348章四妮回到大梁山
张大栓就那么没了,全村的人都认为他死了。
是被山里的野兽咬死的,骨头渣子也没剩下。
大栓婶晕死了过去,人事不省,好心的村民七手八脚将她抬回了家,放在了土炕上。
大栓婶从此以后一病不起。
大栓婶的日子是孤苦的,命运更是孤苦的。
她跟了张大栓三十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三十年前,她嫁过来,被一顶花轿抬进张大栓门楼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
那时候,山里的日子苦,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屋子也是土打墙,上面的茅草顶上还有个露天的大窟窿。
夏天的时候哗哗漏雨,到了冬天,冷风顺着墙缝往里刮。
炕上的被子也十分单薄,被窝只有一条,到处是破洞,还露着白白的棉絮。
就是在那条棉被里,她跟着张大栓厮守了好几年,并且在那个土炕上生下了儿子张二狗。
但是她无怨无悔,就那么苦苦熬着。
山里的女人,身边有男人,有儿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家,她知足了。
十年前,张大栓出门打工,靠着做家具的手艺,好不容易发了家,成为了大梁山的首富。
那时候,大栓婶的腰杆子才拔了起来,胸口也挺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做人了,活的有尊严了,也可以得到别人的尊重了。
哪知道,一场横祸,张大栓被判入狱十年,她又守了十年的活寡。
张大栓有钱的时候也不常回家,在外面寻花问柳,花天酒地,把女人当做黄脸婆。
大栓婶就在家默默照顾儿子,孝顺公婆。
男人坐牢以后,生活从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地狱。
可大栓婶依然那么坚挺了下来,她盼着男人早点出狱,可以跟着他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山里女人啥也不图,就是图身边有男人疼,将来有儿子孝顺。
她就这么点盼头,可还是被上天无情地给剥夺了。
好不容易儿子出息了,重开了家具厂,大栓也从牢里被放出来了。
可怎么也想不到,男人为了对付王海亮,竟然去放火。
一把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两条人命。张大栓罪不容恕。
大栓婶知道男人这辈子完了,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张大栓逃走以后,她依然跟从前一样,每天织布。
她织布只是为了熬日子,熬到男人回来,熬到儿子回来。
更没想到,张大栓逃走半年,再回来的时候却没有进家,而是进了人家大白梨的被窝。
这还不算,他被张大毛追上山崖,竟然被野狼追进了山谷去,从此一命呜呼。
想着自己悲苦的一生,大栓婶的底气彻底卸掉,没有任何奔头了。
她万念俱灰,心如冰霜,彻底垮掉了……。
大栓婶是大年初一晕倒的,初二没起来,初三的时候才睁开眼。
三天的时间,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就那么呆呆看着屋顶。
好心的邻居都来劝她,让她想开点,好在她还有个儿子二狗。
可张二狗离开三年,根本没回来过。
张二狗吓得怵胆了,不敢跟王海亮照面。
他知道回家也免不了一场毒打,王海亮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三年前,他掳走了芳芳,打算将女人掳到城里去。
被王海亮追上,二狗就把芳芳推进了养命沟,趁着海亮救芳芳的功夫,他就跑了。
这笔仇恨,王海亮还给他记在账上。
大栓婶什么盼头也没有了,她想到了死。
大栓没了,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死了的好。
初四的早上,太阳很好,阳光照在地上,泛出一道苍白的亮光。
春天终于来了,漫山遍野的积雪终于一点点融化。
她强撑着从土炕上爬起,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晕,几乎再次砸在炕上。
她三天水米没进,眼窝深陷了下去,两腮也深陷了下去,眼角上增添了无数的皱纹,一头斑驳的白发,都要变成全白了。
她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终于趴下了土炕,穿上鞋子,扶上了门框。
大栓婶准备去死了,跟男人张大栓死在一块。
张大栓从鹰嘴涧掉了下去,她也想爬上鹰嘴涧,从男人掉下去的地上跳下去。
这样,她的身体跟他的身体就在一起了,到那边距离也近一点。
大栓婶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村子的。
开始的时候,她扶着大街的墙壁一点点挪动,走过村子的小石桥,她竟然站直了身子,迈开了脚步。
死也是要勇气的,临死前的勇气完全可以让女人发挥潜能。
她看哪儿都是白的,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山是白的,树是白的,眼前的人也是白的。
那些白,好像是漫天飘荡的白绫,也像是一根根纸幡。
就是人死了以后,人们送殡,高举的那种纸幡。
她闻到了自己死亡以后的味道。
大栓婶的动作慢,行动也很迟缓。
她两手揣在袖口里,身体猥琐,完全成为了一个乡村的老太太,一晚的时间老了十几年。
她的脚步踩在雪地上,雪地就咯吱一声,留下一个小巧的深脚印。
大栓婶是小脚女人,小的时候缠过足。
那时候,大梁山还很封闭,跟山外的人不接触,女人依然有缠足的习惯。
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山里人跟山外人融合了,思想也开放了。
大栓婶觉得现在的女孩真幸福。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鹰嘴涧,哪儿距离村子还很远,差不多十五里地。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哪儿,或许走不到哪儿,就会倒在半路上。
但她依然不停,趔趔趄趄,她知道男人在哪儿等着她,大栓的魂魄会跟她的魂魄在一起。
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男人多少抚慰,希望死了以后,那个死鬼补偿给自己吧。
她充满了希望……。
就在大栓婶脚步踉跄,一步一步走向鹰嘴涧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路上过来两条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是个成年人,矮的是个孩子。
那是个成年的女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牵手走在宽阔的山道上。
她们身上的棉衣很厚,大概赶了很久的山路,已经疲惫不堪了。
孩子一路走,一路问着女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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