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瞎子一时间吓得竟然忘记将那只老鸟送回鸟巢去,扯着裤子惊叫一声:“咋?有人?”
“废话!可不有人吗?你往哪儿尿。”
孙瞎子问:“你俩是谁?喔,大栓兄弟啊,这位一定是白丽妹子了?”
孙瞎子听出来了,男人是张大栓,女人是大白梨。
而且他还听到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孙瞎子立刻明白了,这一对狗男女没干啥好事,原来是在桃林里苟且。
从前,村子里来过一个老腔剧团,唱过一段戏,叫《桃园借水》。
说的是唐朝名士崔护上京赶考,路过一个桃源,遇到了美丽的山村姑娘,桃小妹。
他垂涎桃小妹的美色,于是就借水为名,跟人家靠近,意图勾搭。一口气喝了三碗水,只喝的肚子浑圆,也舍不得离开。
最后,桃小妹终于被崔护的诚心打动,两个人历尽磨难,终成眷属,传为千古佳话。
今天,张大栓在桃源跟当初的崔护一样,也跟大白梨勾搭,他也借水。
不过人家崔护当初借的是井水,而今天张大栓借的却是孙瞎子的尿水。
孙瘸子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赔礼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俩在这儿做游戏,我不是诚心的。”
孙瞎子一边说,赶紧一边提起了裤子,系上了腰带,老脸也红了。
张大栓怒道:“你小心点,天黑了不回家吃饭,跑桃园干啥?”
孙瞎子说:“我尿急,站路边又怕别人看见,说我老不正经,只好跑地里来了,一泡尿也是肥料,烂在地里头总比烂在路边强。”
大白梨在旁边说:“不稀罕你给俺的地上肥料,你那泡狗尿少一泡多一泡,不差啥劲。”
孙瞎子问:“白丽妹子,这是你家的地?”
大白梨说:“是。”
“既然是你家的地,那大栓兄弟在这儿干啥?天都要黑了,你俩还不回家吃饭?”
白丽的脸红的好像石榴树,说:“大栓帮俺锄地哩。”
“喔,现在天晚了,那咱么相跟着回家吃饭吧,反正我一个人回家闷得慌。”
大白梨红着脸抗起了锄头,说:“那行,我头前走,你俩在后面相跟着。”
大白梨就怕孙瞎子窥探到她跟张大栓之间的秘密。
万一在村子里传开,那就糟了,张大毛回来还不跟张大栓拼命?
大白梨找个理由,自己先窜了。一步也不敢停留。
张大栓的心里也不得劲,心说,幸亏孙瞎子眼瞎,他的眼睛要是好使,今天的事儿不露馅了?
为了讨好孙瞎子,他只好说:“瞎子哥,咱回吧,你看得见路不?我拉着你。”
孙瞎子说:“这路我比你熟,没眼睛照样摸回家门,倒是你大栓兄弟,要把眼睛擦亮才行。”
张大栓心里一紧,赶紧问:“我咋了?”
孙瞎子说:“你咋了你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大栓不以为然笑道:“我没偷谁的,也没抢谁的,恁咋这样说我?瞎子哥,你有话说,有屁放!”
孙瞎子说:“你还跟我装?不偷人米,不偷人面,不偷人钱,偷人家的女人也是贼,而且是大贼。大栓兄弟,做人要本分,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不知道?”
张大栓一听就知道,孙瞎子精着呢,啥都知道,自己跟大白梨那点事,没瞒得过孙瞎子的瞎眼。
这也没啥,是男人谁不偷吃,是女人谁不养汉?
张大毛回来能咋着?老子也不怕他,在他跟白丽成亲以前,俺俩就相好了。
张大栓不当回事,但是孙瞎子却不依不饶,说:“大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你想从白丽这儿撕开一条口子,对付王海亮对不对?
你在村子里的厂子里入股,也想对付海亮,还有,你打算祸害带娣,也是为了对付海亮。如果带娣不是扫把星,把你克的一年也没下炕,女孩早就被你祸害了。
你这是作孽知道不?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孙瘸子几句话不要紧,把张大栓的老底给掀了个底朝天,他机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双瞎眼睛,真是啥都知道?他咋就窥探了我心里的秘密?
孙瞎子可是王海亮那一派的人,他佩服王海亮的豪气,佩服王海亮的胆气,也佩服王海亮一身的本事。
孙瞎子拿过王海亮的好处,王海亮每天秋忙五月先给残疾人收庄稼,再给五保户收庄稼。
村子里的残疾人,五保户,家里没劳力的,年底照样有分红。
就他张大栓家没有。
正式因为有了王海亮,那些孤寡老人都热他,都夸这孩子有能耐,心地善。
他们简直把王海亮当成了大救星。
张大栓心里非常气恼,孙瞎子站王海亮那边,他恨不得把孙瞎子掐死。
孙瞎子说:“大栓你别瞪我,我知道你心里想啥,想把我掐死对不对?
我不是在威胁你,是在救你,不想看着你死。
这辈子你都斗不过海亮,别管是村里人还是老天,都在帮着他。王海亮没人能打败,你张大栓更不行,只能自取其辱。
大栓,别斗了,听哥一句话,好好跟海亮和解,你还能多活几天,要不然分分钟老天都会收了你。”
我草他娘!张大栓那个气啊,想不到孙瞎子会咒他死。
这个老东西,你咋不去死?
张大栓的心里忽然生起一股怒气,把孙瞎子弄死的怒气。
他知道的太多了,几乎窥探到了自己的所有秘密,留在世上早晚是个祸患。
如果他把这些告诉王海亮,那还有我的活路?
张大栓真想在这儿就把孙瞎子按倒弄死。
可是四处看了看,路上的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都是下工的村民。
于是他咬咬牙说:“孙瞎子,你眼睛瞎心也瞎,你看我斗得过海亮不?咱们走着瞧!”
张大栓一甩袖子走了,不再搭理孙瞎子。
孙瞎子将拄杖点在地上敲的蹦蹦响,说:“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啊,自作孽不可活!”
张大栓就那么走了,回到了家。
走进门,他女人大栓婶已经做好了饭,是红薯稀饭,还在锅沿上贴了几个炊饼。
那炊饼贴得焦黄枯干,咬一嘴焦得掉渣渣。
贴饼子是乡下人渴望的美食,逢年过节,大家都喜欢吃贴饼子。
贴饼子就红薯稀饭,再弄点芥菜疙瘩老咸菜,简直是人间美味,百吃不厌。
可张大栓却怎么吃也吃不出味道,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孙瘸子的话。
孙瘸子厉害啊,不愧是算卦的,心思缜密,万事皆通,任何人也逃不过他的心眼。
不知道孙瞎子有没有算出来,自己今晚会死?
张大栓已经决定要弄死孙瞎子了。
回来一年,为了对付王海亮,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的时间躺在炕上没下来,被带娣那丫头克得只剩半条命。
为了对付王海亮,他可谓煞费苦心,刚刚又扔进去二十万。
二十万,90年,足以让一个人去杀死另一个人。
张大栓担心孙瞎子道破自己的计划,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那二十万也就打水漂了。
咋办,咋办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他算了。
张大栓心狠手辣,杀人的事儿他干的出来。
草草吃了几口饭,他就披着衣衫出了门。
大栓婶在后面喊:“当家的,你干啥去?”
张大栓扔下一句:“男人的事儿,女人家别瞎操心!”
张大栓就那么走了,出了门,踏着月光来到了孙家庄。
孙家庄距离疙瘩坡不算近,整整六里地。
大梁山的村子是在两座大山的中间,从山顶上看,那就是个大山沟,非常狭长。
五个村子就在山沟里,绵绵延延,一直出去七八里。
疙瘩坡在东头,孙家庄在最西头,中间是王家庄,张家庄,还有李家庄。
有的地方住户密集,有的地方住户就稀疏一点。
张大栓来到孙家庄,慢慢靠近了孙瞎子的家。
孙瞎子的家里没有点灯,他也不用灯。
因为他是瞎子啊,没听说过瞎子点灯——白费蜡吗?
孙瞎子家没别人,他也一辈子没娶媳妇,膝下只有一女,也是从小抱养来的。
那闺女长得丑,当初非要嫁给王海亮,孙瞎子就说不合适,他俩没姻缘。
果然,相亲的那天,海亮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走了,觉得她像个干虾。
现在,孙瞎子的闺女也出嫁了,成为了孩子的娘。
所以孙瞎子就成了老光棍,一个人过。他闺女只是时不时回来看看,送点米面,粮食,顺便帮他洗洗涮涮。
孙瞎子一个人过的挺滋润,不少挣钱,挣钱以后也不咋着花,都填补闺女家了。
张大栓想弄死孙瞎子,弄不死吓吓他也行,至少他以后就不胡说八道了。
可怎么把这瞎老头教训一顿呢?
张大栓在孙家的屋子外徘徊,左边转到右边,右边转到左边,跟遛狗一样。
忽然,眼前的一大堆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干柴堆。
对了,老子他么烧死他,让你胡说八道!
于是,张大栓的嘴角裂出一股狰狞的微笑。
他靠近了柴火堆,划着了火柴,点亮了柴堆下的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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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天火()
第315章天火
大梁山的人家家户户堆积干柴,也储备干柴。
这已经成为千百年来的习惯。
从前,大梁山是没有煤炭的,祖上的人每年都往家里砍柴。
砍来的柴火都有手臂粗细,或者人腿粗细,全部用锯子锯成一尺来长,横七竖八堆积在屋子角或者院墙外面。
人们每天烧火做饭,每年的冬季取暖,都是依靠干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梁山不缺的就是木头。
细一些的干柴用来引火做饭,粗一些就用来冬季取暖。
冬季的大梁山非常冷,冬天来的早,走的迟,需要储备大量的过冬干柴,用来烧火炕。
煤球是近几年才有的,有山里人出山学习了挖煤的经验,在大山里开了一处私窑。
因为开采的技术不发达,砸死过人。再说乡下人烧干柴习惯了,也懒得用煤球。他们想省钱。
孙瞎子家的干柴,就堆积在屋子后头,紧靠着屋子墙。
张大栓也是想吓吓孙瞎子,没打算真的杀他,只要点着干柴,屋子的围墙被烧热,孙瞎子一定光着屁股跑出来。
可张大栓忘记了一点,目前是多风的春季,春天的风很大。
再一个,大梁山的人不是每户人家都住得起砖房石头房的,大部分的人家都还住在草房里。
草房的屋顶是木头做的,全是木头,只是在木头上用粘泥糊缝。
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可有一样,怕大雨怕火烧。见火就着。
张大栓刚刚点着孙瞎子家的柴堆,心里还挺美。
让你胡说八道,我烧死你个瞎子孙,脑子里想着孙瞎子顾不得穿衣服,光屁股乱跑的情景,张大栓的心里就兴奋的不行。
大祸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忽然,天空中刮来一阵强风,那强风一下子卷向了火堆,火助风势,风助火威,一发不可收拾。
不单单柴火堆被点着了,孙瞎子的房子也被点着了。
巨大的火舌一下子冲上了半天空,烧着了老孙家的屋顶,窗户纸也被燎着了,窗棂子也被烧的噼里啪啦响。
整个大火,一下子就将孙瞎子的家给吞噬了。
不但如此,随着火势的增加,前面的邻居,旁边的邻居,一下子也被点着。
屋顶被烧的噼噼啪啪响,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也被烧的噼噼啪啪响。
炕上的被窝,屋子里的粮食,包括木质的粮屯。同样被点着。
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片血色的通红,那大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烤的人脸上发烧发痛。
张大栓看着这巨大的火势,他呆傻了,木纳了,颤抖了,哆嗦了,……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睁的很大,嘴巴也张的很大,跟瓢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嗓子里才呼喊一句:“救……救火,救火啊……来人啊,不好了,着火了!”
这一喊不要紧,半道街的人都被他给喊醒了。
大梁山的人很辛苦,白天在地里忙活,夜里抱着媳妇在炕上忙活。
刚刚合上眼,他们就要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
眼睛睁开一看,我草他祖奶奶哩,这谁家点烟花呢。
整个夜晚都被烈火烧的通红,窗户纸上影影绰绰,净是火影。
外面的火大,风也大,大风将屋顶烧着,卷着燃烧的木头四处飞舞,落到哪儿,那儿就引起通红一片。
落在第二个干柴堆上,第二个干柴堆被点着,落在第三个干柴堆上,第三个又被点着。
点着的干柴堆再次将火势蔓延,再次将房屋烧着,再次烧着那些窗户纸,点着窗棂子,将屋子里的棉被,桌椅板凳烧的咯吱咯吱响。
等屋子里的人被呛醒,才知道外面的大火已经急袭而来。
不单单是干柴,房屋,很多人的院子里都有干草。还有玉米杆。
那些干草跟玉木杆是用来垫圈的。猪圈跟牲口圈。
目前是春天,干热风很厉害,经历了一个冬天一个秋天,那些干草跟玉米杆早就脱了水分,见火就着。
一时间,整个孙家庄被一大片烈火包围了,大火卷过来卷过去,数十个人家的院子里,屋子里,全都烧着了火苗子。
满大街的狗一起乱吠起来,架子上的鸡,鸭,鹅,还有猪圈里的猪仔,以及牲口棚里的牲口也发出惨叫。
“汪汪,汪汪,汪汪!”
“咕咕咕……各大!”
“嘎嘎嘎……”
“哼哼哼……”
“哼啊——哼哈——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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