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跟在旁边,边走边撒纸钱,念叨着:“大姐姐,你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各人有各命,你安息吧,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师父听了,嘿嘿笑了两声:“你这小子,哪里学来的词,倒挺会念叨的。行,有干咱这行的天分。”
我也笑了笑,继续撒着纸钱。
师兄回头瞥了我一眼,可能想张口奚落我,但实在被棺材压得上不来气。
我怕师兄生气,就赶紧撒纸钱,撒完了好去给他帮忙。
棺材到山脚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师兄忽然停下,两腿打着颤说:“不行了,我抬不动了。”
师父朝前看看,喊道:“小白,撑住,棺材不能落地。小宋,快去帮帮你师兄。”
“哦。”我应了一声,赶紧把手上的纸钱全散上了天,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邪风,一下子把半空的纸钱全都掠了去,没有一片落地。
我跑过去托住棺材,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兄没有力气了,感觉比刚才重了很多。师父为了方便抬,当然我觉得是为了省钱,特地换了一口薄棺,如果没有里面的女尸,连我都能掀起来,没有理由会这么重。
“师兄,你还行不行?”
师兄喘着粗气,回头瞪了我一眼:“你说呢。”
我看他脑门上全是细汗,看来是累得不轻。
师兄身体虽然不算结实,但人却很坚毅,他挺了挺身子,憋足了力气,又把棺材抬了起来。
我也使出全身的力气,帮忙托着棺材,可是不知怎么的,每往山上走一步,就感觉棺材重了一分。
“这姑奶奶,看来是不想走。”师父忧心忡忡地说。
棺材好像被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我虽然也拼了命在抬,但棺材毕竟不是压在我身上。我就看见前面,师兄耳朵后面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师父,要不先放下来吧,师兄快扛不住了。”我说。
还不等师父开口,师兄就一口骂了过来:“你懂个屁,送葬的时候,棺材不能落地,落地了就要出事。”
“小白说得对,落了地搞不好会尸变的,而且一旦落地,我们的气运也会被压倒,那可就麻烦了。”师父又给师兄鼓气道:“小白,再加把劲,马上就到了。回去以后,给你买只烧鸡补补。”
“师父,这可是你说的。”师兄的脊背一下高耸起来,从身后看去,完全是个男子汉的背影。
我们师徒三个人,举步维艰的,总算把棺材抬上了山。白天的时候,师父已经来这里挖好了坑。怕这大姐姐再闹什么幺蛾子,我们抬着棺材直接就给放进了墓坑里。
身上一轻快了,我们师徒三个反倒一起瘫坐在地。
“累死我了,回去我要吃一整只鸡。”师兄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笑笑,眼前却有个东西一飘而过,我还以为是片树叶,捡起来才发现是张纸钱。
一抬头,就看到漫天都是,像下雨一样稀里哗啦地响着,我张大嘴巴,吃惊地合不拢嘴,这不是我刚才撒的那些嘛,怎么飘到这里来了。
“好心当了驴肝肺,白白送去这么多纸钱,人家还不收。”师父望着棺材出了一会儿神,一拍大腿,吓了我跟师兄一跳,“得了,休息一会儿,再抬回去吧。”
“啊?师父,抬回去干嘛啊?”师兄极不情愿。
不仅师兄拒绝,我心里也很是拒绝,辛辛苦苦折腾了大半夜才抬上来,现在又要抬回去。
师父看着棺材挠挠头:“这么葬了,不是个事儿。”
“师父,我看你是又想管闲事了。”师兄无奈地说。
但既然师父发话了,我们只好悻悻地又把棺材抬出来,扛着往回走,不过棺材倒是没像之前那么重了。
第五章:招阴()
回到铺子,我抬眼看看招牌上写着的“白记”二字,之前有问过师父,之所以叫白记,并不是因为我们这里是做白事生意,而是因为师兄叫李小白,所以起名“白记”。
棺材被放回原来的位置,师父又拿了撬棍把棺材钉起开,就在我们挪开棺材盖的时候,我跟师兄却被那女尸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睁开了,直勾勾地瞪着,目光里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师父叹了口气,过去用手把她的眼睛合上。
我瞬间觉得师父伟岸了不少,本来今天可以不明不白地把这女尸葬了,世间不过是再多一条冤魂而已,可师父最后还是于心不忍。
“师父,你说怎么做吧,我听你的。”
我望向师兄,感觉师兄的背影也瞬间高大了。
“只好先请阴问问了。”
我也不懂什么情况,只是当时看到师父一脸写着“麻烦”二字。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师父是怕卷入江湖事端中去。
师兄望着师父,直往后面缩:“啊?那让谁来?”
师父冲他嘿嘿一笑:“我得作法,你说呢。”
“凭什么又让我来。”师兄扭头盯上我,赶紧把我推上前,“让他来。”
“你师弟才刚入门一天,他哪见过这阵仗。”
“没事,师父,我来吧,我不怕。”我想赶紧开始学真本事,要不然爷爷他们的仇谁来报。
“那好吧,小白,准备家伙!”
师兄听到吩咐,立刻去拿来一根白蜡烛,一根红线,还有一块白布。
师父则把棺材盖重新盖上,只留了一道缝。
我在旁边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站着。
师兄走到我面前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拉起我的手就把红线朝我小指上绑,边绑还边说:“这小拇指的第二个关节是命门穴,一会儿只要她一拉,你的小命就没了。”
“臭小子,别吓唬你师弟。”
师兄仍是坏笑着,把红线的另一头塞进了棺材里。
师父把蜡烛放在棺材上点着,火光跳跃,但照不见里面分毫。
“别怕,没事,如果感觉红线拽你,千万别跟它走。看着蜡烛的灯光,那是你的引魂灯。”说完就把白布盖到了我头上。
我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虽然隔着白布仍然能模糊看到东西,但却觉得跟世界隔了一层,反倒是那跳跃的烛光,还是清晰可见。
“好了,准备开始了。”师父舞起一把桃木剑,将剑耍得猎猎生风。
起初还觉得好好的,忽然身后刮来一阵阴风,吹得我浑身一摆。
这时那烛火腾地跳成一团绿火,我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团黑暗包围了过来,眼前除了幽幽的烛火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想张嘴问问师父,小拇指却明显感觉被拽住了。
我低下眼睛看看手指,在绿幽幽的烛光下,红线已经被拽得笔直。
我吓得吞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那头是谁在拽着。
“小宋,能听到我们说话嘛。”是师父的声音,虽然能听到他说话,但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在身边。
“能,师父。”我心里已经有些惶惶不定。
“你是不是感觉小拇指的红线有股力道在拽你?”
“是的,师父。”
“那很好,你现在轻轻用力,把她拽出来。”
我听了师父的话,小拇指开始慢慢发力,红线绷得很紧,我都有些担心会拽断它。
就在小拇指弯成九十度时,我就看到对面一个女人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飘了过来,一头长发遮着脸,而头发后面的眼神和尸体的一模一样。
而我红线的另一头,就绑在她的小拇指上。
我的心噗噗一阵乱跳,“是她,是她,棺材里的那个大姐姐。”
“你问问她,她叫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死的?”
我刚想开口,却突然感觉手指被狠狠一勒,有些暗暗吃惊,赶紧拽住以防被她拉过去。
“你叫什么,为什么你会死?”
“我叫赵一梅。”她眼睛突然骨碌一转,“你能帮我报仇吗?”
我点点头:“能,但是你得说清楚。”
“我是个走阴人,四天前突然接到上头的命令,有地方发生地震死了很多人,人手不够命令我们去勾魂。等任务完成回家还魂的时候,却被一张驱鬼符挡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了。”
“你没看到害死你的人吗?”
她目光失神地摇摇头。
“小宋,她说什么?”师父问。
我赶紧把她的话转述了一遍,师父又说:“你问问她,家是哪里的?”
“你家是哪里的?”
“赵家村。”
“师父,她是赵家村的。”
我还未听到师父回话,她已经又开口:“请天师为我找到凶手,替我报仇。”说着竟要朝我下跪。
“姐姐,别。”
我哪受过这种大礼,刚想过去拦她,就听耳边响起师父惊慌地叫声:“小宋,别过去!”
她猛地抬起头,一股阴风急速地朝我涌动,蜡烛瞬间被熄灭。
我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扑上来一把抱住我。我就感觉她拉着我,然后急速地向下坠去。
我陷入一片黑暗,全身轻飘飘的。
“赵一梅,你身为走阴人,既已身死,为何不来报道,难道也想化作冤魂厉鬼嘛!”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威严的苛责声。
“小的知罪,只是这样不明不白死掉,实在不甘…;…;”
“住嘴!”
这时赵一梅转向我,“非我本愿,得罪了。”
我打了个激灵,从这像是梦里的世界清醒过来。
“小宋,你没事吧?”师父和师兄都在看着我。
“我、我没事,我刚才是不是死了?”我一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在棺材里,就躺在赵一梅的怀里。
“你这个笨蛋,竟然自己朝冤魂的身边走。”师兄一脸鄙夷。
“冤魂死于非命,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是很危险的。不过算你命大,正好有鬼差来带走了她的魂魄。”师父把我从棺材里拉出来。
我一落地,小拇指却被拽了一下,这才看到红线的另一头已经绑在了尸体的小拇指上,这下可把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过阴的时候,凶手一定是发现了她的肉身,等到她还魂时,便以一张驱鬼符将她驱离,使她没法还阳。”师父斩钉截铁地说:“这凶手,一定是个术道中人。”
“会不会是和她有仇?”想到刚才我就懊悔,要是没走过去,兴许可以问清楚,现在可好,她已经被鬼差带走,想问都没法再问了。
“这些走阴人的仇人,那可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了。”
我听得有些糊涂,“走阴人,有这么招恨吗?”
虽说是勾魂,但也只是奉命行事啊,不至于这么被人怀恨吧。
“师父,这事我看还是别管了,反正她也被带走了。找不找到凶手,也就那样了。”师兄说。
看来这还真是个麻烦事,连师兄也打起退堂鼓了。
“我既然说要管,肯定会管到底了,明天咱就去赵家村看看。”
我们这镇子叫卧沙镇,师父说离赵家村就十多里地。赵家村是个大村,有一半以上都姓赵。
一到村子,我们就开始打听赵一梅的住处,但是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
直到问到一个和赵一梅年纪差不多大的女人时,她想了半天才说道:“哦,你们找丫头啊,我们叫她小名叫惯了,都不知道大名叫什么。她家不住在村子里,在村外面。”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找到了一户简陋的房屋。
“这赵一梅好歹也是个走阴人,怎么住这种地方。”
“走阴人魂魄出窍,有鬼差之权,但在人世中,贩夫走卒,权贵千金,什么身份都有。”
第六章:赵家村()
“走阴人魂魄出窍,有鬼差之权,但在人世中,贩夫走卒,权贵千金,什么身份都有。”
“你们是谁啊?”在挨近的屋子里走出一个老婆婆,正朝我们这边眺望着。
“我们是赵一梅的朋友,来看看她。”
“赵一梅…;…;哦,你们说丫头啊,唉,她都死了好几天了,你们不知道?”
“知道知道,所以才来看看。”
“是这样啊,你们想进屋是吧,我这里有钥匙,你们等一下。”
老婆婆拿来钥匙,给我们打开门,里面很简洁干净,老婆婆指着床说:“丫头当时就躺在床上,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后来检查说是猝死。这猝死是怎么个死法,老太婆我也不懂。”
说着老婆婆摇摇头,连连叹气。
这屋子里一目了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估计当时赵一梅就躺在床上,那个术士就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站着,赵一梅魂魄走阴回来刚要进门,术士翻手祭出一道驱鬼符,直接将她击飞。
“老婆婆,赵一梅的坟墓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拜祭一下吗?”
老婆婆点点头:“行,她坟墓就在山坡上,挨着她爹娘。”
老婆婆带着我们到山上,坟墓的土是新的,因为刚葬下没多久,所以应该没人知道里面其实早就空了。
“老婆婆,赵一梅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吧?”师父指着墓碑上,因为上面写着“舍妹赵一梅之墓”。
老婆婆点点头:“有个哥哥,哥哥倒是对她挺好,可惜她嫂子不行,她做什么都做不到她嫂子心眼里去。本来她是住在哥哥家里的,后来也被嫂子赶出来了,她哥哥来看她,也是偷偷的来。”
师父又看看墓碑,问:“她哥哥家里很有钱吧?”
“是呢是呢,她哥哥叫赵羸,在我们村里是最有钱的。”
我拽拽师父,师父俯下身小声说:“是不是想问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我赶紧点点头,觉得师父真是神机妙算。
师父得意地笑笑:“要不是她哥哥家有钱,谁会立这么大一块石碑。”
我看看周围的坟地,立墓碑的很少,大多是一个光秃秃的坟头,只有他们家才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师父回过头来,看着赵家村,他抬起手指着村子正中最大的一户人家,“那家,就是赵一梅哥哥家。”
我看那家院落不小,几乎敢上三四户人家,而且形似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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