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背着手说:“这香插在尸体的嘴里面,叫做阴香。随着越来越接近天亮,阳气就越来越盛,阴阳相激,就把香点着了。”
我还要再问,道士忽然叫了一声:“天亮了,时辰到了。”
我惊慌的喊:“天亮了吗?怎么没有听到鸡叫?”
道士推了我一把:“城市里面哪有鸡。我是用道术感知到的,你快去吧。”
我抬头再看肉身,发现那只香已经冒出火光来了。片刻之间,它就剧烈的燃烧起来,几乎把我的肉身都包裹住了,大火越烧越旺,看起来很可怕。
我后退了一步,大叫:“道士,你这是要烧死我啊。”
道士提起我的衣领来,用力向前一送,我的身子就飞到烈火当中了。我听见他在我后面大声的喊:“飞蛾扑火,浴火重生。别误了时辰。”
我钻进烈火中,感觉到一阵灼热,全身都被烧着了。我痛苦的想:“飞蛾扑火和浴火重生,这两个词能连起来用吗?”
想到这里,我就晕过去了。我感觉自己的魂魄被烧成了灰,随着火焰起起伏伏,四散飘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脸,把我叫醒了。我很自然的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一样。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的,真的是我的肉身。我叹了口气,很感慨的说:“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这么爽。”
道士笑了笑,递给我一个纸包:“把这个揣在怀里,七天之后再取下来。”
我疑惑得接过来,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道士说:“这就是女鬼的袍子。你把它带在身上,继续温养你的魂魄。七天之后,灵气耗尽,再把它扔了就行了。”
我犹豫着问:“那样的话,女鬼还会放过我吗?”
道士奸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把袍子还回去,她就会放过你了吗?反正已经这样了,干嘛不多沾点便宜?”
我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如果女鬼来找我的麻烦,我怎么办?”
道士摆摆手,大包大揽:“怕什么?有我在这里,她不敢把你怎么样,上一次我不就当着她的面把你带走了吗?”
我点了点头,嘟囔着说:“这话倒也有点道理。不过……既然你斗得过她,为什么不把她抓了?反而由着她到处害人?”
道士很敷衍的说:“我们之间有个协定,不能随便抓她。”
我听了这话,更加感兴趣了,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该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关于女鬼的事,道士守口如瓶,任凭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只是敷衍我说,这件事,早晚会让我知道。既然他这么坚决,我也就只好作罢。
我们两个已经忙了一晚上,又累又饿。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就倒在床上,昏天暗地的睡过去了。
人在困极了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睡一年。可是睡醒了之后就会发现,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我睁开眼睛,发现太阳还挂在天上,这时候刚刚中午罢了。
道士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研究砖头的画。他见我醒了,晃了晃手里的画,冲我说:“这几张画,鬼气阴森。果然是出自小鬼之手。”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发毛。把画收起来,扔到垃圾桶里面了。
道士用计伤到了老鬼。但是我们不能确定老鬼的伤势,也许他几天之内就会缓过来。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趁着这个机会,把砖头给救出来。
我和道士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坐上车,赶往我老家。因为按照砖头透漏给我们的信息,老家的池塘是老鬼的巢穴。
一个人受了伤,第一反应肯定是逃回老家。所以我们在那里,应该会找到砖头。
在客车上的时候。我问道士:“你救了我的命。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大师,你法号是什么啊?”
道士笑了笑:“什么法号不法号的。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我姓李,你就叫我李道长好了。”
我点了点头:“李老道,你好。”
我们坐上长途客车的时候,还神采奕奕。但是被颠簸了一路之后,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里的路况很不好,汽车的设备也很差。我能感觉到椅垫里面的每一根弹簧。
我们终于到了老家,我几乎连滚带爬的从上面跳了下来。我站在地面上,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出了大牢一样。
道士问我:“咱们现在去哪?”
我站在路口东张西望:“你等我找找啊,我看看池塘在哪呢。”
道士奇怪的问:“这不是你老家吗?怎么还用找?”
我摆了摆手:“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早就不认识了。”
我连蒙带猜,领着道士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眼看太阳偏西,还是没有找到当年的池塘。
道士有些不耐烦的说:“郭陵,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你老家吗?”
我疑惑的说:“不能走错吧。我有这么离谱吗?”我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咱们进去,问问路。”
我带着道士走到村子里面。一看就看到村口的杂货店。我知道没走错,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在这偷东西,挨揍是家常便饭,对这里印象深刻。
我信步走到店里面,冲老板说:“村子里面的那个水塘怎么没有了?”
店主是个老头,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犹豫着问:“你是……你是郭二?哎呦,你怎么回来了?”
我干笑了一声:“是啊,是我。咱们村的水塘在哪呢?”
老头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水塘里面闹鬼。一到晚上,就听见小鬼在里面哭。大家一合计,留着这个祸害干什么?干脆就把它填上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老头还要絮絮叨叨的拽着我拉家常,可是我婉言谢绝了。在老家的记忆并不怎么样,我不想跟他一块忆苦思甜。
道士站在杂货店门外,微笑着问:“你还有哥哥?”
我挠了挠头:“没有啊。我为什么有哥哥?”
道士又问:“那你为什么叫郭二?”
我苦笑了一声:“你不懂,“二”这个字,在我们这里的意思是……脑筋不大灵……”
道士哈哈大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我无心和他争辩这个,我有些发愁的问:“水塘被填上了,咱们怎么办?”
道士想了想,走到杂货店里面买了些香烛纸钱,冲我摆摆手:“知道砖头的坟在哪吗?带我去。”
我当然知道他的坟在哪。砖头下葬的时候,我就跟在队伍旁边。那天我给他烧了一沓纸钱,就再也没有去过。可是那座坟的位置,已经刻在我脑子里面了,无论过多久,我都不可能忘掉。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道士胳膊下面夹着一卷黄纸,一卷白纸。我抱着蜡烛和供香。借着天上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
远远地,我看见一座孤零零地突起,立在荒地当中。我指着坟头对道士说:“就是那边。我们这的习俗,未成年的孩子不入祖坟。”
随着我的说话声,坟头上有只鸟被惊飞了,嘎嘎的逃到远处去。
与此同时,一阵冷风从那边吹过来。我打了个寒战,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十二章 不腐()
这一阵阴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裹紧了衣服,看了看旁边的道士,他神色坦然,像是没有感觉到刚才那阵阴风一样。
我们两个走到砖头的坟前,蹲下来烧了两张纸。
借着火光,我看见他的坟已经被雨水冲的松动了。估计再过些日子,连坟头都找不到了。
道士皱着眉头说:“怎么连个墓碑都没有?”
我苦笑了一声:“他死的太早了。按照我们这的规矩,是不能立墓碑的。”
道士笑了笑:“看来人要努力地活着啊,死的太早了待遇也这么差。”
他绕着坟头转了一圈,问我:“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点了点头:“知道。小名叫砖头。加上姓就是大名。他姓石。不过,这个大名根本没人叫,即使在学校里面,老师也是直接叫砖头。”
道士嗯了一声:“那就叫砖头吧。”
他蹲下身子,又开始烧纸。烧了两张之后,忽然抬起头来,对我说:“咱们缺两把铁锹啊,你路熟,能不能弄两把过来?”
在坟地里面找铁锹,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要做什么了。我犹豫着问:“一定要这样吗?挖人家的坟,恐怕死者也不乐意吧?”
道士苦笑了一声:“我还不乐意呢,谁愿意累一身臭汗挖尸体?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快去吧。”
我看了看身后的村子,黑乎乎的。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我咽了口吐沫,冲道士说:“要不然,咱们两个一块去?”
道士轻轻地踹了我一脚:“良宵苦短啊,我还有事要做呢,可不能浪费时间。”
我一边向村子里面走,一边胡思乱想:“这老道用词真够奇怪的。”
刚刚下车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这村子来了。可是这毕竟是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我很快找到了旧时的回忆,没有费什么劲,就到了村子里面。
我就近摸到了一户人家里面。借着天上的月光,在墙角寻找铁锹。
这时候,我听见黑乎乎的屋子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哭声。这声音突如其来,我吓得一哆嗦,顿时蹲在墙角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我听见有一个男人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又哭起来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这男人的口气,好像女人经常哭,他已经习惯了一样。
那女人抽噎了一会:“怎么就没有孩子呢?我不想当绝户,老了之后没人养。”
男人翻了个身,嘟囔着说:“怕什么?咱们还年轻呢,有的是机会生。”
女人的声音很绝望:“你别骗我了。我听人说了,你们家就是绝户命。你看看你二哥,三哥。要么生不出孩子来,要么养不活。我不在你家了,我要离婚。”
男人忽然生气了,屋子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打人:“让你离婚,我让你离婚。整天看电视,看的你鬼迷心窍,还反了天了。”
女人哭的声嘶力竭,一会叫嚷:“我和你拼了。”一会又喊:“我不活了,我喝农药去。”
我无心再听这两口子吵架,从墙角拽了两根铁锹,就翻墙头跑了。
我提着铁锹一路飞奔,远远地看见砖头的坟前点起了一圈蜡烛。有一个人影,正围着坟头不停的转圈,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走近了之后,看见那人果然是道士。
他见我来了,递给我一枝香:“你看看。”
我看见这只香已经烧下去了一半,普普通通,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我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道士指了指香头:“这只香质量不太好。几乎有一小半不能烧着,都掉在地上浪费了。”
我顿时有些无语:“你打算去找杂货铺的老板退钱不成?”
道士笑了笑:“我还没那么无聊。你不知道,一枝香无论质量多差,只要有鬼在旁边嗅它,都会烧得很旺盛,几分钟内,就下去一大半。但是这只香不一样,很显然,这座坟墓里面没有鬼。”
我问:“这么说,砖头的魂魄没有回来?”
道士点了点头:“他的魂魄,应该还在池塘下面。虽然池塘被土给填上了,但是他没有脱困。”
我扛起铁锹:“既然他的魂魄不在这里,咱们就别挖他的坟了。”
道士微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得挖。”
他拿过一只铁锹,率先干了起来。我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他对面干活。
我挖了一会土,累得腰酸背痛,趁着捶腰的工夫,我对道士说:“我听说,水鬼找替身。害完一个人之后,他就可以投胎转世了。有这回事吗?”
道士点了点头:“没错,有这回事。”
我奇怪的说:“那就不对了。水塘里面的百年老鬼,把砖头给害死了,他为什么没有投胎呢?”
道士愣了一下,停下手来。他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哎,现在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反正过一会,一定能弄清楚。”
道士嘴上说的轻松,但是我看到他的神色越来越疑惑,显然是在思考这件事。
时间不长,我们挖到一具小小的棺材。棺木已经朽烂不堪了。这时候不能下铁锹,稍微一用力,那些木片就烂掉了。
道士从地上拿了一只蜡烛,举着它跳进了坟坑里面。然后徒手把坟土、棺木扫到旁边,露出砖头的尸体来。
我一看这尸体,顿时愣住了。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怎么还没有腐烂?”
十年了。砖头葬下去十年了。但是在这座坟里面,时光似乎停止了。他仍然是那副模样,好像刚刚被人从水塘里面打捞出来。全身肿胀,泡的发白。但是一点皮肉都没有坏。
道士点点头:“真的一点都没有腐烂。看样子,这十年他过得很痛苦。以至于怨气之重,几乎让尸体变成妖邪了。”
我听道士说的郑重,心里面也有些害怕。
我问道士:“咱们现在怎么办?”
道士想了想:“先帮我把尸体抬上来。”
按道理说,一个十岁的小孩能有多重?道士完全可以自己拖上来。但是我帮他抬人的时候才发现,砖头的尸体,不亚于成年人的重量。
我气喘吁吁地把尸体拖到地面上。累得坐在了刚堆出来的坟土上。
道士忙走过来拽了我一把,也喘着粗气说:“别坐,坟土不能随便坐。沾上鬼气,很麻烦的。”
我站起来,点了点头:“有道理。尸体腐烂,产生很多细菌,这坟土确实不卫生。”
道士讲的是玄学,我说的是科学。不过都得出来了相同的结论。我现在对于这座坟墓更畏惧了。
道士蹲在地上,举着蜡烛一点点的看尸体。过了一会,他忽然抬起头来问我:“砖头是残疾人?”
我想了想:“好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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