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穷。
这些话激怒了我的师父，他和玄微道长对骂起来，南派鄙视北派外道，北派嘲笑南派穷困，骂的不可开交，便动起手来，十岁的我看到两个老道长扭打在一起，场面十分热闹，心里乐开了花。
最终，我的父母让我加入南派，原因是师父告诉他们，北派的道术只能让我活到五十岁，但南派的道术却能让我活到九十岁，玄微道长无法反驳这一点。
从那以后，我便跟着师父进山修炼，成为一名南派弟子。
依步骤修持，心清、气定、神凝，内外皆空，物我两忘，与天地交融，修行的第三年，我开启灵觉，失眠症彻底根绝，师父传授我南派绝学“望气”。
直到那时，师父才告诉我南派的真实现状：“其实，你是南派唯一的弟子。”
我着实吃了一惊，因为北派任何一个道观都有上百弟子，香火旺盛，如日中天，不曾想，南派香火竟然凋零到了如斯地步。
苦修望气术的后七年，师父带我走南闯北，我见识了各种妖魔鬼怪，也见识到南北两派有很大的不同。
北派分支流派繁多，丹鼎派、符篆派、法器派、阵法派，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合欢派、枯荣派等，其中尤以符篆派和法器派最为兴盛。
遇上了邪物，北派驱鬼降妖的手段主要依靠符篆和法器，放在平时，符篆和法器也是致富神器，一位颇有名气的道观长老，画一张黄色符篆或给法器开光，便能卖出上千甚至数万的天价。
南派全然不同，丹药、符篆、法器……统统没有，只修身养性，自强不息，遇上妖魔，赤膊上阵。
南派三板斧：化身、血元和望气，全是上乘道法，晦涩深奥，极难修炼，没有苦修三五十年的耐性，根本达不到小成，自然就看不到脱贫的希望。
人生有几个三五十年，台阶太高，这是南派式微的最大原因。
我见识越多，对花花世界的向往就越大，不免受金钱诱惑，几度动了效仿北派画符制器的心思，但我不想伤了师父的心，便从未把这些想法告诉他。
十七岁那年，我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一命呜呼，黑白无常前来拘我，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师父却笑呵呵截住黑白无常，和它们商量了一番，没想到黑白无常非常卖师父的面子，把我给放了。
我捡回了一条命，这才知晓师父的厉害，师父没有吹牛，南派弟子一旦修炼到通玄的境界，便是绝世高人，灭个粽子收个妖魔，小菜一碟，就连地府官员都要给面子。
从此我定下心，苦修望气绝学。期间，玄微道长数度前来拜山，说起来，他也是一位北派奇人。
玄微道长本名叫刘福微，他与师父本是同乡，也是要好的玩伴，二人因机缘巧合接触道门，但师父从了南派，他进了北派，至于理由，正如师父说的那样，他求得不是道而是财。
只可惜，北派弟子万千，他混了一辈子也未能出头，到现在还是外门弟子，游走四方，吃的是风水堪舆这口饭，偶尔驱个小鬼，遇上厉害的妖魔，他便托人来找师父帮忙。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北派南派表面没有争端，但两派关系绝然谈不上和谐，两派间的弟子也是井水河水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常与南派掌教厮混的他称得上北派的一朵奇葩。
我猜想，玄微道长从来不找北派高人帮忙，反而找南派好友，他大概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北派表达不满，排解他郁闷不得志的一生。
闲谈间，玄微道长告诉我，其实我是师父收的第三个弟子，在我之前，有两位师兄先后都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后来，我先后遇见了两位师兄。
有一次，师父带我去青岛灭一头上岸作恶的海妖，我们住进了一家四星级酒店。
我一看见酒店老板那奇特的双臂，便认出他是我的大师兄赵铭，修炼的是南派绝学“化身”，一门改变肉身生长的奇异道术。
他的双臂呈逆生长，连接肩胛骨的肱二头肌细长，前臂却异常粗大，看起来像是螃蟹的一对大钳子，这使得他的双手异常有力，徒手捏碎生鸡蛋，单掌拍碎十层砖头，外号“怪力神手”。
大师兄对师父极为尊敬，但师父却不是很待见他，见了面就骂他小淫…虫自毁前程。
我好奇地问大师兄，你是不是因为破了色戒才被师父赶走的？
大师兄讪讪地对我说，他在山上苦修十五年方才灵觉，那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老处男一枚，偶然一次下山遇到一位美貌女子，一见钟情，便谈上了，但可恶的师父却不允许他早恋。
我完全理解师父的苦心，道士灵觉之后，体内阳元迅猛增长，这段时间最为重要，绝对不能近女色，破了阳元贻误终生。
然而大师兄说，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一个美好的夜晚，他和老婆躺在山下的那片油菜花地看星星，看着看着就吻上了，吻着吻着就脱光了。
“人生的第一次，太美好了。”时至今日，大师兄依然流着口水回忆那段打野战的美好时光。
我告诉大师兄，那片油菜花地早就被师父一把火烧了。
大师兄哈哈大笑，他说，他的阳元泄了，师父一眼就瞧出端倪，在另一个夜晚，师父悄悄跟踪他到了那片油菜花地，目睹他和老婆脱得精光的一幕，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捡起一根棍子就打了过来。
我能想象出，师父黑着脸在美丽的油菜花地里追着光屁股的大师兄，是何等滑稽的光景，事后，师父一怒之下，便把他逐出师门。
不过，我看得出，师父和大师兄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以大师兄半吊子的本事白手起家，能在十余年间拥有一家四星级大酒店，师父在背后一定出了不少力。
我甚至怀疑，师父把大师兄逐出师门其实是在成全他，他花了十五年才灵觉，阳元又破，今生难结道果，不如放他下山，在红尘潇洒走一回。
聊完了大师兄的故事，他便问起了我的情况。
大师兄十分震惊我只用了三年时间便灵觉，他说师父花了十年整，二师兄才华甚高，但也花了足足七年，断言我这辈子成就非凡。
“师弟，千万别学我，遇到美女一定要忍住，远离油菜花地。”大师兄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
第6章 阴阳眼（）
大师兄是位妙人，二师兄则是位异人。
他名叫霍野，名字野，性子更野，别人骂他一句，他敢回顶十句，天生就是一副天王老子也管不住的狂野脾气。
他从小就显露出不凡之处，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蚊虫从不叮咬他，野兽隔着百米远闻着味便受惊逃跑。
师父听闻此事，不远千里找到了他，发现他的血非常特别，似乎是上古神兽“辟邪”的血脉，能够驱走邪秽，被除不祥，遂收他为弟子，传他茅山绝学“血元”。
二师兄灵觉后，辟邪血威力大增，一血便能秒杀百年道行的粽子，很快闯出名头，他的野性也变得桀骜难驯，顶撞师父的次数越来越多。
后来，师父发现二师兄竟然背着他在外面倒斗，一怒之下，把他打了一顿关了禁闭，孰料他半夜逃下山去，从此再也没有返回山门。
大师兄告诉我，师父一直将二师兄当做南派掌教传人，爱他如子，二师兄逃离山门这件事，伤师父很深。
遇见大师兄半年后的一天夜里，我正在呼呼大睡，师父突然把我叫醒，带着我星夜赶往内蒙，到了那我才知道，原来是二师兄出事了。
二师兄在阴山倒斗时遇上了千年道行的粽子，被打得体无完肤，尸毒噬心，成了半人半尸，师父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救活。
二师兄醒来后，他看到师父，嘿嘿笑了笑：“老头，不好意思，打输了，给南派丢脸了。”
他爽朗而直率的笑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二师兄伤得很重，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他出院后第一时间赶回山门，向师父认罪。
我想当然的认为接下来会皆大欢喜，师徒重聚，我也多了一位了不起的二师兄，然而师父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对二师兄说：“南派门规森严，从你私自逃离山门那天起，你便不再是南派弟子，我也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的绝情让我大吃一惊，更让我无法理解，师父星夜赶往阴山救二师兄时担忧的神情我看在眼里，他对二师兄的疼爱真的是爱他如子，为何救了他，却不允许他回山门？
那一夜，二师兄在山顶站了一宿，我看到月光照在他冷峻的面庞上，似有晶莹的泪痕静静流淌。
我替二师兄求情，却被师父狠狠骂了一顿。
二师兄谢谢我的心意，他叹着气说：“我年少轻狂，未能领悟师父的苦心，一意孤行，终于闯下了大祸。那头千年道行的粽子因我贪财而出世，它吸了我的辟邪血，功力大增，必为祸世间，这个罪责只能我来担当，绝不能牵连南派。”
我这才明白师父心中的苦，在南派和亲情之间，他做出人世间最痛苦的抉择。
二师兄辞别时，笑着对我说，他除掉那头粽子之日，便是他重回南派之时。
二师兄离去后，师父彻底封了山门，他一改往日的平和，对我要求异常严苛，每日都是特训式苦修，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
直觉告诉我，即将有大事发生在师父身上，某一瞬，我能看到师父的头顶有黑光闪烁，分明是不祥的兆头，我问师父，他却摇头不语，对我愈发严苛。
渐渐地，我发现师父苍老的速度越来越快，自从阴山回来后，他在一年里老了十岁，白发苍苍，皱纹满脸。
某夜，师父突然发了疯，把我丢进一个活葬坑。
他站在坑顶漠然地俯视，对我说：“你之所以能够三年灵觉，并非是因为你天分奇高，而是是因为你这亢阳体质，尽管灵觉治愈了你的失眠症，但并不代表改了你的命数，你一样活不过三十岁，除非你能通玄，向天夺命。”
师父冷着脸说：“南派列祖列宗，出了无数奇才，但从未有人能在三十岁之前通玄，我本打算在将来将毕生功力传给你，助你通玄改命，但是为了救霍野，我已把毕生功力都耗在了他的身上，这意味着你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了。”
“你，只能依靠自己了。”
师父说完这句话，突然释放出三头百年道行的粽子围攻向我，我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哭求师父救命，然而师父却转身离开，不闻不顾。
我逃不出活葬坑，彻底陷入绝境。
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修炼这么年的我会弱成这样，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望气这门坑爹的道术。
不同于化身和血元，望气术不适合用来战斗，从字面的意思就可以理解，望，就是看、观察的意思。
师父第一次传授我望气术时就讲明，修习此术可炼出一对阴阳眼，从而看出敌人强弱点，料敌先机，决胜千里。
我尚未开启阴阳眼，看不出粽子的弱点，战斗力自然弱的掉渣，这些年我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也是很本分的看看而已，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被三头粽子直接扑倒，其中一头粽子撕咬我的大腿，另一头咬住我的胳膊，最后一头向我的脖颈贴来，腥风逼人。
于生死间，体内阳元直冲天灵，轰轰轰，我只感到双眼火辣辣的痛，蓦然看到三头粽子体内都有一个灰色漩涡，宛若心脏般旋动着，几乎出于本能，一拳打了出去，打在灰色旋涡上，只听噗的一声，那粽子竟如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倒地，彻底挺尸了。
我心下又是震惊又是得意，接连打出两拳，把另外两头粽子给收拾了，这时候，师父站在坑顶，看着满身是血的我点着头笑了。
师父给我疗伤时告诉我，粽子是尸体吸收阴煞之气养成，体内必然有尸气之源，我看到的灰色旋涡便是，只要破了粽子的尸气之源，粽子便完蛋了。
而能看到尸气之源，代表我开启了阴阳眼。
“阴阳眼开启的头三天，双眼灼痛无比，须得冷敷。”师父用毛巾蒙住我的双眼，用冰块压住冷敷。
在蒙眼的三天里，我躺在床上，竟看到了体内奇经八脉如蛛网错乱，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如漫天星辰闪烁，唯美如画。
师父坐在床边，不停地传授我修行之道：“阴阳眼分为阴眼和阳眼，阴眼黑，观鬼灵之境，阳眼白，阅众生之境，阴阳交汇为心眼，亦称为天眼，内观经络，采精气神之荣华，三花聚顶，窥众妙之门。”
“望气术乃是道门最深奥的道术，为总纲，为旨要，化身和血元皆是望气之分支，一旦开启阴阳眼，修习化身和血元事半功倍。”
南派三板斧，望气竟是主旨，师父的话惊得我浑身一震，我问他：“既然望气术如此重要，为什么你不传给大师兄和二师兄？”
师父摇头叹气：“他们连化身和血元都没练成，又怎么可能窥得望气的玄妙，只有你这亢阳体质有希望练成，这叫因材施教。”
在师父的指引下，我先后修习化身和血元。
炼精化气，融气于肌肉骨骼，是为化身，融气于血液，是为血元，正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心眼内观经络，运气周天，修炼果真神速。
“人身精气神之荣华，又称为三花，花便是华。炼精化气只是其中一步，大成者为通气；还有炼气化神，大成者为通神；炼神化虚，大成者为通虚。三步皆大成者，是为三花聚顶，通玄矣。”
师父说，“我穷尽毕生，也只是通气和通神，三花只开两朵，足见通玄之路，历经苦难，不可一蹴而就，但只要你坚持下去，道缘结果，十年内未必不能通玄。”
“原来师父没有通玄。”听到师父这番话，我心中百味杂陈，师父苦修一辈子也就半步通玄，我又有几成希望，难道这辈子真地只能活到三十岁。
那一年，我恰好十八岁。
师父把龙纹玉谍交给我，让我当南派掌教，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师父真地老了。
没有北派宏大的传承礼，没有新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