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高梦歆杵在栏边,前所未有的安静。
过了许久,久违的笛声终于破空而来。舒缓的乐声潺潺流动,这才化去高梦歆梗在心头的阴郁。
二楼的雅阁里,原本昏昏沉沉的简玉珩,在听到笛声的瞬间,眼眸中闪过光亮。
向着记忆中的方向看去,那抹艳影果真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简玉珩贪婪地盯着墨红瑛的侧影,对方轻启微动的唇,让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吞咽。
笛声缥缈如烟,抚平所有人焦躁的心境。场中身段苗条的女子,一袭白纱如若仙子下凡。洁白闪烁微光的水袖,附和着乐曲一圈圈转过。随着女子柳腰一转,两条水袖凌波飘动,妙曼身姿令人过目不忘。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今夜不仅只有简玉珩,还有偏正南方向的雅阁。
檀香木雕琢松柏的窗框,浓郁的甜香遍布空间。
细纱飘扬中,不时有谈笑声从里面传来。
正中央的座椅上,于长林身着深褐色长袍,斜靠在椅背上。
身边几位公子哥,都在讨论下面的美女如云,只有他一人,冷漠着一张脸,没有半分兴致。
“长林兄,你不是已经回太子身边了吗,他怎么还能放你流连百花楼。”
“就是,谁不知道我们这位太子,最讨厌烟花之所。”
众人哄笑声中,于长林慵懒地抬了抬眼,沉闷地应了一声,“如此风光秀丽的时节,都浪费在朝堂岂不是辜负美景。”
语气虽淡漠,周围的几位公子却早已习惯,他们以为他意中所指是下面的美人,皆是嘎嘎笑了起来。
待到笛声响起,于长林毫无波澜的眼眸中,这才划过些许亮色。
没有跟身边的任何人知会一声,于长林起身向外走去。
“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入了眼,让我们的长林兄这么急不可耐。”
身后传来的笑谈,并没有让他的步子缓上半分。
驾轻就熟地绕过回廊,于长林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撩袍坐了下来。
第596章 各知家门()
耳边悠扬的曲调,于长林抬头习惯性地看向左侧的楼梯。层层轻纱飘动,那个人卓然独立的身影,仿若被人遗落在外。
全场的欢声笑语,皆是投给了场中风姿俊秀的美人。
于长林轻捻过手指,半眯的眼眸里,满是高深莫测的暗芒。
一曲舞毕,吹笛人的脚掌,恰落在了最后一层阶梯。
落红瑛收了笛子,眼睛若无其事地撇过,几乎瞬间就看到了坐在暗处的于长林。
“长林兄?”惊讶的声音中,于长林站起身来,薄削的唇瓣划过浅浅的弧度。
“玄天之下皆黄土,倒是我愚钝了,没想到你是墨家的人。”
“相较起长林兄,墨家不足挂齿,”落红瑛无奈地笑了一声,“只是万万没想到,长林兄原来是于府的嫡公子。”
双手抱拳,行了个简单的礼,“此事该是长林兄,莫要怪我眼拙了。”
“兄弟之间,何必因为这些世俗的东西心生隔阂,”于长林示意了一下面前的人,率先坐了下来,“你小子倒是会装,当日在湖心岛见到你,着实惊了我一下。”
“长林兄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漂泊江湖的人吧。”
“气质学识不像,可是在皇都未曾见过你这号人,所以便以为是隐居的高人。”
“长林兄谬赞,”落红瑛单手支起颚角,一双眸子扫向场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想来当日长林兄隐瞒身份,该是跟我的想法如出一辙。”
“红瑛一张巧嘴,说什么都令人舒心,”于长林苦笑一声,“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今日能够见到长林兄一面,听了此等肺腑之言,红瑛心中疑虑可放了,”落红瑛收回目光,眼中荡漾开的神色,让于长林微微怔了怔,“说此话,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落红瑛为难地点了点头,“其实若是今日没有偶遇,改日红瑛也想亲自登门拜访。只是一直拿捏不定主意,不敢轻举妄动。”
“红瑛顾虑太多,我既隐瞒身份,自然是不想失去你这位知己,”于长林难得笑了起来,素日阴郁的脸,牵起来的笑依旧带了些许阴森的味道,“不过你顾虑也是,在于府我虽是嫡公子,却地位大不如前。”
手掌不经意地摸过胸口,里面的疤痕隔着衣衫,都仿佛能够烫了手指。
“人生各有不幸,你要找我,可是因为太子殿下的事?”
见落红瑛面色怔住,眼中闪过哑然之色,于长林笑着摇了摇头,“你能求到我的事情,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
“此事说来蹊跷,这里人多眼杂,不如长林兄随我寻个僻静些的地方,再做商谈。”
“正有此意,”于长林点头,随之站起身来,“后院暗阁有我专属之地,便去那里吧。”
“劳烦长林兄了,”落红瑛本要作揖,看到于长林故意蹙眉的模样,笑笑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
落红瑛刚要随他离开,就听到百花楼门口处,传来了喧嚣声。
第597章 追到皇都()
突发的情况,并没有勾起两个人的好奇心。
然而令落红瑛意外的是,从她的身后传来一股强烈的劲风,显然来人是冲着她而来。
微挑双眉,未等她出手,身边的人单臂一横,直接将后面人伸过来的胳膊,拦截在了半空。
于长林看清来人的面容,双眉上挑,显然是知道对方的身份。
来人看到他,同样怔了一下,将胳膊抽了回去,匆匆行了个礼,“见过于公子,在下多有冒犯。”
落红瑛回头见到对方时,差点笑出声来,“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梦歆此次来皇都要躲的人。
“于公子,在下有要事找墨公子相谈,怕是要扰了你们二人的雅兴。”
“你无需着急,梦歆的确在我这里,”落红瑛从衣袖中拿出一方牌子,抓住来人的手,直接放到了他的手心,“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些。”
“日夜兼程,一刻也耽误不得,”瞅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发现是雅阁的门牌,来人粗喘了两口气,“既然她在,我便也放心了。于公子,多有打扰,还请海涵。”
“无妨。”
听到于长林的回答之后,落红瑛才开口说道:“那你快去吧,女儿家害羞,你也真是下了本钱。”
来人听她一言,知道高梦歆定是将江南发生的事说了,脸颊不由发红,攥紧牌子赶紧告了辞。
见他飞奔上楼的样子,落红瑛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两个冤家。”
“高小姐在你这边?”于长林不用细想,也猜到了其中的瓜葛。
“高小姐是我在江南的好友,没想到你既然知道。”
“落云但凡叫得上名字的人,都记在我的心里,”于长林淡淡回应了一句,“倒是想不到,高梦歆性格火辣,眼神却不怎么好。”
“此话怎讲?”
“放着你一位多才的公子不要,选了别人。”
落红瑛一听这话,呵呵笑了起来,“你这话我从别人口中也听到过,说起来还得感谢高小姐看不上之恩,否则我日后也只能迫不得已卷进漩涡。从此生死祸福,捏在别人手中。”
于长林脸上的表情怔了下,旋即苦笑了起来,“可惜天底下的人,都做着黄粱梦。红瑛虽看的清透,却也免不了置身事外了。”
落红瑛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静默地勾了勾唇,没有再开口接话。
于长林是个聪明人,话里的意思更是隐晦地告诉落红瑛,重振起琉璃庄,不论有没有被皇家看中,他都会被注意上。
若真想明哲保身,大可选择归隐山林。既做不到遮掩锋芒,便已沦入受人摆布的境地。
这个道理落红瑛自然明白,可是她要选择的路,怎么可能让她选择偃旗息鼓。
两人并肩而行,虽说的话题带了沉重,但是彼此间因大多坦然相对,交流起来颇为自然。
简玉珩从雅阁追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阴沉着目光,原本带了期许的表情,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第598章 话引融安()
于长林口中提到的暗阁,是百花楼建在地底的暗室。
只是其中的装饰布置,与名字所要表达的意思相距甚远。
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多如繁星,一颗挨着一颗,将整个地下空间点亮。
瓜果香甜,没有掺杂任何人造香料的气味。
相较外面热火朝天的百花楼,这里显得安静了许多。
被完美分割的房间,隔音效果极好,平日里虽没有人来,却都被皇都有头脸的人物包下。
更多的时候,暗阁都成为它们主人私下狂欢的圣地。
落红瑛对这里面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是面上还是附和着做出叹为观止的表情。
入了于长林包下的暗阁,落红瑛由衷叹了一句,“这里的装扮,倒跟长林兄的性子如出一辙。”
暗金的色泽遍布房间角落,屋中的家具摆设也采用了最为古朴的檀香色。整个空间没有任何香味,平平淡淡的,显示房间主人沉稳的性子。
“你想说有些无趣吧,”于长林手指摸过暗纹理石打造的桌面,浅声道:“我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比不得你们喜欢外面的色彩绚烂。”
“各有所好,实属正常,”落红瑛随他一步坐了下来,“这里虽色彩单一,但是置身其中,却让人心难得安静。”
“这倒是,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里才能平复心情,”手掌按压下,于长林将目光看向落红瑛,“太子殿下性情古怪,但一般不轻易招惹人,可是你哪里得罪了他?”
“偏偏我正成了他一般不轻易招惹的情况,”落红瑛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长林兄该知道我的性格,最不愿招惹麻烦事。此次知道长林兄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边想探探口风,保保小命。”
在于长林询问下,落红瑛将于落融安的事情,有保留地叙了一遍。
一番话下来,于长林反倒笑了起来。
“此事上你倒的确不用费心,若真是惹了他,我们怕是早就阴阳两隔。”
毋庸置疑地语气下,落红瑛啧了下唇,“话是这么说,但被太子殿下盯上,总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再者来皇都之前,我爹曾经叮嘱过我几句。因为与传言相距太多,让我一时恍了神智。”
“哦?令尊曾经见过太子殿下?”
落红瑛将墨庄主的话稍作润色,于长林眼底的好奇,到了最后化作一汪黑潭。里面深埋的压抑,令落红瑛不由拧起眉头。
“毕竟关乎太子私事,若是长林兄为难……”
“你放心,我算得上自幼与太子相识,深知他的脾性。我既带你如知己,定会保你无虞,”于长林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在太子那边,你的事情我会多加留意。”
“多谢长林兄,有了你的话,我才能稍稍安心。”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为何你如此聪慧,令尊一双慧眼,确实将里面的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于长林从未跟别人提过后宫的事情,难得今日开口,已经有了宣泄的意味。
第599章 揣摩人性()
落红瑛看着他面色浓云密布,也猜到宫闱中的事情,只怕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数倍。
毕竟谈及皇家秘闻,于长林的话晦涩难懂,更是避过很多要害。不过寥寥数语,却也让落红瑛心中有了大概的轮廓。
“普通人家尚会为了斗米兄弟反目,更何况拥有天下的皇家。只是我不太明白,太子再有根基天资,依皇后的能力,不可能坐视不理,令太子再有搅动风云的能力。”
听到落红吟的话,于长林脸上的表情划过些许古怪。他沉闷地应了一声,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不懂……”
“朝堂之事都能一夜变了风向,我担心长林兄……”
“如你先前说的一般,入了这浑水之中,生死早已经不由自己做主。唯一能赌的,便是输赢。人命,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赌注。”
落红瑛看出他眼底涌动的暗潮,微眯了眯眼,摇头道:“可惜我生的自幼,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切莫有这种想法,”于长林抬眸,眼中满是严肃,“外面的人只看到表面风光,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深。红瑛,我羡慕你还有选择自由的权利,所以好好照顾自己。”
深吸了口气,于长林忽地苦笑一声,“我如今重回太子身边,其中恩怨外人只知道皮毛。个中危险,无法诉说。从今往后,你怕是不能在百花楼见到我了。”
“真是讽刺,你我结交本无意之举,反而坦陈身份,却再也无法明面相识。”
两个人话至此处,再谈以后,已是满腔唏嘘。
与于长林相见,落红瑛本就是想挖太子性情,得到答案后,心中的石头暂且落了地。
两人辞别之后,落红瑛听着百花楼中传出的丝竹袅袅,陷入了沉思之中。
用于长林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太子年幼该是遭逢了什么打击,才造成了性格突变。虽不至于是人格分裂那么严重,但心理肯定是有问题。
对于这样的人,她可没有什么慈母般的胸怀去当心理医生,果断要避而远之。
如今有于长林这张王牌在手,也算在她跟落融安只见架起了一堵屏障,如此一来,她暂且可以放宽心了。
嘴角划过释怀的笑意,落红瑛抬起头来,就看到正前方的方向,简玉珩不知何时出现,一双眸子带了复杂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落红瑛敛起脸上的笑意,就看到对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随了我。”
坚定有力的三个字,让落红瑛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不知道对方前言不搭后语的,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三个字。
“跟我就不行吗?”
带了危光的眸子下,落红瑛这才恍然大悟。简玉珩来百花楼,怕是直奔她而来。半路被于长林截了胡,这小子定是想歪了。
不屑地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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