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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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公子-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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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其实不必随我一同下来,你自小在此地长大,不少我觉得新鲜的事于你而言只是老生常谈。”谢辛由衷道,虽然有个好向导能令游山玩水的途中不觉得无聊,但法海不是能作为向导的人。

    上船的这一路,对方都是不声不响稳如泰山一般镇压船头,目光如水,周边任何事物都无法让他分心似得。

    法海这才看向谢辛,低声道:“无妨,我也正想随处逛逛。”

    可你似乎并不想外出的样子啊……

    谢辛无奈,便和船娘聊了起来。

    待小船到了上游地带,游人就渐渐多了。

    河岸上一片明晃晃的光,是有人在放花灯。

    谢辛看那些少年少女在两岸放出花灯,把对心上人想说的话写在纸条上藏在灯中,再置于水上,等着花灯随水流,流到对方身边,他能将其捡起。

    小船经过时,扰乱了几朵花灯的运行轨道,谢辛心里一动,一手扶着船头,探出身子将那些险些卷入船底的花灯拨开放好,好继续漂着完成其使命。

    这下,两岸的男女们,不少都被这小船上的人吸引了。

    虽说这条河游人不少,不一会前刚有艘船飘过去,乱了几盏花灯。

    不过,那些船上可没坐如此赏心悦目的人。

    有几个女孩子灵机一动,干脆把多余的花灯里写上字条,放入河中用木棍挑着,直直就向谢辛那漂过去,口中还唤道:“公子,这是给你的,接着呀~~”

    谢辛失笑摇摇头,心想此地女子真是率真可爱。

    可还未动,突然有只手从身边探出来,直接取走了那盏花灯。

    “欸——”欢腾的姑娘们低叹一声,眼睁睁看着小船飘走。

    法海捞起了那盏花灯,就安然退到原地,继续端坐。

    谢辛一愣,随即道:“那是给我的。”

    刚要上前拿,法海端着那花灯反手一挥。

    灯被再次丢入水中,随着流水而去,谢辛眼睁睁看着,法海却做了个拦住的手势。

    终于,谢辛有些不满了:“你一个大男人和一帮小女生过不去?那花灯是别人的心意,你连这都要践踏一番以示你的霸道强势?”

    谢辛起身,手在虚空一挥,水面起了一阵清风,携带那花灯逆流而行,不断向自己这漂来。

    当谢辛弯腰捞起花灯时,法海脸色铁青,似乎是竭力忍耐什么。

    谢辛见了,反而觉得奇怪,此人若真动怒,那定会动手,这样面色极差言语甚少有一动不动的,他第一次见,也闹不懂对方要干什么。

    谢辛取出那张纸条,拆开看了眼,写的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谢辛想起牛郎织女的故事,那令二人一水相隔的人可是王母娘娘,现如今,拦着他拿花灯的是法海。

    所以,法海即王母?

    铁面无情棒打鸳鸯等词汇冒出,想到这,谢辛顿觉好笑,唇角不由得微微牵起。

    法海看了那浅笑的青年一会,道:“这么开心么?”

    “法海,你险些当了回恶婆娘,亏我及时拦住这灯,不然真应了那姑娘的话。”谢辛将华出一只笔,寥寥写了几笔,又将纸条塞入花灯。

    得到自由的花灯再次随水流而下,承载着两段话悠哉漂着。

    谢辛再坐下,发现法海依旧面色铁青。

    不过这一次,他没忍住,抬手掩住发紫的唇。

    终究是船娘看的客人多了,便问道:“大师是晕船吗?”

    “……”

    谢辛想,这应该是默认吧。

    小船靠着岸停了,谢辛还是交了全额的船费,说是犒劳船娘那几曲船歌。

    转身,法海坐在一截枯木上,闭着眼睛,但似乎缓过气了,气色好了很多。

    “既然晕船,就早点说啊,我还奇怪,你不该如此易怒,原来是身体觉得不适。”谢辛站再法海面前,意念一动,便有清凉的微风萦绕法海,源源不断地把新鲜空气送到此人周边。

    法海感受的到那股清凉,低声道:“多谢。”

    谢辛摇摇头,又看看周围。此地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树林,放眼望去人烟灯火全无,隔岸的人声远远的,灯笼的光微弱昏黄映出一片较为明亮的天空。

    “既然到了这,一会就顺着河流走,总会遇到桥吧。”谢辛自言自语着,法海却站了起来。

    “没事了?”

    “这一块的路我熟悉,跟我走吧。”法海已恢复常色,开头带路,谢辛看他步履稳健,该是恢复地差不多了,便抬脚跟上。

    船娘留给他们一盏灯笼,谢辛鬼眼有磷火,黑暗中看东西还分明,天上明月皎洁,不过这树林荫蔽,这灯笼他留着也算是为法海服务的。

    “这里有点偏僻,你是怎么知道的?”看着法海带他兜兜转转,绕过小树灌木,这似乎是漫无边际的游走,但还真让法海走出一条路来。

    平静的草原上,月光落在白色的卵石上,绿色的草丛间就出现一条白色的小路,泛着珍珠似的柔光,任谁都不会弄错。

    “我在金山度过十几年,这附近的地方我都走过。”法海头都没回,他撩起一条树枝,又露出一片新的光景。

    “若是走过街道之类的我还信,但这是无人之地,你也会来?”谢辛的好奇心来了,哪里会轻饶对方,“这片树林不大不小,但正好连着金山山脚,林中植物繁多生长旺盛,短期不来,这里就会变个光景,你是需要多有“心”才能将这林中的路掌握地如此透彻?”

    法海顿了下,回头道:“我儿时经常来这。”

    “哦?”谢辛等着下文。

    “寺中同龄人不多,我偶尔觉得沉闷,会偷偷溜下山找镇上的孩子玩耍,那时自然不好走正门,便从这后山的路出来了。”法海将儿时的事一一托出“我看它五年草木枯荣,规律已了然在心,什么时候什么植物会什么样,稍微变通下就能找到路。”

    谢辛听着,语气有些古怪道:“原来你也是有童年的。”

    “嗯?”

    “一直以为你从小就是个满脑子戒律清规的榆木头。”谢辛那股子毒舌的兴子又上来了,伶牙俐齿的揶揄法海。

    法海也不动怒,一会,似想起什么:“幼安?”

    “啊?”谢辛愣住。

    “我上次似听过,他们会叫你幼安。”法海看向谢辛“这是你的字?”

    “哦,对。”谢辛抬手,看那姿势,似乎是想为自己扇扇子,然而手里空空的,最终,只能尴尬地垂下来,背在身后。

    “这……有什么寓意么?似乎和你童年相关。”法海觉得,这名字像是种祈祷,取字者是希望谢辛幼年安康太平之意。

    “唔,大概就是这意思,希望我孩提过得安详快乐。”谢辛含糊答着,半晌,语气急转直下“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就是了。”

    “小时候比较调皮,五六岁那会觉得湖中的锦鲤好看,不管三七二十一撩起袖子就下去捞,结果人栽了进去差点没上来,父亲觉得我不安生,题了幼安为字,希望我安分点,别落得个自作孽不可活的下场。”白衣公子回忆那久远的事,那记忆里已然模糊的安逸的童年“托他福,我幼年是一帆风顺太平无阻……”

    末了,又低笑一声,无比讽刺:“只可惜,这名题的不好,辛——劳苦、艰难,我往后的日子,可真没安生过。”

    名字里一个辛,字幼安,这搭配像是个预言似得困扰着谢辛,令他幼年安详太平快乐成长,却在往后的日子里无限受苦,辛劳不止。

    法海凝视那个月光下的白衣公子,一直坚硬的心如同被叩了叩,有什么,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诚恳希望能进入。

    “那不会永远的,”法海目光灼灼看着谢辛“因果终有了却之日,若你放下了,那一切便可结束。”

    谢辛收了起笑容,双眸敛着情绪:“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晚,天降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一直下着,直到第二天,天上依旧阴沉,看不见太阳。

    谢辛走出房门时,发现门边就放着一把纸伞。

    他没理会,踱步走到院子里。

    小雨滴滴洒落,他听到雨点击打在某样陶瓷的容器里的声响,便转到槐树之后。

    地上,摆着一个白瓷的扁扁的鱼缸,放着几块雨花石,水面浮着翠绿的荷叶。

    下面,两位鲜红的锦鲤摆着尾巴,悠悠游动,不时微贴水面,腮帮一鼓,吐出个泡泡。

    谢辛默默看着,大雨中,一身衣服逐渐淋湿。

第32章 忏悔() 
树下的两尾锦鲤让谢辛驻足很久。

    那鲜活的动物让他想起了彼时年少,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想了很多,想到谢钰投胎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刃薄而锋利,奈何易折。”

    想到谢颐死后跪在十殿之外向自己忏悔的:“我竟那样指责你,哥,我对不起你。”

    冥界三十年,他助冥主管理七十二司,后为补全门类,他划司衙七十二所,司官七十六种。

    此职主掌人间善恶福,因果报应,他干了三十年,就看了三十年三界因果。

    仙恋凡尘而被打入下界,人为情所困世代有缘,更别说下界妖物大魔恋慕上仙之美而逐步炼化自己,直至法力无双出入上界仙宫,放肆不羁地向上仙求婚……

    只要有凡心,难逃一个情字。

    谢钰走的洒脱,早不记得前缘,谢颐虽然不肯放手,回到自己周围,但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与自己只有一丝缘分未尽。

    那年的事,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些还在人间未曾离去的知晓了。

    谢辛忍不住想,假如自己也安安心心去投胎了,那再过个三十年呢?

    当年那些未死的人也驾鹤西去,弥留凡间不愿离去的亡魂因为耗尽精力而消弭,又或者为存活而害人最终为高人消灭。

    假如自己什么都不做,三十年后,一切定会再度平静。前尘旧事只会是一段历史。

    但五年前,当冥主提起,兰若寺有他谢家一批亡魂还未来地府报道,谢辛下意识地就向其申请,将谢家的事交给他处理。

    冥主念他这些年在冥界办事有功,赐了他一面黑令旗,一些小法器,例如引魂灯,还有愿铃。

    红绳拴着小铃铛系在他左腕上,时间到了,就该发出响动提醒他了。

    突然一只纸伞挡在谢辛头上,白衣公子抬眼看了看,发现身后是法海。

    “这种雨天,还是打着伞的好。”

    谢辛没听,径直走到屋檐下,随手拂过长发,再垂下手,周身已然干爽一丝水渍都没有。

    法海撑伞独自站在雨中,道:“今日为月半,寺中将举行诵戒,要来看看吗?”

    谢辛点头。

    既然是白天,有难得没有太阳,他正好能四处走走,寺中有活动,他便去观赏就是了。

    随法海去了祭坛,谢辛眼见十来所黄顶软帐设在祭坛,帐中坐着僧人,又有布衣常人跪在帐前,面色痛楚,或念念有词,或痛哭流涕。

    “他们在干什么?”谢辛不懂,为何众人要哭得如此难过。

    “忏悔。”法海上前,推开一扇殿门,原来大殿之中还有忏悔室,此地大师与来客均坐帐中,二人之间有珠帘遮挡,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说是忏悔,却也是发泄诉说的一条途径,把心中无力宣泄之事统统告知佛祖,以求宽慰。”

    说着,法海侧过身,留出路来:“要试试吗?”

    谢辛坐在椅子上,看向帐中僧人。

    “大师想听听什么?”他懒懒道。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我都会听。”

    谢辛想了想,道:“我十七岁那年,被个奸人囚禁了,大概,有四年多这样的时光吧,那时候天天被虐着,心里想着的,要么是杀了那个人,要么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怜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年纪轻轻就要命丧黄泉。”

    珠帘之后的人安安静静听着谢辛的话。

    “后来,那人告诉我,我弟弟活着,被他交给一位朝臣,作为儿子抚养,我被囚禁时弟弟不过五岁,生着病,我估摸着他是大病一场有些事记得也不清了,若是能打心底认为自己是那朝臣的孩子,也不失为是个幸福的结果。于是,我求生的念想强烈了不少,面对此人虐待时心境也不一样了——我原以为,我就会这么一直平静下去。”

    谢辛垂眸,睫毛微颤,似竭力控制情绪。

    “直到那日,我被灌了药迷迷糊糊躺在琼华殿里,忽然听到外面有吵闹声。我辨认了会,举得耳熟,好像是谢颐,就拼命爬起来想去看他一眼——还真是他,”似乎是想起那日看到胞弟的喜悦,谢辛忍不住牵了下唇角“几年未见的血缘兄弟啊,我本来是欣喜若狂的,可没想到,那不到十岁的弟弟,指着我鼻子,骂道‘以色侍君,不知廉耻,我没你这样的哥哥’——”

    谢辛说着说着,神色黯然地摇摇头:“我想,也是啊,他被别人抚养了那么久,又那么小,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那么天真,又那么激愤正直,我看着他那倔强的模样,就怎么都生不了气——”

    深吸一口气,谢辛叹息一般吐露最后一句话:“只是突然觉得万念俱灰,没什么盼头了。”

    珠帘之后的人抬起头来,透过细密的帘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谢辛。

    “过了几天,他告诉我,谢颐冒犯我,他生气了,就直接赐死谢颐,还问我高不高兴。我自那以后再也不配合他了,把丹药扔进了池塘,米水不进,彻底的绝食了,月娘一直陪着我,见我这样,只是流泪,也无能为力的。如此闹了一番,那个人终于来了。他见了我,只道‘来人,按着手脚,把东西灌下去’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无力反抗。到此我也彻底懂了,我忍或不忍,谢颐、月娘,还有我的命如何,就在他一念之间,无论我顺从与否,他都只会强迫我按照他的规则来。”

    这是一场奇妙的忏悔。

    法海见多了当场痛哭流涕声嘶力竭的人,可面前的谢辛平静地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慢慢地将心里最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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