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越回以淡笑:“舍妹病弱无医,本宫不忍。听闻凤小姐医术精湛,特求了西秦帝王的首肯,邀凤小姐到驿站一探。”
“情况属实。”
凤将军对上凤珺戎的挑眉询问,虎目闪过无可奈何,冷硬的声音里硬是叫凤珺戎听出了叹息,“戎儿这便收拾东西随南楚太子前去吧。南楚公主身子骨弱,或不能立刻好的利索,戎儿费心些,能帮助公主调理好身体最好,倘若不行,尽最大的努力即可。”
凤珺戎默然一瞬,皱眉道:“这是圣旨?”
凤将军摇头:“是南楚太子向圣上恳求来的皇恩。并没有特意颁布圣旨或者圣谕。”
“也就是说皇上同意让南楚太子登门将军府请我去驿站诊治,但是并非强令要求,我可去可不去?”
这话说得颇有种拒绝的意思,凤将军愣住:“戎儿?”
公子越眼眸微闪,“凤小姐可是不愿?”
“怎么会?皇上都答应了,本小姐怎么可能违背皇上的意思呢,”凤珺戎笑眯眯道。
她又不傻。
西秦帝都发话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算真的要拒绝,也得找个迂回婉转的方式。
“那凤小姐的意思是……”
凤珺戎唔了一声,食指抵着眉头状似为难:“南楚太子有所不知,本小姐身为闺中女子却无视礼教习得医术,纵然有将军爹爹和御医哥哥的支持,但到底不是正途。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还因为此事特意唤本小姐入宫训斥,本小姐也答应了皇后娘娘不再倒弄药材,将一门心思都放在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中。”
“还有这事?”
凤将军沉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嗯嗯。”
凤珺戎睁着眼委屈地点头,在看向公子越时,脸上的委屈换成了真切的为难:“虽说皇命不可违,但皇后的意思同样不容忽视。这……”
公子越没说话。
凤珺戎继续说:“不若南楚太子问问皇后娘娘,倘若皇后娘娘点头,本小姐绝无二话。”
天地之间天子为尊,皇后附随。用皇后的耳提面命对抗皇上的首肯,往重了说婉拒的意思不可畏不明显,往轻了说那刁难的意思也是妥妥的跑不掉了。
但她前头已经说了会去,那么,便是第二种情形了。
公子越温雅的容颜瞧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但听他从容开口:“不知凤小姐如何才肯去驿站帮扶舍妹?”
“嗯……”
凤珺戎沉吟,良久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公孙宜视线在公子越和凤珺戎两人身上来回穿梭,是错觉吗?总觉得南楚太子对戎儿妹妹异常容忍和柔和。哪怕是俊美如斯的容颜本就温润雅致,但那眉眼散发出的柔和,却是面对她们时所没有的。
哪怕是戎儿妹妹这般明显的刁难,也都是宽和以待。
南楚太子莫不是对戎儿妹妹……
公孙宜心头一跳,赶紧遏制自己不当的想法,大权在握的将军贵女和别国太子……
不,不可能。
南楚太子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至于动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公孙宜说服自己不要妄加猜测公子越的心思,好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多想,不想公子越的下一句话,又令她心神巨震。
“凤小姐那日进宫,当真只见了皇后娘娘一人?”公子越拐着弯儿提醒郑妃宫殿中与二皇子等人拔剑相杀的情形。
“南楚太子说的什么话?”凤珺戎也不惧公子越的威胁,决意装疯卖傻,“当日确实是皇后召见,见的自然也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温相嫡女温芮希和十一公主轩辕汝都在场。南楚太子刻意提出这一事,难道是对温家贵女或者十一公主别有心思?”
“倒打一耙倒是运用自如。”公子越浅浅一笑:“本宫一向不喜刀光剑影的剧幕,但若是够精彩,本宫亦可以一观。”
“刀光剑影?”凤珺戎困惑:“怎么好端端的,南楚太子忽然提到这个呢?”
公子越道:“本宫不过随口一说罢。罢了,既然凤小姐夹在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实在为难,本宫也不强求了。”
凤珺戎才不相信他会这般轻易后退。
凤将军和公孙宜同时皱眉,均不知道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公子越又轻轻笑道:“都这般看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本宫脸上长了鲜花?”
凤珺戎嫌弃地移开视线。
公孙宜连忙垂眸,就连凤将军也都跟着掉转了视线,看向中堂外头的青翠松竹,养眼的黛绿美丽如画。
没想到如仙人般的南楚太子也这样的不要脸。
几人心想。
公子越倒不知几人对他的印象有所下滑,不过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在乎,他继续说道:“既然凤小姐无意出手相助,那本宫也只能另谋出路。十一公主与舍妹年龄相仿,性格活泼,想必能带给舍妹几多欢声笑语,纵使无法医治,却也能令舍妹心情舒宜,于身心有益。”
轩辕汝?
凤珺戎神色微妙。
公子越在凤将军和公孙宜看不见的角度忽然眨了下眼,笑容意味深长:“凤小姐精通医理,不知本宫说得对也不对?”
“南楚太子决定就好,毕竟是令妹的身体,旁人也无权就如何调养指手画脚。”
“凤小姐说得极是。”公子越认同地点头,继而说道:“只不若本宫怕十一公主因当日酒楼一事对凤小姐心怀芥蒂,倘若十一公主知晓本宫是因为求你不得才转而找了她,本宫担心,依十一公主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啊。”
凤将军和公孙宜犹若鸭子听天雷,头顶着巨大的问号,满头的雾水。谁来跟他们解释解释,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酒楼?什么十一公主?
好端端为什么会扯上十一公主?
唯有凤珺戎一人能听出公子越的弦外之音了。要么乖乖随他去就诊,要么等轩辕汝上门纠缠,二者任君择其一。
凤珺戎敛眸不悦:“你威胁我?”
“凤小姐哪里的话?本宫不过是道出实情而已。至于十一公主会如何行事,那根本不能由本宫做主。”
不能才怪。
就轩辕汝先前那般表现,就算公子越叫她跳水她都能眼也不眨地跳下去,若他真给轩辕汝施展点美男计,把轩辕汝迷得晕头转向,随后调转矛头指向自己,那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这一招,够绝,够不要脸。
凤珺戎冷冷地瞪他,妥协的话说得咬牙切齿:“听闻南楚公主公子妩乃南楚第一美人,饱读天下丛书,被人称颂为淑女,另作书女。本小姐早想一见,还请南楚太子安排个时间,替我俩穿针引线。”
“那治病一事……”
“举手之劳,”凤珺戎胭脂红唇里挤出几个字。
那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公子越浅笑如风,“如此,本宫先行谢过凤小姐了。”
凤珺戎不想理他。
她立马就收拾了东西,辞了凤将军,又故意拖延时间送走本不想多做交集公孙宜,这才慢悠悠地跟着公子越上了马车,踏上走向驿站的路。
同乘一车。
一路的沉默。
凤珺戎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算是看明白了。
公子越上门求医,意在其他。只是,为何会被他盯上?
凤珺戎凝眸暗思。
朴实无华却底蕴暗藏的马车行到半路,忽然一阵颠簸,左右晃动了下,凤珺戎一时不察,身体跟着歪斜了些许。
“小心。”
公子越短促地喊了一声,稳住身体后立马伸手欲要扶正她的身体,不想手指才刚触碰到凤珺戎的衣角,就被她一掌拂开。
“别碰我。”
冷硬的声音霸气潜藏,其中透露而出的无形的气势非久居高位之人不能拥有,叫听惯了她或清丽或慵懒或冷凝声音的公子越微怔了一下,心底迅速划过一抹异光,讪然地收回手,道:“抱歉。”
随后朝着车厢外去驱马的车夫道:“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前方路段危墙塌方,两个在墙角乘凉的乞丐被压死了,碎石也散落了一地。”
“嗯。”
公子越应声。
无需他再多话,马车自发听了下来。两名车夫自发下车,蹲在地上清理起路面上的碎石,连颗手指头大小的石头也不放过,统统拾起丢向道路两侧,确保马车能够平稳行使。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在塌方的地点围了大半个圈,或惋惜或兴奋或摇头地看着压在石墙下的乞丐,等到官府派人来收尸了,这才纷纷意犹未尽地散去。
车轱辘的重新转动起来。
公子越开口打破安静的氛围:“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君子明智,不立于危墙之下。凤小姐天子聪颖,不知对此言作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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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危墙之论()
古语有云,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其实浅显翻译过来便是: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君子要远离危险的地方。这包括两方面:一是防患于未然,预先觉察潜在的危险,并采取防范措施;二是一旦发现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要及时离开。
就如同两名倒霉的乞丐,倘若能及早发现自己的纳凉的地方是岌岌可危的石墙,进而及时离开便可捡回一条小命,然而他们没有。
但两名乞丐自然不至于让公子越发出这样感慨,联想到他的目的,凤珺戎撇嘴冷笑,西秦江山有轩辕燮在必然固若金汤,南楚北燕东齐三国任何一国都可能岌岌可危,唯独西秦不可能。
想要她弃西秦投南楚?
公子越好大的脸。
嘴角不屑的笑容倒叫公子越挑眉:“怎么,凤小姐不认同本宫的观点?”
“非也。”凤珺戎插科打诨:“只是南楚太子说得太深奥了些,本小姐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罢了。”
“那现在呢?”
“唔,想通了。”凤珺戎点头。
“哦~”公子越哦了一声,侧耳倾听:“愿闻其详。”
不含真情的笑容重新挂上凤珺戎的脸庞,她黑而亮的大眼睛提溜转了一圈儿,笑眯眯地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南楚太子该说给太子自己听才对呀,何必我这个小女子发表什么意见呢?”
她将小女子三字咬得极重。
话题四两拨千斤地绕回了公子越身上,凤珺戎的想法一点边儿都没摸着,公子越也不恼,仍旧是浅笑以待:“凤小姐说话都这般迂回婉转,一点真意都不透么?”
凤珺戎也笑:“南楚太子言语总是这般高深,一点都不担心本小姐听不懂吗?”
“以牙还牙这一招果然运用自如,游刃有余。”
“以眼还眼,南楚太子也不遑多让。”
似是从中得出了点乐趣,两人一路拌嘴,虽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但两人依旧乐在其中。
驿站,亦或称驿馆。
专供各国使臣暂居的别院。
恢宏的建筑内别有洞天,庭院深深,几步一回廊,几步一阁楼,仆从往来穿梭其间,严谨又肃穆,勾勒出一副忙碌却又祥和的场景。
南楚公主下榻的地方位于别院南苑。
才刚踏入了院子,就听到屋里传出的阵阵笑声,清脆悦耳若黄鹂鸣翠柳,清新自然。
凤珺戎侧头看向公子越:“有客在?”
公子越回以无辜,待凤珺戎无趣地收回视线后,这才浅浅一笑,招手唤来仆从,询问道:“今日是何人来拜访?”
“是……”
“南楚太子!”
仆从回禀的声音被一道惊喜万分的声音所掩盖,他顿了顿,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回禀。
公子越挥手示意他推下,替他解决了两难的困境。挥手的同时,又抬眸看相忽然出现在窗边娇艳明丽的女子,在看清女子的面容时,那总是平静无波的容颜上眼皮微微一跳,怎么又来了?
凤珺戎嘴角也是一抽。
那娇艳明丽的少女不觉自己给公子越和凤珺戎带来多大的反感,犹自兴奋地挥手招呼:“南楚太子你回来了呀。”
她挥挥手说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似得,娇躯旋转,消失在窗台边,随后哒哒哒地声音响起,她又冒了出来,若翩翩起舞的粉蝶,由远及近地飞向了公子越。
步伐略快,她险些控制不住地要往公子越身上栽倒。
公子越微移步伐,避开了她撞死不经意的投怀送抱,少女扑了个空,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却也没说什么,依旧开心地说道:“本公主与妹妹聊了好一会天,正说道南楚太子三岁能文能武十分了得呢,不想南楚太子就回来啦。”
能这般自称本公主的,除却轩辕汝还能有谁?
尊贵的身份却并未在公子越和凤珺戎心底激起波澜,毕竟他们两人同样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天之娇女。
“妹妹?”
公子越捡了其中的一个词道,凤珺戎眉眼微闪,绕过轩辕汝的看向悠悠出现在房门口少女。
少女一身黛绿,若羊脂白玉般的手掌虚扶在门框上,仿佛站着已然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不曾见过阳光,稍稍触碰到外头的暖阳,就瑟缩了一下,又缓缓地将半个身子隐入了门内,只留了一双黑亮的杏眸,好奇地盯着她,就如同见到了不曾见过的玩具的小孩,眼里写满浓浓的新奇。
自喻成玩具的凤珺戎暗自囧了下,心里却对南楚公主公子妩有了些许认识。
一个胆小的柔弱的病公主。
当然,皇室的人惯常变脸,这第一印象也许终将颠覆,做不得准。
凤珺戎唇角划过微不可查的浅笑,对着公子妩友好地点头,不管真柔弱还是装柔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公子妩瑟缩了下,恍似怕生的兔崽子被凶神恶煞的狼外婆吓到,另外半边的身子又跟着隐去,这一次,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面。
凤珺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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