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立即又悲伤起来。
十二岁的杨梓已经很懂事了,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问三奶:“妈,莽子是我们的小辈子,我怎么能叫他哥哥呢?”
“嘿嘿……”
三奶开心地笑了:“杨梓啊,慧茅哥哥是你爹的徒弟,也就是你的师兄,辈分应该是这样对吧,以后呢,你们就是慧茅哥哥的师妹了,而且啊,妈妈走后,你们还要比师兄师妹亲才对,要像一家人一样。你们要听哥哥的话,哥哥一定会把你们抚养成人,抚养成才的,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难过的。记住没有?”
杨楠这才止住哭泣,脆生生地回答:“记住了,慧茅哥哥以后会给我买粑粑的……”
一句话惹得我的眼泪又哗哗直淌。
本章完
第138章 阔绰的丧事()
这时,外面传来了人声。
“来啦,黄师傅”
“哎哎,你们都在啊”
是黄元奎。
“站倒,我哥正和师母说话!”
肥坨的声音很铿锵。
“哦哦,你们已经先来了啊”
黄元奎的声音有些尴尬。
“你哥?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哪个呢?”
这是我父亲的声音。
“白大贵拜见伯父!”
肥坨聪明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之前看见我给我老爹磕头,估计现在趁机也给我老爹下拜了。
“不必不必,你叫白大贵?哪里人?怎么提着一把大斧头窜来窜去的?”
父亲是武夫,自然眼里揉不得沙子,倘若肥坨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单凭他拎着这把大斧头进入村子,估计早就被父亲当做坏人拿下了。
“嘿嘿,这个是我爷爷留给我的”
“肥坨!”
我大吼一声制止住他。
这小子傻起来的时候也是傻得到家了,现在外面闲杂人等甚多,要是他一时兴起,就会将空灵子和开山神斧的事情抖了出来,还洋洋自得的。
“师母,我出去看一下”
我小心翼翼的问三奶。
“嗯,你快点回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三奶恋恋不舍地松开紧握着我手掌的手,我突然觉得脚步迈得很艰难。这个时候,要不是担心肥坨和黄元奎杠上了,我也不忍心离开她半步的。
当然,这个时候也正是需要黄元奎的时候。
不料等我出去的时候,黄元奎却和我父亲已经走到了马路上去了,两人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着。
于是我赶紧回到三奶身边。
“师母,你还有话要交待?”
三奶侧了侧耳朵,似乎在探听卧室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立即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师母,现在就只有我和两个小娘师妹在这里了。”
叫惯了,一时半会还不好改口。
三奶这才压低声音说:“你带回来的那笔钱呢,用个七八百块钱办丧事就够了,剩下就存好,以后你结婚用一部分,你两个妹妹读书啊、结婚啊这些就有了一些保障。当然咯,不要老是拿眼睛死死的盯着这笔钱,该做事还得做事,活瓢舀死水,水缸是经不住舀的”
“我晓得的,我以后会”
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脑子快速地搜索最合适的词汇:“一边做端公,一边种地,把这个房子翻修成大瓦房,买拖拉机,然后给两个师妹办风风光光的婚礼,把他们交给勤劳的,善良的,懂得疼老婆的男人。”
“呵呵”
三奶忍不住笑了。
杨楠不懂事,在一边傻乎乎地听着。
杨梓的脸却红了。
我笑不出来,我才十六岁半,虽然有着那一万块钱垫底,我不敢想象今后生活的压力。
正如师母刚刚说的,活瓢舀死水,始终是经不住舀的。
三奶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很多,我的心一阵阵的绞痛。虽然她嘴里把死亡看似清淡。但是这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的交待,不难看出她其实是很留恋人间的。
只是师父死了,她终究把来世的爱情,看得比留恋凡尘更重。
母亲果然带着几个妇女在给三奶张罗着寿衣,布料是早上就安排人去镇上买的,钱当然是她自己先垫着的。
我听见母亲和几个伯妈和嫂子说,寿衣要做九件,寓意长长久久。
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死人的事,还讲究什么长长久久?
下午五点钟,我的两个哥哥和几个壮汉抬来了一口没有上漆的棺材,我仔细一看,盖板上那一块树疙瘩的疤痕有点熟悉,像一个巴掌一样。
一问,原来这口棺材是我家里的,父亲为他自己准备的。
我老爹这个吝啬鬼还真舍得啊!看来,三公当年和我的爷爷的确交情甚笃。
谢八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附近的端公召集来了。
我顿时五味杂陈,三奶还活得好好的,人们却把丧事所需的人和物品都准备好了,似乎就在等着她驾鹤西去。
晚上八点,三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臂弯里。
杨梓和杨楠也一直跪在床边,守着三奶散掉身上的余温。
人们都说三奶好福气,不仅有徒儿和女儿送终,还有一帮村民跟着送她最后一程。
除了三班的村民组长王宽,父亲就是村子最有威望的人,很多村民办事,都是各组的组长和我父亲轮着当管事。但是我家和三公家有着这么一层关系,父亲就自然不能做这个管事了。
不过他也一直在管着事情,因为办丧事的钱还得由他掏。
就在他吩咐着我闵氏族人如何采购食材,买多少肉多少米多少香蜡纸烛的时候,我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一千块钱递给了他。
“你”
父亲顿时惊呆了。
或许,他还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整整十张百元大钞。
“这是我和我师父在外面做事得的,干净钱,应该足够办事情了。”
我其实心里很感激父亲,但是这几年外面彼此都被对方伤透了心,所以说起话来还是硬梆梆的。
父亲藏不住内心的惊喜,眉开眼笑起来:“好,多的都有了,外面就把事情办得风风光光的,闵德仁,快去把你家的两头肥猪吆来,两头都要了,就按上个星期街上的生猪价格算。”
“好嘞大爷爷!”
闵德仁是我的堂哥,跟着娃儿叫我父亲大爷爷。
要杀两头肥猪,这起事情的确办得有点大。
马鞍山村还没有哪家这样阔绰过。
我突然有点心疼:父亲不会把一千块钱全部花光吧?早知道只给他一半就够了,留下两百块钱还他的棺材本。
这一千块钱,再加三五百块,我就可以修一栋砖瓦房了。
不过吐出去的口水不能舔回来,我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我立即凑近父亲的人耳朵边,小声说:“这笔钱,可是连你的棺材本一起算进去的,你自己掌握着用哦”
父亲一愣,突然黑着脸说,声音也提高了很多:“你师母用你的钱理所当然的事情,水要流淌起来才是活水,钱要懂得花那叫钱”
咦?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啊。
父亲说罢,随即狡黠一笑,小声说:“你师父人缘那么好,送礼的人一定很多,起码要办八十桌,你想想,这礼金平均一桌三十块,有可能还是五十块,五八就是四千,就按照四十一桌来算,四八也是三千二,扣出你垫出来的一千块,嘿嘿亏不了你的。”
父亲当管事多年,算这些账得心应手。
第139章 三重法事()
按照黄元奎推算的日子,三奶要在家里停放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有七场法事要做,而且还是大法事。
头一晚是开路;接下来连续三个白天念经、晚上绕棺;第五天是过大殿;第六天是立幡;第七天凌晨辞灵之后,抬棺上山下葬。
黄元奎是掌坛师,加上他一共来了八个端公,按惯例是免费做法事。
当晚,端公的临时住所就安排在我住的房间,也就是堂屋左侧的外间。除了床,还可以勉强摆上两张桌子。
由于人多,杨梓和杨楠住的里间也腾出来供端公们用了,两姐妹就跟着我母亲去了一班我原来的那个家里。
我是孝子身份,自然不能参与端公的事务,不过也在一边坐着看黄元奎裁剪纸伙,任由我父亲和王宽安排帮忙弟兄们做事。
黄元奎给几个弟兄伙使了一个眼神,原本坐在旁边忙活的几个人,都悄悄的离开了,有的出门,有的钻进里间去做纸伙写文书。
黄元奎一边裁剪着做文书用的黄纸,一边对我说:“慧茅,我有个事情要给你说一下。”
“讲!”
就算黄元奎免费给三奶做大法事,我心里的疙瘩还是很难解开。不过也不敢和他明着杠上,心里想着,等把三奶的法事做完了,是不是叫他带上几个人,也去王庄给三公做一场法事呢?
“你是孝子,算是主家,很多事情得和你商量着,我们这场七天的法事,不是平常的那种法事,而是要把三重法事叠加在一起做的。”
啊?三重法事,我倒是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
“哪三重?”
我赶紧问。
黄元奎停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看着我说:“第一自然就是给三奶做度亡法事,按平常七天的那种流程走,第二,我们还得在这七天法事中,掐算好时间再叠加做另外的法事。”
“另外的法事,是哪个法事?”
“给三公做度亡法事。”
“哦!”
我点点头,对黄元奎心生感激。
原来他就想到这层了。
“但是你应该知道,男的亡灵和女的亡灵,念的经书都不一样,念得咒语和挽的法诀也都不一样。最关键的是,哪个时候做哪个的法事,时间都得掐准!比如,就拿绕棺来讲说,灵堂摆着的是三奶对吧,但是我们还得给三公也做绕棺的法事,香不能烧错,咒不能念岔……说实话,你才来半年,很多事情你还不清楚,所以我得给你讲明白。二十年来我也是才第二次碰到这种事情,很棘手的。死者的亡故时间不同,性别还不同,做法事的时间也就不同。女主阴男主阳,阴阳交错,不能有半点差池。”
我被黄元奎说得高度紧张,紧紧地咬着下唇,心想,这样的法事的确很难。
对他的感激有增加了一分。
“第三重法事,就是……”
黄元奎突然顿住,死死地盯着我,面色极度冷峻。
我有点心慌,屋子里的其他人离开了,但是烟味酒味混作一团没有散开,很想出去透透气。
“你的颁职法事。”
“啊?”
我顿时站了起来:“我要颁职?”
黄元奎郑重地点着头:“嗯嗯,在唐府的时候,三公把我们就出来的时候就特别交待了,叫我把你安全带回来,然后给你颁职。现在就趁着三奶这场事情,把颁职法事一道做了,正好你的师父师母,他们灵魂还可以做个见证,以后你就是正式的端公了,是我们茅山鬼谷门的弟子了。”
“嗯……”
我应了一声就哽咽住,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黄元奎却不动情,继续表情严肃,却又吞吞吐吐地说:“你也知道,颁职法事……最关键的就是幡花结果……所以啊……三重法事叠加在一起,弟兄伙们的辛苦,你就该知道的……”
什么意思?
我突然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水,不过口气也跟着冷峻起来:“黄师傅的意思是……要不我直接给你一口价吧,一百五够不够?”
心里燃着怒火,烧毁了刚刚对他的感激。
“不要这样,我知道你有钱,还不少呢。”
原来如此啊……
“呵呵!”
我冷笑了一声,泪水就滚了出来。
什么三重法事,都他妈的哄鬼……你黄元奎知道三公给了我一千六百块钱,当初其实就想贪,但是取之无道怕遭报应,所以现在就变着法子来套老子的钱。
也不知道黄元奎是谁的弟子,但是起码也算是三公的“同事”,这些年没有少受到三公的照顾吧……
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
“慧茅!”
黄元奎面露愠色,不过声音不大。
“你坐下来听我讲完好不好?什么一百五够不够?你以为我是跟你要钱吗?”
好嘛,小爷就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我不能和他斗气,三奶还躺在堂屋里,人都还没有入棺。我要是和做法事的端公吵起架来,换成普通人家,这可是大忌。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还没有吞下就噗地一口吐丢在地上,这茶是黄元奎喝的。
想着他的那口氟斑牙和臭烘烘的口气,我差点呕吐。
“你说,还有什么没有说明的?”
“唉……”
黄元奎轻叹一声,说:“三公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性子太急,要是不改的话……唉,算了,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先谈正事。我刚刚讲了,两重法事要注意的细节就已经很多了,都很难保证不出差池,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三重法事,还要立幡,还要幡花结果。要是有风还好,要是那天没风呢,这幡花结果就可能会遇到麻烦。所以我现在要给您讲的事情就是……”
幡花结果,的确是很大很难的法事,要是幡花不能结果,毁了端公的名声是一回事,主家还会不依不饶。
做法事没有“结果”,这是凶兆。
我立即绷紧了神经,勉强朝黄元奎笑了笑,说:“对不起哦,刚才误会了。”
黄元奎也笑了笑,算表示了原谅。
不过他的神色又开始严峻起来:“要是三公还在,幡花结果就是小儿科了,但是现在……说实话,我虽然也做了十年掌坛师,但是你也知道,我每次接到法事都是让三公来当掌坛的。这幡花结果的法事,我还没有亲自执掌过……”
我顿时来气:“等于三公不在了,茅山鬼谷门的端公就要解散了是不是?要是这样,倒不如去花围墙请赵先生……”
花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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