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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学伟热情的招呼道：“黄主任，快请进！”
黄教授走进来之后，笑道：“我刚才在菜市场碰到了小英，见小英买了不少鸡鸭鱼肉，所以就过来享口福来了！不过，我也不白吃你的，这不，我给你带了一瓶剑南春，这瓶酒在我家床底下放了至少有十年了，今天咱们把它喝了！”
陶学伟笑道：“十年陈的剑南春，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哈哈……黄主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在华阳县公安局工作，叫陈明宇。明宇，这位就是黄鹤年黄教授。”
陈明宇礼貌的说道：“您好，黄教授。”
黄鹤年呵呵笑道：“你好啊，小朋友。具体做什么工作？刑警？”
陈明宇笑道：“对，刑警。”
黄鹤年点点头，道：“你身上有一种英武之气，做刑警，非常合适啊！”
陶学伟道：“黄教授，请坐吧，菜都已经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黄鹤年连声应着，走到饭桌旁边，赞叹道：“呀，小英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啊，看这菜做的，色香味俱全啊！学伟，你可是好福气啊！”
陶学伟开玩笑道：“黄主任，你也是好福气啊！小英刚把菜做好，你就过来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坐下来之后，陈明宇打开了那瓶剑南春，给他们三人倒上了酒。
陶学伟端起了酒杯，说道：“黄主任，在喝酒之前呢，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黄鹤年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说，搞这么正式干什么。”
陶学伟便把陈明宇准备到青江学院报名函授学习的事说了说，黄鹤年听完之后，爽快的说道：“这是好事啊，明宇已经参加工作了，还能这么主动的学习，很难得！好，我在这儿先答应下来了，明宇可以先去咱们学校听课，找个合适的机会，我帮明宇报上名。”
陈明宇连忙说道：“谢谢黄教授了！”
黄鹤年笑道：“我跟学伟就跟一家人一样，你是学伟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就不要客气了。再说了，你这也是好事，韩愈在《师说》中就提到：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所以啊，帮助你这个有志青年找一个学习的机会，也是我们的责任嘛，哈哈……来吧，咱们一块喝一杯！”
陶学伟家的酒杯不大，他们几个人喝的也挺慢，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才喝了半瓶左右，吴小英和陶涛两个人早早的就吃完忙自己的事情了，饭桌上便只剩下他们三人边吃边聊。
黄鹤年和陶学伟都是激进派的经济学家，而且最近又一直在研究亏损国有企业出路的问题，话题不知不觉的也就转到了这上面来。
黄鹤年也不避讳陈明宇在场，说道：“前天，郭市长又跟我聊了聊国企改革的事，郭市长的想法是效仿山东诸城的那个‘陈卖光’，把咱们市的亏损企业一股脑卖出去，但是秦书记还是不太同意啊。”
陶学伟问道：“那秦书记是什么意思？还是进行笼子内的改革？”
黄鹤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秦书记还是那个想法，他认为，咱们市的这些国有企业关系多数十万国企职工和他们的家属，如果把企业都卖给了个人，那么这些职工的利益便无法得到保证。此举如果出了问题，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陶学伟有些激动的说道：“陈光在诸城进行的改革已经得到了上层的肯定，连副总理都派体改委副主任去诸城调研了，陈光也并没有被处理嘛，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总理对诸城的肯定，对陈光的肯定！自从邓公上台之后，咱们也发展了十几年经济了，对国有企业也进行了多次改革，但是改来改去，还都是在笼子里进行的改革，只要出不了这个藩篱，那些国企职工的积极性就调动不起来，工作也就没有效率！我看呀，是不会取得什么好效果的！”
黄鹤年道：“学伟啊，你别这么激动！秦书记这么考虑，也是有道理的。确实啊，如果这么多国企都卖了出去，如果这些企业能发展的好，能盈利还好，但如果发展不好，甚至是倒闭了，该怎么办呢？这些企业的职工又该何去何从呢？唉，学伟，你应该明白，如何破‘三铁’，如今上上下下还没有摸索出来一个好办法啊！”
陶学伟道：“这个结果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在如今这个形势下，亏损国企的改革是早晚的事情，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就算现在不改革，你看看那些亏损的国企，已经有多少已经连资本的工资都发不下来了！但是呢，那些国企职工还都抱着一个玫瑰色的梦想，觉得他们手里捧着的铁饭碗，哪怕是企业倒闭了，国家也不会不管他们的！但问题上，全国有上亿的国企职工，加上他们背后的家庭成员，总数则会更多！现在这么大面积的国企亏损，国家又怎么能全都管的过来？最终的结果，我们都能预测的出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温水煮青蛙，倒还不如直接一刀来的痛快！如果改革再晚个几年，那些职工的年龄再大上几岁，他们的谋生能力就会更弱！到时候，一旦他们被抛入市场，那他们该怎么办？”
听了陶学伟这番话，陈明宇也不禁暗自感叹，表叔的想法确实是很有前瞻性，而且国企的改革之路也确实是宜早不宜迟，但是陶学伟跟市委秦书记站的角度不同，陶学伟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自己的观点，但是秦书记就算是心里认同这个观点，但是他也有勇气这么去做！
陶学伟只需要考虑社会大势和这些企业的前途就行了，不需要考虑自己，但是秦书记除了考虑这些之外，还有对自己在政治上的考虑，如果他采用保守的做法，跟其他地区的领导做法一样，那么就算是出了问题，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但如果他效仿诸城的陈光，采取一种激进的方式改革国企，一旦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比如出现了群体性事件，那么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前途自然也就会受到影响，问题特别严重的话，他甚至还有可能因此丢了乌纱帽！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便是如此。
黄鹤年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站在秦书记的角度考虑，他未必有这么大的决心啊！”
陶学伟冷笑道：“不就是他怕改革出了问题，上面对他进行问责，会影响他的前程吗？但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古之训也！旧社会的士大夫尚且能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作为新时代的党员干部，难道觉悟还不如那些士大夫？”
黄鹤年伸出手指点了点陶学伟，苦笑道：“你呀，专业水平没的说，也很有想法，但是有时候，你在政治思想上还是显得幼稚了些啊！在咱们国家，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不能不考虑政治啊！”
陈明宇听了暗自感叹，黄鹤年对陶学伟的评论非常准确，而且从黄鹤年的这个评论，陈明宇也能感觉出来，黄鹤年不但是一个专业能力的人，而且也是一个很讲政治，思想非常成熟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当今这个社会的真正精英啊！
陶学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冷静了冷静，又问道：“那秦书记是什么想法？反正那些亏损国企的情况，大家都能看得到，不改变是根本不可能的！”
黄鹤年道：“听郭市长的意思，秦书记认为，这些企业之所以落后，之所以亏损，主要还是在于管理和技术水平落后，如果能提高管理水平，并大量的引进国外的生产线和新技术，就能够很快的让这些企业起死回生！所以，秦书记已经准备在近期筹备一个考察团，把那些规模较大的亏损企业的老总都带上，出国去考察那些先进企业的车间，争取购买一些先进的生产线。”
陶学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些企业能不能买得起这些先进的生产线，也不说这个想法现实不现实，就算是成功引进来了，那有怎么样呢？我认为，只要这些企业的管理机制没有改变，恐怕一切都是徒劳！而想要提高管理水平，又其实这么容易的？机制不改变，管理水平怎么提的上去？到时候，只能把这些企业的亏损漏洞越挖越大！”
黄鹤年道：“虽说如此，但是近几年，绝大多数亏损企业还是都采用的这个法子，而且有些企业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比如科龙和海尔，不都是通过引进国外的先进生产线而变得如此红火吗？”
陶学伟反驳道：“但是，全国只有一家科龙，也只有一家科龙，也只有一家海尔，但是全国那些引进了国外的生产线，但是仍然亏损的企业又有多少呢？更何况，科龙有潘宁，海尔有张瑞敏，他们虽然都引进了先进的生产线，但是之所以能够成功，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拥有一位出色的企业家！这才是关键！”
第86章 万里无一（）
黄鹤年苦笑了一下，说道：“学伟，你说的这个观点，我也很赞同。但是，秦书记执意还是要走老路，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陶学伟道：“咱们党的领导是集体领导，凭什么他秦书记一个人说了算？”
黄鹤年摇了摇头，说道：“你呀，我说你在政治上不成熟，还真的是没说屈了你！这些话你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到了外面，你可别瞎说！”
陈明宇也暗自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位幽默睿智的表叔，原来还有这么天真幼稚的一面啊！
陶学伟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郭市长是怎么说的？”
黄鹤年道：“郭市长只是常务副市长而已，在秦书记拍板了的情况下，他又能说什么呢？况且，我看郭市长自己也还没有拿定主意啊！陈光在诸城的做法确实是非常激进，但是最终效果好与不好，现在还难以下定论。这毕竟是关系到数万国企职工家庭的大事，在没有成熟的经验之前，谁都很难下定决心啊！学伟，你也应该试着站在郭市长，甚至是秦书记的位子上好好想想。”
陶学伟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起来。
黄鹤年见陶学伟这幅样子，便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没话找话的问陈明宇：“小伙子，你不是也对经济很感兴趣吗，那你对亏损国企的出路有什么想法吗？”
陈明宇早就想表示一下自己观点，以引起黄鹤年的重视，并最终通过黄鹤年来打通市领导的桥梁了。只不过，刚才黄鹤年和陶学伟讨论的很激烈，陈明宇也不好主动开口，以免被他们觉得轻浮。
现在，既然是黄鹤年主动问了出来，陈明宇便谦虚的说道：“陶教授，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请您不要见笑。”
黄鹤年根本就没指望陈明宇说出来什么有建设性的想法，便随口说道：“没事，简单说一说，咱们本来也就是随便讨论讨论嘛。”
陈明宇沉吟了一下，便说道：“在过去的几年里，观念的突破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动力，好像哪些地方的民众率先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那里就能迅速的崛起。比如名噪一时的步鑫生，再到‘承包典范’马胜利，尤其是马胜利，他不是国内第一个尝试承包制的厂长，但却是第一个因为承包而受到举国瞩目的厂长！在那几年，承包制成为了拯救国营企业的灵丹妙药，上层甚至还专门召开了全面推广厂长负责制工作会议，他们试图通过承包制，以一人之力拯救上百家亏损企业，好像马胜利只要把企业承包了过来，然后按照他那一套注入到被承包的企业中，这家企业就能扭亏为盈。但是，结果呢，步鑫生失败了，马胜利也失败了。尤其是马胜利的失败，对那种‘一改就灵，一包就活’的改革理念是一次重大的冲击！而刚才，您和我表叔也讨论了，引进国外的技术，也并非亏损企业改革的良药。所以，我认为，观念突破和技术引进，所释放的生产力是十分有限的，并不是一个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广的经验。”
黄鹤年本来只是随意的问了陈明宇一句，并没有指望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警察能够说出来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话。但是现在，在听了陈明宇的这番分析之后，黄鹤年不禁眼前一亮！这个小警察，原来对国内的政策和企业状况，非常了解，也非常有研究啊！
黄鹤年连忙说道：“小伙子，那你说怎么做才是正路？”
陶学伟也饶有兴趣的抬起头来看向陈明宇，他也发现自己对这个表侄的了解十分不够，原本还以为他要学习经济只不过是一时兴趣呢，却没想到他对经济形势有这么透彻的了解啊！
陈明宇道：“总的来说，我认为，建设一个完善的制度要好过观念的突破和技术的引进，一个完善的制度才是根本所在。”
黄鹤年沉思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建设一个完善的制度呢？”
陈明宇微笑道：“这个就比较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我也没有建设处一个完善制度的本事，这应该是由上层的领导和专家们进行讨论和实验才行。”
陶学伟非常赞同的说道：“我觉得明宇说的非常对！一个完善的制度才是根本，太对了！”
黄鹤年也觉得陈明宇的这个回答很有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他还不够满意，因为陈明宇说的比较笼统，他希望陈明宇能够再具体的说一说，便又问道：“明宇，那你觉得时下很受推崇的‘中策现象’和运营国企上市这两个做法，效果怎么样？”
陈明宇道：“这两件都是大事，本来我不该妄议，但是在这种私下的场合，我就简单的说一点拙见吧。我认为，‘中策现象’和国企上市，都不是能够根治痼疾的灵丹妙药。先说‘中策现象’吧，由于这件事是由国外的公司导演的，所以就被披上了一种玫瑰色的幻想，好像这些被收购了的企业一夜之间就披上了国际化的外衣，就拥有了国际竞争力，就能扭亏为盈，焕发出勃勃生机了。但是呢，这根本就不是不可能的。咱们也可以看一看，黄鸿年在收购了那些企业之后，他往企业注入了多少资金，引进了多少先进技术，制定了哪些现代化公司的管理经验，又输入了多少专业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