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绾手中快速翻阅着,终于确定她要找的尚在其中后,安心地抬头微笑道:“不找什么。煦哥儿,姐姐等下要和先生学琴,你先往别处去逛逛好不好?”
煦哥儿闻言点点头:“好吧,反正爹爹给我交给我的大字还没练完呢。姐姐,我先走了啊,晚点再来找你玩。”
“好,路上小心。陈嬷嬷,照顾好煦少爷。”
陈嬷嬷忙福了福身道:“是,小姐。煦少爷,我们走吧。”话完,牵着小主子一同离去。
见胞弟走后,素绾不动声色地看了卫嬷嬷一眼,卫嬷嬷随即对丫鬟们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小姐要歇息片刻,我和云铛伺候着就行了。”
“是,嬷嬷。”余者众人纷纷行礼退下。
卫嬷嬷若无其事地点上香,关好门,侧耳留神听过须臾,方走向隔间。云铛见素绾拿起一张纸,心有所悟地道:“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素绾微微颔首:“多亏了煦哥儿的馒头。这张是祖母给的厨房口供,其中一个管食材的低等厨役告发说红曲足足短了一斤。按着陈嬷嬷方才的说法,这红曲是极少用的,因此管事账上记下的只有十斤。那么这一斤去了哪?又是何人偷去了?”
云铛不明所以的望了望卫嬷嬷,见对方也摇头不知,遂奇怪地问道:“小姐,这红曲与下毒之事又有何关系?”
素绾沉吟片刻,开口道:“当日我喝粉葛汤是曾发觉汤的成色有些异常,较往常红了些……”
云铛捂住嘴道:“小姐的意思是那人将毒和着红曲下到汤中?”
素绾微皱着眉道:“或许吧。可若是这样也不需一斤这么多,大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动用丁点。那一斤红曲该是有他用才对。”究竟是做何用处?红曲除了染色之外可有他用?等下,染色,那天的云鲮成色……
素绾蓦地转头吩咐卫嬷嬷:“乳娘,你去禀告祖母我要查验那碗放在冰窖的汤;云铛,拿几百钱去吩咐厨房,做碗粉葛云鲮汤过来。”
云铛为难地道:“回小姐,老太君有令,禁止厨房再做这道汤。”
素绾略微思索道:“那便让小厮去外面买一碗回来。随便扯个理由说你家人姊妹想吃,莫要提起我便是。”
“是,小姐。” 云铛和卫嬷嬷安排好房中诸事后,便各自离去。
约莫一盏茶左右,二人相继归来。素绾移步坐到外间的小玫瑰椅上细细端详起两碗汤来。有毒的那碗汤果然成色不一样,要略微红艳些。莫非问题真在云鲮上?可根据买办的说词,这云鲮是当日送过来的;况且厨房要用哪条鱼是随机的,下毒之人如何知晓?
当日世医和吏目曾检测过剩下的云鲮,均无问题。那么嫌疑就在食材管事、二厨及煲汤厨役身上。娘亲说邓嬷嬷抓住的那名鬼祟丫鬟是祖母院里一个上夜婆子的闺女,名唤绿儿。
***此人极爱梳妆打扮,月钱几乎全花在这上头。据绿儿招认,事发前夜她家窗台无故多了张包着银子的纸条,言明只要她找个时机将第二日的粉葛云鲮汤弄翻,事后便有一盒花想斋的脂粉作为答谢。于是她就动了心,起了意,有了那天的举动。至于孰真孰假,只有她自己清楚了。而素日里和绿儿最为要好的当属朱姨娘身边的莺儿。娘亲已派人监视起朱姨娘及莺儿的一举一动,却并无任何异常。难不成真如绿儿所言?***
素绾无意识的拨动汤匙,忽听云铛“咦”的一声,遂问道:“云铛,何事?”
“回小姐,奴婢怎么觉得这两条鱼的尾巴有点不一样啊?”
卫嬷嬷不以为然的道:“这也值得姑娘大惊小怪?要我说这鱼啊,就同我们人一样,那六个手指,六个脚趾的不也大有人在吗?更何况这外面买的鱼自然比不上我们府中专供的。”
“原来如此!”云铛受教的点点头,再抬头去看,却发现自家小姐双眼骤然明亮起来。
素绾勾起嘴角对卫嬷嬷道:“乳娘,云铛说的对,这两条鱼尾确实不同。你看,外面买的这条鱼尾要长些,尖些;而我们府中的这尾鱼却要短些,圆润些。乳娘你们知道这是为何吗?”
二人均不解地摇摇头。素绾胸有成竹地道:“因为我们府中的这条根本不是云鲮,而是泽鲫。”
卫嬷嬷和云铛惊地瞪大双眼,呐呐不能语。素绾琢磨晷刻,又吩咐道:“云铛,找个信得过的人悄悄去将厨房食材管事孙贵家的带过来。记住,不能惊动任何人。”
“是,小姐。”云铛遂出门打发人去厨房。
不多时,孙贵家的便偷偷赶了过来。云铛命人守好门口,自领了人进屋。
一见到言素绾,孙贵家的立马跪下行了个礼,口中道:“奴婢孙赵氏见过素小姐!不知小姐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卫嬷嬷上前道:“孙贵家的,小姐想问问你出事那日除了老太君这边点了云鲮之外,可有别的人点这道菜抑或是其他关于鱼的菜式?”
赵杏花仔细回想须臾,疑惑地道:“不曾有人点过云鲮。不过当日冯姨娘点了碗泽鲫豆腐汤;西府那边也领了几尾泽鲫。不知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卫嬷嬷不动声色的与云铛对视一眼,复又问道:“孙贵家的,泽鲫数量可对?”
赵杏花越发困惑,却还是如实地回答道:“这个奴婢不清楚,奴婢专管的是肉类;海鲜与果蔬由周碌家的负责。”
云铛道:“孙贵家的,你可有办法打听到?”
赵杏花忙不叠的点点头:“这个自然。”
“那你速速去办,切莫让人知晓。”
“是,奴婢这就去。”
就在她等着起身时,只听一道稚莺初啼般的声音传来:“云铛,去拿一吊子钱来给这位妈妈喝酒。”
赵杏花忙磕头道:“能为小姐办事已是奴婢莫大的荣幸,怎么敢再讨要小姐赏钱。”
素绾温和地道:“妈妈起身吧。我知你们底下办事自有规定,寻人打听岂是那么简单的?便是再相熟的人也免不了一番破费。既是为我办事,又怎能让你吃亏?若如此,今后何人肯来我身边当差?所以妈妈尽管放心收下,说不定日后还得烦劳你。”
赵杏花闻言少不得又一番磕头谢恩,嘴上道:“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就算如此也用不了这么多,几百钱就尽够的事。”
云铛不耐道:“孙贵家的,既是小姐打赏你的,收着就是。多的钱你就自个儿留着。难不成这么点钱我们小姐还赏不起不成?有空在这儿啰嗦,不如早早去为小姐办好事才是正理。”
“是是是,奴婢不敢,不敢!奴婢这就去,明日保证给小姐一个满意的结果。”语毕便恭敬地福身退下。
第10章 母女夜话感形势厨娘暗探云雾现()
是夜,赵杏花酒酣耳热地回到屋中,丈夫孙贵早早歇下了,唯有闺女房中尚亮着灯。她便摇摇晃晃地走向西厢。一心一意纳着鞋底的孙小桃突觉一阵寒风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刚抬头就见母亲颇为高兴地走了进来。
她习惯性地放下针线走到门口的面盆架旁,柠了块手巾递过去,嗔怪地说道:“娘,您怎么又喝酒去了!”
赵杏花接过巾子随意抹了几下,挥挥手道:“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去去去,给老娘弄杯茶来,渴死老娘了!那起子见了苍蝇都想扯条腿的主儿,有白吃白喝的还不都一窝蜂似的上赶着来!”
孙小桃倒好水端来,皱着眉道:“娘,又是您做东?这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的,您又花这些冤枉钱。回头爹又该念叨了。”
“他念叨个屁!又不是花他的钱!”
孙小桃不赞同地道:“就算是您自个儿的钱那就不是钱了?这么给那些人胡吃海喝的,您明个儿醒了不心疼?”
赵杏花嘿嘿一笑:“这回老娘铁定不心疼!”
孙小桃随口道:“不心疼?难不成娘您捡到银子了?”
赵杏花呶呶嘴,示意她把门关上。
孙小桃起身关好门,回来疑惑地问道:“娘,这么神秘做什么?难不成您真捡到银子了?”
赵杏花咧了咧嘴角:“告诉你,可比捡到银子还美呢!今个儿做东的钱可是素小姐给的!”
孙小桃更加困惑了:“素小姐?素小姐好好的给您钱做什么?”
“笨丫头,自然是有事让老娘做了!”
孙小桃不信地道:“娘您能做什么?自茜小姐被老太君禁足后,多少管事削尖了脑袋往素小姐面前凑,哪轮的到您啊!”
“呸!扯你老子的臊!老娘怎么就办不了事了?我告诉你,这事除了老娘还真没人办得了!哼!管事又如何?你老娘不也是管事!”
孙小桃闻言撇撇嘴:“娘,您那都几等了?也好意思提。”
赵杏花柳眉倒竖:“死丫头!专扯老娘后腿,管他几等,好歹是个管事!那些个人倒是比老娘能耐,往日里巴巴地捧着茜小姐,现在又如何?事情一出,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告诉你,这桩官司要是再没个定论,替死鬼就从这些人里出!”
孙小桃瞪大双眼道:“怎么会?绿儿不是还被关着的吗?难不成还不能了?”
***赵杏花冷哼一声:“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三等丫鬟哪里够瞧!你看着吧,那几个后出来的,早晚得再弄几个走!老太君、大夫人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杀鸡儆猴!素小姐这起子事人为也好意外也好,内院一场清洗必定免不了!没听昨个儿你老爹说连大少爷都盯着这件事吗?”
孙小桃忧心忡忡地说:“那红儿她老子娘岂不是……” ***
***赵杏花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我就劝她,嫡庶有别,任她茜小姐面上如何风光,在这些当家人眼里始终及不上素小姐万分之一,更不用说那条祖训了!更何况,依我今日和素小姐的接触来看,这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主儿。年纪虽小,处事却稳重周到,不愧是老太君花心血□□的人!假以时日只怕……” ***
孙小桃心有戚戚焉地道:“我们针线房的人都说素小姐瞧着清冷恬淡,只当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怎知就出了茜小姐禁足那事。现在背地里谁还敢小看她?那两巴掌,那字字句句诛心的话,哪个听了不是敬畏三分!”
赵杏花点点头:“这就是世家嫡女的派头!山鸡再怎么打扮都还是山鸡,凤凰随便挥挥翅膀,就得边儿待着去。所以我素日里告诉你,表面厉害不是真正的厉害,内里的厉害才是让人忌惮的。”
孙小桃受教地颔首,迟疑了会儿,不确定地问道:“娘,既然您帮素小姐办事,能不能替红儿娘求求情……”
***剩下的话在母亲地怒视下吞了回去,她不安地缩缩肩。赵杏花食指狠厉地戳戳女儿的额头:“糊涂东西,你想老娘死吗?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破烂想法给老娘消掉!做奴才的本分是什么你忘了?多少人使劲浑身解数地摘清自己,你倒好,巴巴得把你娘往前送,嫌我死得不够快吗?吃里扒外的东西!”***
孙小桃委屈的扁扁嘴,赵杏花再瞪她一眼,道:“去去去,回你屋睡去!老娘明天还要去素小姐那儿一趟。对了,这件事你给老娘烂在肚里,别瞎咧咧的和别人说!要是坏了素小姐的事儿,你就等着被扒皮吧。”
孙小桃更委屈了:“娘,我知道了。可这是我的屋儿,您让我去哪?”
赵杏花佯怒地道:“这房子是我和你爹的,有你什么屋?死丫头,老娘看着你就闹心,还不快躺炕上挺尸去!”
孙小桃遂不甘不愿的爬上炕,一宿无梦。
***越日赵杏花掐好时间,塞了些钱给一个个陌生小丫鬟,等得到回复后方偷偷地去了荣寿堂。进门后,行了礼,垂着手叙述着昨日得来的消息:“回素小姐,据奴婢探听,泽鲫确是曾少了一尾。按几人说法,是周碌家的小儿子那日吵着要吃,周碌家无法,就先私自挪用了。不过隔天就给补上了。不过奇怪的是,有个厨娘说那日无意数了下云鲮多了一尾,不过后来再数就对上了。想是厨娘一时数花了眼也是有的。” ***
素绾微微颔首,道:“辛苦妈妈了。云铛,去拿几百钱来给妈妈吃酒儿。”
赵杏花立马跪下磕头道:“使不得使不得!昨个儿小姐已经赏过奴婢一吊钱了,奴婢已是白捡了个便宜,今天是万万不能再让小姐破费了!”
素绾平和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昨个儿赏的是泽鲫的事,今个儿的确是云鲮的事。妈妈这般为我费心,难道还不值这几个钱?莫不是妈妈嫌少?”
赵杏花忙道:“奴婢不敢!昨日的赏赐已是奴婢两个月的月钱了,今日又有了这么多,奴婢若还嫌少,不就成了那起子躺在棺材里想金条的没脸之人了?奴婢万万不敢!”
云铛数好钱出来掩口笑道:“你这老货说话倒有意思。既这么着,拿着便是。”
“是是是!奴婢谢小姐,谢嬷嬷,谢云铛姑娘!奴婢告退!”
说着便要走,卫嬷嬷板着脸道:“孙贵家的,且慢!谨记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否则……”
赵杏花惶恐地说:“是是是,小姐放心,嬷嬷放心,奴婢必定守口如瓶,就是我们当家的面前都不会吐出半个字。”
卫嬷嬷满意地点点头道:“日后的日子还长着,跟对了正主才能步步稳升。”
“是是,奴婢谢嬷嬷提醒!奴婢日后必定为素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先下去吧,有事自会再传你。”
“是,奴婢告退。”
确定人离开后,云铛立刻兴奋地道:“照此看来,果真如小姐料想那般有人偷天换日,将云鲮和泽鲫掉包。只是奴婢不明白此举到底是何意?”
卫嬷嬷拧着眉道:“小姐,莫不是为了防止混淆,便于下毒?”
素绾摇摇头:“原先我也不明白,不过夜里我忽然想到一事,便豁然开朗了。嬷嬷我且问你,是云鲮的禁忌多还是泽鲫的?”
“自然是泽鲫。所有鱼类唯有泽鲫食用禁忌最多,相克之物也最多……”卫嬷嬷蓦地顿住了,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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