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刹如来冷笑一声道：“我不是为了禅宗，你也少在这儿给我哭冤！万魔居本就跟佛门不死不休，若非如此，这次你会顺着燕暮的意思，插手我们跟六扇门的事？”
旃檀明佛摇摇头，道：“你还是不懂，燕暮大势已成，你们若强行忤逆，最后遭殃的还是天下苍生。”
“区区一个佛禅三寺都做不到相安太平，你还跟我提什么天下苍生？！”
想起如今的禅山，鬼刹如来面色便阴沉下来，双手合十，从口中发出似是佛音，又像是鬼嚎的低鸣。
他身上升腾的魔气猛然一抖，突兀的转化为漆黑的火焰。接着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般，满天的黑气立刻跟着燃烧起来，好像是要把旃檀明佛给吞入地狱一般。
同样是罪业佛骨，鬼刹如来却单凭燃烧真气时产生的气势，就能造出如此异象，其实力可见一斑。
黑焰很快蔓延到了旃檀明佛的身上，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似的，任凭其在身上燃烧。诡异的是，别说是人了，就连旃檀明佛身上所穿的僧衣都是丝毫无损，好像那黑焰根本没有温度一样。
不过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旃檀明佛却还是皱了皱眉头。别人看到的只是漫天黑火，他却能从中看出些别的东西。
是人的叫声，哭喊、哀嚎、咒骂……以及面对死亡时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便是你屠杀百万无辜生灵，铸造出的阿鼻地狱？”旃檀明佛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惊恐，而是愤怒。
“阿鼻地狱？”鬼刹如来不屑嗤笑，“不过是我在里面待得久了，身上映留的残像罢了，若真是阿鼻地狱，怕是会让你疯傻在里面！”
“你居然还感到得意？可对得起天地良心？！”旃檀明佛厉声质问。
“那你呢？禅宗如今只剩下不过三、四名小辈，禅山更是死气沉沉飞鸟不进，你就过得去吗？！”鬼刹如来怒喝出声，同时双手牵动一串白骨雕刻而成的念珠，快速结成一个复杂的印记。
一尊巨大的怪影出现在鬼刹如来身后，之所以怪，是因为它有一半是佛陀的模样，只是浑身黑色，散发着滔天魔气；而它的另一半则是一张骷髅鬼脸，宽大的黑袍中，露出的白骨手掌竟还托着一本佛经。
除了佛经，这怪物身下还坐着一朵佛门象征的莲花，只是这莲花透着骨白色，却是由无数的白骨构筑而成！
它不是魔不是鬼也不是佛，或者说它就是鬼刹如来心中的佛！
“法相真身，鬼刹如来要来真的。”铁阳皱了皱眉，提醒一句仍在跟素清容交战的花映月后，便抽身瞬息退走十几丈开外，远远注视着空中的战局。
花映月轻哼了一声，也抽身退开。她可不想被这两人波及到。
“师兄……”素清容看了一眼旃檀明佛，似是在询问要不要一起出手拿下鬼刹如来。
“你先退开。”旃檀明佛的目光始终放在鬼刹如来身后那丑陋怪物的身上，悲天悯人的目光终于黯淡下去，叹息过后，眼中忽然生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之感。
鬼刹如来的法相真身，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在入魔后，才将自己的法相变成一只半魔半佛的怪物。
重塑法相真身何其艰难？这等于是否认了自己过去的武道，重新踏出一条新的路出来。寻常仙武境强者若是这般做，只怕会跌回纯阳境，从此再摸不到仙武的门槛。但现在鬼刹如来却是做到了，也让旃檀明佛明白了他的执念有多深，继而彻底放弃了劝他回头是岸的想法。
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不管两人被佛门收养前是如何相依为命，都不能改变旃檀明佛的决定。
现在的鬼刹如来已经误入歧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是罪人，是魔！既然是魔，那么就必须除掉他，哪怕旃檀明佛心中并不情愿。
他是万魔居的魔首，而他是佛门的佛尊；早已势不两立，佛就要除魔，这是立场！
怀着复杂的心情，旃檀明佛也终于祭出了法相真身。
“嗡、嘛、呢、叭、咪、吽……”
九霄中传来悠远的佛号，正是佛门的六字真言。随着声音一起到来的，还有光，刺破了漫天黑焰的佛光。
就像是第一缕穿透乌云的阳光，总会给人生出一股希望。
黑焰渐渐散开一处缺口，透过去看的话，会发现天空铺满了金色祥云，其中一朵云彩上，居然隐隐露出一颗树来。
莲花台上，菩提树下，一名穿着金色僧衣的男子淡淡笑着，用一种无限慈悲，无限柔和的目光静静看着鬼刹如来身后的那尊怪佛。
佛陀眼中，众生平等，他爱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魔’。
随着旃檀明佛意念的牵动，佛陀悠然落下，伸掌将旃檀明佛托入手中。
从空中落下时铁阳才发现，原来旃檀明佛的法相真身同样不小，而且他的真身正是佛门之祖，世尊释迦牟尼！
鬼刹如来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武者凝聚自己的法相真身时，都会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每个人的都不大相同，而鬼刹如来还未堕入魔道时，他的法相真身也是释迦牟尼。
当初凝聚法相真身时，鬼刹如来的感觉，就是自己在跟一个人说话，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正是他对自己的佛道做出了总结，自己才真正迈出最后一步，成就完美的法相真身。
后来回想之时，鬼刹如来便认定那人就是已经成了佛的释迦牟尼！
法相真身本就是超出天地之外的东西，能够与天人交谈也并非天方夜谭，所以刚刚佛陀看来的那一眼，那股神韵是真正属于释迦牟尼的，这也让鬼刹如来生出恻隐之心，不愿与这法相为敌。
但在旃檀明佛用意念牵动法相后，佛陀的模样又变了。
略微歉意的笑了笑，那股大爱无疆的模样便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嫉恶如仇。
“呵……呵哈哈哈！！”鬼刹如来讥讽的大笑起来，手掌抬动，身后的法相也跟着动起来。
欲要渡尽千万世人，当先杀千万世人。杀戒尽犯，袈裟在身，忏悔何不诚恳？渡世何不尽心？
一片血海缓缓浮现，无数白骨冤魂从中跑出，一个个朝旃檀明佛跑去。
白骨托着他的腿脚，冤魂缠绕在他的耳旁。但他却没有推开这些人，因为无论白骨冤魂，他们都是在求救！
“阿弥……陀佛。”旃檀明佛悲痛的颂一声佛号，忽然周身金光大盛，冤魂消散，白骨也化为齑粉。
“超脱去吧……”轻叹一声，旃檀明佛也终于出手攻向了鬼刹如来。
……
一片几乎就要崩溃的虚空中，忽然传进来一股骇然的力量波动，身配绣春刀的英武老者奇怪的嗯了一声，接着精神力便向外探去。
这老者发须皆白，眼睛却炯炯有神，只是不知为何明明锦衣卫打扮，衣服上秀的却不是飞鱼，而是代表一品大员的斗牛。
“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越打越凶，还祭出法相真身，想把太原拆了不成？”老者眉头微皱，忽然又一阵惊奇。
“嗯？怎么又来一个人，这股气息有点熟悉……是道尘真师天人子？！”
第九十五章 天人子（）
祥和的佛光与凶戾的魔气互相侵袭，世尊与怪佛各不相让，整片天空都被这两股悍然的气势所遮掩。
一半，佛光普照，宛若极乐世界；一半，恶鬼嘶嚎，如同阿鼻地狱！
可就在对持间，旃檀明佛与鬼刹如来忽然都感到一丝不对，更高处的天空，忽然透进来一道极度怪异的气息，那像是一种情绪，无悲无喜，也可以说若悲若喜；好像很复杂，也好像很简单。
这道气息看不见踪影，只是它一出现便撕开了周围的佛光与魔焰，露出原本青色的苍穹。
二虎相斗，骤然间变成了三分天下。
“天人子？你这是何故？”鬼刹如来抬首看清那人，皱眉问道。
旃檀明佛同样皱了皱眉，只不过不同于鬼刹如来的疑惑，他是因为顾虑。
自上古三大战中的佛道之争开始，佛道两家的明争暗斗从未中断过，天人子这个时候出现，莫不是要落井下石不成？
虚空中，安守荣也是眉头拧成疙瘩。万魔居与佛门势不两立，所以万魔居参与的事佛门没理由不去搞破坏。同理，道门也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削弱佛门的事。
只不过自从多年前禅宗一事之后，佛禅三寺低调许多，也让道门找不到出手的理由，久而久之让人们产生一种佛道两门暂时进入一种安稳期的错觉。
现在这东岳忘情谷的掌门天人子忽然出现，才让佛门之外的三人回想起昔日佛门道家是如何势不两立。
“天人子，你来的倒也正好，跟我一起杀了旃檀明佛，没了他，佛门就是个屁！你们道门也能真正稳住中原道统的无上地位！”鬼刹如来也不追究天人子忽然插手，反而提出了不错的建议。
“当然，你要是没兴趣也别在这儿碍事，我自己来，权当替你们道门当了一回打手。”
如果换成另外几个道门的人，鬼刹如来有九成把握对方都会随他一同出手，但如果是天人子的话还真说不定，谁不知道忘情谷的那群道士，最终目标是修炼成‘傻子’？
果然，云端上须发皆白，皮肤却仍是宛若孩童的天人子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我是来带回我师妹的。”他开口，没有丝毫情绪。
“你师妹？”不仅是鬼刹如来，所有人都感到疑惑不解，唯独铁阳脸上流露出几分异色，心道莫非当初那个消息竟是真的不成？五道玄尊当真去收一个尚且稚嫩的幼童为徒？
“她今年八岁，就在秘境之中。”天人子解释，又道：“我要破开秘境，你们不能动手。”
青铜门已毁，想要再次打开太原秘境就只有以绝对强横的力量强行逆转天地规则，在现界与秘境之间打出一条路来。
只是这条路必然极不稳定，一旦没有力量强行支撑，怕是会毁掉重新闭合，万一天真走到一半闭合了，那么以她如今的微末修为，根本扛不住虚空带来的压力，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这种节骨眼上，天人子必须保证自己或者自己造出的路不受影响，自然要阻止鬼刹如来二人继续动手。
而且如果这二人没有一点分寸的爆发力量，难免不会破坏这片天地的空间规则，招式余威直接震荡到太原秘境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秘境中谁也不能承受，恐怕就连秘境本身也会直接毁掉。
这点旃檀明佛知道，鬼刹如来也知道，不过这一刻他们都把对方放在了一个首要的位置上。方才鬼刹如来说除掉旃檀明佛，佛门铁定玩完，同理，除掉鬼刹如来，万魔居也不能长存。
既然如此，那失去一些年轻弟子又有何妨？
鬼刹如来尚且这么想，而旃檀明佛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此次太原秘境中并没有进入僧人，虽然就此可能会牺牲掉另外三、四百条人命，但如果能除掉鬼刹如来，那些人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同时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旃檀明佛口诵佛号，朵朵金莲浮生，带着无尽圣洁的佛韵向鬼刹如来镇压过去；鬼刹如来同样结印出手，一时间百万冤魂从地狱中飞窜而出，无数哀嚎震慑人心，竟是元神之法！
鬼刹如来出身佛门，自持身体强度为当今顶尖之列，敢硬抗旃檀明佛这一击，不过旃檀明佛却是不敢硬接鬼刹如来这招。
佛门功法向来主张炼体流，对于元神一道并不算擅长，天知道鬼刹如来入魔后为什么能悟出如此强大的元神秘法。
不过佛门僧人每日钻研佛经，久而久之即便没有刻意去修炼元神，精神力也要超出寻常武者好多，何况旃檀明佛还有一身仙武境的修为，挡不住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就在这时，云端上的天人子忽然出手。
虽然鬼刹如来二人摆明了不给他面子，可天人子眼中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轻甩拂尘，淡然的眸子微微睁大些，一时间他的眼珠好像消失不见，倒映出的却是整片天地！
他的眼中终于不是无悲无喜，而是大悲大喜，有那么一刻无论鬼刹如来还是旃檀明佛都以为天人子化身佛祖，可仔细一想他们也明白过来。
佛祖爱这片天地，所以他懂这片天地，拥有和天地一般博大的胸怀。而此刻，天人子的眼中竟演化出一片天地，不，不是演化，而是化身，此时此刻，天人子就是最初的那片天地，包容着一切。
在这股包容力下，无论世尊怪佛，皆停下了身形，漫天黑焰佛光也全都消融不见，或者说与天人子散发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片最简单而又最复杂的青天。
物极必反，阴阳相合，忘情道修炼到大成，居然反而是达到大喜大悲，成为最多情的存在。
大道无情，大道多情。天人子即便没有踏上那条路，也必然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也正是天人子此番出手，才让鬼刹如来二人真正明白这位深居简出，几乎不问世事的忘情谷掌门的法相真身到底是什么。
忘情谷中人性格向来怪癖，就连佛道大大小小间的冲突争斗也几乎没怎么参与，这导致天人子的实力无论是在佛道两门，还是在江湖上都是一个迷。现在这个谜底终于揭晓，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不为天人子的法相真身感到惊讶。
天人子的法相真身，居然就是天地！
以天地为法相，不说绝后，起码是空前了。历来也没有听说过那位仙武境强者会以天地化作法相真身。一是因为太过狂妄，二是因为太虚无缥缈。天地一道包容一切，就好像是一个岔路口有无数道通往别处的路，这让人怎么继续往前走？
还有一点，那就是武者的最终境界必然超脱天地之外，这点虽然还没有完全证实，但万年前魔圣飞升的传说总不能是凭空捏造，如果把自己的法相都定为天地，与之融合的话，又怎么能超出这片天地呢？
第九十六章 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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