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一个可以走动的女人了，尽管她走不了多远。
正因为是个女人，在她清醒之后，沐浴更衣之类的，才换成了宫女。
宫人们还是认不出这女人到底是谁。
她们更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从哪里找回来这么一个丑陋的女人？简直就像传说中第一丑鬼，头发蓬乱，皮肤红彤彤的，浑身筋骨在痊愈中舒展……
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妖怪。
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伤，才变成了这么可怕的样子？
好吓人。
她们掩面不敢直视，小心翼翼地服侍了，又退下去。
每个人退下去的时候都是小跑步，仿佛再也不愿意再踏进这屋子半步了。
锦葵知她们心思，也不言不动，干脆闭着眼睛，避开这令人尴尬的一刻。
慢慢地，她学会了一个技巧，每每宫女们进来，她便用一方丝巾蒙着头脸，然后，这丝巾再也不曾接下来过。很快，宫女们便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那一年的夏天，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夏天，比较去年，温度起码降低了十度，整个六七月都凉风习习，一如春天。
那是去年八月那场巨大灾难带来的后遗症，全世界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殷都人口减少了一小半，庄稼歉收，纵然有往年的积蓄支撑，但是，短时间内也很难恢复昔日的繁华。
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许多靠近西域的诸侯小国彻底被大雨湮没，或者在地震中消失，因到殷都参加国庆才侥幸活下来的诸侯国无家可归，商队也没了资本，从此，流亡在外，生死不知。
409。第409章 国王心事3（）
再后来，又有消息，说西边某个叫大西洲的地方，原本是巨大城邦，富庶繁华，可是，被一不明天外巨石撞击，整个沉入了海底，上几千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桑田变成了沧海……
当然，最令人震惊的是，传说中的天府之国，成都盆地、郫邑田野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汪洋大海。
人们现在管那个地方叫做西海。
据说，西海的海水日夜不停地本流向三峡出口，可是，饶是如此，至少五百年之内，四川盆地才能重现人间。
传说中的古蜀国，真真正正如金沙王城一样彻底消失了。
久而久之，人们根本不相信这个王国的存在，仿佛成了虚拟的神话故事。
只是，玄王并非神话。
全殷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玄王也失踪了。
他是国庆大典前一夜失踪的，有人说他因为指使妃嫔毒杀国王武丁，阴谋败露，连夜逃亡；也有人说，他是预料到殷都大天灾连夜脱逃。
关于后面一点，许多大臣都可以作证，因为某天傍晚，玄王在摘星楼外的廊妩下曾经警告大臣们：赶紧带你们的家眷离开殷都，不然悔之莫及。
他说这话两天后就发生了大地震，许多人死于非命。
他们私下里认为：玄王早就预测到了这场地震，所以，英明地提前远走高飞。
毕竟，和王位相比，性命更加重要。
毕竟，许多证据显示，地震前夜，玄王的部属全部提前走了。
他们驻扎旷野，无一伤亡。
不过，地震之后，他们并未返回殷都，而是一路西行，去向不明。
彼时，哀鸿遍野的殷都来不及打探他们的下落，也没这个精力，以至于后来，他们彻底失踪，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了。
某一个深夜，锦葵睁开眼睛，嗅到浓郁桂花香味。
溶溶月色，她分明看到随风而散的金桂飘在窗上，地下，屋内满满的馨香。
她忽然想起玄王，这是她第一次深刻地回忆起玄王的脸，很久很久，才发现一个事实：玄王已经死了。
那个不死妖王，居然也死了。
她很震惊，也很迷茫。
她甚至不相信这是个事实。
可是，玄王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但是，她一直想不起这话是什么。
他是怪她？
或者，他后悔涉险？
或者，在大声地威胁揶揄？
或者，诉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好奇怪，她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而且，越是回忆，越是凌乱。
那个怎么都打不死的妖孽，居然真的死了？
就像活了四万多年，却还是难逃一死的鹿端？
她认为，这是一场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境里，国人死绝，部属死绝，故旧死绝……但是，梦醒之后，这一切都是相反的。
只等自己睁开眼睛，他们都会在原地，或忠心耿耿，或冷嘲热讽。
但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黎明的朝阳。
掐了掐胳膊，疼痛逼真，她分不清楚究竟是梦还是真了。
宫女推门进来，端着水盆，拿着更换的舒适衣服。
410。第410章 国王心事4（）
她蒙着面巾，接过衣服，已经可以自己动手了。
她伸出手去，宫女忽然失声道：“天啦，您的手……”
她一怔，看着自己的手。
朝阳下，那是一只雪白的手，骨肉莹润，能看到蓝色的细细的血管，尽管稍嫌纤细，可是，水葱一般，令人恨不得去咬一口。
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双手。
这些是幸存的宫女，早年也曾经服侍过娘娘们——在陛下曾经美女如云的后宫里，哪怕就是一个个的宠妃，也从来没有这么美貌的双手。
一双手，尚且连女人都摄魂夺魄，可见要是恢复了的容颜会怎样？
甚至，就像她这弱柳扶风，新生小树一般亭亭玉立的绝世风姿。
从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连背影都这么漂亮过。
宫女们诧异地盯着她，就像盯着一个会脱壳的软体动物：一个个暗忖，她面纱之下的脸孔，会不会也在褪皮？蜕皮之后，是不是惊艳得倾城倾国？
或者说，这女人就像传说中那些能改头换面的狐狸精？
锦葵也不知道。
因为她发现菱花镜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她也懒得过问，反正每天蒙着脸，照不照镜子无所谓。
宫女们看着这双手，恐惧之心去掉大半，仿佛认定，这女人肯定不是妖怪了，她只是受伤而已。
她们这才声音清脆：“奴婢春玲……”
“奴婢秋玲……”
春玲，秋玲，两个小宫女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也许，之前她们怕妖怪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妖怪是摄魂摄魄的。
而这女子，不是妖怪。
锦葵微笑，毕竟，被人恐惧并非什么好事。
秋玲上前，欲揭她面纱，为她洗脸。
这是小宫女这段时间最勇敢的举动了。
锦葵摇头，温和：“我自己来就好。”
小宫女们退下，她拿起帕子，但是，只擦了擦手，然后，停下，一声叹息。
“锦葵……锦葵……”
她拉严了面巾，子昭大步进来，哑然失笑：“锦葵，你也别一天到晚蒙着面巾了，那样很不方便。”
她和颜悦色：“我怕吓着别人，还是蒙着为好。”
他大笑：“怎会吓着别人？锦葵，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一点也不吓人。”
他从一堆碎肉看到五官完整，早已习惯，层层惊喜，自然觉得她一点也不吓人。而且，已经足够美了。可是，别人贸然看到这怪物似的猩红面孔，岂不吓傻？
锦葵拉了拉面巾，还是严严实实将自己封住。
子昭递上一篮桂花糕，香气四溢：“锦葵，这是刚做好的桂花糕，你尝尝。”
她拿一块，咬一口，很慢很慢地吞下。
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开始吃固体食物。
他大喜过望：“锦葵，多吃一点。”
她捏着糕点，凝视他：“子昭，这一年，真是难为你了。”
他搓着手，少年一般大笑：“哪有为难？锦葵，你不知道，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好最欢乐的时光。”
她满面笑容，内心哽咽。
411。第411章 结局1（）
秋天，各地喜讯陆续传来：殷都周围小麦丰收，硕果累累，蔬菜瓜果也都遍布田野。
武丁下令修缮仓库，充实国库，将所有多余粮草积蓄起来，以应付日后可能再度出现的灾荒。
人民不知那灾荒本是万万年难遇，但一早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踊跃打粮晒粮，帮着入库，封存，同时，武丁下令，十年之内，全国各地不许酿酒，绝不浪费任何一粒粮食。
没有酒，就没有祭祀。
贞人集团彻底成为了传说。
就算没有大规模的追捕杀戮，贞人集团也随着玄王的消失，不战而溃。
神权彻底坍塌，王权高度巩固。
逐渐地，人们只知有国王，忘记了玄王。
那一日，朝臣们奏对完毕，武丁下令退朝，一个人留在大堂上看奏折，良久，只见甘盘大步而来，满脸喜色，“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说！”
“杜宇求见。”
武丁猛地站起来，大喜：“快传。”
杜宇疾步而来，行大礼：“参见陛下。”
他亲手搀扶：“不必多礼。”
跟在杜宇身边的，居然还有小灰灰。
杜宇很憔悴，很瘦削，很显然，这段时间，他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武丁大喜过望，急忙拍着小灰灰的头，小灰灰很亲热地嗷叫一声，到处张望，似乎是想寻找一下旧主人的身影。
“大熊猫居然还活着？”
“当初大熊猫跟我们一起去岷山，半路上走掉了，可是，在大暴雨之后，它又上了岷山山顶，后来，就一直跟着我。”
大熊猫吐着舌头，可以明显看出，它肥胖的身躯都饿瘦了，已经不如昔日的蠢萌了。
它看着武丁，仿佛也对老朋友的重逢而高兴。
杜宇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陛下，可有公主的下落？”
武丁没有回答。
杜宇顿时心凉了半截，他垂头丧气：“唉，我们找了公主一年了，到处都找遍了，可是，却没有丝毫信息。唉，难道公主和鹿端真的已经遇难了？”
武丁不答反问：“郫邑百姓逃出来多少人？都安顿好了吗？”
杜宇叹道：“当初公主下令让我们先撤，第一批百姓幸好提前了两天，但是，半路上就遭遇大暴雨，只有体力最强壮的一批人勉强奔到了岷山山顶逃过一劫。后面撤退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乎全部遇难。我也是因为运气好，凭借战马飞奔，侥幸逃到了岷山，但是，刚到山脚，战马就死了，不过，我还是活下来了……”
大暴雨下，没有马匹，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顽强的求生欲望才勉强爬上了岷山山顶，躲过了这场大洪水，逃得劫难。
暴雨停止后，大洪水湮没了岷山半山腰，郫邑人民不敢下山，终日躲在山上，凭借带上来的一点干粮度日。到后来，干粮吃光了，洪水还是没有退完，便只能吃山巅的树根树叶以及淹死的飞禽走兽。到后来，树叶都快吃光了，人也死了大半，洪水终于退到了山脚下。
412。第412章 结局2（）
来年春天，幸存者才敢下山，这时候，大家几乎都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好不容易才逃到当年锦葵指定的关中小镇，所幸这里还残留了一些活下来的动物，众人采集渔猎，才慢慢地生存下来。
这时候，距离郫邑当时的数量，已经十不存一。
从此，全世界只剩下几百个蜀人。
古蜀人，成了比大熊猫还珍稀的存在。
杜宇成了众人的首领，可商队已经死伤大半，人民严重不足，更重要的是，商队的货物全部丢失，根本没有可供出去交易的东西了。
而且，众人一路逃难，发现中原各地十室九空，千里无人烟，哪里还有什么商队交易？
吃饭，也彻底成了难题。
草根树皮，渔猎而生，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
杜宇一路上寻访锦葵和鹿端的下落，可是，整个成都平原变成了茫茫无际的西海，桑田沧海，改天换地，哪里还能寻到锦葵的下落？
终于，到达了当初和锦葵约定的地方。
但是，锦葵没来，鹿端没来。
蜀国最为强大的两个人都失踪了。
直到族人彻底安顿下来，杜宇才寻机北上，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殷都，希望能在殷都探访一点锦葵的下落。
但是，他路上经历的诸侯城邦，基本烟消云散，越是靠近殷都，越是忐忑不安。
直到双脚踏上殷都的土地，发现人流量虽然锐减，可是，大街小巷依旧存在，而且，人烟密集，这才满怀希望赶到皇宫求见。
此时，见到武丁、甘盘等故人，真真是恍若隔世，百感交集。
武丁听他轻描淡写到来，可是，这一年多的痛苦艰难，真是语言无法描述万一。
更主要的是，他居然一直惦记锦葵生死，千里迢迢寻找锦葵的下落。
他很是好奇：“杜宇，你为什么认为锦葵还活着？”
杜宇听得这话，整个人几乎绝望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想过公主会死……公主怎么会死呢？她怎会死呢？”
他喃喃自语，十分悲哀，仿佛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良久，再次向武丁行礼：“陛下，旱灾开始，你便遣人暗地里支援蜀国，要不是你当初送来的几百匹上等战马护送，郫邑人民只怕会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他向武丁行大礼，极其虔诚而恭敬。
大旱伊始，武丁暗地里遣人送来的粮草、战马刚好到来。这些东西，他本是暗地里送给锦葵复国之用，只是没料到正赶上后来的大旱。
这批战马全是一等一的良马，纵然不是日行千里，日行几百里是没问题的，纵然走崎岖山路，也日行百里。郫邑人民侥幸逃得性命的，基本上全是乘坐这一批良马，靠着飞奔才到了岷山。
杜宇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陛下对蜀国人民的情谊，杜宇没齿难忘。但求有生之日，还有报答之时。”
武丁扶起他，“杜宇，你累了，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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