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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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 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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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叫人拿了笔墨纸砚给她。

“您进去和二小姐说说话吧,我和秦太医再商量商量。”顾瑾之道。

姜夫人就起身,进了里屋。

秦申四问顾瑾之:“七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二小姐的病,我有什么遗落的地方吗?”

“倒没有。”顾瑾之道,“我只是觉得,这位二小姐,太过于悲情。她可能本身就没觉得要活下去,生病了就任由自己恶化,甚至期盼死去。一方面是热毒太过于炽盛,另一方面也是她的态度太过于悲观。她久病不愈,我只能猜到这个原因了……”

第247节信仰

姜昕的病,顾瑾之开了皂角刺和大黄两味药。

“皂角刺要两斤,大黄三钱。把皂角刺炮制成炭,在用大黄浓煎汤服用。”顾瑾之道。

秦申四愣了愣。

“……这天下的药方,都被你想全了吧?”秦申四感叹道,“连这种方子,姑娘都想得出来。”

顾瑾之笑了笑。

皂角刺性味辛散温通,善走血脉,能活血、托毒外出,攻散开导之力甚猛。将其炮制成炭之后,可以缓和药物的烈性,而且能敛聚毒邪,攻而除之。

大黄则是苦寒下泄只要,能泻火解毒,活血祛瘀。

这两位药,太过于凶猛。

秦申四犹豫了下。

如果开方子的是其他人,秦申四大概不敢给姜昕用的。可开方子的是顾瑾之。顾瑾之年纪小,用药却是精准无比。

她用峻剂的时候,连老大夫也瞧着胆战心惊。

可姜昕的病,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再拖下去,她也是死路一条。也许峻剂,反而是一线生机。

“我亲自来炮制皂角刺吧。”秦申四道。

顾瑾之说好。

和秦申四商量好了药方,顾瑾之又进了里屋,跟姜夫人和姜昕说话。

姜夫人坐在床边,和姜昕说话。

而姜昕不再是安静平躺。

她反身对着姜夫人,不说话,有点像闹脾气。

和她往日那怪癖冷漠性格相比,这次她有点情绪。反而让姜夫人高兴。姜夫人柔声问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等等。

姜昕都不答。

“……那些枯枝,还是拿去扔了,不吉利。”姜夫人道,“娘给你换上些花。暖房里还有茉莉、水仙。”

姜昕有点不耐烦的啧了声。

正好顾瑾之进来,姜夫人才打住了话,笑着起身,问顾瑾之:“药方开好了吗?”

顾瑾之说开好了。

“秦太医知道怎么给二小姐用药。天色也不早,我就先回了。”顾瑾之道。

姜夫人要送她。

两人一路步行,出了姜昕的院子。

“顾小姐,您跟我交个底。昕姐儿这病。能有几成把握?”姜夫人问顾瑾之。

“她这病,有点奇怪。从脉象上看,秦太医的用药是对症的,反而让她病情加重。这不合常理。我和秦太医推算。她是情志上出了问题。”顾瑾之道。

姜夫人愣住:“什么是情志上的问题?”

“就是。她自己想死,又不愿意寻死觅活的,只怕被人笑话。如今生病的。她倒觉得解脱。心里有了这种念头,病就越拖越重了。”顾瑾之道,“这是我的猜测……她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夫人后背有点冷汗。

“没有啊。”姜夫人脱口而出,“她自小就怪,不管是跟我,还是身边服侍的人,或者兄弟姊妹,都说不上两句话……”

姜昕的怪异,从她的陈设和说话里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奇怪?

“她小时候,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顾瑾之道,“心里留下了痕迹解不开,才会如此的?”

姜夫人想了想,道:“没有啊。她出生那年,侯爷正好打了场胜仗班师回朝。侯爷说当时在战场上凶险无比,能半年就结束战事,是带了一定的福气的。而昕姐儿出生,无疑印证了侯爷的话。侯爷最是疼她,连公主和驸马在京的时候,也当她是宝贝……”

而姜夫人自然,是姜昕的亲娘,她也疼姜昕。

照这么说,姜昕应该是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她若是养成了刁蛮霸道的性格,倒不足为奇。

反而是她如此怪癖,着实叫人奇怪。

“从前您没想过为什么她有点怪吗?”顾瑾之问。

姜夫人沉默了下。

“从前也没多想。她也说不上怪,自小喜欢素色的东西,特别憎恶颜色艳丽的衣裳料子,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您也看见了,她院子里只有株老槐树,连竹子也没几株……”姜夫人道。

她对顾瑾之知无不言,就是希望顾瑾之能从中发现什么,治好姜昕。

女孩子喜欢素净,沉默寡语,在元平侯和姜夫人眼里,反而是种优点……

到底对姜昕的生活习惯不了解,顾瑾之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只得道:“今日开的方子,先吃吃看。若是还不行,咱们再细细想想,问问二小姐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

姜夫人微微颔首。

送走了顾瑾之,秦申四也去制药了,姜夫人又回了濯莲院,陪姜昕说话。

姜昕依旧背对着姜夫人。

姜夫人想起顾瑾之说,姜昕没什么生念,眼睛一涩,又心痛又委屈:“……娘是哪里对不住你吗?你打小的时候,爹娘疼你,就比疼你大姐和哥哥们多几分。你若是没了,娘怎么办?你爹爹出征,一年半载才回来,你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心里酸楚更甚,忍不住哭起来。

姜夫人素来坚强。

将门夫人,总有几分刚性。

姜昕生病这一个多月,她还是第一次在姜昕的床前哭。

丫鬟们纷纷来劝。

不劝还好,一劝姜夫人反而止不住。

她哭着诉说,字里行间都是对姜昕的不舍。

姜昕背对着她躺下,听着她哭,心就一阵阵的抽搐,疼得发紧。父亲那张慈祥溺爱的脸,母亲雍容之下的脆弱,大姐对她的疼爱,两个哥哥更是将她捧在掌心。

她有时候觉得,没了她。大家也一样。

爹娘不止她一个女儿,还有已经出嫁了的大姐。

多她不多,少了她,大家也能活。

现在听着母亲哭,姜昕的心好似一下子就软了。

她依旧没有转身,却紧紧攥了攥拳头,叹了口气。

听到她叹气,姜夫人的哭就止住了。

她的手,温柔的搭在姜昕的肩头,细声问她:“昕姐儿。你是哪里不痛快?你告诉娘。娘替你做主。打小的时候。娘不就事事替你做主?”

姜昕终于转过了身子。

她的脸,已经变了形。

眉毛脱落,鼻梁歪斜,满脸脓疮。甚是骇人。早无了往日的娇媚。眼睛看不清。母亲的样子只有一团模糊的阴影。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沉默了下来。

最终,她阖眼打盹。只说了句:“我想睡会儿……”

姜夫人不得不起身出来。

姜昕的乳娘万妈妈上前服侍,搀扶着姜夫人出去。

“夫人,奴婢想了想,姑娘这病,只怕是撞了邪。”万妈妈低声道,“奴婢听秦太医和顾小姐的意思,也是说药对症的,是姑娘自己魔怔了。夫人细想,姑娘打小就文静,哪里有什么心结?一直都好好的,突然这么着……”

姜夫人心里跳了跳。

这已经是第四个人跟她说,姜昕可能是中了邪。

第一个是她娘家的嫂子,还有她身边的妈妈,还有她的密友川宁伯唐夫人。

姜夫人自己并不信佛,也不相信鬼神。

她家侯爷是征战疆场、杀人无数的武将。若是她信鬼神,只怕早被厉鬼缠身了。不信就不会有,这是姜夫人一生信奉的。

可到了今天,特别是享誉盛名的顾瑾之也说,姜昕可能是情志上的问题,这才让姜夫人对自己的信仰有了怀疑。

会不会是真的?

那些死在侯爷麾下的厉鬼,缠上了侯爷最爱的小女儿?

否则,姜昕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小生活无忧无虑,家里人都将她捧在掌心,她有什么不如意的?

她的性格,也是越来越孤僻……

“夫人,要不请个高僧到家里,做场法事?”万妈妈又道,“若是有什么鬼神心愿未了,咱们也超度了它,它大概就会放了姑娘的。”

姜夫人又沉默了。

最终她道:“这件事,暂时不必说了。侯爷不喜欢家里装神弄鬼的。这世上哪有什么菩萨鬼神的?”

“可是夫人……”万妈妈有点急。

姜夫人摆摆手,让她别再说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秦申四将药熬制好了,送给姜昕喝下去。

姜夫人自己也累了,便叮嘱下人仔细服侍姜昕,她回了上房。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在西边军营,一个跟着元平侯,去了安南平乱。长女姜昀,嫁到了郑国公府。

如今这家里,就只有姜昕和姜夫人。

姜夫人尚未用午膳,见她回来,丫鬟们忙端了饭菜。

刚刚吃了一半,长女姜昀回来了。

她是回来瞧妹妹的。

“好些了吗?”姜昀问母亲。

姜夫人摇摇头。

她继续把饭吃完,才和大女儿说起今日顾瑾之上门问诊的事。

姜昀也听说过顾瑾之。

“娘,小妹是不是撞了邪?”姜昀也道,“我听顾小姐那意思,只怕也是如此觉得的。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妹又是幼女,她到底有什么心事,如此看不开?”

这已经是第五个人跟姜夫人说姜昕是撞了邪的。

姜夫人后背有点僵。

她有点艰难得说:“我不信邪。咱们家的人,若是信鬼神,还用活命吗?你爹爹和弟弟们,都是在死人堆里滚过的……”

第248节看不见

顾瑾之给姜昕开的方子,她一连吃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姜夫人亲自上门,请顾瑾之再去替姜昕复诊。

顾瑾之便跟着姜夫人来了。

秦申四也到了。

姜昕脸上的脓疮已经消了些,这是有了好转的迹象,让姜夫人很是高兴。

顾瑾之给姜昕号脉,也发现她体内的热毒减退了些,药已经起效了。

可是她的心情仍不太好。

姜夫人让扔出来的枯枝,她又叫丫鬟捡了回来。丫鬟们不肯给她弄,她就要自己挣扎着下床,一屋子的丫鬟和妈妈都拗不过她。

“再吃五天吧。”顾瑾之对秦申四和姜夫人道,“假如能好的话,再吃上五天就能痊愈了。”

五天……

这种凶猛之药,顾瑾之居然让姜昕再吃五天。

姜夫人是不太明白,所以答应了。

秦申四则有点心惊。

复诊之后,顾瑾之坐下来,和姜昕聊天。

姜昕倒能和顾瑾之聊几句。

她对顾瑾之比较好奇,问她行医的时候遇到的趣事,又问她延陵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顾瑾之便一一和她说。

吃了三天的药,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能模糊看清顾瑾之的轮廓。

她说:“你长得很高……”

“是的,我长得比很多女孩子都高些……”顾瑾之道,然后看了看床上的姜昕。“你长得也挺高的。”

“嗯,总有人说我太高了,不好看。”姜昕笑道,“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的高。咱们有点缘分……”

姜夫人就趁机给顾瑾之使眼色,让她多和姜昕聊聊,顺便套套姜昕的话。

顾瑾之微微颔首。

姜夫人便道:“昕姐儿,你和顾小姐说话,娘先去忙了。”

姜昕说好。

顾瑾之就和她说了半下午。

姜昕念了很多的书,对史学特别感兴趣。而顾瑾之也能插上一句半句。姜昕跟她说的时候。她侧耳倾听,鼓励她多说一点。

说了大约半个时辰,姜昕觉得有点累了,才停住了。

顾瑾之便起身告辞。

原本已经。她的病情已经稳固了。

结果第二天。她突然腹泻得止不住……

大黄原本就是清泄之药。药性凶猛,顾瑾之也是想利用大黄,将她身子里残留的热毒全部排出。

没想到。才四天,她的身子又开始反抗了。

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秦申四征求顾瑾之的同意,停了皂角刺和大黄的药,给她开了白头翁汤。白头翁汤,她之前就喝过的,既可以清泄热邪,也可有只痢疾。

她拉得厉害,只能又重复给她用白头翁汤。

结果,一剂根本不起效,吃了两天,才止住腹泻。

秦申四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对姜夫人道:“我从医这些年,也见过几例怪病,却谁也怪不过二小姐。夫人,我是无能为力了。您另请高明吧。”

姜夫人就看顾瑾之。

顾瑾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仍觉得,药都是对的,只是二小姐自己的原因。您没发现,她房里瓶中的枯枝,虽然仍插着,却都是单单的一根吗?她情绪上对治疗很反感。”

姜夫人就痛苦得捂住了胸口。

她无力坐到了炕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她跟顾瑾之和秦申四道谢,送了他们出门。

当天,她又请了太医院的彭乐邑太医和其他两位太医。三个人看了回二小姐,说是热毒,还问是谁开的方子。

姜夫人说是秦申四,顾家七姑娘也看过。

还把秦申四开的方子和顾瑾之开的方子,都拿出来给几位太医瞧。

彭乐邑瞧着,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他能想到的方子,秦申四都开过了……

“这些,都试过了吗?”彭乐邑问姜夫人,“仍是不行?”

姜夫人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心却沉了。

彭乐邑只得拱拱手,道:“老夫也只怕无能为力了……古往今来,能治疗热毒的方子,秦太医试了个遍。这都不起效……”

他没有再说下去。

姜夫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失态,客客气气送走了三位太医。

她得到了证实,心里有了比较,就更加偏向于顾瑾之的诊断:昕姐儿只怕是自己情志上的病。

姜夫人再次登门,求顾瑾之想法子救救姜昕。

“……上次,她不是和你说了半天的话么?”姜夫人道,“跟我们和家里其他人,她从来不说那些。她佩服有本事的人,愿意和你说说,还请七小姐帮忙,问问她。她哪里若是不好,只管告诉我。我定会替她办成的……”

说到最后,有点哽咽,又有些无奈。

宋盼儿听了,连忙安慰她,又对顾瑾之道:“那你快去吧。”

顾瑾之说好。

她又去了姜家。

姜昕躺在床上。和上次相比,她头发掉得更多了,面目颇为可怖。

有位年轻、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坐在姜昕的床边抹泪,而姜昕阖眼,并没有搭理她。

顾瑾之和姜夫人进来的时候,听到姜昕不冷不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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