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阙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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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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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清嫱凑上去摇摇太后的胳膊,撒娇求道:“还请姑母指点指点嫱儿。”

    太后睁开眼睛,神色便显得凌厉,白清嫱颤颤的松开手,太后道:“哀家当然会帮你,只是不急在一时,你的性子太急,需得好好历练历练,这次亏吃的也不全然是坏事,正好让你看清楚众人形势。”

    太后端起案上的茶盏,拿杯盖拂去浮叶,啜了一口放下道:“苏令芜深得圣心,由皇上的神色即可看出,那一穗嘉禾,着实给她添了不少荣光,至于容妆,早在宫变那日就已露出端倪,你进宫前你爹必然告诉过你,她是皇上的人,那夏归年的闺女儿夏兰懿既然有心帮着容妆说话,可见夏兰懿她与你殊途。”

    白清嫱恭听,而太后凝着她,眸里森寒,定定道:“哀家要你知道,无论苏令芜,还是夏兰懿,加一块都抵不上一个容妆。”

    白清嫱瞪大了眼睛,黛眉紧蹙,疑惑问道:“姑母开什么玩笑,她就是一个奴婢!为皇上做事是因为以皇上为主子,哪来什么资格和我争!”

    “蠢。”太后摇头,遂解释道:“今日容妆摔倒时,你们所有人都在看容妆,只有哀家,哀家看的却是皇上!哀家没有兴趣去看一个奴婢,哀家只需要盯着皇上的神色!再加之从前的种种事端,容妆与皇上,决然非同寻常。”

    太后忽而冷笑:“然而,哀家今日却看到了例外,就在那容妆摔倒的时候,皇上的神色变了一变,然后是紧紧皱起的眉头。”

    白清嫱恍然一笑道:“姑母多虑了,皇上那肯定是因为容妆是御前的人,出丑丢了他的面子。”

    太后摇摇头,目含冷色道:“哀家在这后宫生活了半辈子,看人待物,远比你细腻明白,当今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几乎从未因此等小事动过颜色,若真只是个婢女,是断然引不起他一丝一毫不同寻常的神情……”

    “那姑母的意思?”

    “怕就怕是日久生了情,动了心。”太后看着白清嫱,眼中闪过狠戾,“可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了,那对后宫嫔妃来说是灭顶之灾!就如当年先帝与……”

    话至此,太后突然噤了声,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白清嫱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这不可能,后宫嫔妃这么多,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卑微的奴婢……”

    太后蓦地冷笑,“你别忘了,她为何当了奴婢,她是为了皇上,而她的爹是容策!”

    白清嫱愣住了,静默了半晌,她恶狠狠的道:“那就,让她没有机会!”

    “不急,让哀家再为你探探皇上的心思。”太后闭上眼睛道:“夜已深,哀家要就寝了,你退下吧,素蒲,送丽妃出去。”

    ***

    翌日趁着乔钺上朝之际,容妆得了闲暇,应约定去存酒堂看了姚姑姑。

    许久不曾长谈过,一时聊得甚欢,竟忘记了时辰,待猛然想起来时,慌忙回到宣宸殿,已经晚了。

    乔钺早已端坐在案内,赤金桌案上是许诣上的茶,容妆盯着那白玉茶盏,仿佛灼灼昭示着她犯了错误一般。

    乔钺啜了一口茶,微微蹙眉问道:“干什么去了?”

    “奴婢……去看了故人……”

    “故人?什么人?”乔钺挑眉问道。

    “是存酒堂的姑姑,同奴婢早年相识。”

    “嗯。”乔钺低下头练字,容妆识趣的走到他身边,细细研着墨。

    许诣通报道:“皇上,太后来了。”

    乔钺漠然半晌,后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许诣领命离去,只消一会儿,太后便到来了,她一袭珊瑚红细丝凤裳,鲜艳的红狐皮披肩裹在肩膀,指甲以凤仙花汁子染得猩红,一身火红色妖艳如烧。

    乔钺头也未抬,依旧兀自写着字,大幅宣纸上由乌黑镇纸压着,平铺在桌上,印着墨黑字迹,鲜明淋漓。

    乔钺的字刚劲有利,一勾一划皆是力度磅礴,容妆在心里读着宣纸上的字迹,那是《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容妆的目光最终落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句上,这是多少有情女子的华梦啊,正因难得,才称之为梦,且是万千难求的华梦。

    反正,她这一生,大抵也只能想想,看看别人了。

    看别人?她怕是也看不到了,且不论白头偕老,单说宫里的人,有几个是善终的,寥寥的心计高深者而已。

    原是意难平,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就释然了,既然都是如此,那么自己也没什么好悲戚的,反正,有那么多人葬送在这里。

    人就是如此,容妆亦不能免俗,一个人孤身则觉悲观凄厉,若是有人共同担着赴着,何况还是这么多人,那么反倒觉得无所畏惧了,反正有人同自己一块煎着熬着,怕什么。

    太后对乔钺笑着,虚伪不言而喻。

    乔钺抬眸一霎,旋即低头淡唤道:“太后。”

    太后走上来,凤髻上的明金嵌红玉步摇粼粼颤动,她傲然笑道:“皇上在写什么,写的这么入神,竟连哀家来了也不知道?”

    这话可就是明显的苛责了,乔钺闻言抬眸,冷清的眸子含了一丝笑意道:“朕当然知道,只不过……”乔钺看向宣纸,笑道:“朕分得清轻重缓急而已。”

    太后的脸色变了一变,嫣红的唇垮下了一分,勉强笑道:“原来哀家在皇上心里还不如一张纸。”

    “朕在说笑,莫非太后听不出?”乔钺幽幽冷笑,“太后并非命比纸薄之人,又怎会不如一张纸,莫非太后不是这样觉得?”

    太后任是再会伪装,这会儿依旧冷了神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眼珠灵动的一转道:“甚好,那皇上不妨把这张重于泰山的纸张,送给哀家。”

    乔钺回道:“恐怕不能如太后所愿了,这张字朕已答应送给容妆。”乔钺侧目眼神示意,容妆定定道:“回太后,正是。”

    乔钺捡起宣纸,递给容妆道:“收起来吧。”

    “是。”容妆接过,转身放在架中。

    回头便看见太后盯着自己,微有打量和算计之色,容妆垂下眸子。

    乔钺问道:“太后来所谓何事?必定不是只为了和朕闲话吧?”

    “当然。”太后愔愔舒眉,笑道:“哀家来向皇上求个恩典。”

    “何事?”乔钺挑眉问着,见她盯着容妆,乔钺微微蹙眉,隐隐察觉出她的意图。

    果不其然。

    太后看着容妆笑道:“哀家身边的素蒲是个老人儿了,打从哀家入宫就跟在身边,如今她年岁也大了,早年大冬日里守夜冻伤了身子,如今大弱了,一到冬日里就病痛个不断,哀家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儿,上元夜宴上瞧着皇上身边的容妆处事儿大方得体,就想着不妨皇上把她调到哀家的端仁宫里当差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容妆面色无波,心下却微微惊动,太后与乔钺不合是众所周知之事,她容妆是乔钺的人,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儿,如今装模作样,怕不是真为了要人,莫非是试探?可她有什么好试探?想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这些容妆都不知,她只能走着命运已定的道路,还有乔钺指定的路,再无其它选择。

    乔钺闻言,看了一眼容妆道:“原来是太后宫里没得心的宫人,这有何难?”

    乔钺斜睨容妆,厉色道:“容妆,去传朕的口谕,命内廷司给太后宫里挑上十几个宫人送过去。”

    “是。”容妆领命离去。

    太后蹙着眉头沉吟着,如此一来,她端仁宫里反倒有了乔钺的人,她怎能不忧烦。

    乔钺气定神闲的将狼毫置入笔洗之中,清水涤着笔尖,浓重的墨色晕染开一圈朦胧,一丝丝一缕缕缠绵蜿蜒着,不一会儿便已将笔洗中的水尽数染成了黑色,恰似夜空苍穹。

    太后沉默着,乔钺目光凝着笔尖,手拿着笔身一点点洗濯着,悠然道:“容妆是朕的人,谁也要不去,带不走。太后就别再动这份儿心思了,万一忧思多了伤了身体,朕和容妆自是不必承担这份责任。”

    太后眼见乔钺的话不容置噱,只得道:“倒是哀家的不是了,光想着容妆这姑娘伶俐可人,倒没看出她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在皇上心里,这么……重……”

    太后故意咬深了‘重’之字眼,眼里了然的看着乔钺,眼角被浓重脂粉掩盖的细细纹路皆攀上笑意。

    乔钺唇角上扬,不着痕迹的隐下一抹嘲色,“既然现在知道了,那么就请太后断了对容妆的念头,是非之时,若出是非,那太后怕是无法置身于这是非之外了。”

    乔钺的言下之意,若是容妆此时出了什么事,太后休想脱离关系。

    太后是何等精明的女人,一听便知,遂了然的笑道:“皇上多虑了。”她以指尖点染梳的平稳的发鬓,轻笑道:“哀家如今啊,求点安稳都来不及呢。”

    乔钺冷笑,厉色毕现的眸光直视太后,“但愿如此。”

    而太后,在踏出宣宸殿那一刻,缓缓笑了。

第26章 同榻而眠() 
容妆回宣宸殿时,将正午的阳光恰暖,殿阙阴翳倒影深深,九曲长廊幽暗,却走过无数遍,容妆慢步踏着。

    回到宣宸殿已经正午了,她将笔洗里的水清理干净了,放回后架中,又看见那张写着诗经的宣纸,拿起来细细品读了一遍,对乔钺道:“皇上,这个能否赏给奴婢,奴婢很喜欢这其中的一个句子。”

    “朕早说了,给你了。”乔钺蹙着眉头,微微侧过身子,对正看着纸面的容妆道:“太后宫里的人都送去了?”

    “是。”容妆将纸叠好,放到自己袖里。

    乔钺垂眸思量,道:“朕总觉得她今日来的目的不止是要你,所以被朕拒绝也并没有气恼。”

    “皇上不必想太多,她若真想做什么,我们无论如何也拦不住,随她去又怎样,反正没了乔允洵给她控制,她再不能以正统皇子名义生事,如今天下安定,她不会傻到顶着谋逆的名头对付皇上,左不过小打小闹。”

    “朕当然知道。”乔钺阖眸靠后道:“你去把流年拿来。”

    容妆去御宫膳房取来了酒,一路上便不由自主的想到昨夜乔钺酒后那一吻,莫名心乱如麻。

    乔钺一杯复一杯的饮酒,容妆在旁斟酒,待最后道:“皇上能否把剩下的酒赐给奴婢。”

    乔钺点头应允,转身离开,躺在内殿榻上午睡。

    容妆把酒壶注满,带回了自己寝阁,放到阁中央的桌案上。

    而后拿出袖中叠好的宣纸,放到了里侧临墙梳妆案上的一细小的圆盒中,把它搁置进妆箧一侧,妥善安放。

    乔钺午睡一向不需要人在殿内伺候,她也就因此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自己回寝阁歇着,这会儿还有流年酒作陪。

    一人自斟自饮,虽无月,但有暖阳也不错。

    那便是,对着骄阳独酌。

    人生得意须尽欢。

    容妆轻笑着,孤身饮酒作乐又如何,形影相吊又怎样,乐得自在几人能。

    酒壶是莲形,容量很大,容妆细细抚摸着半绽莲形壶身,那上面雕刻着纵横交错的莲花纹路,壶口一圈以玉石做点缀,煞是好看。

    酒已经被喝掉了一少半,容妆放下酒壶,靠在椅圈里,将双腿踏到椅面上,蜷缩在外裳下御寒。

    窗扇投射进来的正午阳光,恰好照到壶身,便仿佛绽开了金光的莲华,金碧鲜亮,光可鉴人,散发着一脉祥和之气。

    ***

    许诣病了,年岁大了身子越发不经折腾,还逞强着非要坚持守夜。

    最后还是乔钺发了话允他休息,找了御医来给他调理。

    容妆平素里其实并不管辖守夜,外宫人又进不得宣裕殿,所以一向都是由许诣在当值守夜。

    如今他一病,容妆只能自告奋勇答应替他,从前也不是没过守夜,初进宫的时候被老宫人欺负,在殿外守过夜。

    如今乔钺继位之后,殿外皆由他潜府时的护卫巡夜,也就不需要宫人了。

    如今容妆便是坐在宣裕殿的窗牖墙边,坐着矮凳手拿着手炉暖着。

    大殿内唯闻玉漏细声,乔钺喘息声轻的微不可闻。

    明纱帘帐垂落在龙床边,隐约可见里面乔钺一袭墨黑寝衣的轮廓。

    容妆的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就那样看着他。

    乔钺却仿佛能察觉她的目光一般,乍然的撩起帘帐,从里面扔出一袭黑黄相间的薄衾。

    容妆愣神的看着瞬间发生的这一幕,撇撇嘴,俯身爬过去捡在手里,盖在身上。

    并没有立刻生出暖意,却有莫名的安全感传来,素手攥紧了薄衾边缘,细腻充实的触感,唇角不由得漾起一丝弧度。

    不知何时,紧紧攥着它沉睡到梦中。

    而梦里,是金戈铁马、狼烟四起的战场,她的父亲容策拿着玄铁利戟杀敌无数,血溅四方。

    呐喊擂鼓声与厮杀哀嚎声掺杂在一起,犹如,人间炼狱。

    容妆还梦到了,容策被敌军将领一箭射穿了心脏。

    就在这时,容妆嘶喊了一声‘爹’,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

    薄衾脱落到腿上,额上有细细的薄汗沁出,容妆抬手擦拭,已有凉薄感,看来梦里已绷紧了心弦许久。

    容妆喘着粗气,眼里隐隐有泪氤氲。

    乔钺早被她惊醒,下床,走到她身边。

    夜未央,殿里漆黑一片。

    借着外面映进来的朦胧月色,容妆看见人影走向自己,遂拉起薄衾,跪到地面,颤道:“奴婢无心惊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乔钺蹲在她面前,蹙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容妆长长吁了一口气,垂着头道:“我梦到了……父亲战死沙场……”

    容妆抬头,望他,泪眼朦胧,回想起那一幕,容妆惊魂未定,万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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