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争论还在继续,“先生,您这是强词夺理。”台上的先生对老先生说,“文言文有好的作品,白话文就没有吗?最近我才得了一首白话文写的诗歌,您听听看。”
深吸了一口气,酝酿出足够的感情,这位先生缓缓念出了他所说的那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半晌,场内寂静无声。
然而他没有再说话。
就这两句?太短了吧?反应过来的人这样觉得。然而,这首诗是好诗,毋庸置疑。
明明是无比浅显的字眼,即使是白话文,也不算是多么优美的白话文。组合在一起,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无端让人动容。
挣扎,难过,痛苦,希望,奋发,向上。无数情感交织在这首诗中,让人在听见这首诗的第一时间五味陈杂,欲诉还休。最后只能是沉默。
又一次,掌声响起。
在这个会场中,人们为文言文的诗歌鼓过掌,也为白话文的诗歌鼓掌。他们是在争论文言和白话的高低,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同时欣赏这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到底,真正触动他们的是文字本身的美感,是里面蕴含的无限情感。为何人们会认为诗歌是高雅的?无非就是为了这样细腻而无孔不入的触动。
太美了。
台上的先生乘胜追击了,他对老先生说:“我个人认为,文言文和白话文是各有千秋的。然而,现在这个社会,有时候需要简练直白胜过需要美丽。在这一方面,白话文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您觉得呢?倒不是说白话文会取代文言文,只要有人会被中华文字的就不会没落。只是现在,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白话文在日常交流中会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他的话很中肯,很多人都在轻轻点头。
老先生却“哼”了一声,生着闷气坐下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钱和儿子那个电报也是化用的历史事件,都知道吧?
本章诗词,为叶芝的《天国的嫁衣》的两个翻译版本。文言版翻译者居浩然。不得不说,文言版的美轮美奂。
黑夜那句,是顾城的《一代人》,当然我觉得大家都应该知道……总之还是注解一下。事实上,这首诗要放在浩劫之后,那会儿的时代和背景是最适合的,放在这个地方举例有点降低了诗的格调,产生的影响力也不会太大,因为共鸣感的缺少。不过……既然用了,那就不管了。
为什么不用施氏食狮史这样的文章举例呢?很简单,这一段的情节并不是要贬低白话抬高文言……也不是要贬低文言褒扬白话,所以用作举例的例子需要中正。当然,什么用西方的文字取代中国原本的汉字这种蠢毙了的情节,我是不会写的。就是激进派也没有那么**好吧!他们好歹还是有理智的好吧!
目前正在进行的情节是文言和白话的争论,当然,同样来自于新文化运动的背景……有一己之见。
昨天接近十一点才睡,早上五点起有点为难我了困。等会儿去睡个回笼觉吧。说起来自从我把很喜欢的歌曲设定为手机铃声之后,以后再听到这首歌我就有一种要心肌梗塞的感觉好痛苦。
第28章 正义者()
论战暂告段落,正常的研究汇报继续。此时易之转过头,打量了一下表情正直无比的朱怀仁,然后冲他笑了笑。既然对方说的是没事儿在这里逛逛,那他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就算了。反正,对方就算有什么目的,总是要说出来才能奏效的,也不必多想。
更何况,以朱怀仁这个人的性格,怎么都不是那种能弄出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即使是执行别人的计划,他恐怕也是会露出破绽的吧。
除了之前的插曲和现在会场周围坐在的不速之客们,一切都按照大会之前安排好的流程进行。
不断有人走上讲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告诉大家。几首白话诗歌,一篇不错的白话文章,或者白话文的应用,白话文和文言文的比较。这样的大会并不显得枯燥,每一个人所讲述的东西都显得颇有意趣。至少,即使是已经习惯了白话文当道的易之,听着学者们的研究报告,也觉得很是有趣。在这个白话文还不如后世那样大行其道的时代,人们对白话文的认识也带有这个时代独特的特征,或许并不如后世那样成熟,却颇为可爱。
“很快就要轮到你了吧?”朱怀仁的手里拿着一张大会的时间安排表,按照上面的流程,很快就轮到易之上台发言了。
易之点点头,在之前,他本来是备下了一篇中规中矩的发言稿,只能说是将他讲课的时候说出来的东西稍微深化了一些而已,虽然有趣也具有前瞻性,到底还是有所拘束。但是在刚才听了那么精彩的一场争论之后,在看着其他学者们都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后,易之现在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要按照自己的讲稿来说话了。他越发能够体会这个时代学者们的想法,此时此刻,他也想要口无遮拦地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何必去管其他人如何看你的观点呢?何必守着固有的观点不放呢?假如一个学者只知道重复前人的观点,没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的话,他还算什么学者?依样画葫芦,永远成不了画家。
易之已经有了腹稿。
“下一位,请易之易先生发言。”主持人看着流程表,慢吞吞地宣布着,惹得人着急。
易之走了上去,他的稿子留在了位置上。
朱怀仁伸出手,拿起易之桌子上的稿件,扫了一眼上面的标题,皱起眉。怎么,这不是易之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吗?为什么不带上去呢?还是说易之已经完全脱稿,随便就可以讲出内容了?
在主持人叫出易之的名字的时候,场中发生了细微的骚动。易之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文化圈子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这位提出了中立派路线的事情?还有那一系列说来似乎挺简单,但之前却没有想过的政治路线。很多人都对易之抱有兴趣。然而除去一小撮儿的人之外,大部分人还从未见过易之,顶多在报纸上批评过易之之类的。
他走上讲台的时候,大部分人先是有些吃惊于易之的年轻,不过很快,这种吃惊就转化为对易之本事的好奇了。华夏历代出了多少天才?就是现在保守派的中坚人物赵静章,当年还不是个标准的神童?精通多国语言,天纵英才,和易之也差不到哪儿去。易之虽然年轻,但也不至于让众人惊呼千年难得一见什么的。年龄不过小节,重要的还是本事。
站在讲台上,易之环视整个会场。
各色人等,千姿百态,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表情,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等待自己说话。
就好像回到了从前,自己还是那个著名的少年天才,虽然年轻,却在学术界有着极高的地位。
然而和从前不同,这里的人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份,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头脑中的东西。而在这里,自己可以畅所欲言,将那些独特的观点都说出来。在这个文化大变革的时代,不会有太多人去在乎什么学派,在乎一个属于某个学派的人不能有另外的看法,也不能开宗立派。
他觉得心潮澎湃。
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美妙的时代。
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吐出,易之昂起头,镇定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在开始论述之前,先说一点题外话。”
“本来,我是准备了一份演讲稿,将我的研究成果都细致地写好,打算告诉大家的。这份演讲稿写得也算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值得挑刺的地方。不过,在刚才,听了几位先生的辩论,又见其他先生们畅所欲言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份演讲稿,分明是完全没有用的东西。中规中矩的研究,谁都能够做,谁都能够在各种刊物上面看见。我以为,举办这样的研讨会,大家并不想要听到那样的东西。我们需要的是冲破固有的思想,畅所欲言,将任何一点闪着灵光的想法都分享给彼此。即使是幼稚的想法,在思维的互相碰撞之中,也能够闪耀光芒。”
“所以,我放下了自己的演讲稿。”
“现在,让我来说一说我对白话文和文言文的看法吧,一点浅见,请大家指正。”
在台下,一个人轻轻地说了三个字:“有意思!”
“顾帅,您不是说让我过来就行了吗?”朱怀仁疑惑着,虽然他对易之也有些佩服的情绪,但是不至于之前顾斯让自己来负责易之的事情,才过了没多久顾斯就自己过来了吧?易之有这么重要吗?
顾斯摆摆手,“只是临时起意。本来我只是觉得和易之这么个有想法而且实际的人打好关系,应该不会有坏处,而且,你的的立场有些尴尬,和作为中间派的易之相处好的话应该有所帮助,所以才让你来找易之的。不过我发现我完全忘记了,以你这种性格,根本没办法应付易之这样聪明的人。所以我干脆过来了。”
“事实上,我来对了。”顾斯看着场中说话的易之,露出些许欣赏的神色,“不拘于自己原本的计划,面对本心,我没看错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中文这个专业很坑爹,但是我还是喜欢中文。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文字的触动……上一章提到了翻译,实际上,我一向认为,白话文的翻译能够抓住诗歌所表达的所有意向,相对准确,而文言的翻译,很多时候是抓住了一种共同的触动……阿书,我认为天孙锦的翻译更精彩的原因就是,在读到第一句的时候,我立刻感受到了这首诗的情感。这个翻译似乎不够贴切,却直接敲击了我的灵魂,让我体会到了诗歌之美。对于我个人而言,这首诗的白话翻译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动容。
我一向认为,翻译文学作品,最重要的不是一字一句都准确,阅读作品的时候,我更看重的是那种美好的触动感,也是因此,我很喜欢很多文言翻译。说真的,有很多文言文式的翻译,美爆了。比如eone like you 的歌词翻译,非常精彩!终有弱水替沧海……啧啧。这里将我最喜欢的翻译之一放上来。北大辜正坤教授将雪莱的《西风颂》最后两截翻译成了元曲……
我愿如败叶随你飘不歇,我愿如流云伴你腾飞越,又恰似浪逐惊飙,借你神威,水涌山叠。叹不如你,无羁情怀烈,盼只盼,有当年童心,定陪你飘举遨游,九重宫阙。纵长空比疾,或胜你三分,又何至今朝潦倒尘界,苦求你助我痛海超生。呀,卷去我如浪如云如落叶!人生棘上何堪跌!流尽我,殷红血!岁月锁住英雄汉,岂忍腰折,本天生似你:傲岸,不羁,敏捷。
且化我作林海萧萧,如琴似瑟,任吹落纷纷疏林叶!但听你金风弄潮,平添上浑厚秋声,幽咽,甜蜜,更凄切!呀!狂放之灵,但愿君威化我威,两魂共心穴!且驱我腐朽思想,如败叶横飞,撒遍**,待促起别般新蘖!吐诗行如咒,凭借,则恰似煽起炉头火种热灰,乱纷纷撒播我言词人寰彻!对沉睡江山,请启我双唇作警号,吹响醒世音节!呀,西风,若冬天已到,春岂会悄然长消歇?
美爆了!我一辈子就希望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美好的文字,一直在努力啊……
今天第二更。我的意思是,点击收藏评论霸王票……统统都要嗷!
第29章 文人的责任和选择()
“让我们从文言文与白话文的起源讲起。”易之并没有看到顾斯,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即将说的内容上面,其他的,都是小节。
“众所周知,文言文本质上是我们这群读书人从古代开始就使用的书面用语,简而言之,比起白话文,它或许更有一点‘技术含量’。而且,更加‘雅’。而白话文,当然不是现在外面不知事的人以为的,是我们这群人没事儿干才发明的一种简单易懂的表达方式。白话文从唐朝时期就诞生了,本市上,白话文是没有足够知识积累的普通人使用的表达方式,相对来说更加‘俗’。”
易之说完这些,扫视会场一圈,“这些,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会场里的先生们都点点头,易之说的是事实,他们当然不会有异议。只是,这样的东西,在场哪个人不知道呢?这开头开得未免有些平凡无奇了一些。不过,听过易之曾经的演讲录音的人们大约知道易之的一贯作风,开头应当都是中正的,但到了后面却会提出非常独特的观点。他们也不急,等着易之继续叙述。
“文言文雅,行文赋诗美妙非常,更能够读懂前人留下的作品,然而因为是读书人用的东西,对于很多教育程度不高的普通人来说,想要弄懂文言文,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事实上,这还是华夏几百年时间里越来越重视教育之后的成果,如果倒回去几百年,恐怕更多人连字都不认识,不要说文言文了。而白话文俗,却胜在就是大白话,普通人一看就懂。即使是有不识字的人,听别人一念也就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之前那位先生之所以说白话文是众所周知的简练直白,实际上就是建立在这个事实上的,因为能弄懂白话文的人比懂文言的人多。”
易之这一番细细解释,没有人吱声。他说的很中肯,现场的先生们也是很清楚的,不要看刚才那位老先生好像接连占了上风,实际上那都是特例,口头上能够占据上风,实际上却站不住脚的。不过,嘴皮子厉害也是本事,不会有人说老先生哪儿不对。
“支持或者反对推广白话文的先生们,实际上的立场都是基于刚才我说的这些的。如果推广白话文的话,会有利于大众的文化水准的提高。嗯,或许应该说是,一方面大众的文化水准可以提高,另一方面我们的水准会慢慢降低,造成了他们变相的水准提高。”
这话说得有趣,顾斯听着,饶有兴趣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推广白话文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情。当然,我们必须承认,白话文并非写不出精彩的文章和诗词的。但是,白话文的推广会挤压文言文的空间,长时间下去的话,我们的子孙后代对文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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