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继续往前走,殷岁晴总算回神,牵裙三两步跟上他的步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酝酿多次,终于化成一声无奈的轻笑,“王爷怎么喜欢戏弄人?”
明明就是在画她,偏要拐这么多圈,让自己猜。
段俨也笑,哦一声好奇地问:“你倒是说说,本王怎么戏弄你了?”
殷岁晴当然不会真斤斤计较地说出来,她微微一笑,跟在他身旁。“王爷英武高明,必定不屑于这些小奸小诈。”
她可真会说话,先给他扣了顶高帽子,后半句又明着暗着嘲讽他,让他想反驳都没办法。
段俨倒也毫不介意,口头上被她占点便宜,他又不会少一块肉。
*
晚膳是跟段淳一起在正堂吃的。
段淳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他们两个都在,叫了人后便坐下来吃饭。他跟段俨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一顿饭下来根本说不了两句话,教养极好,根本听不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殷岁晴是习惯了热闹的,她的教养固然也好,到底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总觉得不像是一家人吃饭,反倒像行军打仗一样匆忙。
待回到梧桐院,殷岁晴把自己的想法给段俨说了以后,他若有所思:“你觉得府里冷清?”
殷岁晴顿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了笑,“如果在给淳儿添一个弟弟妹妹,应当会比现在更热闹。”
好好地跟他商量事儿呢,这是扯到哪儿去了!
殷岁晴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情绪,不满地嗔了他一眼,“王爷怎么不好好听人说话?”
丫鬟接连把热水抬进来,送进内室的屏风后面,段俨试了试水温,刚刚好。他回头看殷岁晴,“我怎么没好好听了?我也是回答的很严肃的。”
丫鬟还在屋里,他就毫不避讳地说:“岁岁,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房间里的桌子椅子,什么都没听见。
饶是殷岁晴已经三十多岁,经历过两次姻缘,也免不了闹了个大红脸。她把头一扭,“淳儿如果想要弟弟妹妹……”
她不再是小姑娘了,如果再生可能会有危险。如果只是为了段淳,那她不介意多收养几个孩子。
段俨打断她:“是我想要,本王想要跟你的孩子。”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让她后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半响,殷岁晴道:“那……那就顺其自然吧。”
结果她刚说完这话,当天晚上便被狠狠“顺其自然”了一番。没想到段俨看着温和,那方面却体力惊人……殷岁晴开始后悔说过的话。
*
不出几个月,她就怀上身孕。
本来是有点担忧的,好在大夫说母子都很健康,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她才松一口气。
自打有身孕后,段俨对她更加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原本他就对她很好,如今更是体贴了,常常让殷岁晴想闹脾气,都找不到理由。
都说孕妇的脾气差,她也不例外。这段期间生气的次数比以前都多,经常把梧桐苑的丫鬟下人训得抬不起头来,悄悄地抹眼泪。她训人时极有威严,不是那种撒泼一般的大喊大叫,而是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对方,眼神似刀,再配上责问的话语,几乎没人能承受得住。
这回有人上错了茶,还有人打翻了屋里的绣墩,又有人买错了她想吃的果脯蜜饯……
一个个教训过去,殷岁晴道:“若有下次,便扣你们两个月工钱!”
底下求饶声不断,叫苦不迭。
往往这时候,段俨都会站在廊庑下看她,不介入也不阻止,眼神温和,好像对她很纵容。
殷岁晴走回去,他笑着问道:“同他们较真做什么?别把自己气坏了。”
殷岁晴以前也不是这么这么严厉的人,实在是最近心情烦躁,逮着谁都想发一顿脾气。要怪只能怪怀着身孕,脾气容易暴躁。
她不说话,他以为她还在生气,摸摸她的脸,把她耳边的鬓发别到耳后,“不如我下午带你出去走走?”
好些天没出门,出去走走应该会心情好点。
殷岁晴答应下来,当天下午便同他一起上街。
*
东市是商贾贩卖货物的地方,西市贩卖的东西较为零碎,也很精致漂亮,姑娘家大都喜欢到西市来。
段俨带殷岁晴来到西市,扶着她下马车,“要不要去前面的茶楼坐坐?”
听说那里新上了几种点心,口味颇受百姓喜欢,他便想带她去试试。
殷岁晴最近孕吐,吃的比较少,目下不知怎的突然来了胃口,便答应下来。两人一起到茶楼要了个雅间,点了一壶太平猴魁和几种点心,临窗而坐,顺道观赏街上的风景。这里二楼景致好,放眼望去,能将太半个长安的盛景都收入眼中。时常有人到此处喝茶,靠在桌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疲惫。
殷岁晴倒没这么好的兴致,她只是单纯想喝茶吃点心罢了。
段俨替她倒半杯茶,“心情可是好些了?”
她抬头问道:“王爷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才带我出来的?”
段俨理所当然地抬了抬眉,“不然这么热的天,你以为本王为何出门?”
他是看她这阵子心情都不好,怕她孩子没生下来,先把自己闹出病来。这阵子他照顾她的情绪,凡事都以她为主,可惜还是好几天没见她笑过了。
如果不是在乎她,何必为了她如此大费周章?
殷岁晴无从反驳,自个儿也觉得这些天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抿抿唇,“我脾气不好,王爷多担待……”
段俨嗯了一声,“脾气确实不怎么好。”
正因为如此,他才看到了更真实的她。
真是个泼辣性子。
他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水。
殷岁晴故意瞪他一眼,“王爷就不能说假话哄哄我?每回都这么诚实,我也是会不高兴的。”
自打她有身孕后,她在他面前已经不怎么拘谨了。反正脾气再差的时候他都见到了,她还经常指挥他向东向西,他要是生气,根本不会带她来这里闲坐。
段俨低笑出声,他笑时有如一缕清风,温润清凉,“可是为夫就喜欢夫人这种脾气。”
殷岁晴脸一热,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说的真话假话。
可他就像能看穿她心事一样,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在哄你。”
殷岁晴的心彻底热了起来,比这盛夏的太阳还要炽热。她被陶临沅辜负了许多次,从那之后心就冷了下来,对男女之事再也提不起什么热情,即便嫁给段俨,也只是本着好好过一辈子的想法来的。
没有再多的情绪。
她的心不是石头,被宠着哄着捧了那么久,总是会热的。
现在他的一句话,轻轻松松破开了她心里坚固的城墙,在她心里扎根生长,等回过神的时候,根已深埋在土壤里,树也长成了参天大树,充盈了她整个心房。
殷岁晴抿起唇,最终忍不住笑起来。
第170章 番六()
走出茶楼,行将黄昏,太阳不如来时那般**。
大抵是刚才吃的糕点太甜腻,殷岁晴刚出茶楼就觉得不大舒服,扶着墙角干呕起来。段俨担心她的身体,便没急着回去,把她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馆,请大夫帮忙看诊。
老大夫扶着脉老神在在地说:“并无大碍,只是吃的东西不对口罢了。”
说着让小童子端来一杯茶水,给殷岁晴漱口。另外又熬煮了一碗药汁,能够缓解她的孕吐症状,殷岁晴喝过之后才算平静下来。
大夫开了一副药方子,“要是以后吐的还厉害,就可照这副药方抓药吃。”
段俨让他抓了三副药,等殷岁晴不那么难受之后才扶着她走出医馆。
没想到刚出医馆,就遇到了不那么想见到的人。
陶临沅来西市采买物品,走了一个下午,被太阳晒得头昏脑涨,觉得自己约莫是中暑了,便来医馆请大夫看看。没想到刚下马,就看到从里面走出的两个人,他身子一僵,目不斜视地看着两人。
段俨一手提药,一手扶着殷岁晴的肩膀,低头关怀地问:“觉得好些了么?”
他不认识陶临沅,把他当成了路人,自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然而殷岁晴是看到他了,但也仅限于看到而已。她收回视线,朝段俨微微一笑,“好多了,大夫的药很是管用。”
段俨放下心来,手从她的肩上滑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那就回家吧,想必你也累了。”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仿佛根本没看到陶临沅一样,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殷岁晴走过他身边,傍晚带点闷热的风吹过来,吹得陶临沅头脑更加胀痛。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余香,是殷岁晴惯用的桂花香露,她一直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对他的感情而已。
瑜郡王府的马车早已远去,许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举步踏入医馆。
小童子在柜台后面称药,他上前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两人,包了什么药?”
小童子从药堆里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那对夫妻?”
陶临沅一滞,一时竟无法承认。
他没回话,小童子就当他默认了,笑呵呵地说:“那位夫人有身孕了,最近孕吐得厉害,她的夫君很关心她,特地陪着她来看诊呢。”
陶临沅如被重击,身形狠狠地晃了一下。
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有了多久的身孕?”
他问得多了,小童子警惕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说罢埋头干自己的活,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
然而这就够了,陶临沅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馆,最后怎么上的马都不知道,一路上横冲直撞地回到陶府。他没有回自己院子,反而来到殷岁晴曾经住过的白云谣,自打她走后,他每隔几天就要来这里一趟。
院子里再也没有殷岁晴的踪影,却无处不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就像埋在他心里的一根线,悄无声息地伸进去,长在他的心里。平时注意不到,关键时刻,那根线猛地从心脏里抽出来,留下彻心彻骨的疼痛。
疼得他整颗心蜷缩成一团。
*
从西市回来,殷岁晴一直没说路上遇见陶临沅的事。
说了有什么用?无非给段俨添堵罢了。
她这才觉得脸盲也有脸盲的好处,根本不用担心遇见不想见的人,因为就算遇见了也不认识,能省去好多烦心事。
本以为遇见就算了,这事很快就会揭过去。
未料想没几天陶临沅就来登门拜访。
彼时殷岁晴和段俨正在梧桐苑用饭,听到下人通禀,她搁下筷子不得不多想,该不是来找茬的吧?上回假装没看到他,就是不想让他惹是生非,毕竟她跟段俨的新婚之夜,他不是没有前科的。
段俨起身往外走,她犹豫了下,“陶临沅性子冲动,若是跟王爷起了冲突,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段俨原本就要走了,听到这句话不得不转过身,“你担心我为难他?”
怎么可能,她是担心陶临沅跟他大打出手!又不是没发生过,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殷岁晴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裳,认真地表明立场,“我现在只会替王爷担心。”
段俨笑了,握住她的手说了句放心。
等他离开后,殷岁晴一直在屋里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去,索性让人直接撤走了。她本想让丫鬟去前院打探一番,末了想想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于是只能继续等着。
其实她确实担心过头了,陶临沅来瑜郡王府不是为了闹事,而是为了正事。
准确地说,有事相求。
慧王跟魏王在南门交战,五天之后终于战败,被关入地牢。他是慧王的党羽,理应该一同获罪,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到现在,完全因为他是陶嫤的父亲。如今想完全脱身必定没那么容易,皇上还在气头上呢,他稍微有点动静,可能就要身首异处了。
就连今天来瑜郡王府,都是避开所有人耳目来的。
瑜郡王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而且颇有分量,如果他能为自己求情,想必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要他求他……陶临沅是千百个不愿意,如果不是为了陶家上下几百口人命,估计他今天根本不会踏进王府大门。
段俨来后,他半天没有说明来意。
起初段俨还有耐心,末了直接道:“陶侍郎若是无事,本王还要下去陪王妃一道用膳。”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句“王妃”刺激了,陶临沅猛地抬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谁也不让谁。
他咬牙道:“我有一事相求。”
段俨抬了下眉毛,有点好奇。
等他把话说完,前因后果捋清楚之后,段俨反而一笑,颇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算什么?自作孽不可活?
他一笑,陶临沅的脸色更加难看,起身便要走:“王爷不愿帮忙就算了,当我从未来过。”
段俨叫住他,“陶侍郎急什么,本王没说不帮你。”
他站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果不其然,段俨向他提了条件:“不过陶侍郎得答应本王一件事。”
这件事……他心口突跳,似乎能猜到是什么。
陶临沅暗暗握了下拳头,旋即无力地松开,“瑜郡王请说。”
茶香袅袅,热气盘旋在段俨脸前,以至于他的眉目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却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和愉悦的笑意。
他说:“日后别再缠着岁岁了,最好也别想着她。”
*
那天在西市发生了什么他果然还是知道的。
从医馆出来殷岁晴的情绪就不对劲,回府后询问了车夫,自然而然就知道是什么原因。既然她不想说,他就没有拆穿。
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介意。
刚成亲那会儿,他觉得两个人关起房门过日子,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提起来也没意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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