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都消失了,师兄、师父、青叶谷、折鬼,对她来说陌生得不行。现在,只剩下了莫名其妙失忆的她。对了,还有这个救了她上山,从此每隔两三个月就来看她一次的人。
广月。
这是他的名字。可他从来不说他是做什么的。他知道折鬼、能“随意出入”紫云山,功夫也很好的样子。他来看自己之前都会先寄封信给自己,约个时间什么的,给自己带点好吃的,陪自己待上半天,聊聊天。
广月算是她这三年来唯一的好朋友了。
至于紫云山的人……唉,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末等弟子能有什么朋友。就连和她一样的末等弟子,人家还都是从小在紫云山长大的,情分比不了的。
巫双看着广月吃得很香的样子,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而后豪不犹豫地加入了进去。
——再怎么说,吃独食也是不好的。
而且,就紫云山她能吃到的那伙食……这鸡不吃白不吃!
还别说,今天这烧鸡热腾腾的味道真不错。
“别急,慢些吃。”广月笑眯眯看着她,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佳肴怎能少了美酒。”
巫双动动鼻子,猛然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欣喜,“还是上次那种?”
“桑落,这是桑落酒,贵着呢。”广月边说边开了酒盖,“好不容易搞到几瓶,都便宜了你这个丫头了。”
“哪有!”巫双笑着拿过酒,美滋滋喝了一口,“我酒量不大,也就馋一口罢了。”
好酒!
一口下去,巫双觉得整个人都通透了,四肢都暖了起来。
不过,也正如她所说,只是馋一口,她真不能多喝,只要喝多了就脑仁疼。于是,剩下的酒基本上都进了广月的肚子。
吃饱喝足,两人舒舒服服地半坐在那里,有一茬没一茬聊着天。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下山了。”
“谁下山?”广月有些不明所以。
“三日后就是最后试炼,接着那六个折鬼就要下山了……”巫双声音有些低落,不只一个人和她说过,她应该就是那第七个折鬼,青叶谷之前也特地和紫云山来信说过的这一点。
可是……唉……
没她什么事了。
“三日吗?”广月停了一下,“下山有什么好,世道不太平,还不如在山上清清静静的。”
“那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巫双突然问道。
广月顿在那处,好一会才回问道,“你觉得呢?”
“我又没亲眼看到,总是听他们说,谁知道真假。”
“这样啊……”
广月一个转身,突然靠近她,满脸严肃地样子,“若是我告诉你,现在你的旁边就坐着一个花袄子的小娃娃,正笑着看你,你信是不信?”他得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了巫双的左手边。
“呵呵。”
巫双干笑了两声,只觉得左边身子顿时一冷,她僵着脖子往后挪了一下,猛地站起身,退了几步看着广月,“我得走了,今个我还要值夜呢。”
广月笑笑地拉好自己的面罩,对她挥了挥手,“下次再来看你,到时想吃些什么?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烤鸭。”巫双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没问题。”广月上前点了她脑袋一下,而后一跃而起就往山下去了,“好好值夜,月黑风高,可别被坏东西看上了。”
“乌鸦嘴!”这紫云山哪能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回头看看天色不早,她也急急从另一边往紫云山的楼群走去——回去还能睡上一个时辰再值夜。
第15章 紫云山(二)()
“回来了。”
巫双刚进屋,迎面就遇到了佘敏。
佘敏算是她们的小头头,比巫双大两岁,是个不苟言笑非常认真的人。不过,她也很好说话,只要不犯事,平日里行踪她从不过问。总得来说是个不错的头头。
“嗯。”巫双不准备解释自己的行踪,毕竟那是自由时间,逛个山也没什么。
此时,佘敏正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从巫双身边走过,她回头叮嘱了一声,“今日上值的时候,记得到西山脚点灯。”
巫双心里稍稍咯噔了一下——西山脚,那里不是一点半点的黑。
“好。”她点点头,往自己的床铺走去——睡一个时辰也是一个时辰,等醒了再干活。
这西山脚点灯,是紫云山每月月圆的规定事件,说是西边那处需要以光驱邪,平衡灵气。紫云山向来太平,值夜也是弟子们分散而行,点灯的活如无特殊必要,也都是一个弟子单独完成。
点灯很有讲究,可不是什么人都行的,必须是处子,还得是女子,点灯讲究时辰,必须在亥时三刻、子时之前完成。灯只要点上了,就会一亮到天明,任他风吹雨打,那火苗都不带动一下的。蜡烛能燃好几个时辰,每次都是天亮了就正好熄了。
西山脚虽然黑,可是点了灯,从紫云山上头往下看,还正好就能看到那一抹灯光。
巫双之前也点过几次灯,都是太太平平的完成。但是,对西山脚那处她一直没什么好感——又黑又冷,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
草草睡了一小觉。巫双伸伸懒腰不大情愿地起了床。
四下一看,她这屋里一共是八张床,都正空着——那些人应该都去吃饭了。
巫双从来都是卡着点起,匆匆忙忙就往饭堂赶:得拿两个馒头,值夜的时候吃。
夜里的紫云山冷风嗖嗖,她索性拿了冬衣出来套在身上。棉袄也是统一的,虽然颜色不好看,暖和还是挺暖和的。
在紫云山,饭堂是分区域的,低等弟子在偏大厅,中等弟子在中堂,高等弟子在二楼,至于再高级的——听说掌门什么的,还有那六个折鬼都是在自己屋里吃得,有专人送。
待巫双去到饭堂的时候,里头已经没剩什么吃的了。她也不在意,反正今天吃过烤鸡了,便随便拿了两个糙面馒头放在袖子里。
“巫师妹。”
巫双一转身,向着声音的来源扯出了一个笑容,“纪师兄,好。”
纪师兄是紫云山这次的折鬼中本领最厉害的一个,和另一个折鬼封时远同来自白林洲。纪百里的长相很温和,为人也很亲切。巫双刚上山那会便是跟着纪师兄学了一段时间。
折鬼都没有师傅,毕竟折鬼之质的人都是一批一批出现的,而时间间隔使得前一批和后一批完全没有见面的可能,所以所有的折鬼师都是循着前人留下的典籍在学习。故而,年纪稍长学得多的自然就会带那些新近的。
可惜的是,巫双后来被证实没有任何折鬼之质,此事就此作罢了。
“近来可好?”纪百里今日正好从这饭堂路过,远远地便看见了巫双一个人在那里拿馒头,想着也是有些时日没见到了,便来打个招呼。
“好,好着呢。多谢师兄挂念。”巫双忙不迭地点头,当初还是纪师兄为自己说了几句话,自己才能分到好差事。其他的低级弟子干苦活累活的可多了。她虽然要值夜,但每月也就轮上那么一次,其它时间都是白日里当值的,算是闲活中的好活。
“以后……”纪百里说了两个字又停了下来,“多注意身体。”其实他本来想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自己,可是突然又想到再过三日自己就要下山,以后的事应该是管不到了。
“嗯!”巫双打心里还是挺崇拜这个纪师兄的,要知道他可是当今折鬼的第一把交椅,“我还要值夜,就先走了。”
“去忙吧,小心点。”纪百里说完,提步离开了。
巫双很懂理地站在原处,恭敬地等他离开了,这才急匆匆往值夜签到那楼跑去。没办法,紫云山讲究身份,低等弟子在折鬼面前恨不得都表现得和个家奴一样恭敬听话。
依旧是卡点签到,巫双按了个大大地手印,在掌事老伯有些复杂的眼神中,她潇潇洒洒地从边上随意提了一盏巡夜灯就出了门。
掌事老伯:这娃娃,怎么总能卡着点呢?
~~~~
灯笼什么的在晚上的时候总是能平添一些让人心慌慌的感觉。
从山上下来,巫双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值夜就是个寂寞的活。
其实提着那灯,也就看得见前头那么一小块地方,尤其等会要是到了树林茂密的西山脚,参天大树们将那月亮遮得严严实实的,也就灯笼那块能看得见点东西了。
和往常一样,巫双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急不慢地走着。点灯讲究时辰,太早去到那里还得等着,还不如卡着时间到,点完灯就往回走。西山脚那个地方黑黢黢的怪吓人的,要不是在紫云山,她还真不敢去点那个灯。
紫云山的人都说这世上有鬼,虽然她没见过,但是想想还是有些怕的,好在紫云山道家正宗,灵气至盛,妖魔鬼怪才不会来自投罗网呢。
不过,巫双一直很好奇——为何每月月圆都要点灯?
只听说这是规矩,却从来没人告诉她为什么。要是忘点了也不知道会怎样?虽然这么想,但她也不是个瞎来的人,还是不敢试上一试的。要是她坏了什么事,这低等弟子的身份都怕要保不住了。
听着虫鸣,随着月光还有那灯光,巫双慢悠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
终于,周边景色换了,从碎石子路变成了青石板路。
——嗯,走到青石板了,那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点灯台了。
走着走着,月光渐渐不见了踪影,只能将就着灯光走路。没办法,西山脚就是这么个情况。周围的虫鸣也少了起来,黑漆漆地越发安静,巫双哪怕不是第一次点灯,还是觉得心里慌慌的。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
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眾妙之门!”
她大声背着道德经给自己壮胆,背完一遍,从头再来一遍,声音放得大大的,听着自个的回音还觉得有点人气。
点灯讲究时辰,所以每月月圆的时候,山上会在亥时三刻敲一次钟,响三声,这是为了点灯的弟子能知道时辰,毕竟西山脚这边看不大到天空很难估算时间。
到了子时的时候,还会有一声钟响,也算是告知应该要点完灯往回走了。
反正听到第一次钟声立刻点灯是没错的。
巫双走着走着,觉得身子都凉了。每次点灯都是这样,越往西山脚走越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掏出个馒头,边走边啃。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终于走到了灯台处,她四下看了看——没什么变化。
还是那个孤孤单单定在青石板路尽头的石头灯台,占了一尺见方的地,从头到尾是一整块石头雕刻而成。也不能说雕刻,什么花纹都没有,只能算是用整块石头削出来的灯台。
灯台统共半丈高,点灯的地方不需要仰头也不需要弯腰,一眼看去就能看见那个在灯台中间凹下去的小槽,正好可以插一支蜡烛。
巫双三下五除二啃光了手中的馒头——应该马上要敲钟了。
最后一口馒头刚咽下,就听得远远传来厚重的钟声。
“哐——哐——哐——”
好咧!时辰到了!
她从怀里拿出值夜签到时发给自己的蜡烛和火折子,向灯台走近了几步。
先是将蜡烛好好地放进那个小槽,接着用火折子点灯——就是这么简单。
蜡烛已经放好了,她稍稍吹了吹火折子,见冒出了火星,便往那蜡烛凑去。第一下没点亮,她便把火折子弄得火星又旺了些。
——咦?怎么还没亮?
难道是自己火折子用得不好?
又试了几下,她皱皱眉,索性弃了那火折子,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提灯。提灯里头是油燃,很容易着。
她用包火折子的纸沾了点那油,再引了灯火,纸一下就着了起来,火势不小。她赶忙就往那灯台的蜡烛那凑。
纸上的火舌舔舐到了蜡烛芯,一点点缠绕了上去。
巫双等了一会,觉得应该着了,便要撤回那纸。
可一等她拿开纸,她傻眼了——蜡烛没着,甚至没有化一点蜡。
——怎么回事!我不是拿火烧了好一会吗!
她揉揉眼睛,可是看到的还是那般情景。
不可能啊!
她再试了一次,可任凭那火焰兀自着得欢,那蜡烛依旧是点不着。她这下有些急了,怎么会点不着!
接二连三,她试了不下十次,那纸片也被烧了个干净,可蜡烛没有丝毫变化。最后她连灯笼纸都撕下来引燃了,还是没有成功……
“哐——”
一声悠悠远远的钟声传来,巫双的心里雷劈过一般苍茫。
时辰已经过了,她点灯没点成。
当然,这不是她的错,是那灯死活不让她点着,不仅点不着,那蜡烛遇火都不带化的。这样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
……
——你说……这灯没亮会发生什么呢?
这般臆想,巫双莫名地周身一寒。她猛地站起身,提着那没了纸的灯笼就往回走——该不会这灯是用来震什么月圆鬼气的,这要是没点亮,岂不是鬼气要四溢。
他们都说这世上有鬼,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如果真的有鬼来吸她的魂就惨了。
越想越怕,她越走越快,可又不敢真地跑起来。要知道没了纸的灯笼,跑得快可是要灭的。
她半步不敢耽搁,径直朝着紫云山人多的地方走。
——先回去,回去后再说。
至于自己做错事、可能要请罪之类的,她完全没有想法,此时此刻,早日脱离这恐怖的地方才是正道。
来得时候不觉得,回去的时候怎么路这么长。巫双走得越发慌起来——难不成有什么传说中得鬼打墙?
四下漆黑,微风抚林,哗啦啦的轻响让她听得冷汗直冒。手中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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