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芳姐- 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问他要打谁?

    他说我不必知道,反正,小越灵马上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家,那刘家的人会乖乖地送来。

    我说那刘家的人也屈啊,不管他们啥动机,但毕竟一条人命呢!

    飙哥就说:“你说的那个姓郭的是吧,这钱他当然得给!”

    我说你不知道,他们夫妻俩不是省油的灯。飙哥就摇摇头,不准备往下说了。他说我傻,干啥要拿那钻石去抵?说那钻石就是他的心,说我将他的心弄丢了。

    这话要搁在平时,我肯定得笑。但我奶死了,我哪能笑得出来?

    我想我奶不容易,辛苦扒拉了大半辈子,不是死在了床上,寿终正寝,却是横死在田地里。我和贵拉她起来时,我们的喉咙扯破天,我奶也听不见啦。

    我难过啊。一个人,要是伤心进了骨髓,反而哭不出来。

    飙哥让我安心,说只要一个小时,那刘家的人真的会将越灵送过来。

    “你咋这样有本事?那你到底干啥的?”他让我跟他上车,我说摩托车不能丢。要回,我还骑车。

    “我不干啥。”他敷衍我,学我的口气,“我干啥,你还不知道,这不都告诉你了?”

    “你还有瞒的。”我一针见血。

    “那不叫瞒。”

    “那叫啥?”

    “保护。”他嘴里蹦出这俩字,就将车朝我家开去。

    我弟跪在我奶的灵堂前,正在烧纸。我见他头上系的孝布有点歪,给他理正了。我奶死了,我爹又死在我奶的前头,按着我们这里风俗,我弟就得替我爹行孝子的礼。

    我也将我的孝布戴好。本来,我就是披麻戴孝地去刘家要人的,但我想,刘家那个菩萨不也放在灵堂里么,人家也是办丧事,家里也是围了一团的人。我想想又将孝布藏在了口袋里。我就受点屈吧,只要越灵没事就好。

    我和我弟跪在水晶棺材前,烧纸磕头。我弟说他心里难过啊,说上回去灵的墓地,他呆呆坐了老半天。他说自己是哥哥,但从没将灵照顾好。灵是个苦孩子,他有愧啊!

    我肿着眼睛,提醒我弟,说飙哥来了,就在你身后呢。

    我弟身子一动,擦了眼泪,一瞅,果然是飙哥。飙哥似乎很懂青市的丧礼,他规规矩矩地在我奶的棺材前磕了头,吊了唁,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我弟领着飙哥去了我家院子后面。我也没心情知道他们说啥。

    我的耳边,被四个做法事的道士的梵铃声,弄得嗡嗡响。我记得我奶说过的:芳儿啊,要有一天,奶死了,你们啥都不要做,今天我死了,明天你们就将我拖去火葬场。能省则省。这人死了,啥都不知道,弄那些虚礼干啥?奶不图这些。

    但这是青市,我们在驮马镇。我和弟商量过了,要给奶一个场面足足的丧礼。我奶不信佛,她信的是基督,但她说人要干坏事了,还是会有鬼来捉他,说人死后,也是有魂灵的。竟然有,那么她还是能看得见。奶啊……就让我和贵尽尽孝心吧,不然我们的心,不安啊!

    您带大了我和贵,还有灵,过了几天好日子?算来……我们都是不孝子孙啊!这没了你的庇佑,我和贵就真是苦孩子了!

    在我奶的眼里,不管我和贵多大,永远都是孩子。

    我想我奶也不孤单,有我爹,她两个女儿,还有灵作伴。一想到灵,我更难过了。奶啊……爹啊……灵啊……你们地下有知,好好在一处,乐乐呵呵的,可别生气拌嘴。

    有个婶子见我哭得喘不过气,就给我递来一杯水。我接过了,咕咚咕咚地喝着。我奶娘家的一个堂侄,过来问我,要不要请个替哭的,说我这样真刀真枪的,嗓子会坏的。说人都死了,你们办得也不错,意思意思就行了。过了头七,我奶火化了后,请村上的人吃一顿,也就过去了。

    我说不用请。

    我喝完了水,就听见我家院子前,吵吵嚷嚷的。几个亲戚扶住我,说要我过去看。

    咋回事?我以为我眼睛发花。我……我真看见一个妇女,抱着我的小越灵,到我家门上了。越灵脸上脏兮兮的,嘴角都是脏涎。我一把接过,那妇女身边站了一个汉子,说他是菩萨的哥哥,他哥的事情,已经解决,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家,他现在将孩子送回来,希望我们不要介意。这汉子说他也不想这样做,就是郭壮山不讲人情,不通人事,又无赖又厚脸皮的,逼的他们才这样做的。

    这汉子拉着他的媳妇,对着我奶的棺材,也跪了磕了个头。说打扰先人了,请先人不要怪罪。

    我听了,有一肚子的话想骂他们,想揪他们。要不是他们偷走了越灵,我奶会心脏病发作?想想,我又难过,我奶有心脏病,但一直瞒着我们。等她死了,我才知道。我真想凑我自己,狠狠甩上几巴掌。

    帮着我们家料理丧事的邻居和亲戚过来了。围着他们说,这事儿,老水家也该找刘家理论,多少得赔钱,不然不算人。

    那汉子的媳妇,似乎预料到了,将一万块块塞在我手里,叫我收下。说他们也是真急了,没想到老人家会发病。我说不想收,几个亲戚就说我傻,就推攘我。

    我说我奶的命,就值上一万?我说一百万都不止!他们要得安慰,我偏不让!

    我叫他们走,赶紧的。各家有各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求个安生。

    那女人一听,就推着那汉子,示意他赶紧提溜。

    “慢着……”我还有一句话要问,“郭壮山真给钱了?”我不想这事还没完。

    “可不。人要脸树要皮,没那丑事,我小叔子会死?”汉子的媳妇来劲了,扭头发话了,愤愤不平的。说郭壮山刚去了他们家,二话不说,将钱放了就跑。她和她几个妯娌硬逼着郭壮山对着火盆磕头谢罪。说这还是好的,说他们老郭家就是人老实,这要换作别人,一定押着他,五花大绑的,去菩萨的坟头看上一个月。

    我不想听她扯下去了。反正,我的越灵回来就行了。到底……是不是飙哥找人使了力,我也无心过问了。虽然他在和上面一直有令我诧异的神通。我很累。

    小越灵搂住我,咿咿呀呀的,没哭。我就拉着她,把她抱在地上的蒲团上,说太婆死了,来,你也来磕个头。

    我弟过来了,飙哥也来了。他看着我抱着的女娃,点了点头。因为飙哥站在人群中太过突兀,他一瞅,就不是农村人的路数。我告诉亲戚,这是我厂子里的客户,专门过来吊唁的。

    我将飙哥叫在一边,说飙哥,你还是走吧。他说他就在皇朝酒店,有什么事,给他一个电话。

    我这才想起,说你的电话打不通啊!他问我是不是之前曾删过一次?我点头。他说我干嘛不将他的号存起来?我说记在心里更方便。

    他说我忘记再号码前加拨一个“0”了。

    那是十几年前,拨打外地号要先拨一个0。我大惊。以往,都是飙哥先打给我,我也就按着那个号再顺势拨回去,发短信也是如此。

    我……我……犯了一个技术性的错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都……错过了什么?

    因为人多,飙哥也就无言瞅了瞅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

    飙哥走之前,将我弟拉在一边,又嘱咐了几句。他给我奶又磕了三个响头。

    晚上,我对我弟说,我守灵,我弟先去眯一会。我说越灵睡着了,你也去睡,我觉少。

    我弟不让。我说尽想着我们小的时候,奶养鸭子捡鸭蛋。灵小时候淘气,一到大夏天,喜欢去池塘里洗澡,奶就急,说小姑娘家家的,洗澡坏了身子,不来月事,长大了生不了孩子。又说他也不听话,就喜欢去树上找野果子吃,奶担心他掉下来,成了瘸子。

    我弟说,他的脑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的。

    我说我也是。

    我说既然你不睡,那姐就陪你。

    我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我以为是……飙哥?一抬头,没想到是郭大勇。

    他说他从外地赶回来了。他咕咚咕咚地给我奶磕头后,就问越灵呢?我说好着呢。

    “大勇。”我弟拍拍他的肩。

    “贵。”

    “大勇,你当的好亲爹啊!”我弟讥他。“让我姐受累,你倒轻松!”我弟知道郭大勇被万金花推攘着出去避风头,但他就是要说。在我弟看来,郭大勇受制父母,没出息。都做爹的人了,还没担当。

    郭大勇的脸红了红。

    我就说,大勇啊,你爹将那钱也给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

    郭大勇就说,是给了,但是是他爹急急火火借来的,要还,是高利贷。以后,他们郭家要过苦日子了。

    我弟不信,说郭壮山真没钱?

    郭大勇起先不肯说理由。后来,我才知道,他爹他娘的钱都投到一个什么生物科技啥公司了,其实就是非法集资。人家也不赖,但钱当时就是不能退。

    不能退的,这不就和赖账一样嘛!因为觉得丢人,万金花关了超市,和郭壮山一起出去打工了。家里就留给郭大勇照看。

    提起万金花,村子上的人总是那么几句话,语气悠悠又带了点讽:她倒贤惠,郭壮山干啥她也不将他丢下。这是离不得男人么……可都那样了,干啥还要男人啊……

    不过,我弟知道郭大勇就这性子,也不想说啥了。郭大勇戴上孝布,说他来守灵。

第96章 姨不是妈() 
我弟想了想,也就让了。郭大勇到底是我奶的孙女婿。

    郭大勇见火盆里的纸没了,也就又拿了来烧。两个人默默无言。我弟就问他:“大勇啊,那你以后咋办,有啥打算?”郭大勇家的超市不开了,那他现在也算是无业游民了。

    郭大勇说他不知道,现在他心里还是浑浑噩噩的,还是等心静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弟就说,实在要寻不到,不如就来他的厂子吧。大家一起干。郭大勇说以后再说。

    头七一过,我和我弟请全村的人吃过了头七饭后,雇车将我奶的棺材送去了殡仪馆。我记得那天,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回来时是上午十一点。

    小越灵郭大勇照顾着,我弟骑着摩托,我托着我奶的骨灰盒,去了我们村的墓地,我奶的坟地靠在我爹和灵的后面。

    这一路的痛苦难过我就不想多说了。总之,越是年纪大,越发觉得亲情的可贵。

    我奶去世整二十天后,飙哥给我打电话。我说今天厂子忙,不得抽空,他说他来看我。其实,我怕飙哥来我的厂子,更怕让我弟看出我和飙哥有啥。

    我就说不要来了,说等我有空将那枚玉扳指也送给他。

    “怎么?和我分的这么清清楚楚?”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奶去世不久,我没这个心情。

    飙哥说我想歪了。他说他认识青市一个食品业的老大,他想安排个饭局,介绍我认识,可以拓展厂子的业务。

    “再说吧。”

    “真的不要?”飙哥说我要不去,那真是惋惜。

    我说你问贵吧,我得带小越灵呢,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不是想冷落飙哥,我只是觉得……我和他这样蔫不拉乎的,我什么时候才看到头啊。

    灵死了,我奶死了,我的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我只想过安定的生活。飙哥这样的……我抓不住,摸不到,不知哪一天,他又走了,神出鬼没的。

    而我这一等,又要很长的时间。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应该能理解我心里的苦。但从他的眼睛里,我又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说他有苦衷,甚至身上背负了很多的秘密。这话我信。谁没事人儿的,在中国沿江和内陆两头跑,时不时地,还要去缅甸和越南。

    他说他要打理家族生意,我当然信。他说也希望缅甸的政局平稳,为此自己不惜投入大量金钱和武器支持,这我也信。但他在青市逗留,除了见我外,还为了啥,很长时间内,我一直不知道。

    与这件事上,永远是模糊不清的。

    贵接了飙哥的电话,欣然同意了。从香港回来的贵,虽然才二十岁,但做事真的很成熟。郭大勇细心,内敛,贵让他负责厂子内的管理。现在的芬芳食品厂,新增了一个车间,老陈叔忙不过来。郭大勇做事卖力,干的不错。贵呢,就负责外面,跑业务,谈生意。贵的口才不错,加上见多识广的,遇上啥客人,都能聊上几句。

    这样一来,我就闲空了。我负责发工资,管理财务。小越灵跟着我,虽然才是蹒跚学步,但厂子里这块有啥,那块有啥,别人不知道,一问她,嘿,准没错!小越灵话说不连贯,但会领着你,给你带路,去找那东西。

    厂子里的人都喜欢她。本来她就长得好看。因为我常带着,厂子里的人就瞎教唆,说我就是她的娘。郭大勇听了,只是呵呵呵地不作声。

    小越灵黏我,也黏贵,但就是不黏郭大勇。好像在她眼里,有我,有舅,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但我弟不乐意了,听了一回两回的,就将厂子里二几个工人召集起来,郑重告诉他们:说越灵小呢,你们没事不要我拿我姐开玩笑。她还没嫁人呢。

    有工人起哄,说这不现成的吗?大姨当妈,亲上加亲。

    我弟脸都绿了,他不管了,干脆将郭大勇请出来。“大勇哥,你说句话啊……”

    我弟逼郭大勇撇清。

    郭大勇就憨憨道:“贵,你太较真了。越灵还是娃呢,又不当真,不作数,她爱咋叫就咋叫呗。”

    “可我姐不是啊……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跟闺女解释清楚么?”

    我弟一板一眼的,几个工人一边喝茶,一边更是笑了。“我说,小老板啊……这事,你问问水芳同不同意,不就行了!”这些工人,见了我弟,还是一口一个“小老板”,对我还是叫水芳。对郭大勇,更是直接叫他的名字“大勇”。

    我过来了。

    我将越灵抱起,听了就埋怨我弟:“贵,我当有啥事呢?越灵爱叫就叫呗,长大了她不就啥都知道了?”我也怪我弟小题大作。

    我弟不哼哼了,转过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