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母亲给她留了很多东西,珠宝古董什么的早被人搬光了,只有这个医药箱,是债主嫌破旧就留下的,可惜债主看走了眼,这医药箱有夹层,里面放着几件颇为贵重的首饰,她给小青拿去当的就是这里面的一件,现在那些首饰都被她拿去当了,买了她现在住的房子和一些家用。
锦华开了箱子,箱子里面有许多金属制的手术工具,还有称有液体的褐色玻璃瓶子,棉纱和绷带,锦华猜是母亲早先学医时用的医具。那些东西码的整整齐齐的放着。锦华从中抽出了一条绷带,胆颤心惊的递了过去。
走近了,锦华才看清,那黑影的确是个男人,只不过房间里过于昏暗,她看不清男人的脸。
男人见锦华走进,便毫不在意的撕开了自己上身的衣服,撕拉的声音惹得锦华红了脸,男人又让锦华去拿药酒,锦华索性将整个医药箱搬了过来。
男人的目光很锐利,即便是在黑夜中锦华都能看见男人眼中的光,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很奇怪,但这种目光里没有情绪。
锦华想起了不知道是在哪本小说上看的话,书上说,有这种目光的人大多是杀手。
锦华撇了撇嘴,有些好笑,一时觉得小青的哥哥小题大做,杀自己这样的人也要请杀手?不过杀手杀人应该是快而迅速的,这个人。。。会放过她吗?
锦华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她看着箱子里的那些金属刀具,动了心思。
杀人,她动了杀人的心思。
想了想,锦华吞了口唾沫,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察觉到异常不友好的目光,立马回了神,果然,那人正一脸不悦的看着她。
锦华忙陪着笑,那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肩膀,示意锦华按住他肩膀,锦华走过去按住了他,随即被一阵血腥味冲昏了脑袋,那人的肩膀血淋淋一片,一处伤口正冒着血,看的出他中了枪子。
“帮我取出子弹。”那人说。
锦华沉默了,此刻她正犹豫不定,这个人受着伤,自己杀了他岂不是。。。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正受着伤,自己又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可他又是那些贪婪之人来夺取自己性命的杀手,他要杀了她,如果自己救了他岂不是加快自己的灭亡?
在锦华的十几年的认知里,无论怎样的事情,她都有着自己的原则和不可占据的底线,这种原则一定层面上是主流的道德,比如说杀人和伤害他人都是不允许的,锦华坚信宽恕和关怀。这种思想深受教会学校和儒学的影响,同时也是家庭教育的结果。她母亲是早年留学西洋的新派人世,父亲则是一名儒商。
“帮我取出子弹。”男人又重复了一遍,锦华看着男人的伤口,咬牙。之后从床底摸出了还有这大半瓶的白地兰,灌了两口,喷到了男人的伤口上,她原本有些得意的想要看到男人痛苦的表情,但那男人依然平静无波,看了她一眼,很冷淡。
锦华打了个颤,强逐了脑海中的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专心帮男人处理伤口,她用白地兰擦洗下刀具和镊子,之后就操着镊子上去夹挤在男人肩膀肉里的子弹,白肉翻了一片,透着大片的红,锦华小心的扩大了伤口,将子弹用镊子夹着,颤悠悠的从男人身体内夹了出来,之后,男人的伤口先是流了些污血,后来便有些不受控制的流血。
锦华站着,慌乱之中有些手足无措。只见男人从医药箱里拿了包药倒在了伤口上,又扔给了她一些绷带。锦华拿起绷带,在男人撒了药已经止血的伤口包扎,缠缠绕绕了好久,最后不但将男人的肩膀包成了粽子,还打了个蹩脚的蝴蝶结。
之后男人便仰躺在她的床上,面无表情的示意她收拾东西。锦华用白地兰将工具擦洗了一遍后放进了医药箱,之后将医药箱放回了远处,将男人的衣服和擦拭污血的棉纱揉成一团扔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你还会杀我吗?”锦华看着男人的眼睛问,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这种强烈的情绪衬得她原本就美丽的面容愈加娇美,男人看着有些愣神。
男人还没有开口,突然一道强烈的光束从窗户外照射了进来在墙上打了个影儿,之后外面开始变得很吵杂,男人猛地扭过了头,从床上翻身跳起,走到了窗户边,侧着身子向下张望,锦华也跟着走到了窗户边,看见楼下站着七八排穿着黑褂子,手里拿着火器和刀的人,那些人挨家挨户的排查,像是在找什么人,锦华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那一眼让男人警惕起来,男人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压到了床上,锦华挣扎,却依然被男人压制的死死的,被男人压倒的一瞬间,锦华很是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下歹手。
两个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到了中年大婶骂骂咧咧的声音,锦华听得不大清,大致是说大半夜扰人清梦怎样云云,听那语气,黑褂子中有不少是大婶认识的人。之后,锦华猝不及防,那男人狠狠拧了下她的胳膊,疼的她喊了一声,之后又迫她嗯嗯啊啊的喊。
楼下果然又听见大婶的骂骂咧咧,说是办事情也不关好窗子,这一次锦华听得分明,脸滚烫起来,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将身边的男人打死,但她没胆,于是就大度的瞪了男人几眼。
此事就此翻过。楼下的黑大褂们也无趣听大婶谩骂,便离开去别处搜查了,很快,巷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锦华等了许久,见外面彻底没有了动静就推开了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当然她没忘记此人是来勾自个的魂夺自个的命的,下手不大重。
这一夜,过得艰难。
锦华还醒着的时候男人没有走,当锦华睡醒时,已是日上杆头,屋子里早就不见男人的身影,甚至锦华记着丢在角落里的那团衣物也没了身影。若不是地上没清理的点点血迹,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想着,锦华连忙摸出荷包翻看,铺子的房契和两块银元都还在。
锦华有些理不清头绪,但她真的明白自己的麻烦大了。
因为,她在窗户边,看见了小青的哥哥,依然是那身军装,站在楼下的黑色轿车旁冲自己招手。
第三章 虽落魄人情浓 着华服鸿门宴()
锦华犹豫再三还是下了楼,等她拖沓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才惊觉自己不应下楼,这小青的哥哥怕是见自己硬的不吃打算来软的了,但她方才下了楼时,小青哥哥也看见了,再用什么借口避着也不大好,于是索性大大方方的推开了门出去迎他。
小青的哥哥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忙迎上前来,开口文绉绉的,锦华想起他同小青虽是兄妹,却又有天壤之别,无由觉得好笑,好笑中还有一点心酸。
他说,舍妹今晚生辰宴会,妹子说荣小姐最是疼惜她,非要你在不行,荣小姐,可否赏脸赴沈某人的约。
他边说边敲了敲他身后的车窗。
锦华看见,在他身后的车子里,一个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扭着身子从后座拿了一个大盒子,之后下了车,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锦华目光在那盒子上跳了跳,盒子用的是上好的白色丝绸裹布,布上坠有白色的米珠,看起来华贵异常倒不像是盒子,像是艺术品了。
这盒子里,若她猜的不错,应当是城东那边一个法国人开的成衣店里的礼服,在荣家没出事前,她极喜欢这家的衣服,父亲总是拿这家店铺的衣服当做礼物给她,至今她仍旧记得自己收到这家第一件衣服的情景,那一件衣服让她开心了有半个月之久。
念起旧事,锦华眼中有几分黯淡,小青哥哥见她神色不对,开口问道:“荣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讲给沈某,沈某人愿意为荣小姐解忧。”
说得好听,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锦华心里暗骂,但她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接过了小青哥哥递过来的盒子,道谢。
“谢谢您了,您可真是有心。”
小青的哥哥看着她,见她道谢,脸有些发红,眼睛打量了她半天,忽然拍头。
“瞧我这脑子,只记得送衣服了,忘了鞋子跟首饰了,小青说。。。”
锦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小青说她现在穷困潦倒,连基本的头面都没有。书?阅屋锦华笑了笑,没有当做一回事,笑话,现在还管什么鞋子不鞋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去不去还是一回事呢。
这小青的哥哥拍完头又伸手抓住了她:“荣小姐请上车吧。沈某人带你去挑选几双鞋子,顺便买些首饰。”说着,他开了车门,在锦华面前做了个恭迎的姿势,一双桃花眼冲着她颇为调皮的眨动。
锦华心里一阵凉意袭来,她不着意一只手摸了摸衣袋,下楼时,她将荷包带在了身上。此刻想想她越发觉得此人使得是调虎离山之计。锦华想着这事,冲他一瞧,眼睛有些花,赫然看见一只笑面老虎,惊的她一哆嗦钻进了他打开的车门里。
小青哥哥为她关上了车门,自己则坐到了前车厢,之后扭着脸对她笑了下,又扭了过去。
待锦华坐稳了,车子这才缓缓开动。坐进车子,锦华四下一顾有些震惊,因为这车子的内饰完完全全就是从前自己的那辆,白色的天鹅绒铺满了整个车的内壁,车子的坐垫是刺绣的玫瑰花,同时车内还有一张可供折叠的桌子,桌子是核桃木的,刷着白漆,桌子上放着点心和茶具,这茶具是一套的,都是粉底白花。与此同时,座子上面还放了一支玫瑰花。
“这?”锦华有些激动,她笑着,眼眶里盛满了泪水。
“是小青喜欢的,我就置办了。”小青的哥哥谈吐温和,提起小青,眼底有化不开的宠溺。
锦华听了这些话,原本的惊喜和开怀淡了下去,心里五味杂陈。小青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照旁人看,锦华待小青更多是像妹妹而并非仆从,但照锦华看,其实她更多的是把小青当做宠物,心情好的时候就百般对她好,心情差的时候,比如前些日子,她骂她贱骨头。
现在,她和小青又是什么关系呢,昨晚的刺杀,她又有没有参与其中呢?锦华觉得头疼。
一路无言,鞋店很快就到了,位置是在那家法国人开的服装店旁边,锦华知道这也是那个法国人开的店铺。
店铺有着木刻的招牌,lemagasindechaussures。书?阅屋
鞋子的式样很独特,摆放在玻璃橱窗内,锦华刚下车就被橱窗内展示的一双白色高跟皮鞋吸引了目光,鞋子的皮子跟做工都很好,是极简单的款式,但即便是简单的款式光凭鞋子的质感,恐怕也要不少钱,想到这一点,锦华收回了对着橱窗的目光,在车上,她想了想说什么也不能参加小青的生日宴会,如果她去赴宴的话,他们对付她,怎么想都是易如反掌。
“喜欢就去试试吧。”锦华被小青哥哥的声音吓住了,她扭过头对着他,面无表情:“不喜欢。”
“那双怎么样?”小青哥哥指了指橱窗的某一处,锦华扭过了脸,一下被小青哥哥拉住了,拉进了鞋店。
出来迎客的是老板娘,这里的老板娘她是认识的,老板娘是她幼年的钢琴老师。
“锦华,你可是好久没过来了。”老师很惊喜,走过来和她拥抱,亲了亲她的脸,锦华支支吾吾的应付,这一次她说的是法语,她猜小青的哥哥不会说法语,果然这次他没有跟过来。老师有些奇怪她用法语,老师会中文,很多时候她喜欢用中文和锦华说话。冷不防锦华用法文跟她聊天,她虽奇怪可也没有在意。拉着锦华说了些亲昵的话,又问了问荣家的情况。关于荣家的事情锦华不想多说,老师没有再问,接着又给锦华推荐了几款新流行的鞋子,其中有那款白色的鞋,锦华拿着那双鞋子爱不释手,老师打趣,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款式了,太素了,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锦华没有回答,人总是会成长的,喜好的变化也是会变化的,她笑了笑,脱了脚上的鞋子,将脚小心的放在那双白色的鞋子里试脚,鞋子有些顶脚,她踩着不大舒服,就脱了鞋,老师手中还有另一个款式,那是一双镶有珍珠和水钻的鞋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是她过往喜欢的款式。
“锦华,试试吧,这双鞋子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锦华没有接鞋子,看着老师,心里酸涩:“老师,这已经不是我可以穿的鞋子了,我穿着旁人会笑的。书?阅屋”
“它适合你。”老师依然在坚持。
适合吗?锦华看着鞋子,想起去年自己生日宴上,那些华贵的衣裳和亮闪闪的鞋子,父亲亲手给自己戴上了钻石王冠,所有赴宴的人都说荣家锦姐儿美的明艳和张扬,是上海滩的小公主。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又何必再提往事。
锦华苦笑了一声,接过了老师手上的鞋子,将脚伸了进去,鞋码刚好,舒适度也很棒,看的出老师的用心。可这一双鞋配着身上的这件衣服却使她更像是童话中的仙度瑞拉,可她没有王子来拯救,独立的华丽只能衬托出一个人的灰败。
这时候小青的哥哥走到了锦华身旁,他看着锦华脚上的鞋子对老师说:“就这双,打包吧。”
锦华犹在思绪,没有反应。老师笑着拒绝了,像是看孩子一样温柔的看着锦华,说,这鞋子当是我给她的礼物吧。
说完又问锦华“要不要去看看大卫店里的衣裳?”
锦华回过神,眨巴了眼睛,挽住老师,嘻嘻笑:“有喜欢的老师可以送给我吗?”
“这得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了。”老师也眨巴了眼睛,心里越发心疼锦华,因为锦华在挽住她的时候偷偷塞给了她两枚银元。
她多少已经听说了荣家的事情,虽然她和丈夫来自法国,但在这法租界扎根了数十年也自然是知道上海滩的人情世故。
锦华挽着老师走进了隔壁大卫的店铺,大卫正叼着烟斗给橱窗的木偶模特换衣裳,看见老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二人拥吻,接着大卫又叼起了烟斗,给模特换衣服,老师则一脸幸福的看着大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