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贼人,快将荣小姐放开,要不我就动手了!”乔麟启见劫匪贴向荣小姐的脸,当即扯住了劫匪的后衣领。
高文轩从前就不是吃素的,自湘西回来后,身上的杀伐之气更重了,锦华瞧见乔麟启扯高文轩的衣领子,生怕高文轩动手把他给打了,连忙抓住了高文轩的手,摇摇头:“文轩,他不是故意的。”
高文轩不予理会,松开了锦华,一个过肩摔将乔麟启摔在了地上:“小子识相赶快滚!”
乔麟启被摔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抓住了高文轩的脚脖子,仍旧意志坚定地说:“快给我放开荣小姐。”
高文轩笑了,他的皮鞋放在了乔麟启的手指头上,锦华见他要踩下去,连忙将他扯住了:“文轩,你别闹了,这是我新招的裁缝,是个年轻画家,你要是将他的手踩坏了,这不是毁人家前途嘛,简直缺德。”
高文轩收回了脚,一边将地上的乔麟启拉起,一边应和道:“对对对,太太说的有理,我缺德,我给这小兄弟赔不是了。”
锦华有些诧异高文轩对她的称呼,在湘西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互称名字,没见他用过这般礼节式的亲密称呼,顿时红了脸,啐了他一声:“呸,谁是你太太,别乱叫。”
高文轩看见她脸上的羞涩,嘴角不着意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将她抱得更紧,随后对着那位隐蔽的情敌伸出了友谊之手:“高文轩,锦华的未婚夫。”
乔麟启的脸上染了一点薄红,他有些气恼,也有些尴尬,飞速的握住了高文轩的手掌,而后极其迅速的甩开了,他真是又尴尬又难堪,恨不得逃也似的跑走了才好。
高文轩将乔麟启的尴尬看在眼里,随后他给了这位初涉情场还是薄脸皮的小友一个台阶下:“天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早些走吧。”
乔麟启像得了****令一般,飞也似的逃走了,高文轩看着他的背影,回头扭来脸,问锦华道:“方才是不是应该邀他上来喝杯茶再走?”
锦华白了他一眼:“跟一个小年轻闹什么闹,你都多大了。”
摸了摸下巴上的碎胡须,高文轩一下子将脸凑在了锦华的脸上,作势要拿胡须刺她:“怎么,嫌弃我老了吗?”
锦华疑心他吃起了无名飞醋,装腔作势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就是老人了,身上除了有味道,还长老年斑,不过嘛,只有你这个老人我不嫌弃。”
高文轩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去你的,我有那么老?小姑娘,就我们的年龄差看,就算我死,你约摸也是看不到我生老年斑的那一天。”
他话音落,便见锦华变了脸色,锦华堵住的他的嘴,拿手拍了两下,声音有一点急:“说什么胡话,什么死的活的,快打嘴,呸呸呸。”
“没想到你是个迷信的。”高文轩有些得意的笑了,他又道:“不过我很高兴。”
锦华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不过,你怎么从湘西过来了。”
笼着薄雾一般的灯光下,高文轩的面孔上满是认真,这是锦华同他相处这般久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认真,他一直看着她,沉默,像是要将她融于血,融于骨髓一般凝望着。
“因为很想你。”
锦华感觉到心里一颤,仰起脸,怔怔的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面容上的风尘仆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下意识的挤出了几句话,话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既然想我,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什么让老三瞒着我?你这个没心肝的,肯定是在湘西花天酒地去了。”
“冤枉,真是冤枉,不过我现在不能跟你讲。”
他说着话,便突然的将锦华打横抱起,在锦华的惊呼声中,男人气十足的说道:“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讲。”
锦华埋在他的肩膀上甜蜜极了,她心里的阴霾虽然没有完全的驱除干净,但剩下的那点也算粗略不计,她决定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那件事情对高文轩讲一讲,虽然说这极有可能关系到荣家的脸面,但他们迟早会是一家人,她就暂且的当他是荣家人吧。
相拥上了楼,进了屋,恰逢黑皮老三摆桌布菜,老三瞥见亲密的两人,淡淡的喊两人洗手吃饭。
锦华同高文轩相视了一眼,她看着他眼中荡起的笑意有些许晃神,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高文轩却是一转脸色,很认真的招呼她赶快洗手,他说着,自己则顺势优哉游哉的坐上了桌子,锦华本来想说他几句,但因久别重逢,这些话她反倒又说不出口了,只得去洗漱间洗手。
在窄小的洗漱间里,锦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高文轩和老三的对话声,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时高时低,锦华猜出来,高文轩方才是支开她和老三说事,他和老三说了什么,锦华没有费神猜忌,高文轩若是想让她知道,她定然会知道的,高文轩若不想让她知道,她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将手上的水渍用帕子擦干,锦华轻快的走出了洗漱间,不论如何,高文轩回来总归是一件喜事,她这些日子焦头烂额的破事够多了,如今高文轩回来了,给了她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安慰。
高文轩和老三说着话,瞧见她欢欢喜喜的走出了洗漱间,当即停止了和老三的交谈,老三借口去拿碗筷,为他二人留了一份独处的空间。
“怎么这般高兴?得了什么大喜事了。”高文轩开了口,他一边微笑着问她,一边伸手捏住了她的手。
锦华握着高文轩的手,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了,屋子里灯光明亮,以至于她清晰的看见了他的眉眼,以至于她深深切切的将他印在了脑子里,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却不知道该从那一件说起,久别一见后锦华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思念他。
安静的望着他、深深的凝视他、微笑着瞧看,一点一点的勾画他的眉眼,到最后,面对他,却是哽咽不能言。
高文轩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锦华会有这么娇柔感性的一面,连忙拿着帕子为她擦拭眼泪。擦着眼泪,他又忍不住打趣道:“我晓得你是怕我回不来,我这不是回来了,怎么还哭。”
锦华横了他一眼,她从他手上扯过来帕子,将眼泪一抹擦干了:“我方才不过是被迷了眼,谁怕你不回来了。”
高文轩凑在她眼前,对着她的红眼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通,末了煞有其事的附和道:“恩,迷了眼。”
锦华睇了他一眼,却是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高文轩半边身子都被她瞧酥了,迷蒙之中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刺痛,回神看去,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儿,娘嘞,这婆娘下手也太狠了。
锦华神色平静的看着高文轩肩膀上被自己掐出来的青紫,声音凉凉的问道:“疼吗?”
高文轩瞟了她一眼,不客气的回道:“都青了,你说疼不疼。”
“疼就记着,下次,你要是再这样让老三瞒着我,我非要。。。”
高文轩一脸坏笑:“非要什么?”
锦华没说话,这时候高文轩拥住了她,他将她紧紧的圈在自己的怀里,很认真的说道:“锦华,要不我们结婚吧,两个人一起过。”
锦华突然的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仰着看他,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和坚定,突然的,心变得非常柔软。
高文轩看着她,继续说道:“我们买一座小洋房,养一只大狗,每天晒晒太阳,然后生个孩子玩儿,我们不管他,不管任何人,只过我们自己的。”
“你可真是。。。”锦华忍不住一点他的鼻尖,但没说究竟答不答应他。
高文轩捏住了她的手,在嘴唇下亲吻,过了有半刻,他见老三端着碗筷出来,便松开了她。
锦华看着老三习以为常的模样,脸一下子窘红了起来,像是火烧一般*。
高文轩洗过手后便抄起了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跟饿极了似得狂扫,锦华见他如此吃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猜出了他在湘西过得是什么生活。
事实上,高文轩在湘西过得比锦华想象中还要惨,他被白崇围堵在地窖里几天,头两天还有些吃食,到后来简直是滴米未进,好在后来白崇变了计划,才使他逃回了赌场。在赌场里,他组织了一批人,也不管会不会惹了那个陈首长,直接带着这批人,黑里隆咚的跳进了白家的院子里,他同白崇对战了几个回合,割了白崇一只耳朵跑了,至于那些弟兄,他带了一些来上海,其他的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他一路来,没怎么停,吃食也都很随便,有时候甚至就不吃了,如今见老三备的一桌子好菜好酒,自然是馋虫大动。
吃罢了饭,锦华帮着老三收拾碗筷,高文轩在一旁瞧着,见老三走开后他又将她抱在了怀里。厨房有一扇小窗,恰对着一横银钩,颇有种花前月下的风流。
高文轩将脸埋在锦华的后颈,锦华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流,痒痒的,像是爬在身上的小飞虫,她握着碗,又好笑又有些恼的推开了他。
高文轩见自己被推开,玩心大动的抓她痒痒,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嬉笑着,吵闹着,好不快活。
意外还是有的,在高文轩作势要亲锦华的时候,他一挪手,挥打了一摞碗碟,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厨房里又是一团糟。
老三听到了动静,在外喊了一声:“大爷,你们没事吧?”
两个人既尴尬又甜蜜的看着一地碎瓷,看着看着,又同时的笑了起来。
他回了老三一句嘴:“没事。”
老三没有说话,大概是走了,高文轩见没有动静,关掉了厨房的灯,淡蓝的月光从窗子外打了进来,罩在两人的脸上,两人雪白的面孔上都染上了一点蓝,泛着盈蓝的光。
高文轩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他看着锦华笑,笑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又正了脸色,他很利索的抓住了锦华的手,迅速将手上的东西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锦华低头看着手上亮闪闪的一物,觉得脸皮又烫了起来,她听见他有些无赖的口气,他说:“收了我的戒指,就不准反悔了。”
锦华看着高文轩眼中的认真,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但还是说出了口:“我们再等一等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后来的故事()
高文轩没成想,自己一等就没了边,也没成想,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这是一九三七年。
炮火炸起的尘屑将上海的天空染成了灰色,四处尽飞机的轰鸣,一声又一声,应和着炮弹的爆破声,像是魔鬼的吼叫一般,一声比一声更慑人心魂。
高文轩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台上,他静静看着窗台下惊慌失措举家迁徙的人群,虽然他是沉默的,但他不断敲打黑铁窗栏的手指却暴露了他此刻的焦躁。
“大爷。”
听见身后传来的老三的声音,高文轩感觉到自己被注入了一股清流,他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面若春晓之花的回了头。
目光来回游走,但确定老三确是孤身一人而来时。于刹那之间,那双如同闪亮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高文轩由希望变成了失望。
“她没有来?”
老三听见他有些发闷的声音,沉吟了半刻,小心的回道:“夫人说。。。”
高文轩眉毛皱成了一个倒八字,他对着老三仿佛有发不完的脾气:“别啰嗦,她说了什么,你尽管告诉我!”
老三意识到高文轩的愤怒,冷汗不禁冒了一头。经历这些年,在上海滩的跌摸滚打,高文轩早不是他曾经所认识的大爷,或许可以说,他一定程度上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暴君。
退了半步,老三有些迟疑的回道:“夫人说,让大爷自己去香港。”
高文轩捏紧了拳,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依然无法压抑内心几乎是喷薄而出的愤怒。
一拳径直捶到了窗台上。
高文轩抬起眼,郁郁的瞟了一眼老三,声音里满是刺骨的寒气:“她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那票。。。罢,老三,备车,我亲自去接她!”
老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紫红的眼皮微微垂了下来,他不停的摩挲着头皮,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人很是焦躁。
高文轩睃了老三一眼,嘴角一歪,这样的笑容是老三从未在高文轩脸上见过的。笑容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好似有皮无骨的笑面佛。
老三咽掉了想要说的话,他对高文轩行了礼后,便哈着腰,小心的退出了门。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高文轩一个人在。他一个人时,屋子永远是那么的阴冷,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白松木的雕花大床摆在黑色柳木的地板上看起来仿若黑海上的一座孤岛。
高文轩踱着步子,自床角的栏杆上捞起了一件黑色长衫,他拿长衫的时候,自己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抚摸着床头的玫瑰雕花,心里有淡的悲哀。他和锦华分道扬镳已经有两年了,她不愿意见他,就连现在到了面对生死的边缘,她依然不肯承他的情意。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这样倔强而又固执的等待着她的回心转意。他们的分开,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原因。他承认,他快要被她的拒绝逼疯了。
在那夜求婚不成之后的其他日子里,他对她求了无数次的婚,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问她为什么,她摇摇头,回答永远的、千篇一律的,让他等待。
他犯了男人一生中很有可能会犯的错误。
当那个有着小鹿一般湿漉漉夹目的姑娘投入他怀抱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时局还没有这般乱的时候,他脾气还没有这般坏的时候,在一场慈善聚会上,他遇见了她。
那个时候,他与锦华在对待苏珊的问题上,争吵得不可开交,锦华一味地偏袒苏珊,她不止一次的提起那个他深恶痛绝的名字——高宽,他简直快要被她逼得发狂,一方面是因为嫉妒,还有一方面便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他忍不了和另一个男人分享她的爱,分享她的心,即便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