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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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贵-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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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次,光亮柔和了许多。

    她缓缓睁眼……

    入目的是淡紫色烟云纱幔帐,而她身下躺着的,则是紫檀木嵌白玉螺钿架子床。

    她微微一叹。

    这究竟是死了没死?没死透吗?

    怎的还会做梦?

    梦里,这又回了十四岁呢?

    这架子床是十四岁那年她爹亲自找人去给她打造。可她统共只睡了一年,便入了京。

    可不是?她做梦都想回到当年啊!

    一滴热泪滚下,在她脸上划出了湿湿的一条线。

    指尖触上,湿漉漉,滑腻腻。

    竟有知觉。

    她拿牙齿在手指狠狠咬去,顿有痛感袭来。指甲泛青,指腹通红,还伴有两颗深深的牙印。

    她眼睛早已干涸,为何会落泪?

    她双手早已被废,怎会有痛感?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若真是梦,那她便索性不要醒来吧!

    ……

第五章 如梦似幻() 
程紫玉贪婪盯着眼前的一切。

    她小心翼翼呼吸,连身子都不敢翻一个,只唯恐惊醒了这个恬静美好地过了分的梦。

    滑滑的丝被是神锦衾,她记得是蜀地巨贾林夫人所赠,轻薄透气,贴合人体,价值不菲。整个程家仅此一件,羡煞了一众女眷却没人敢哼一声。

    衾上所绣是她最爱的茶花,一团团繁花似锦,热闹得正似十四岁以前的她!

    衾下,她的身体还那么青涩,她的腹部平坦,双臂双腿上的伤也不存在,真的……太好了!

    只不过,头顶和后颈倒是时不时有微微钝痛传来。

    她忍不住侧头,床内侧镶嵌着透亮的白玉片和螺钿片,都微微映出了她的脸。

    她的头上有细麻布包扎着,这是受了伤。

    可她注意力不在伤上。

    螺钿片上的她,双眸眼波流转,灵动盈丽地如一方湖水,而不是那干巴死气如老妇一般的干涸。

    这个梦,竟能真实到如此地步?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深抽了一下。

    许是这动静叫人察觉了,正有人踮着细碎的脚步而来。

    影子一晃,有人勾帘。

    程紫玉一惊,吓得又阖上了眼眸。

    这一刻,她竟是如此担虑梦醒。

    她好怕!怕有人会就此将她惊醒!

    随后,她听闻了一几不可察的轻叹。

    微微细风至,她知帘子被放下了。

    又有人进了屋。

    “姑娘还没醒吗?”

    “没呢!”

    程紫玉蓦地睁眼。

    她们……也入梦了?

    这是她的贴身侍婢,知书和入画,她的左膀右臂。

    这两人,一个擅书法,精于各种字体,一个长作画,山水人物手到擒来。两人是老爷子和她从程家上百学徒中甄选出来,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均是灵气四溢,将来可独当一面的好苗子。

    当年她送出去的许多讨喜可人,让一众贵人女眷爱不释手的物件,便大都是由她三人合作完成。

    可这俩灵秀忠心的好姑娘却未得善终,跟着她一起入了京,从此陪着她一脚踏进了地狱。

    当时一夜间,程紫玉被冠以“疯妇”名号,她即便对朱四还有希冀,却还是为俩丫头做了打算。她把随身的银子分给了两人,买通了门房,将俩丫头送了出去……。。

    后来,她还是从陈金玉口中得知,丫头前脚一逃,后脚朱四便察觉了。

    由于怕打草惊蛇,恐远在千里之外的程家会有所警醒,朱四第一时间便派了人捉拿两人。

    俩丫头聪慧,分了两路离京。

    知书被抓,入画逃脱。

    朱四暴怒,当晚便将抓到的知书送给了他的幕僚——一个又老又猥琐的跛子。那幕僚不止其貌不扬,还阴戾狠辣,最爱知书达理的美貌女子伺候。

    知书受了多少委屈,程紫玉不知道。但她后来听说,第二日府僚院中的水井里便打捞出了一具女尸……

    入画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孑然一身的逃离过程中,银子被盗,辗转回到荆溪已是一个月后。程家大劫已经铸成。

    她亲眼目睹了程家的罹难。

    她又目睹出嫁金华的大小姐匆匆赶回,为了守住老太爷山上的庄子,带着两个丫头发着毒誓撞死在了朱四手下的刀口上……

    入画见状只想赶紧酬银子回京给程紫玉报信。可她怕连累家人而不敢回家,唯有在街上转悠以期遇上可信之人。

    然而整个荆溪充斥的,都是对程家和程紫玉的谩骂诅咒,程紫玉已经成了整个荆溪的罪人。

    入画作为程紫玉的人,又怎么可能筹得到入京的银子?

    她怕家里跟着遭殃,连口都不敢开。

    她当即便放弃了,直接坐在街头哭了起来。

    总算她运气不错,在药铺门口被正看诊抓药的蒋小姐认出了。那位往日并不熟络的蒋小姐竟是毫不犹豫将身上所有银子都给了她。

    “是程紫玉闯的祸,她没理由独善其身!既是她做的孽,她负不了责也没资格躲着。你去找她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到如今,她也该为荆溪做点什么了!”

    “这是……您的抓药银子吧?”入画见蒋小姐穿的是粗布,身边连丫鬟都没有,只跟了个老妈妈。明显,蒋员外家也没落了。

    “我这病十几年了,根本治不好,与其浪费银子,不如最后为这世道做点什么!去吧!”

    蒋小姐除将抓药的五两银子都给了入画,还将随身玉佩也送了出去,又找了驴车将入画送到了官道……

    入画与人拼了马车,半月后抵京。她用那玉佩置换了银子,撒谎买通了给安王府送菜的婆子。借着解手,她又从后厨混到了后院那个最偏僻的荒院。

    入画既是壮胆冲撞入府,便是抱了死意。

    她自是不惧!

    接着,她一把火引开了守门婆子,趁乱冲到了紫玉身边。

    下一瞬,严防死守的婆子们便带着棍棒已经赶到!

    早已如行尸走肉般的程紫玉见了入画大惊失色,赶忙挡在了她的身前。

    而入画则将在荆溪的所见所闻快速告之……

    程紫玉不要命地挡在前边,在众婆子七手八脚分开两人前,终于将荆溪的一切尽收于耳,铭刻于心。

    接着,程紫玉便被婆子们控制住,绑到了椅子上。

    而入画,就这么被生生打死在了她的跟前。

    她打着颤看着入画的血在地面慢慢蔓延,浸湿了她的鞋底和鞋面,将她的整颗心都染了个血红血红……

    她在那椅子上坐了整整一日。

    第二天当昭妃前来蹦跶时,她抬起死灰一片的眸子,要求转告朱四,她愿意将所有秘密双手奉上。前提是,她必须回去荆溪……

    此时此刻,俩丫头这小心翼翼的交流听来这般如梦似幻……

    大家都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程紫玉的眼泪顿时连成了串!

    那厢,俩丫头还在轻声细语。

    “那道长走了?”

    “嗯!送走了!”

    “哼!还说姑娘昏睡了五日,已经过了命定的三日之时,两刻钟内必醒!可这两刻钟都早过了!想来又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

    “倒……也不是!他没要银子!”

    “什么?没要银子?他被程家请进了门,竟然没要银子?昨日大姑娘找来的神婆还要了一百两呢!”

    “没要!我给了他个钱袋子,他看都没看便直接给扔了回来。我本以为他是嫌少,可他说,他是顺应天道而来!不要银子!……”

    知书语未落,便闻内室一声响动。

    两丫头一对视,喜上眉梢,飞一般冲进了内室,打开了最外层的床幔。

    “什么道长?什么天道?你们再说一遍!”

    此刻的程紫玉已是赤脚落地站在了床边,脸上两道眼痕未干,惊讶盯着她二人……

第六章 天道好还() 
原本还带着伤感又珍惜情绪沉浸在这个梦里的程紫玉,随着丫头的交谈,几乎是一个激灵,起身扶床站地。

    她已经想起来了。

    十四岁那年,她头上的确伤到了。

    当时正在窑山等半成品的她无意中听闻西山有人挖到了上好的泥矿,怕叫人捷足先登,便先一步赶去了西山。

    哪知每日山上山下跑的她,那日刚一上山,尚未找到矿石便滑倒了。而在滚落下山的过程中,她头部恰好撞到了山腰的大石上,当即便晕了过去。

    被抬回程府后,荆溪名医轮番为她看诊。虽个个断定她并无大碍,可她还是睡了整整三日才醒来……

    这一刻之前,她始终以为,她是梦回当年了。

    而梦里的时间点,正是她从那次伤重后醒过来。

    可两个侍婢的对话告诉她,这一刻是从前她并未经历过的。

    昔日,她是睡了三日而不是五日。

    昔日,除了她大姐找来的那个被程家上下埋汰了一年的神婆,从来没有什么道长或神棍上程家。

    还有,那个道士怎知她已醒了?什么叫做已经过了三日的命定之期?他怎知她原本该是晕了三日?最重要的,是什么叫做他顺应天道而来?

    天道?

    就是她说,她不服不信不甘而咒骂的天道吗?

    那一刻,她有种错觉!

    这不是梦!

    她起身太快,撞到了床沿,大腿一阵火辣。

    她微微有些惊喜!

    若这是梦,就该醒了,是不是?

    她紧紧抓着小跑而来的知书,问了又问。

    知书还沉浸在小姐清醒过来的喜悦激动之中,自是不厌其烦答了又答。

    而入画以为程紫玉是因着摔下山惊到或是做梦魇着了,并未将她的反常放在心上,只赶紧唤人进来。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程家上上下下便只漾开了一句。

    “四姑娘醒了!”

    院子里,园子里,宅子里一下便闹腾了起来。

    有急急唤着去请大夫的,有忙着去禀老太爷的,有往厨房跑的,有唤着熬药的,有通知各路主子和管事的,还有激动赶来确认的……

    程紫玉见到一张张熟脸,自是热泪盈眶。

    可她更想知道……

    “那,那位道长,人在哪儿?”程紫玉心下有种感觉,只要找到那个道士,她便能解开心头疑团。

    “那神棍,不,道长,刚,刚送走了!奴婢这派人就去找来!”

    “不!我去!我自己去!”

    ……

    一出侧门,程紫玉便迎面对上不远处朝着她笑的那张脸。

    她本以为那道士该是道骨仙风,白眉白须的老人,可结果眼前站立的,就是个普通至极的四旬道士,一身半旧道袍,肤色健康,慈眉善目。

    程紫玉已经掐算了一番,从知书将他送离,到她匆匆穿了衣裳洗脸赶来,至少有一刻多钟了。可这道士尚未离开,显然是在等她。

    果然,他的眸光定定,冲着她做了一揖礼。

    他竟是连她会跑这一趟都算到了。

    程紫玉屏退左右,回了一礼。

    “大师如何称呼?”

    “萍水相逢,无需称呼!”

    “大师,此为何年?”

    “自是癸卯。”道士的笑容分明有深意。

    可这一句却叫程紫玉心下一颤。

    “大师错了,这分明是丁未年!”。。

    “小姐大病初愈,记岔了也是有的!小姐记住,此刻乃是癸卯年六月!”

    程紫玉眼眶有些烫。

    是吗?真的?

    难道,是时间倒退了?这是倒退了四年?

    她果然是十四!

    可能吗?

    “大师,世间可有天道?”

    “道生万物,存于自然!天道自是有的!小姐受惠于天道,何来多此一问?”

    “您怎知我受惠于天道?”

    “贫道适才已言,道生万物,你我皆不例外,小姐自是受惠者。”

    这道士,分明说了许多,却又分明什么都没说。

    程紫玉越发笃定,自己很有可能是被“天道”送了回来。而这道士,只怕就是来给她指点迷津的!

    若她真的回来了,天道又要她做什么?

    她看着那道士,继续试探。

    “那么,关于天道,我记得有一句,‘天道好还,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无不报之仇。’大师觉得如何?”这句的意思是,只要天道在,人心存,便能伸张正义,得报大仇。

    那道长似是料到了程紫玉的咄咄逼人。

    他继续用似是而非的回答来笑着回应。

    “贫道见小姐眉宇难舒,显然是执念过重!贫道猜想,小姐若经历了坎坷,必是因着这‘执念’二字。小姐若要解脱,切记,一定要‘破执’!否则,一切或将枉然!”

    那道士这几句信息量一下加大,程紫玉有了几分晃神。

    没错,她当日正是因着执念,相信他对她有情,甘愿为他刀山油锅,这才害人害己!

    执念,的确可怕!

    破执,谈何容易!

    经过血海深仇,她的执念早已变了。

    过去,那份爱是执念,可此刻,心口那把烧得她血都沸腾起来的火,同样是执念!

    这道士说什么要她破执?这又是何意?

    她欲继续追问,可那道士却已转身离开,只在徐徐清风里留下了他的指点。

    “凤凰涅槃,有过痛苦,才知众生的痛苦,有过执着,才能放下执着!既得了天道,便该好好珍惜!小姐谨记,寻回自己,保留真我,维持本心,比所谓的胜负输赢更重要!好好活着,用力守着,轰轰烈烈,坦坦荡荡,才不虚此行!哈哈哈……”

    道士走远,渐渐消失眼前……

    程紫玉喜极而泣!

    她是整个荆溪的娇女,荆溪子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在众人眼里,她无疑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怎知她有过痛苦?他怎知她必须放下执着?他为何知晓她早就在一场场只论输赢的战斗中迷失了?

    涅槃?他说涅槃!

    她是涅槃重生了!

    她突然想到她被雷击中前的誓言,她说,若是再有一次机会……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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