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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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醉-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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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洛儿的侍女说话又快又急,祥羽连阻几次都没能止住她滔滔不绝的话语。何况洛儿所言确实也正如祥羽所想,现下是在裕丰宫内并无旁人,因此她也并未真的存了心要拦,只是边听边吃吃掩口而笑,指头一个劲戳在洛儿额顶。

    寰月却是瞧着君漪凰面沉如水,她也实是听不下去了,咳嗽两声,骤然打断了洛儿后续话语。

    祥羽和洛儿不曾想到外间有人,吓了一跳,急急抛下手中衣物迈步出来,就见到君漪凰与寰月站在左厢帘前瞧着她两。

    两婢大骇,匆忙跪地行礼,微声道:“娘娘……奴婢……”

    “她是谁?”

    跪在祥羽旁侧的是一个年不过十二三的少女,面容生得秀美柔和,稚气尚未完全褪去,只是君漪凰却觉得面生得很,无甚印象。

    “回娘娘的话,这小婢唤洛儿,本是宫内负责偏殿洗扫的。流玉昨日夜间突然高烧发痘,连夜送到别苑避痘去了。今日晨间女婢见娘娘不在殿中,入了秋日又需将娘娘秋冬的厚衣整理备好,看洛儿这小婢性子伶俐,便擅作主张叫了她一起与奴婢为娘娘理衣。洛儿年幼口无遮拦,还请娘娘恕罪!”

    这祥羽伺候君漪凰已久,知晓君漪凰最恨宫中下人多言是非。虽说君漪凰未出言呵斥,她却辨得出君漪凰现下早已怒极。只是此刻悔也不及,只能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指望君漪凰能心软恕罪。

    君漪凰不言不答,半晌才道:“寰月,将她们两人打发到洗尘殿中去,没事少出裕丰宫。”

    祥羽身子一颤,这洗尘殿是裕丰宫中最偏僻的所在,内里住的都是专司裕丰宫中打扫殿堂浣洗衣物除草挖土等最粗重活路的低等仆役。这宫中即便是侍女也分三六九等,这洗尘殿中住的便是第九等。

    祥羽想不到不过随口几句话就招来这么重的处罚。而她与洛儿虽然多嘴,但所言所思全都是为了自己的主子,没对主子有半分不忠不敬的意思!

    洛儿毕竟年幼,听闻君漪凰的处罚心有不服还待再辨,祥羽却是明白君漪凰脾气的,若是再哭诉辩解,只怕连那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了。

    寰月也觉得君漪凰罚得重了些,只是她知晓君漪凰因着那封信此刻心情差到极致,也不敢说情,只得向祥羽使眼色让她谢恩离去,免得继续遭殃。

    祥羽拖着洛儿向君漪凰行了礼谢过恩,躬身退出主殿,待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确定声音传不到主殿后,才相对嚎啕大哭起来。

    君漪凰罚了两人,心中的抑郁之气也没半分消减。郁郁站了片刻转身去贵妃榻上躺了,寰月见她要睡,赶紧招人将早熬好的药端进屋内。君漪凰的眼本还睁着,见到药碗后却干脆全闭上,直当没见着。

    “娘娘,喝了药再睡罢?”寰月一见君漪凰神情就知道这碗药又是白熬了,却不甘心,明知道无用还是出言相劝。

    “搁着吧,我倦得很。”君漪凰纤指一指榻案,翻身朝里,把寰月接下来的话都塞回喉咙里。

    寰月苦笑,只得依言将药碗搁在榻案,躬身退下。

    苦涩浓重的药味和着厢里熏香混成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君漪凰半眠半醒只觉得这股味熏得她心浮气躁,眉心一皱睁开眼来,就想叫人将药碗抬出去倒掉。

    不曾想刚睁眼就觉得发丝微动,身后一阵轻风袭来,似是有人进屋。君漪凰螓首微侧,便见着一位佳人刚掀开帘子进来。

    佳人今日内里着了一条烟青对襟百褶长裙,长裙样式简单,仅在领角袖沿覆了菱纹。不过裙上自腰间起绘了一朵硕大水墨芙蕖,芙蕖花瓣摇曳围于腰间,更显纤腰一握。圆叶茎干顺裙而下,裙角收边处绣了数条绯色小鱼。裙外罩了一件浅灰纱笼,芙蕖与鱼将掩未掩,随着行走间若隐若现,配上一束天仙髻,一抹远山眉,双眸未笑先含情,清新秀美中不失妩媚,正是苏灵雨。

    苏灵雨刚掀开帘子,抬头便见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瞧着她,不由一笑:“怎地掀帘子就把你惊醒了?”

    “你不是在陛下身边伺疾,怎么这会过来了?”

    君漪凰一看苏灵雨装扮,便知道她是直接从紫寰宫过来的。这时还不到午时,怎么算她也该呆在南诏帝身边伺候午膳汤药才是。

    “袁修容在,我便走了。”苏灵雨漫步走到贵妃榻侧坐下,摇头道:“寰月怎么就容你睡在这榻上?这榻对着窗,你风寒本就拖了半月有余,再吹着风怎么办?”一侧头,又看见榻前满满当当的药碗,伸手一触,黛眉间痕迹更皱了三分:“药都凉了,怎地还没喝?”

    “你胆子倒越来越大,进来不通报一声也罢,如今倒是教训起我来了。”君漪凰淡淡道,语气中到并没责难的意思,只是盯着苏灵雨脸上不放:“你脸上这是什么劳什子?”

    苏灵雨伸指一模脸颊,忍不住也是一叹:“前几日陈司马送了个南蛮的番邦女子进宫,那番邦女子及笄之礼与咱们不同,是要在脸上纹刻花兽的。陛下不知是新鲜还是怎么,对那番邦女子喜欢得紧。没想到那番邦女子性子极烈,被陛下召幸次日就偷了根簪子刺喉而亡。陛下面下无光,悄悄命人就把那女子处理了。你也知道,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那女子这一死陛下却越发的思着念着。只是南蛮远在南陲地处荒僻阻隔重重,蛮族性子又极凶悍,想另找一个谈何容易。陛下这病着却是心血来潮,想瞧宫中妃嫔作南蛮打扮。无奈之下伺疾的几个妃嫔只能用花汁在脸上画了,让陛下寻个开心。”言罢苏灵雨也是苦笑不已:“这花汁涂在脸上难受,却摸不得蹭不得,否则轻轻一抹就糊了。糊了事小,惹得陛下病中震怒,追究起来谁都担待不起。”

    “他如今倒是会玩意得很。”君漪凰冷哼一声。

    “赵魏纵横,欲联手称霸,前朝战事连连,陛下心中烦忧,也只能在后宫寻些乐子了。”

    “呵,若非这乐子寻得过了,又岂会卧榻难起。罢了,不提这些,你先把脸上这劳什子洗了,看着古怪古怪难受得很。”

    君漪凰摇头不再多言,唤了寰月进来,让她打热水备巾子给苏灵雨净面。

    寰月应了刚要出去,苏灵雨却对她使了个眼色,再一瞧药碗。寰月会意,端起已凉透了的药碗躬身退了下去。

    “你今日似乎不太高兴?”苏灵雨状似无意问道。

    “怎么?”

    “我进来时瞧着祥羽和一个小婢子缩在墙角哭哭啼啼的,这裕丰宫中能让她哭成那样的也唯有你了。”

    苏灵雨时常来裕丰宫,对常伺候在君漪凰身边的几个婢女都十分熟悉。君漪凰身为四妃之首,身边的婢女都有官称,私下还有小婢伺候,是以一般人等是不可能也不敢拿委屈让祥羽受的。

    “多言多舌,若放任她们在外间走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被拖进清平阁变个糊涂鬼。”

第138章() 
苏灵雨闻言无奈一笑,她与君漪凰交往日久,自也清楚君漪凰为远避宫内风波,历来严禁宫中婢女仆役言语宫中闲事,甚至连她们与其他宫中侍者过密的交往也不喜。宫廷之内耳目遍地,谁也不敢确定是否隔墙有耳,何时会传入他人耳中。宫中妃嫔责备宫娥乃是平常,是以听闻得君漪凰是为此时做罚,便不再过问。

    一时无话,君漪凰方才半梦半醒被惊起,如今倦意大消,没再睡的意思,一时甚是无聊。盯着苏灵雨的额侧眼角描绘的图画只觉百般碍眼。君漪凰懒懒一指,道:“当真是人人都肯在脸上画这劳什子?”

    “这后宫谁不是仰望上位的脸色行事?”苏灵雨轻叹。她也曾想独善其身,下场又是如何?这后宫妃嫔虽分上下,但实际掌握着千万人性命的其实不过一人。即便不愿,又能怎样?

    “我听闻兰婕妤也在伺疾之列,她难不成也画了?”

    “既是人人都画了,她自也免不了。”

    君漪凰闻言不禁挑眉,露出诧异神色。贺兰馥在宫中出了名的清高自傲,除了夏若卿外鲜少与其余妃嫔来往,即便在南诏帝前也时常冷颜相对不假辞色,说是目中无人也不为过。也不知南诏帝是否当真脱离不了天下男子的劣秉性,对于贺兰馥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一改以往喜好柔顺女子的习性,对贺兰馥反倒愈发的宠爱有加。贺兰馥入宫不及两年,地位却是扶摇直上,前几日才封了婕妤,连苏灵雨都无法比拟,更是惹得宫内诸多女子眼红纷纷,咬牙切齿,嫉恨有加。

    “想不到是么?我当时瞧着她不言不语任由画师作画的时候,也想不到。”苏灵雨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淡淡道:“她为了静贵嫔,也是煞费苦心了。”

    对于苏灵雨的结语君漪凰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李思琦还在承明殿前跪着吗?”

    “我回来时路过承明殿,见她还在那,跪了三日脸都青了。这几日早晚寒凉午间日头却不小,以她那样子再跪下去估摸明日都未必撑得住。”

    “自作自受,也算活该。”对于苏灵雨提及的李思琦惨状,君漪凰言语中并无怜悯之意。

    李思琦乃是闺蜜,位份本为良媛,赐封号琦,乃是与苏灵雨同期入宫,只是与苏灵雨不同的是她并非良家子,而是民间采女出身。李思琦容貌娇媚,在众多采女中也堪称翘楚,而且声音如出谷黄莺,尤擅弹唱,传其歌声绕梁三日而不绝,是以虽然出身微寒未有子嗣也在短短时日内由采女跻身为良媛。这李思琦虽被封了良媛之位,却因是从民间入选没有朝堂家族势力在后撑腰,较之宫内其他良家子出身的妃嫔不管位份高低背景便先矮人三分。李思琦平日里时常被低于她位份却出身高贵的妃嫔明嘲暗讽,她对此早恨得咬牙切齿又无法可施。直至贺兰馥被夏若卿推选入宫——贺兰馥身份特殊,其父出身皇室贵胄,却是北燕送到南塘的质子,在南塘面上说是贵族,实际连普通平民都不如。李思琦在宫中忍气吞声良久,当下总算有了出气的地儿。只是贺兰馥的性子大出她意料之外,孤傲冷厉不说,对于他人挑衅也从来不予容忍。贺兰馥前有静贵嫔夏若卿帮衬,后颇得南诏帝喜爱,李思琦不但胸中那口压抑之气未出,反而处处受制。随着贺兰馥连接被封,又正当宠,李思琦吃了数次亏后便不敢再随意招惹。只是李思琦表面隐忍,暗地里这口气却无论怎样都咽不下去,待得夏若卿之父因结党营私之罪被锁入狱,李思琦思及夏若卿庇护贺兰馥之仇,加上平日里受的诸多怨气,新仇旧恨齐齐涌上,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竟胆敢向南诏帝进言,道静贵嫔夏若卿不甘父亲被拘入狱,私下与贺兰馥一同习练北燕蛊术,欲为至亲报仇意欲弑君。这话恰被那日被召前去的贺兰卿听得一清二楚,贺兰馥冷言厉色在南诏帝前就将李思琦叱骂一顿。李思琦向南诏帝进言时靠的是心里那股怨气作底的一时冲动,手中并无夏若卿与贺兰馥习练蛊术的证据,被贺兰馥尖锐言辞辩驳得张口结舌,再被黄门手中刑具一吓,当场软了身子瘫在地上,痛哭流涕声称是受下人蒙蔽听见传闻,深恐静贵嫔为祸后宫,不敢多加耽搁,匆匆前来禀告,是以才未曾多加分辨。南诏帝大怒,责道李思琦欺君罔上,陷害妃嫔,本是死不足惜。念在李思琦平日里性情温顺,只是一时情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日削去位份降为更衣,每日跪于兰婕妤所居的承明殿前请罪,后续如何发落,皆由兰婕妤处置。

    此后次日南诏帝夜间就突发恶寒高烧不退,急传平日喜爱的数位妃嫔伺疾。贺兰馥也不知是无暇□□忘了,还是有心,就一直任由李思琦跪在承明殿前。遴选入宫的女子即使出身民间也是家庭富裕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堪受镇日的日晒雨淋。今日苏灵雨瞧那李思琦已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全身浮肿不说,膝间的血更顺着那雕刻了纹路的石板缝隙滩出一大片,就算现在贺兰馥当真消气赦免了她,以后也是废了。

    宫中类似李思琦者为数不少,苏灵雨与她素无来往,更犯不着为她求情,听君漪凰问起也就当做笑话讲给她听。

    君漪凰听完又不再言语,只是垂目沉吟,半晌,突然开口道:“以后你离静贵嫔和兰婕妤远些,少与她们牵扯。就算偶有往来,她们送的物件都别沾手,私下处理了就是。”

    苏灵雨微怔,随即笑道:“你还真去信李思琦那番鬼话?兰婕妤若真会蛊虫之术只怕早对陛下用了,你看她像是甘心委身南塘后宫忍辱负重之人吗?”

    “什么忍辱负重,胡言乱语!”君漪凰横了苏灵雨一眼,冷冷喝断苏灵雨,又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小心为上。那次你若听我的多加注意,哪来后头许多事情?”

    “哎,是是,好姐姐,好君君,都是我的错,我听你的提起十二万分小心就是!”一提往事,苏灵雨只有干笑赔罪的份,恰好珠帘叮咚,寰月端着一方面盆进来,随同她一起的还有青绡,掌上托盘放着一盏描银青瓷碗,房内刚消散淡下的药味立即又浓重起来。

    君漪凰眉尖一竖,面露不豫之色,转向苏灵雨道:“水送来了,将你那花脸洗净,回你的玉萤殿歇着去吧。”

    “怎地,我刚来就要赶我走?”苏灵雨貌似嗔怒,眼内却蕴了促狭笑意。

    “你在陛下身边伺疾了好几日,还不累?”

    “怎会不累。”苏灵雨轻哼道:“你病着不用去,可苦了我了。”言罢苏灵雨点头又道:“姐姐说的是,这样罢,寰月,帮我准备套换洗的衣衫,我直接去汤池沐浴。姐姐这里榻软枕香,我就在这里歇下了。”

    言毕也不等君漪凰反应,向寰月一挥手径直走了出去。

    寰月与青绡见君漪凰目瞪口呆模样,想笑却又不敢,只得把药碗放下,匆匆屈身行礼退下。

    君漪凰素来不苟言笑,也唯有宁容华敢在裕丰宫这般放肆。

    待寰月将换洗衣衫送到,青绡也已伺候着苏灵雨梳洗完了。着好衣衫,挥退青绡,苏灵雨面上早褪去君漪凰前的和熙,沉声道:“我瞧着淑妃今日心情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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