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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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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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关何的房间一直有人收拾,推门进去,地上桌上干干净净,东西也一应俱全。窗边的白隼看到他,扬扬翅膀叫唤了两声。

    扶她在帽椅上坐了,这才转身去寻红绣。

    庄内的人明显比之前少了一倍,倒是来搬东西,抬东西的人来来往往,果然如无双所言,庄主不日就要从宋土内撤离了。

    只是,解药他还没要到。当初约定了一手钱一手货,怎想刺杀顾思安会失手,倘使庄主以此为由,不放他走,那毫无疑问,自己就得随他去往漠北了。

    北方苦寒之地,且不说遥遥有千里之远,便是到了那边,奚画一定也过得不自在。

    哎……

    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

    黄昏时候,鸟雀归巢,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幕。

    红绣坐在矮墩上,抬手翻起她眼皮来看,而后又皱眉思索,自药箱中取了几枚针来,刺入奚画额间两处穴位。

    足足费了一个时辰,她方收手撤针,拿着绢帕一面细细擦着指尖,一面往外走。

    关何急忙追出去,“怎么样?”

    “还好,只是暂时失明而已。”红绣叠好绣帕放回怀中,朝他淡笑道,“别担心,治得好。”

    听她这般口气,想来是胸有成竹,关何心如大石落地,禁不住喜笑颜开,“治得好就好,治得好就好!”

    “之前找了个郎中来瞧,说是没法治,吓得我好几夜都未合眼。”

    “这方子是我独门秘方,旁人医不好也不奇怪。”红绣提笔在桌上草草书了几行,将笺纸递给他,“你按着方子抓药便是,前面一张内服,后面一张外敷,半个月便能见效。”

    “好,我这就去。”他把药方一收,匆匆要走。

    “你急什么。”红绣一把拉住他,“我还有话要问你。”

    “呃。”关何侧过身,略带窘迫的笑了笑,“倒是糊涂了,心里只想着拿药……什么话,你问就是。”

    她努努嘴,往内室使眼色,“姑娘的父母是没了?”

    “嗯。”关何尽量压低声音,“她娘那晚死在金人手中,她正是因此伤心过度,一对招子才瞎了的。”

    “哦……”红绣若有所思,“平江城的事,我在这里也有所耳闻,那地方眼下是被金兵给占了?”

    关何应了声是。

    “既是这般,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她言语一转,沉声道,“你杀顾思安出岔子的事儿,庄主没提,也不知他肯不肯给你解药。”

    他亦摇头轻叹,“不知道。”

    “要不,你带姑娘也随我们一块去漠北吧?路上有个照应,咱们庄子里这么多人,亏待不了她的。”

    “要她跟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关何说着便苦笑道,“就是她肯,我也不放心。更何况……我与她已经成亲,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不珍惜自己这条命。”

    “你们成亲了?”红绣闻之一愣。

    关何目光移向里屋,眸色不自觉缓和下来。

    “嗯,成亲不久。”

    “……”既是这样,他的确不好留在山庄。做杀手的若在世间有了羁绊,行事时难免会为其所扰,犹豫不决,这样的人,量来庄主也是不会要的。

    “这几日我会好好和庄主说一说,他能松口就最好不过了……离出发还有一个月时间,你和姑娘在庄里先住下,正好养养她的伤。”

    “好。”关何对她抱拳感激,“多谢了。”

    “客气什么。”红绣上前在他肩上一拍,“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有去处,我自然更希望看着你们离开。”

    她此言听着奇怪,关何不由开口:“那你呢?”

    “我么?”红绣正转身要往屋里走,听他发问,回头一笑,“我是离不开山庄的。你们都走了,庄主怎么办?他也是人,总得有个人留下来陪着他。”

    说完,打起帘子走进去。

    关何站在原地,仍望着她背影出神。

    很久之前,也不知是谁告诉过他。红绣是老庄主在时的香主,跟了他十年,十年来她只是香主,却有人说她和老庄主关系十分亲密。直到老庄主去世,临终托孤,她才辗转又跟了现任的庄主。

    距今已有二十余载,当年与她一同在庄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再无人知晓她曾经来自何处,是何身份。

    在这山庄里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屋中,奚画正坐在床边,耳畔闻得脚步声,试探性地开口:

    “是关何么?”

    红绣笑着走过去,“不是呢,小关给你抓药去了。”

    “哦……”奚画颔了首,忙紧张兮兮的问,“我的眼睛……还能医好么?”

    “能。”

    “真的?”她心跳加快,倒是吃了一惊,“你莫骗我。”

    “这有什么好骗的。”红绣觉得好笑,“你双目并未受伤,不过是情绪过激暂时瞧不见而已,敷上药,休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原以为自己真会瞎一辈子,曾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无数次安慰自己,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康复。想到这里,心头徒然一片光亮,好像下一瞬睁眼就能看清世界一样。

    果然,最大的喜事莫过于失而复得。

    奚画简直快落下泪来,哽咽难言,“谢谢大夫。”

    “谢什么。”红绣故意打趣她,“医者父母心,何况你是我们小关的媳妇儿,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奚画怔了怔,没想关何这么快就同旁人说了此事,登时满脸绯红,手搅着衣带,还沉浸在双眼能好的喜悦里,半天没吭声。

    红绣只低头整理自己的药箱,蓦地似想起来什么,回头嘱咐道,“对了,还忘记告诉你。我给你开的药方,用药厉害……”略微一顿,“你这眼睛,可能以后都流不出泪来了。”

    奚画听罢哑然半晌,随即又展颜笑道:“不打紧,哭不出来是好事啊。哭多难受……”

    这丫头倒是看得很开。红绣提起药箱,走到她跟前,伸手覆上她额头,由衷叹道:

    “我也希望你,再不会遇到伤心难过的事。”

    人这一生太短,有人能活到古稀,有人却活不过而立,开心一日便是一日。

    *

    接下来的日子,奚画几乎天天呆在房中安心医眼睛。并且很难得的是,关何一直在她左右不曾离开。

    原以为回到山庄,他又会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想那个庄主一次也没找过他,倒是乐得清闲。

    入冬已经很久了,腊月的天气寒冷异常,前日下的雨里还夹杂着细碎的冰珠子,只怕再等一段时间就要下雪。

    早间觉醒,一睁眼时,奚画尚还在睡,自从晓得眼睛能痊愈之后,她的气色逐渐转好,吃得香睡得好,现下浑身温暖,连脸颊都是红的。

    关何唇角嚼着浅笑,忍不住凑上去于她脸庞边亲了亲。

    后者睫毛明显轻颤,眉头一皱,似乎很嫌弃,翻个身朝向里边。

    见状,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小心起床,尽量不去吵醒她。

    凉意从窗外透入,关何穿戴整齐,回身又仔细瞧她有没有盖好,待检查妥当后,才披上大氅,走出门。

    书房之内,灯火犹亮。听底下人传了话,叶君生将手头的账本搁下,指尖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地抬眸等外边的人进来。

    门中看院里的苍穹,冬季里天亮得晚,似乎还是漫漫长夜,星辰时明时暗,零零落落地挂在梢头。

    他望着出了一会儿神,正见那人也一身深色袍子缓缓向里走,暗沉的衣衫,仿佛与周围的黎明也融为一体。

    叶君生从椅中坐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撩袍跪下。

    “庄主。”

    他启唇本想说几句,嘴一张又不知说什么好。

    “嗯。”

    关何并未抬头。他既不召自己来,怕是还在气恼,现下不能万万与他对着干。

    这些天也想了很多,解药拿不到就拿不到吧,何必执着于这个,只要他肯放他走,天下之大,不怕找不到解毒的法子。

    “什么事?”

    他闭目又睁开,深深吸了口气。

    “属下是来向庄主辞行的。”

    “哦……”上头听到这一声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关何素来摸不清他的喜好,愈发担忧接下来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要走啊。”叶君生不动声色的点头,话题斗然一转,“听绣绣说,你家那个,双眼瞎了?”

    “是……”他点头,“已让她医治过了。”

    “能治好么?”

    “看情况有所好转,想来就在这几日了。”

    “这么说是,治好了你就走?”

    关何戛然止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若是应了,岂非让他觉得自己是为了给奚画治病才回山庄的,虽然初衷着实是这个……

    可不应答,就如此僵着也不是办法。

    左右两难之际,猛地从案几摔了一物下来,正滑到他跟前。

    “你不是想要解药么?”叶君生挑眉靠着红木椅,“我这儿有两瓶,都装了解药,一瓶是你的,一瓶是无双的,你挑一颗吃了走。”

    说完,他唇角向上扬了扬,“你杀顾思安失手,原本没打算给你机会,但庄主我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你的命,握在你自己手上,选吧。”

    两瓶解药,一瓶吃了有效,一瓶吃了无效,总归不是毒药,就算吃错他也不会立刻就死。

    这么一想还是十分划算的。

    关何凝神思索良久,伸手拿了左边的一瓶,倒出一粒,仰头吞下。

    他抱拳,朗声道,“多谢庄主。”

    “此去一别,也许再不能相见,庄主当年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来生愿作牛马侍奉左右。”

    叶君生已没瞧他,貌似专心致志的在看他的账本。

    关何站起身,将走时又施了一礼。

    “……大哥,保重身体。”

    笔还没落下,手上一抖,墨迹登时在纸上晕染开。

    听到他已走远,叶君生才抬起头来,门外的天隐隐泛白。

    “还来生做牛做马……来生遇到他媳妇,恐怕也跟着跑了。”

    他忽然一哽,叹道:“这个傻小子,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不成,我要想让你死,当初也就不用救你了……”

第91章 【繁华三千】() 
腊月十一,大寒,天降小雪。

    到奚画摘下药巾这一日,关何反而莫名紧张起来,手捏着那上了药膏的麻布,半晌也没动静。他心里忐忑,不住问自己,若是取了布条她仍看不见,该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犹豫再犹豫,迟疑再迟疑,连他素日杀人放火时都没如此不安。

    “关何?”

    等了许久,奚画晃着脚不耐烦。

    “你好了没啊?”

    “嗯……”他深深闭了眼,又睁开,这才一圈一圈摘下布条。

    正是清晨,白雪把四周染得透亮,随着蒙眼的东西渐渐变薄,好像有光透进来,清晰可见,并不像目盲时看得那般不真切。

    药巾悄然坠落之际,奚画睁开眼,一双眸子清澈如水。

    她瞧见窗外细碎的绒花迎风而舞,窗边蹲着白隼,它将头埋在翎毛间,沉睡未醒。尽管尚还有些雾蒙蒙的,但所有的轮廓、形貌入目便是一清二楚。

    “我能看到了!”奚画欣喜若狂,在原地转了一圈,“我能看到了!”

    视线一转,目光落在身前,曾在黑暗里朝思暮想的人依旧立在旁边,只是许久未见,他身形消瘦,眼下青黑,好像比自己还憔悴许多。

    奚画从矮墩上站起来,兴奋地扑到他怀里。

    “关何……我看得见你了!”

    闻言,他如释重负,双臂轻轻搂着她,含笑点头。

    双眼复明的感觉好到无以言表,奚画自他怀中抬起头,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亲。又觉不够,索性勾住脖颈,凑上去吻他嘴唇。

    与在江陵客栈那一晚完全不同,似乎每一寸都是甜的,她很久没有如此高兴过,抱住他怎么也不肯松手。唇齿间轻吮的声音,连那边的海东青也听得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扭过头佯装看风景……

    也不知吻了多久,关何终于推开她喘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都快提不上气了。”

    奚画却是半点也没在意,直抚掌笑道:“定是我娘在天保佑我的!你说对不对?”

    他笑着应答,“对。”

    “一会儿我们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怎样?”

    “行是行……”关何斟酌了少顷,“只是你眼睛才好,不知在吃食上有无忌讳。”

    “等会我替你去问问红绣。”

    “嗯嗯,好,怎样都好!”

    瞧着她康复,关何心头也高兴,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先把早点吃了,正巧昨日无双才回来,吃过饭我带你去找她。”

    一听花深里也平安归来,奚画愈发开心,忙不迭地点头,捧着粥碗喝了一大口。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我知道,我知道……”刚一说完就呛了一口,奚画偏头就开始咳。

    关何:“……”

    明白她此时的喜悦,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抚背替她顺气,笑得无奈。

    早饭吃了一半,奚画忽而转过头,满怀期待的看着他,“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关何咽下嘴里的食物,反问她,“你想什么时候?”言罢又觉不对,补充道,“你想去哪里?”

    “呃……”原本与他约定好,等治了眼睛就找个安宁的地方安顿下来。

    可如今宋国境内战事不断,瞧着江陵武陵这一代还算和平,但谁又说得准届时会不会打仗呢?

    “我们去大理好不好?听说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漫山遍野的果子,可甜了!”

    “成。”他本就居无定所,去哪里都无所谓。

    关何喝完碗里的粥,提醒道:“不过大理离这边可远得很,只怕要走很长一段时日。”

    “这不打紧。”奚画放下碗筷,喜滋滋地看着他,似乎眼里已经浮现出未来的画面,“我们一路走一路玩,就当是游山玩水,反正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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