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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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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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

    他索性抽出刀来,威胁道:“不是你还废话!再敢多言一句,我现在就砍了你!”

    男子耸了耸肩,拍拍衣衫站起身,好似很无奈,不过的确是消停了,规规矩矩的回去喝茶。

    只是他的大氅并未取走,还踏实的盖在她身上。

    这一别,就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这个人。

    宋土这么大,天下这么大,他不过是在驿站外匆匆一瞥,觉得她可怜,于是施舍了些同情。

    什么也没有改变,她还是和其他契丹妇女一起,被带到了河州府的军营。白日替军中人洗衣做饭,一到夜里,便轮流每个营帐里伺候。

    那段时日,此后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曾经有很多次午夜惊醒,一摸额头,全都是汗水。

    起初她也幻想着会不会有人来搭救,怀抱憧憬,满心期盼。然而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身边一起的姑娘越来越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认识谁呢?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土里,她孤身一人,最后也会孤孤单单的死去,抛尸荒野,尸骨无存。

    *

    又是一年腊月,宋军军官要带兵撤回京城了。

    幸存的人都被转手卖去河州府内的青楼之中。

    这和在军营里并没什么两样,好在她已会不少中原话,和从前相比,总算不必因为言语而遭到打骂。

    青楼里多得是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只是自己什么也不会,好像除了身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尽管早已不是清白的人,大约是为了赚个本钱,妈妈还大张旗鼓搞了一回,私下里还叫她仔细点,给了个装着鸡血的小瓶子,说若是客人问起来,决计不能认。

    傍晚,华灯初上,满天的繁星。

    画楼之上,阁门之外,面前一群的莺莺燕燕,软语温言,妩媚娇俏,单单一个眼神就勾的人魂牵梦绕。

    大厅内高台中,铺着一席百蝶穿花的羊毛毯子,轻纱曼妙,台上有人抚琴,有人高歌,有人起舞。

    她则穿着一身累赘的衣裙坐在那个白瓷青花的玉瓶旁边,就跟那花瓶一般,简直讽刺的很。

    当家的老鸨往那台子上一站,嘴皮子翻得飞快,话语连珠,噼里啪啦的,不仔细听压根不知她说的什么。

    量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底下的人眨巴眨巴眼睛,她也眨了眨眼,盯着楼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飘飞。

    正出神之际,蓦地似见一人款步走过,灰鼠大氅在夜风里翻滚如涛,记忆如海潮般汹涌而至,她想也没想,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满堂宾客皆往她身上看去。

    觉察到自己这举动太失仪,急急忙忙又坐了回去。

    外头依然喧哗热闹,摩肩擦踵,人群换了一拨又是一拨。

    她想她可能是看错了。

    “今日正逢腊八,诸位大爷一会儿若玩得累了,我们姑娘还有腊八粥送上,这是加枣儿啊加果儿还是加豆腐,您慢慢儿的挑……”

    话还没说完,骤然间,整楼的灯尽数熄灭。

    四下里一阵哗然。

    “呀,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又没起风,怎么灯给灭了!”

    “谁啊,踩着本公子的脚了!”

    “王妈妈,还不掌灯么!”

    厅内乱成一团,吵嚷不断。

    老鸨自也着急得紧,摸黑拉着底下的龟奴和丫头去点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楼下的灯给点上。这光线一亮,她方是看清周遭境况,当即吓傻了眼。

    “姑娘呢?我这姑娘哪里去了!”

    白玉瓷瓶边,绣墩尚在,然而人影全无。

    她心急如焚,忙唤人四处找,底下却听一人凉凉开口:

    “还找什么,这么大一个字,都没瞧见么?”

    因闻得此言,众人皆往地上一望,但瞧台子上赫然被人用朱笔画了一弯新月,勾的潦草,显然是匆忙所为。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鸨瞧得莫名。

    “你还不知道?你家姑娘八成是给采花贼抢走了,江南那边流传一个挺厉害的贼,据说每回偷一个姑娘就留个月牙,我看,定是此人。”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头一回看到采花贼来青楼偷姑娘的。”

    “那贼还真是不挑啊,没准儿是没钱吧。”

    说完,一帮人都跟着笑了。

    *

    河州府城郊,一条江水静静淌过,江风吹着面颊,夹杂浓浓的湿意,在北方寒冷的冬天里愈发冰凉,一寸一寸刀子般割着肌肤。

    她衣裳单薄,肩头尚且露着,在屋中时不觉得,现下经风这么一吹,浑身都在发抖。

    江边有人哼着小曲儿,背对着她蹲身在洗手,等洗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回过头。

    他仍和一年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连笑容也一如既往的自然。

    利索地把身上的灰鼠披风一解,扬手一抖罩便在她肩头,动作比其背后的江水还要流畅。

    “你怎么还是穿得这么少啊?”他打趣道,“大冬天的,就不怕冻着?”

    她眸里似有微光闪动,哽咽着轻轻开口:“……您,您还记得我?”

    “咦?你原来会说中原话?”他笑起来,“我还当你那时听不懂来。”

    她没有笑,也没有解释,只垂了垂头,又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多谢恩公。”

    “谢我作甚么,我也就是误打误撞。”说完,他语气一转,似乎很失落,“街上尽听人传得风风雨雨,说什么红露楼里来了个新姑娘,美得倾国倾城,不可方物。我闻讯赶来准备顺手采个花,没想到会是你……”

    她有些尴尬,立在那里,不知怎么说才好。

    默了片刻,大约是没见她开口,对方一拍脑门顿时明白自己话没说对:“诶诶诶,我、我不是说你不美,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他眉梢一弯,唇边蕴笑:“只不过,若是你,我当然不好下手了。”

    “……”

    不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想令他为难,只好另寻了别的话岔开。

    “我……还以为时隔这么久,你早该不认得我了。”

    “怎么会。”他视线落在她脸上,桃花眼眸流转,“你生的这么好看,看一眼就烙在心里了,怎么可能忘。”

    话说得很顺溜,像是时常用的段子,信手拈来,张口几句毫不迟疑。

    她却当真,手悄悄摸着大氅,心里一阵酸涩,一阵温暖。

    “对了,还没问,姑娘芳名为何?”

    名字?

    名字……

    她表情一僵,拧眉深思许久。猛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忘记叫什么名了……

    “我……还没有名字。”

    “你没有名字?”

    闻言,他愣了半晌,指尖抚上下巴,沉思了少顷,突然打了个响指,“你若不介意,我给你起一个,如何?”

    “你给我取名吗?”她嘴角动了动,难得的,微微一笑,“好。”

    月色清冷如水,月光之下她容颜如画,这笑容,说倾国倾城,好像也不为过。

    他失神片刻,仍旧换上那副散漫表情,调侃道:“你笑起来好看多了,往后记得多笑笑,常皱着眉头,可是会老得很快。”

    她并未多想,依言怯怯地点头。

    更深露重,江畔水汽甚浓,展目望去,四周青山皆似在茫茫水雾里。

    他抬手自她脸颊上轻轻拂过,指尖略有些夜间的湿意。

    不知为何,脑海就蹦出那句词来。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他在她嘴角温柔一抚,微笑道:

    “就叫……花深里,怎么样?”

    花深里……

    “好。”

    她把这三个字牢牢刻在心头。

    “……恩公,我以后……可以跟着你么?”

    “跟着我?”他举步正要走,听得这话,不禁好笑,“那可不行,我只负责救你,可没说要养你……更何况,我如今得去一个地方,凶险得很,不便带你同行。”

    “什么地方都行……让我跟着一起罢。”

    她轻轻抓着他衣袖,犹豫了半刻,“我眼下……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

    西江垂眸看了一眼衣袍上瘦得纤细的手指,心中不忍。

    “我要去的,那是一个江湖上谈之色变之地,搞不好,还会送命。你真要随我?”

    她用力点点头:“嗯!”

    他仰头闭目,深吸了口气,随即莞尔,伸手握住她的。

    “好,那就走吧。”

    “我尽量,保你不死。”

第69章 【灵丹妙药】() 
西江走进去的时候,花深里正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怀里却抱着一件深色的大氅,指尖往那上面缓缓拂过,一丝一缕似都默记在心。

    “无双。”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复扣上她脉门。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花深里笑得很勉强,嘴唇一点颜色也无,“就是感觉身子……有点虚。”

    “绣姐给你施了一夜的针。”西江不由也微微一笑,“难怪会觉得虚。”垂眸瞥见她手里的大氅,乍一看有几分眼熟,可细想又记不很清楚。氅衣是灰鼠毛皮所制,虽然料子甚好,但已有些磨损,更何况现下时节还不至于冷到要穿这个。

    “怎么,很冷么?”他随手在那衣衫上摸了摸,笑道,“这大氅都旧了,改日买个新的吧,我看狐皮的好,也保暖。”

    花深里只是笑,摇摇头:“不冷,刚刚在床头翻到了,拿出来瞧瞧而已。”

    “什么稀罕东西,你还放在床头?”他忍不住打趣,“你要是喜欢,上次在回鹘打到的那只白老虎,咱们留着正好制个衣衫,怎么样?”

    “嗯,好。”

    见她连说话都开始吃力,西江不欲打搅,只柔声道:“你再躺会儿,我出去找人给你炖个汤补补身体。”

    “好啊。”花深里虚弱地点点头,“记得要放香菜和大豆。”

    “我知道。”

    手在她掌心轻轻一握,他才不舍的起身出门。

    四下里寒气迫人,下弦月朦朦胧胧的悬在半空。

    外头风很大,一阵一阵浪似的打在胸口,激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眼看天色已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要天亮。

    院中,涉风几人皆在,此刻三双眼睛,怔怔地朝他望过来。

    “长生……”

    西江刚下了台阶,关何就迎上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关何甚感愧疚地捏着拳头,抬眼看他:“对不住,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她。”

    “没事。”西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也不想让他徒增烦恼,只把手往他肩上摁了两下,“世事难料,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提着脑袋办事。

    若真要怪,也是该怪我……我该陪她一起来的。”

    自从她当上堂主以后,和她一同出门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总以为她已然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却怎料……

    “好了,你们也别怪来怪二人隔开,肃然道,“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治好这病。巫蛊之术我是不懂的,不过庄主既也玩蛊,不如去问问他的看法?”

    “成。”关何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眼看他说风就是雨,扭头变要走,涉风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庄主这会子还睡着呢!”

    “呃……”

    “长生。”红绣忽然开口问道,“你这就出来了?怎么不和她多说会儿话?”

    “她说身子虚。”西江也才想起来,“我正要去厨房叫人给她炖碗汤。”

    “也好。”她淡淡颔首,“横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让她多休息休息,法子我会想的。你去吧。”

    “是。”将行之际,他又折回来,郑重其事地朝红绣抱拳作揖,“绣姐,无双的毒,就麻烦你了,若能医好,此生叫我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放心。”红绣扶起他,“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尽力帮忙。倒是她那边,偶尔得空你多陪陪她。”

    “是……我明白。”

    西江垂首又向她施了一礼,这才脚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关何凝眸看着他离去方向,到底是万分自责,心有愧疚,便也折过身,欲跟上去帮忙。

    “小关,你且等等。”

    步子还未迈出去,红绣蓦地唤住他,声音一压,神秘道:“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还非得瞒着西江。

    “我告诉你。”红绣左右一扫,确认周遭无人,这才低低道,“无双这毒,其实是有的解。”

    “当真?”关何微愣,“那如何不告诉他?”

    “嘘!”涉风忙不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真能告诉他还能不说么?”

    “长生现下必定是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无双的病,这会子告诉他,难免他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

    “这么说……解毒之法必然十分棘手?”

    “此言也不错。”红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才正色,“据我所知,盘云教医道圣手朔百香曾将一瓶九转回魂丹进献给当今圣上,此物能解百毒,治百病,世间仅有十粒。”

    “此药竟在大内皇宫之中?”关何讶然,随即眸色微沉,“那就只能去盗药了。”

    “诶,你当皇宫是你家后院呢?说来就来就走就能走的?”涉风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告诉长生就是怕他跑去偷药,咱们山庄已是今非昔比,再想进皇宫还不拖泥带水很难了!”

    关何摇头:“……那还能如何?”

    “不着急。”红绣轻声安抚,“这药年初之时,圣上已将其赠给瑞王爷,出入王府要比出入皇宫省事得多。”

    “瑞王爷?……是住在平江城的那个?”

    “不错。”涉风点头,“正巧听闻他近日将回城,你对平江府熟悉,暂且去探探消息,届时传书给我,至于拿不拿,我们再议。”

    “此番行事要小心。”红绣提醒道,“毕竟是擅自行动,若是露出马脚,只怕无人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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