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间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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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花间惹尘埃-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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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拥挤人潮新艳花市,月辉落了一地,染了身体。元宵将至,举头望明月,陈旧的心事一波一波的翻涌而来,覆没了那一刻的喧嚣。再看那夜深灯灭春寒人散的萧索。再是一阵虚落。止住罢。转身往回走。

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月侵衣,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看了游人缓缓归。

回到家里,他填了这一首《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这个男人就是,姜夔。姜夔,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世称姜白石。这个男人的一生不必淑真如意。于是填来的词里渗出的愁总能与淑真的怨思在我的意识里产生几丝牵系。大抵是因为他们都是苦命人。

姜夔,幼丧考妣。后居汉阳姐姐家,度过了青少年的光阴。姜夔精通音律和文法。但是成年后屡试不第,于是开始奔走四方,过着幕僚清客的生活。壮志难酬。姜夔一生处都在矛盾的心性里不能自拔。厌倦幕僚生活,却又恐于无处依着,对幕僚的狭隘空虚的度日方式有些微不舍。这亦注定他的作品创作里凄郁气味。

他一生布衣,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庆元中,也曾上书乞正太常雅乐。不得。关于姜夔的乐曲,素以空灵含蓄著称。有《白石道人歌曲》。关于他的字,《四库全书》有云:“夔诗格高秀,为杨万里等所推,词亦精深华妙,尤善自度新腔,故音节文采,并冠一时。”可谓是才华遍地,却无处可挥。

人在孤独的时候,时间会在知觉里变得漫长。那漫长里是一个人独自的艰辛跋涉。穿越过沙漠。泅潜过深海。攀越过山崖。那广天广地之间,唯有形单影只的孤军奋战。那就叫孤独。那是一种毒。会销魂。会蚀骨。

当内心面对旁人暖光熹微的孤独境地,人总有恻隐之心。这个男人和朱淑真一样,是让人怜恤的。两个孤独的人,写下孤独的词,沉睡在厚重的历史里再不见光,让后人再忆起他们来不自觉便要心下惘然。

他们,都是与日光对照的寂寞勇者。
时逢孤独,只想缓缓回往温暖归处。




【词话三】携手藕花湖上路




风光急




风光紧急,三月俄三十。
拟欲留连计无及,绿野烟愁露泣。

倩谁寄语春宵,城头画鼓轻敲。
缱绻临岐嘱付,来年早到梅梢。

——朱淑真《清平乐》




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
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

三月三十日。这一天春光将隐。仿佛也将要带走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暖光。孤独的人总是恋慕春时春物。那恋慕是有依赖心和带着占有欲的。于是注定不得。只是这春,恐怕是最后的唯一的能让潦倒的自己燃起生气的季令。这生命的意义被光阴探索到穷极。于是,他贪婪的敞起身体,“共君今夜不须睡,未到晓钟犹是春。”他对这春做了一回臆淫的事。

这是唐代诗人贾岛的《三月晦日赠刘评事》。贾岛是个很妙的男人。早年以无本为号出家为僧。后来还俗后又屡举进士不第。一生穷困潦倒。但作词却谨慎严肃咬文嚼字。只是这男人实在苦情的很,不然朱淑真也不会化用这首诗的已经填下一阕《清平乐》。

苏轼形容他说“岛瘦”二字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深山云里的诗僧变成落魄苦吟的诗痴,这命运里被作弄的岂是只有三三两两的愁苦情肠。还记得贾岛那一首“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他始终是触摸过光的人。

朱淑真不会明白这一些,她不需要。她要的只是去好好地做一个幽柔婉转情深意长的女人,有一个男人有一双宽厚的手掌有一对坚实的臂膀来笼住自己的孱弱的情肠。要的就只有这一些。做一个单纯至简的小女人,仅此而已。

但殊途同归,一样不得。纵使她才华遍地又如何。连朱淑真自己也曾作下《自责》诗二首来喟叹过“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但她惟有独自吟诗独自填词独自谱曲独自弹琴才能荒废掉那些苍白寥落的光阴。

“闷无消遣只看诗,不见诗中话别离。添得情怀转萧索,始知伶俐不如痴。”她闲来读诗,读至贾岛的这一首《三月晦日赠刘评事》,心头又是一阵萧索。

三月三十日,时间不会止于此。春去秋来,欲留无计,“绿野烟愁露泣。”她要寄语这最后一个春宵却是欲语泪先流。除了城楼里的暮鼓,还有谁呢。还有谁可以道破她心底的那一点殷红。“缱绻临岐嘱付,来年早到梅梢。”也就只能如此了罢。

读朱淑真这阙词的时候,总有一种隐忍的痛感藏在字里行间。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知。是隐藏在蛛丝马迹里的事。会不会有一个春日,他带着她做尽了温暖的事。大约只有在春里,她才能再度从心头升起一点温度,燃起一点暖,再一次走进那一条幽深不见底的隧道。用记忆的旧爱饲养现时里的孤独。于是,那骨血里的痛到底是会渗出一丝来。

那时,她还待字闺中,是朱家小姐。春日凭栏处,淡装闲游览。悠然读诗歌,逍遥度时光。“独自凭栏无个事,水风凉处读文书。”所有的好日都在她的掌心里打转。她瓢饮日光之美,枕月华入寐。有父母之爱,有初恋之欢。爱成为一件寻常朴素的事。

当时的她并不能察觉到奢贵。她会在日日将息的那一刻念起到他,含笑而寐。她与他幽会,与他风花雪月,与他独享鲜艳风华。以及,这一刻,她又念起他们十指相扣的时候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谁知,这一刻再沉沉地望过去,却是往生如幻觉。无有佳期度,往爱逝如斯。再美,也不会重来一次。要如何才能不把这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能量耗尽,要如何去把这一些最私房的心事透露给这春光。唯有在记忆的深处不断地往复、颠簸、倒戈。在意念里来一次回程的重塑。这是淑真最需要做的事。生存,需要能量。现世里没有,就去记忆里寻。

因着那情意对这春光太亲近。仿佛它成了一道维系生活正常代谢的条件。晨光,星月,花朵,翠绿,莺啼,风尘。它细致到成为她记忆里的每一处线索。总有牵系。离了它,便犹若七魂失了六魄。内心怅惘盛烈。只恨不知你身在何处。只恨你已对我无眷顾。只恨这春意已匆匆退了去。





须臾住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朱淑真《清平乐?夏日游湖》







某年某月某一日,他们的心头起了一个念头。
某年某月某一日,他们有了欢会须臾的时候。

这一日,她早早地起了床。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笔花尖淡扫轻描。扫了又描,描了又扫。将自己精巧地妆扮了一回。这一日她的心里仿佛住下了一只黄鹂。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她竟任着它的性子和着这夏日朝阳里喷薄的光肆意欣舞。时候已至。她便踏上那一双特意缝制的绣鞋,别上那枚出嫁时的玉钗,窃窃笑着出了门去。

她仿佛再一次看见记忆里那一座幽静的小楼。那是少年的他们幽会的场子。他携着她的手在林子里欢畅地跑。那是他们两个人最私密最纯真的情趣,不会有人知道。隔了那么多年,他是否还能忆起她娇羞的脸,是否还想得起她纤纤素手里那道虬曲的纹。她竟隐隐起了焦切的心。且不管这一些,先赶了去。

缭绕烟雾里晨露清透。染着她的衣袂不忍放着这幽美卓尔的女子行去。她亦不知道经年之后这一见,她是否还能持着女子的矜持去心神平然面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她怕是自己却失了矫饰的信心。而这,也是并不需要的。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她心头满满得都是他执她的手软语温存的镜头。

杨柳依依,菡萏殷殷。她终于见着他。那一刻,所有预想的慌张错乱竟都消失不见。那爱,如若初见。她只是依旧如清新的少女平然里带着一点初恋的羞涩怔怔地望着这个已经有了沧桑的男人。但她清清楚楚,他在她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一个白璧无瑕的浪漫少年。她望着他笃笃地向自己走了来。她羞羞地伸出了红润的手。再一次将自己托付给了他。

后来,她记着突然下起了黄梅细雨。看有人渐渐散了去,他和她滞留在干洁的某一处避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她终于整个倒进他的怀里。那一刻万千景致也只是陪衬的瘦绿。他们的眸子里只有彼此眉目里的欢喜。那是这么多年他们独自的光阴最盛大的景。他们会铭刻这一日他们十指相扣走出了一段曼妙的路。

有聚有别离。她心里早有预料。只是它当真来的那一刻,到底还是催出了泪。她转过脸不让他望见她撒了一地的哀伤。她不愿意让这一日的美破碎她的伤心里。但是,时间会知道,这一日的欢会,已然成了他们生命里最明艳的刺青,最深刻的阙章。亮烈又忧伤。

旧时的女子,心是水做的镜子。脆弱清明。总要执意将生命最鲜艳的能量寄托于那一场不可预期的爱情。沉溺,并且至死不渝。卫道士说朱淑真“太纵”,这委屈的负荷实在太重。说朱淑真“无仪”、“放荡”,亦不过是众口铄金的荒诞。弱小女子求爱不得,要她如何将这生活出颜色。

《莲子居词话》里清人吴衡照的话读上去准确也不失情意。他说:“易安、淑真均善於言情。易安‘眼波才动被人猜’,矜持得妙。淑真‘娇痴不怕人猜’,放诞得妙。”我执意将这一出的放诞理解成一个旧时女子心里激荡起的那一点抵抗世俗的勇气。那是妙到极致的事。想来心头也是有快的。

欢会一日,最是欣喜。所嫁非偶,却是满纸浓愁。爱与不爱的对比,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想起来朱淑真这一首叫做《落花》的诗。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连理枝头鲜花盛开,无奈那风雨嫉妒,时时想要催折这脆弱的花束。她只叹,多想让掌春的神长久地做主,不让这娇嫩可爱的新花坠落到翠苔的冰冷中。就像这一日幽会的时光短暂到沉在手心里不能掂量。握紧一点,再紧点,怕是会从指缝里散了去。“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那一日的欢聚如幻如梦。当她再一次坐到这清寂屋宇的小窗下,日日回想着那一日的芳华刹那,那心底溢出来的彷徨溢出来的伤是那么的绵密那么的幽长。似乎,所有的幽媾,都带着幻觉的意味。最终归于静寂。如同这一刻,纳了妾室的这一个男人,酩酊大醉地闯进了她的闺房撕扯着她意念里的最后一点光亮。记忆太美好,现世太荒凉。

别离多,欢会少。
佛说,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朱淑真这一生经历的男人不过只有两个。初恋的那一个,和嫁的这一个。这两段感情主宰了朱淑真一辈子的悲喜。就着深刻的旧爱,朱淑真嫁给另一个人,这样的境遇在旧时女子的身上是时有发生的。而因此带来的内心的磨难劫复是男人们不能确知的。朱淑真具备一定的典型性。

关于朱淑真的初恋情人,史料少之甚少。但是从朱淑真的《断肠诗集》当中是可以明确感知到她所经历的那一段感情对她的意志乃至生命所产生的深广的影响。

朱淑真出身官府的大家闺秀,但这不妨碍她依然具备开放进步的道德观念。她对爱情的选择倾向是与家财地位、门当户对毫无关联的。她预计的爱情事自由的,潇洒的,无束缚的。她有小诗名曰《湖上小集》。

门前春水璧如天,坐上诗人逸似仙。
白璧一双无玷缺,吹箫归去又无缘。

这写的大约就是她的初恋情人。一句“坐上诗人逸似仙”将他的风仪描摹的尽致淋漓。他是潇洒飘逸对她充满吸引力的。她似乎对他亦是有膜拜的。她将他当成了自己心里的神,爱之图腾。只是无奈“吹箫归去又无缘”。她纵然有爱,纵然有自己的价值体系。但是她是孝女。她始终不忍心去违背父母的意愿,对他们造成伤害。

不是她的爱不够坚决。是她的心性太柔软,容不得亲人的一丝不悦。于是她遵照父母之命,嫁予旁人。她在决定之前势必经历一段独自摸索挣扎的黑暗时期。如同走进荒芜阴森的深黑隧道。只能独自一人走出光明来。

又或者,他是前途光明,拥有无限可能的男子。她对他的爱中亦有不忍。不忍他因爱折损自己的获得。根据朱淑真的相关的断肠诗,大抵可以推测这名男子的年纪是小于朱淑真的。朱淑真有诗《送人赴试礼部》。

春闱报罢已三年,又向西风促去鞭。
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自卜冲天。
贾生少达终何遇,马援才高老更坚。
大抵功名无早晚,平津今见起菑川。

朱淑真作此诗的目的即是激励少年树雄心、立壮志,勤苦努力、建功立业。此诗后四句连续用了“贾生”、“马援”、“平津”和“菑川”的典故来表达她对他的期许。贾生,即汉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贾谊,少年得志。马援是东汉的名将,老当益壮的常青树。平津和菑川一句则是说被封为平津侯的齐国菑川人公孙弘。他四十学春秋,六十作丞相,活到老学到了老。

这其中不是没有爱之冀望。只是她宁愿使之变成单纯祝愿,也好过她牵绊住他的前程。至于二人的相识,朱淑真的那一首《贺人移学东轩》大致可以给出答案。

一轩潇洒正东偏,屏弃嚣尘聚简编。
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
谢班难继予惭甚,颜孟堪晞子勉旃。
鸿鹄羽仪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

少年住在朱家“东轩”,是读书应试的门生。他钦慕颜孟,颜孟是指孔子门人宴会、孟轲。都是大学问家。少年的身世不详,许是朱家的亲朋,许是朱家的世交,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他们一定有所感情关联是可以确定的。这样的旦夕日处,在二人之间酝酿出情愫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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