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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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第6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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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公孙珣见到对方应该大略醒悟,便随手将其人放出去了。“与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他人,而是为你,出去好好想想!”

    庞德赶紧告辞离去。

    话说,此时正值傍晚,秋日暑气已消,刻等到这位白马义从中的武护军走出冀县都亭后院来,却迎风陡然觉得后背全然湿透,冰凉一片,偏偏又怕理解错误,于是便暂且不管马超父子,复去找自己的搭档张既去了。

    张既是公孙珣进军凉州之前,大约知道了凉州不会有剧烈抵抗后,专门从郿县那里重新调过来的,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如今就在都亭前院处置琐事,见到庞德来找自己,却也浑不在意……或者说,他早料到对方会来此。

    “此事简单。”张德容为庞令明沏上一碗茶水后,轻松作答。“令明可听过一句话?说是州牧不如府吏,郡守不如军师,而校尉不如护军?”

    在张既这里,坐下来的庞德自然轻松许多,闻言也不由失笑:“如何不曾听过?杨修、法正他们整日胡扯,这种邺下寻常闲话哪里能瞒过他们,我也顺便听了些……”

    “那是什么意思呢?”张德容继续询问。

    “自然是指咱们卫将军以卫将军府统帅九州,所以府中直属恰如之前朝官一般显赫……我也是少年做过州中吏员的,如何不懂这个道理?”言至此处,庞德不由轻笑以对。“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如以往州牧没有定制的时候,谁又敢说六百石刺史不如两千石太守?州中一百石、两百石从事也常比县长体面一些,只是比六百石、千石县令稍逊一筹……而到了这句话而言,具体便是说吕长史他们四位总揽府政,其实隐约高过外面那些州牧;而府中十几位曹掾属事的,其中有领了军师职衔的,更宛如昔日尚书台尚书加侍中一般显赫,自然要比寻常太守要贵重一些;至于护军……”

    “至于护军,说的就是咱们几个了。”张既打断对方,正色以对。“咱们这些护军,乃是乱世之中军务极重之下的新官职,以往没有,但实际上人尽皆知,它就宛如军中的刺史外加军务上的尚书一般,出外与戏军事、郭祭酒他们协作,监察巡视诸将诸军诸部;入内则有遴选武官的人事之权,而这其中又尤其以韩护军和你我最为明显,在邺城谁不高看咱们一眼?在邺城谁不知道咱们的待遇是和那些太守、将军一样的?不然当日马孟起想入义从也不会求到你身上了……”

    庞德不由尴尬而对。

    “但是令明,韩护军倒也罢了,人家是河内元从,当初从河内跟过去的就他与常府君两位,可你我算什么呢,如此显赫的职务,为何就摊到你我身上了呢?”张德容认真询问。

    “大概是你我走运吧?”庞德也跟着肃然了起来,但想了想,却只能稍作感慨而已。

    “我想也是。”张既同样摇头感叹。“说句不好听的,放在以往大汉天下……你一个凉州边鄙,我一个关西寒门,就算是你我才德俱备,又有大机缘,那这辈子想要在四五十岁成一个边远穷郡的两千石太守,也是要赌命的,如何能想到会逢此天翻地覆之时,又遇到了卫将军呢?然后我一个三辅县吏,你一个被扔出来的弃子人质,这才不到三十岁,就稀里糊涂就成了之前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大人物,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庞德愈发严肃:“卫将军之恩,我一辈子一条命是偿不完的,只能学那些五台山下来的和尚所说的一般,下辈子结草衔环来还了……”

    “不用你如此,做好份内之事就行了。”张既终于对自己这位同僚指出了真正的关键,实际上他和庞德是天然的政治盟友,没有理由不去提点对方。“咱们将军其实并没有真的生你气……恰恰相反,正如韩护军被将军用惯了一般,如今将军暂时也不舍的放你走,所以他才专门提醒你,身为护军,尤其是白马义从中的护军,有天下最要害的武官人事之权,怎么能够处处记挂着什么乡人旧情呢?一个马超倒也罢了,不过是特例,关键如今凉州即将入手,以后那么多凉州武人都是你乡人,你要怎么应对?之前咱们二人能为白马义从文武护军数年不变,还不是因为彼时咱们无依无靠,跟军中那些并州人、幽州人、冀州人都无太多关碍!”

    庞德终于醒悟:“怪不得将军说凉州事不在韩马,而在那些豪族……多谢德容了!”

    说着,庞令明赶紧起身,诚心诚意拱手一礼。

    “不必如此。”张既一声感叹,忽然上前握住对方双手,刚要开口却居然眼圈一红。“令明……将来义从这里的事情还要多多倚仗你,将军那里务必多用些心,就当替我为之了。”

    庞德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德容是要外放吗?”

    “来的路上君侯已经与我说了,”张既微微敛容以对。“不管凉州是否平定,汉阳都是一等一紧要之处,他将改汉阳为天水旧称,让我来做这第一任天水太守……”

    “这是好事,终究要走这一遭的。”庞德闻言也是心中难得起了波澜,可来到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恭贺。“以德容你的本事和将军的看顾,这种要害大郡本就是你们文职正经的宦途所在,好好替君侯稳住身后,将来天下平定,总有你一任州牧或者军师吧?”

    “我知道将军的好意。”张既愈发感慨道。“于你我而言,这些都只是历练,令明你将来过了这次大乱,说不得也是要外放将军的。不过……”言至此处,张德容勉强一笑。“不过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得便已经没有军师和曹掾这一说了!”

    庞德也是会意而笑。

    就这样,天色渐晚,庞德心情复杂,自去按照自家主公的要求提起精神处置马超父子且不提。

    第二日,卫将军公孙珣果然直接改汉阳为旧名天水,并署任自己心腹护军张既为天水太守,依旧驻冀县,然后便扔下张既重提全军继续西行,俨然是要直扑榆中。

    其人进军神速,等到九月十六便已经来到马孟起大义劝亲的勇士县所在。

    没错,卫将军公孙珣亲自定的性,马超是大义劝亲,绝非是缚亲!更不是灭亲!这位深明大义的孝子为了不让忠孝难两全的困局出现,孤身来此截住其父,力劝其父往冀县自缚去见卫将军。

    而龙骧将军马腾也是被其子所说动,自愿来投……所以为了表彰马寿成的主动来降,更是为了表彰他们父子二人的父慈子孝,马腾加了县侯,领执金吾,赐宅、赐安利号股份,马超也被重新纳入义从中深造!

    一时间,凉州人人侧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叹羡这对父子的深厚感情与好运气。

    另一边,到达勇士县以后,因为公孙越和张晟那边还在身后偏北的安定郡中辛苦接收马腾旧部,所以公孙珣就在此处稍微停驻了数日,并一如既往的展开了蹴鞠比赛,让张文远好生过了一把瘾。

    顺便,随着凉州各郡国豪族的汇聚,这位卫将军在敞开大门收纳义从之余,还做了几个有意思的拉郎配。

    比如说,马腾的唯一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儿被他指给了尚未婚配的骑都尉赵云,只是赵云之前作为偏师去了武都,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反正一时联络不上,所以还要再等等才能定下来;相对应的,在听说了蒋干的言语后,这次表现出色的蒋子翼则被公孙珣做主迎娶了河阳王氏刚刚及笄的女子王异,而这个举动让出过王国这个大叛贼的河阳王氏几乎感激涕零;还有杨秋的一个族妹,又被指给了最近一直很尴尬的王凌;最后,公孙珣还向此次同样表现突出的赵昂推荐了正在担任昌平令的贾逵的妹妹,据说长得很好看……

    等到公孙越领兵到来后,这种政治色彩极为明显的指婚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达到了一个高潮,因为公孙越可是不缺及笄待嫁女儿的……尤其是他最近还添了个新的亲生女儿,那就更想把一堆跟自己不同姓的女儿赶紧给嫁出去了。

    当然,镇西将军领并州牧,外加实际上宗室第一重臣公孙越的女儿,那自然是不愁嫁的。因为谁都知道,卫将军成家养孩子都比较晚,如今最年长的女公子都还未及笄,那如此情形下,公孙越的女儿,哪怕是义女,也自然是天下最让人瞩目的联姻对象了。

    于是乎,未成婚的张既直接定了甄大隐三女甄道;著名烈女赵娥的儿子,此次立有大功的敦煌庞淯被指了刚刚及笄的甄荣……唯独与张既不同,这个需要庞淯将来往邺城一行,让公孙大娘看过方可。

    至于说甄道上面的两个姐姐,一个甄姜,早早许给了已经担任青州屯田都尉的司马朗;一个甄脱,在邺城便与贾逵定了亲。

    公孙珣如此行为粗暴的指婚,这些人到没有给他上演什么‘我爱谁我不爱谁’的戏码,只是可怜不知道多少邺下、太原功勋子弟、世族俊才,何尝不想求甄氏女?此番却不免要感到失望了。

    当然了,这本就是公孙珣的某种肮脏政治调节手段,他麾下北地元从关系太紧密了,而并州那几个世族还总是显得太过聪明和圆滑,这就更显得幽州元从势力显得过于强大,营州、平州也都有围绕幽州势力抱成团组成一个派阀的趋势……这次让并州、雍州、凉州稍微合流一二,不仅能在即将到来的天下大变中有效稳住凉州局势,更能稍微牵扯一下内部派系平衡问题。

    而将来中原稍定,更是要继续撕扯下去。

    这种事情,称不上什么心腹之患,只是客观规律而已,唯独公孙珣尊重客观规律的同时免不了防微杜渐,尤其是这年头地域抱团实在是太明显和嚣张了,由不得他不防。

    就这样,等到九月廿三日,公孙珣忙完了拉郎配以后,所在勇士县已经汇集了足足五万勇士,而这位卫将军也终于好像记起自己是来打仗的了……而其人也不再犹豫,即刻向榆中坚城进军。

    但是,等到榆中城下以后,却发现城门大开,被贬为队率的马超一马当先领着马岱、马休、马铁三人冲入城中,确定毫无埋伏后才发现,原来韩遂前一日晚上便已经偷偷走了。

    话说,九曲黄河心里很清楚……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他能在榆中抵挡汉军十万之众,不是他韩遂能打仗,也不是榆中城真的坚固到了什么份上,而是说彼时汉室尽失凉州人心,他知道整个凉州都在他身后,他的实际力量并不比当时对面的张温、董卓、孙坚差多少。

    而此时,他在榆中枯坐,看到东四郡一个又一个凉州著名羌、氐部落纷纷往彼处汇集而去参加白马义从的选拔,看到那些州中出色的豪族子弟入了义从后又被纷纷指婚,却是进一步验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想法——这一次,他韩文约非但不再是凉州的众望所归,恰恰相反,时也势也,这一次他反而成了凉州人渴望重归中枢的阻碍!

    所以,原本韩遂是已经准备投降的了!

    但是没办法,公孙珣实在是太过分,其人在勇士县数日,随着他对凉州豪族、部落的控制渐渐加深,然后隔两天送到榆中这里的条件就变一次!

    如今,臧州牧已经没有了,平西将军和西域都护倒还在,但已经需要他扫荡到原本的西域都护旧地他乾城才能有……这个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什么官印,而在于他乾城在什么地方。

    如果说一开始的条件里的那个车师(后世吐鲁番、哈密、乌鲁木齐一带)还在天山下,还水草丰茂,关键是还挨着如今凉州边界,日后可能还会属于所谓臧州所领,那更西面的他乾城距离车师还要有两座城才能到地方……这两个地方自古以来有很多名字,但各自最著名的名字一个唤做楼兰,一个唤做轮台。

    讲良心,韩遂是真想投降的,马腾降了,公孙珣都来到榆中了,凉州群豪反水了,他不降干吗?

    可是楼兰和轮台更西面的地方是人去的地方吗?

    想他韩遂也一把年纪了,女婿庞德都出从一个人质混到白马义从护军了,也是想学马腾在邺城安享晚年的……可凭什么马腾遇到那种儿子都还能执金武,都还县侯,都还能宅子、干股的,他却要去什么轮台替公孙珣清理西域?

    打仗他不怕,玩弄那些西域小国更是他九曲黄河的拿手好戏,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公孙珣认定了来做这个西域大都护的,但问题在于距离太远了!万一死在那里的沙漠中变成干尸怎么办?建功立业不该是年轻人的工作吗?

    实在不行车师也能接受啊!

    同样的道理,被公孙珣点名要跟韩遂一起走的,汇集在榆中的金城、陇西这两郡韩遂心腹,所谓当了十几年叛军的老革们也不愿意去什么轮台,那么大家一商议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而是换个地方坐以待毙。

    什么意思?

    很简单,韩遂身后还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可言的,顺着黄河最上游向西而去,整个金城郡都是韩遂最稳固的大本营,都是他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反正也打不过,他准备逐步西走,也不是节节抵抗了……他本人也好,那些积年的反贼下属们都已经想好了,反正死是不能死的,渭水畔冰河里的那些尸体,以及被锤碎了脑瓜子的那些昔日同僚死相太可怕,真要是被抓住那就认命去轮台呗。

    可要是抓不住呢?

    金城要是也守不住他可以上西海(青海湖)做海贼,或者南下陇西看看能不能穿过狄道,走阴平去投奔刘焉……成都也比轮台强啊!

    而另一边,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一点点额外的希望,因为毕竟公孙珣手中此时已经汇聚了五万之众,又前突到凉州腹心,后勤压力应该很大了。而且越往后走,后勤线越长,再加上凉州这个地方,本来就对后勤是个巨大考验,说不定公孙珣为了省粮食,最终许诺让他和马腾一样去邺城呢?

    甚至万一公孙珣后勤线崩溃掉了,说不定还能保有金城呢对不对?

    就是抱着这种想法,韩文约干脆撤离了榆中城。

    对此,公孙珣也即刻醒悟了过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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