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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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第5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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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所命的一方镇守而已,你二人同为卫将军族兄弟,你又与卫将军自幼向上,便是去了也不至于居于人下吧?!”

    “士起啊!”公孙瓒俯身重新拾起马鞭,尚未抬头时便已经冷笑不止。“你恐怕不知道,此时此刻,最嫌弃我,最视我公孙瓒为无物的人,恰恰就是这位‘卫将军’!”

    关靖愕然当场。

    “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以为我不懂他的谋划。”城门楼上,随着这位渤海太守负手踱步,其人的声音愈发大变大,其中嘲讽或者自嘲的意味也愈发浓厚了起来。“但别人不懂我怎么可能不懂?我从十六岁开始,就跟他在一个屋子里同吃同住,在一个郡府里算账、写字、传话,我看着他长大,他看着我长大……”

    “前年讨董的时候,幽州乡人和族中长辈都发信质问我,问我为何不从他,但那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我若是从他,渤海百万人口的基业就要直接弃掉,因为其人八成是要我引兵随他去关中的。所以我才低三下四派人去求个将军号,想暗示留下来镇守一方……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十年的兄弟,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他连个将军号都不给我,连一方镇守的资格都不给我,反而是给了什么关羽、程普这种人送了将军印!”

    言至此处,愤懑至极点的公孙瓒反而忽然冷静下来,并对关靖说了真心话:“士起,我这人恩怨分明,自幼及长,看的起我的人,我都牢牢记在心里……我婶娘看顾我,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你第一个投身于我,田楷引其族中子弟来奔我,王门、严纲愿意从我,我也不会忘记;还有族叔公孙方,族弟公孙犊愿意从我,我也心存感激;甚至我那几个出身极差的义兄弟,我握有渤海、平原的这些日子也多有照顾。可是另一边,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如公孙范、袁绍、公孙珣这些人,我又何尝能忍?现在袁本初在前,你让我不战而逃,往公孙范处寻公孙珣的庇护……道理对,利害也对,但我心不能平!”

    “那府君意欲何为?”关靖勉力相询。

    “我已经让田楷、王门、严纲去准备了。”公孙瓒复又望向了城西的黄河旧渎,彼处随着夕阳西下,金色的闪光已经更加清楚了。“你晚上便会知道。”

    关靖一时苦劝:“府君千金之躯,莫要冒险。”

    “若不冒此险,我一辈子在我那族弟面前,在袁本初面前,便是一文不值!”公孙瓒凛然而应。“三十年间,眼见着我那族弟如蛟蛇化龙一般,一日日腾空而起,我也曾扪心自问,从何时从何处落后于他,倒也有所醒悟……别人不知道,士起你应该知道是哪一次吧?”

    关靖仰头而叹:“府君是说当日出高柳塞时吗?”

    “不错!”公孙瓒回过头来,盯着自己最信任的下属,不急不缓。“正是那一次!虽然彼时他官位已经远远高于我……可我始终不服,唯独经此一事,却陡然心知肚明,我这辈子是追不上他了……弹汗山火起,我一度想不顾一切回头去寻他,却终于只能是被败兵裹挟回来!士起,大丈夫生于世,眼看着自己的当日的兄弟或横行天下,或坐镇一方,却又怎么能忍受自己本人不值一文呢?今日我若走而投范阳,生必然是生,且将来多少有一份前途和富贵,但我这辈子就再不能在我那些兄弟,还有袁本初这个小婢养的狗贼面前抬起头了。”

    关靖听得此话,默然无言,只是陪着自己的恩主一起立在城头之上,静观夕阳渐渐沉没在了远处的黄河故渎对岸,然后方在暮色之中一起离开。

    到了晚餐时间,公孙瓒复又召集城中城中所有军官、吏员、亲信,却依旧不卸甲、不去刀,而且严令军官皆如此。

    话说,此时的平原城内,自公孙瓒以下,大概有这么几个要紧人物。

    文自然是关靖,武为王门、严纲,然后又有公孙瓒在清河的远房族叔公孙方、平原本地的远房族弟公孙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随军的卜师刘纬台……后面这位,加上家中开机房做织布生意的李移子、以及做典当生意的乐何当,其实都是安利号的附庸商贾,而且都是渔阳人,乃是公孙瓒在渔阳任职期间结交的义兄弟,算是对公孙伯圭起兵多有赞助,只是后两者如今并不在平原罢了。

    总之,这些人或是公孙瓒心腹,或是其人同族,或是其人私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而此时宴席中真正居于次位的,乃是辽西田楷田公直。

    要知道,田楷出身幽州世族,乃是辽西田氏分支中的佼佼者,算是辽西唯二世族,更是公孙珣、公孙瓒、公孙越、公孙范等人的郡中同僚兼少年好友……而此人之所以没有随公孙珣而是选择了公孙瓒,表面上的缘故乃是他位于辽西,行事有些拖沓,在讨董事起后一时犹疑,不知道是该和赵苞一起选择畏缩,还是跟公孙珣一起闯一闯,以至于晚了一步。

    但实际上,其人心态倒是和公孙瓒有些仿佛,公孙珣昔日故旧,一朝高高在上,他非但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反而觉得一时难以接受,更兼彼处人才众多,他也担心自己去了没法重用,这才受了公孙瓒的邀请前往……乱世刚起的时候,这种人太多了,张邈、张超就是难以接受昔日盟友袁绍陡然成为‘明公’而落到那个地步的。

    不过,此人来到渤海,倒是真遂了他的愿,成了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毕竟,公孙瓒据有渤海,人口百万,加上本地武库什么的,想拉出来一支步卒是很容易的,但想武装起来一支骑兵,就显得格外辛苦了。

    因为一支骑兵,不仅是装备,更重要的是战马,可尤为重要的乃是骑士本身。

    对于公孙瓒而言,他的五千骑兵,装备是靠着渤海武库,战马是几个渔阳义兄弟尽全力帮忙从北面收购的,而骑士就要靠公孙瓒自己的威望去边郡招募了,田楷就是带着不少族中子弟,并顺带招募了辽西、辽东诸多边郡子弟与杂胡勇士,然后才来到渤海的。

    换言之,这是一个真正带着家当的合伙人,而非一般下属。

    故此,等到公孙瓒击破北面分流的黄巾,占据平原后,他便干脆委任田楷为南面主将,还为对方私表了一个校尉之职,算是集团内唯二的两千石,而如今更是负责整个黄河防线,掌握两万步卒。

    当然,两万成军方一年的步卒,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那五千骑兵的……这不仅仅是战斗力的问题,更是说,这五千骑兵都是幽州人,是公孙瓒这个小集团真正的核心家当,至于那两万人,有渤海人、有平原人,多少更像是这五千骑兵的配属部队。

    但无论如何,身为前线两万大军兼黄河防线的总负责人,其人忽然归来,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当然,更措手不及的还在后面。

    “叔父与阿犊守城,士起连夜回渤海,公直以下俱从我出兵。”稍进酒食后,公孙瓒便放下宴饮姿态,径直起身。“我意已决,趁着对方大胜无备之时,今夜只提五千骑兵渡过黄河旧渎,突袭袁营!”

    宴席中人,除了一个田楷和关靖,便是白日间去整备兵马的王门与严纲还有其他军官全都陡然失色……他们还以为公孙珣白日间那番准备,晚上又让将士披甲而来,是要乘夜逃窜呢!至于公孙方和公孙犊,前者清河世族之人,后者平原豪强之辈,就更是愕然当场了。

    而此时,随着公孙瓒话音落下,又有一名亲卫捧着一条双头钢槊送上,公孙伯圭便在席中接过来,然后扶槊而起,复又睥睨左右:“诸君可有异议?”

    “我军兵少!”有人硬着头皮起身。“府君不……”

    言未迄,公孙瓒眼皮都不眨一下,便直接出席,对着此人一槊下去,将此人当场刺死,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杀人,倒像是杀一只鸡。

    众人骇然,而公孙伯圭复又立在死人席前一边以绢擦拭钢槊,一边复又扬声相询:“我刚才所言,可还有人有异议?”

    关靖应声而起:“主公……属下有异议。”

    公孙瓒听到这个称呼,心中微动,自然是没有出矛,但却依旧摇头:“士起不用再劝,出兵之事我意已决。”

    “非是此事。”关靖避席当众俯首下拜。“属下虽多年未曾从军,却依旧能骑马作战,请从征!”

    公孙瓒终于怔住。

    “主公当日用属下的计策才进取青冀,以至于有今日危局,如今主公要去生死相搏,属下又怎么能弃主公而走呢?”关靖抬起头来,恳切相对。“靖愿从征!”

    “既如此,”公孙瓒仰头一叹,也不去扶起对方,而是立在席间持槊相对。“今日你我同去,务必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公孙瓒绝非一文不值之辈,君等亦非一文不值之人!”

    此言说到最后,其人复又持槊环环一周,指向周边主人,而非只关靖,从田楷往下,连着王门、严纲,还有席中其他军官,也纷纷起身俯首称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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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瓒超然自逸,矜其威诈。”——袁绍

第十三章 莫将生死较疏亲() 
公孙瓒的夜间突袭有三个倚仗。

    一个是黄河故渎……这条看起来波光粼粼,极为宽阔的大河,其实不足以阻断大军。

    毕竟,作为一条季节性河流,这条河此时刚刚来水,水量并不足,只是因为河床较宽,看起来吓人而已。而且此时河底也没有多少淤泥的,甚至作为平原、清河两地交界,很多地方在冬日里干脆是被当做道路被人踩踏往来的,河床其实非常坚硬。

    故此,只要小心一些,找准位置,大股骑兵渡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一点,公孙瓒在平原都快一年了,自然清楚,而河对岸的袁绍军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不过绝大多数兖州来的主力部队绝对是不知道的,他们只会因为这条河而产生安全感。

    另外一个,便是对这些骑兵的信任了……这一点倒是格外容易理解,五千骑兵,多为幽燕子弟,面对着袁绍的部队渡河奋战,无论如何是不会轻易动摇离散的。

    而最后一条,自然就是这次军事行动本身的突然性了。

    须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只有公孙瓒与田楷二人知晓,而且局势摆在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公孙伯圭是要逃跑的,这种情况下选择扔下黄河防线的步兵,突然对具有绝对优势兵力进行夜袭,确实做到了出其不意。

    不然呢?

    袁绍营中智谋之士与出色将领虽多,却也不是神仙,智谋之士的作用最多在于提醒袁绍要小心防备,不要因为界桥大胜而过于得意忘形,然后协助管理大营,使之井井有条;而名将、勇将的作用在于真正突袭到来时能迅速整备军营,聚拢兵力,防止溃败,或者干脆作出反击。

    那种掐指一算,今天晚上几更时分谁要来劫营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有一个算一个,身为一军主将,就该统统将这些人拉出去砍了。

    实际上这个时代能防御劫营的,无外乎是警惕心、军纪,以及部队的日常防备水平等无法量化的东西罢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将防备突袭的成功与失败,放在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上面。

    所以话反过来说,这种骗子还真的挺多。

    “巨业可有所得?”

    当日晚间,袁绍主帐外的空地之上,眼看着一名高冠宽衣,面如冠玉,身高八尺之人飘飘然而来,宛如神仙丰姿,正在设宴招待军中幕僚、将佐,兼论军务的袁绍不由按捺不住,直接起身相询。

    “天机飘渺,繁星点点,需要彻夜观测,方能得其一二。”来人唤做崔钟崔巨业,乃是清河崔氏中的知名人物,尤擅观星,素来知名,而其人闻言却是不慌不忙,先是从容一礼,然后方才当众含笑指天而言。“属下不过看了半个时辰,便已经头晕目眩,推算不能,只是从大势上略有所得而已。”言至此处,不待袁绍再问,其人便主动拱手再礼,然后扬声说道。“旬日内,不拘早晚,明公必得平原!”

    此言一出,席中不少人纷纷称贺,袁绍也是大喜过望,以至于抚掌大笑,然后复又亲自上前,牵着崔巨业的手,引其入席,这才回到座中继续宴饮。

    帐前一时一片欢腾。

    然而,一片欢乐之中,有二人却明显皱起了眉头一个是崔琰,另一个是陈宫。

    崔琰蹙眉又有两个缘故,一个是他出身正经儒家,本身道德水平也没问题,所以未免对这种恩师郑玄已经开始着力批判的迷信事物天然不适,唯独对方是自己族兄,弟不言兄过,所以不好当面跟自己族兄过不去而已。

    另一个则要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对方是自己族兄,却还搞这么一套,故身为族弟,崔琰也难免担忧像现在这种就着大局势说句吉祥话自然没问题,可这要是万一哪天玩脱了怎么办?岂不是连累家人族人?

    而陈宫蹙眉的缘由就更多了,他这人脾气天然如此。

    不过,崔氏乃是稳定清河的重要手段,崔琰道德士人也好、崔钟锦绣其外也好,都是要重用的,这点也没办法,而且崔钟终究只是抖了个机灵,活跃了一下气氛,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可指摘之处。故此,陈宫此时的心思,倒多是担忧袁绍的状态对方此番入清河,左压右胜,不免得意忘形,此时更是亲近这种华而不实之人,未免让人心忧。

    一念至此,坐在左手第一位的陈宫忽然开口,对着一副神仙姿态的崔钟正色开口问道:“巨业兄,我记得你之前第一次来见明公时曾有言,星河无穷,包罗万象,且对应地上大势小人,无一不显……对否?”

    崔钟见是陈宫,自然不敢怠慢,而且心里也大概明白陈公台对他有些腻歪,所以赶紧肃容相对,兼有解释之意:“公台所言极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星象才会晦涩难名。如朝中太史官,世代观星,且坐拥黄阁、东台典籍无数,不知道多少故事旧图可以映照,却也只能得模糊预兆……你让他们说,他们也只能说东方有兵事,西方将流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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