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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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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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时沉默。

    王修遇到这种事情向来是沉默的,娄圭不擅长权谋,吕范则渐渐持重,不愿轻易陷入争端,杜畿毕竟算是新人……但是,素来知机且极善此道的戏忠此时保持沉默倒是让人感觉有些奇怪。

    所以不止是公孙珣,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戏志才。

    戏志才不由叹了口气:“君侯,若真是如此的话,我只能劝你有所舍弃了,或者就按照许子远的提醒,及时让董公仁、审正南抽身,甚至可以直接请他们过来此地静待天时……毕竟,我等此时在幽州,并无它法能干涉洛阳与冀州之事,而既然无法干涉,就只能坐观其变了。”

    言至此处,戏忠不由盯着公孙珣正色提醒道:“总不能在幽州苦捱数年,临到事前却为了这种事情而有所动摇吧?天子昏悖,却终究是受命数十载的天子,不管君侯意欲何为,他死了才是发动的最佳时机……而君侯也说,他性命不久了嘛。”

    公孙珣沉默以对,转而看向了杜畿。

    杜畿也是干脆直接:“我以为志才兄所言极是,君侯在此处隐忍数载,不至于为了冀州的两处布置便有所动摇,因为只要君侯人一直在幽州稳住局势,那将来天子一旦崩殂,良机出现,即便是冀州没有支援,君侯携幽州之力,自北向南,也必然不可阻挡……没必要为此动摇大局,想来审、董两位也是明白君侯难处的。”

    公孙珣面色如常,复又看向了吕范。

    吕范沉默片刻,却也是点头赞同:“文琪只要在广阳安坐,天时一到自然能成,没必要为此扰乱计划。”

    几个心腹如此一致,公孙珣终于缓缓颔首:“既如此,便写信给他们二人让他们小心,再提前将王芬的事情捅出来便是,省的夜长梦多。”

    众人纷纷赞同,而既然意见一致,然后众人便也不好多留,纷纷告辞,然后出了卫将军府。

    夏日夜间,星河高挂,道路居然被映照的格外清晰,几人也不打灯笼,也不让仆从跟随,便直接踱步往后面幕府众人所在的居所而去。

    走出卫将军府几十步,戏忠忽然开口:“我今日算是明白董公仁当日河边的心态了。”

    其余几人纷纷失笑。

    “诸位不要只是笑,到底怎么办?”戏忠苦笑反问。“君侯如此姿态,俨然是静极思动了。”

    “其实自从去年冬日,傅南容身死的消息传来,文琪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吕范幽幽望着头顶星河叹道。“他从少年时开始便管不住自己的那股子英雄气,一旦发作,什么局势都不管,便要直接挺身而出!柳城如此、弹汗山如此、洛中诛宦如此……当日让董公仁彻底心折的滹沱河畔也是如此!”

    “不止是傅南容,这一次袁本初难得正面挑衅,君侯想来也是不服的。”娄圭在旁补充道。“只是君侯年岁日长,喜怒不形于色……若非我们久随于他,恐怕都还看不出来。”

    “且不说如何应对袁本初如此厉害一招,”杜畿无奈插嘴道。“可如今幽州确实是大好局势。三年都能忍……若是君侯所言属实,那如何不能忍最后一年?何必此时去趟浑水呢?”

    “幽州能够安稳,全靠君侯在此坐镇,确实不该擅离。”王修也认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一走,天知道那些豪强、异族会怎么蹦跶,屯田又会不会受影响。”

    “了若能忍,还是咱们的君侯吗?”娄圭无奈嗤笑道。“而且若非是其能屡次为他人不能为之事,我等又为何要追随于他呢?”

    星河之下,五人纷纷驻足。

    “我去吧!”戏忠忽然叹气道。“是我先开口说不行的,也由我来解开……毕竟,若是做的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及时回到幽州主持大局。而且再说了,幽州局势一片大好,想来不至于因为君侯暂去而有所动摇,便是有所动摇,等君侯一回来也会立即安稳下来。”

    言罢,其人便折身而返。

    其余四人各自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往前去了。

    星河高挂,静夜蝉鸣。

    ——————我是蝉鸣不断的分割线——————

    “太祖居广阳,稍倾,冀州刺史王芬以许攸为使,言废立之事,太祖怒而斥之。及攸走,太祖临星河而叹,左右或知其意,俱劝:‘天子昏乱,遂令君侯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幽州乡里被君恩德,愿必从之。当安居广阳,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太祖大叹:‘天子固昏,然关西之乱,傅南容何辜?王芬之悖,冀州百官何苦?兼两地黔首,固多牵累,当有所为。’左右遂止。”——《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第三章 浮名尚值一杯水(二合一还债)() 
“志才何故去而复返?”

    公孙珣正在院中负手仰头观望星河,等到对方来到身边却依旧是纹丝不动,好像早已经料到了这个情形一般。

    “君侯。”戏忠微微拱手,然后便要说话。“我……”

    “志才。”公孙珣不等对方说话,便头也不回的主动反问了对方。“咱们常说天上明星映照地上的英雄豪杰,可你说什么人才算是英雄豪杰呢?”

    “我……”戏忠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天子是个桀纣,却为汉室去死的傅南容算是吗?”公孙珣继续仰头望着星河问道。

    “这必然是。”戏忠当即答道。“但……”

    “但这样的英雄不可取,因为他只是徒劳送死,却没有作出一番事业来……是不是?”

    “正是此言。”戏志才终于恢复了从容,也走上前来跟着自家主公望星河而立。“死不是不行,但要有所得,有所鸣。如我这种浪荡子,尚想着成就一番功业,活着酒色财气不断,死了名留史册,如傅燮这种出身边郡名门注定是一州一郡种子的人物,却这么轻飘飘的死了,终究不值!”

    “说的好,不值!”公孙珣忽然叹道。“就是这两个字了……志才。”

    “在。”

    “其实当日家母想让我留在辽东时,曾在信中与我提过一种有意思说法,她说所谓英雄豪杰不过是滔滔大势的家奴……七国纷争,时候到了,总有一人要做始皇帝;暴秦二世而亡,总有一人要重新统一九州,与民生息;新莽生乱,总有人要出来收拾河山,让老百姓重新吃上饭。换言之,天下大势如滚滚车轮势不可挡,所谓英雄豪杰,不过是恰好被甩到了风口浪尖之上的凡人而已。换言之,她是想告诉我,所有的英雄豪杰之事,其实都不值一晒。”

    “君侯信这种说法吗?”戏忠不以为然道。“若是如此,自古以来,昭昭于史册的那些英雄豪杰与凡夫俗子相比到底算什么?都只是车轮上的烂泥吗?老夫人当时不过是因事而论罢了。”

    “我当然是不信的。”公孙珣失笑答道。“不然怎么会悖逆着母亲的意思,强要离开辽东那个安乐窝去历仕地方,去平定黄巾,然后还在广阳这里驻足屯田呢?然而,历仕地方、平定黄巾、屯田抚民,这么多年了,期间见了那么多可悲可笑之人,见了那么可怜可叹之辈,又见到天下大势一路倾颓不可止,见到天下人被大势逼着越来越激进,却又忍不住隐隐有些相信了那些话……”

    戏忠依然满脸的不以为然。

    “志才。”公孙珣忽然收起笑意,仰天肃容发问道。“这些年在昌平,有时候我就会如今日这般一个人望天而思,望天而叹,既然我心里隐隐约约信了母亲的这种鬼话,可为什么我还是心怀气结,还是躁动不安,还是屡屡想拔刀而起呢?”

    “因为不平?”戏忠试探性的问道,但旋即又加了两个字。“还因为不值?”

    “是因为他人不值而心有不平。”公孙珣终于回头看向了自己这名心腹谋士。“我自己年纪轻轻位极人臣,妻妾儿女俱全,便真是乱世到来也可以退往辽东安老,有什么不值的呢?但这天下有太多人如傅南容那般死的不值了,若是我不出来,将来还会有更多人活的不值,死的不值……所以我心不能平!所以,我要将那些明明只是可笑之辈却要窃据高位之徒给踢下去,取而代之!试问,即便是没有个人野心,你又怎么能将天下拱手送给那些你不喜欢的人糟蹋呢?”

    “属下知道了。”怔怔盯着自己这位主公半晌,戏忠方才勉力答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夏夜星光灿烂,身后屋舍内隐约还有儿童笑闹之声,公孙珣不由踱步绕到对方身后笑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想要逞威风,想要不顾大局出去打仗?”

    戏忠一时无言。

    “你们还真明白了,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公孙珣绕过对方,继续看着头顶星河笑道。“我现在特别想去洛阳当面与袁本初斗一斗,掰掰腕子,但想归想,不代表我真会去……我还想去凉州平叛呢,可就眼前凉州那个态势,谁进去能赢?真要那么干,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我……”戏忠莫名叹了口气。“君侯,不管你怎么想,将来事情又怎么发展,我身为臣子今日却是有几条一定要说给君侯听的言语……而这第一条便是,无论如何,君侯都不能入凉州本土作战,因为凉州民心不属汉,此时进去谁也打不赢的。”

    “说的对。”公孙珣不以为意的接口道。“不过志才,若是冀州出事,倒是可以稍微试一试吧?毕竟冀州就在眼前,若是王芬自寻死路,我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引轻骑奔袭拿下他如何?”

    “君侯。”戏忠当即正色言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了,除非王芬公开起兵造反,否则君侯万万不能公开与其为敌,更不能能用明面的手段将王芬之事汇报朝廷。”

    “这是为何?”公孙珣终于有些好奇了。

    “这是因为天子的昏悖人尽皆知,天下人虽然不明言,却已经多恨之入骨了。”戏志才当即解释道。“人心正在混乱的时候,虽然王芬的计策不可行,但他一日不反,大家就会暗中同情于他,甚至于乐观其成,这个时候出首是会失去部分人心的!”

    “那该如何?”

    “找个别的法子。”戏忠提醒道。“袁本初不是用术士以星象告诉王芬阉宦当除吗?君侯也可以让术士在洛阳造谣言,说望气看到北面有刀兵,制止天子来河北。然后,等王芬稍有动作君侯便自请出山,说是扫荡太行诸贼寇,届时只要君侯引兵向南,那王芬必然惊惧,说不定便要行鱼死网破之事,又或是干脆逃窜。这时候君侯再趁势追上将其覆灭,并以军权整饬冀州。”

    公孙珣缓缓颔首:“这是个好计策!其实志才,我也不瞒你,此时我之所以有心出山,其实从私心上来说还有求冀州牧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刘焉在朝中上蹦下跳,以求恢复州牧制度……而若能赶在咱们这位天子崩殂之前将冀州名正言顺在手,将来的事情就能事半功倍了。”

    戏忠一时愕然:“我倒是没往这里想,不过若真能有冀州牧,从我等幕僚的角度而言,却反而应该尽力让君侯一试……这就像赌动物牌嘛,之前不愿君侯出山,乃是因为此局便是胜了也无多少好处。可若能有得冀州牧的可能,怕是子衡、伯侯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公孙珣似笑非笑。“何遂高早不是当年的老实人了,而咱们那位天子对于我这种人的防范也是有目共睹的。”

    “这样就得说到其三了。”戏忠收回对冀州牧三字的愕然与遐想,然后赶紧言道。“冀州牧当然值得一赌,可君侯真要出山,不管是去近在咫尺的冀州还是去波澜诡谲的司隶,一旦离开广阳,则幽州必须有大将持武力坐镇方可!因为无论如何,广阳基业不可失!”

    公孙珣再度颔首:“程普如何?他是右北平人,让他来渔阳坐镇,然后子衡在广阳这里,自然无忧。”

    “这自然极佳,不过,范公子做了数年尚书郎,也该出任地方了。”戏忠不由正色提醒道。“让他去南面的范阳或者涿县如何?这样二人就能一文一武,一前一后协助吕长史看住广阳基业……而且范公子终究是君侯从弟兼公孙氏嫡子,他在此,本地豪杰也会安稳不少吧?”

    “如此就万无一失了。”公孙珣点头道。“便是突然有乱,也不可能伤到根本……就怕他不愿回乡,得找机会与他好生分说一番。”

    “这就是其四了……君侯与范公子不同,若是幽州有乱。”戏忠上前一步,再度肃容提醒道。“莫要说冀州牧,哪怕是天子许了君侯大将军,君侯也不要恋栈,而是要即刻扔下一切,返回幽州!渔阳、广阳、涿郡,这三郡百万人口,受君侯恩德,愿为君侯赴死,才是南向争雄的根本所在!当日光武成事可不是靠的昆阳名震天子,而是幽冀士马!高祖成事,靠的也不是汇合诸侯,而是关中故秦民心!”

    “这种露骨的话也只有志才能说了……”公孙珣不由再笑。“杜畿虽然心里明白,却只假装我是要等天子死后行周公辅政之事;王叔治心里也明白,却是有自己的道德臣节,不想掺和;子衡渐渐持重,不想失体统;子伯虽然也是直来直往,但这些年见识经历的多了,明白自己的斤两后也不愿意多说军略以外的事情;至于常林、韩浩、枣祗等人,我让他们去负责屯田,不是没有缘故的;而魏攸、田畴、田豫等人,多少都只是乡党心态,天然依附于我,可用而不可托。”

    戏忠不由苦笑:“谁让在下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浪荡赌鬼呢?”

    “志才啊,你的心意与进言我已经尽数明白了。”公孙珣忽然转身扶住对方肩膀言道。“这局若输了,你我自然都是认赌服输之人,就不必多言了;若是胜了,将来史册中必有志才一席之地。”

    戏忠微微拱手,君臣之间算是定下了所谓约法四章,而公孙珣的其他幕僚在听闻了冀州牧三字与这约法四章之后,倒也是纷纷无话可说了。

    就这样,且不提野心之辈如何暗中计划,中平五年,天下其实到处都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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