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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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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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便是刘文绕与卢子干一起看重的公孙文琪了?”张俭今年已经六十多了,比刘宽还大五岁,但一身布袍立在院门前,身材却显得格外笔挺,须发也只是些许斑白,反而乌黑的居多,倒也显得精神不赖。

    “不敢称看重,侥幸得两位恩师垂青。”公孙珣赶紧俯首。“而且我们四兄弟俱得恩师垂青”

    “四兄弟”张俭手持名剌仰头若有所思。“除你之外还有哪三人?”

    “俱是辽西本家的兄弟。”公孙珣赶紧解释道。“大兄公孙瓒,字伯圭,听说因为忠义之名刚被本郡点了孝廉,马上就要去洛中为郎了;族弟公孙范,自文典,他之前替我护送家眷,此番事了,好像也准备要回洛中随侍刘师;还有最小的一个族弟公孙越,因为尚未加冠,倒是正在辽西郡中为吏”

    “一门四兄弟。”张俭不由干笑道。“俱是年轻俊才,再加上之前你族兄公孙域看中的那个义子公孙度,听说也是官路亨通,在外宦游得意,如此算来,将来你们公孙氏怕是要大兴了。”

    “无经学传家,终究是二流世族。”公孙珣陡然听到另一位‘三国英豪’,甚至还是那位占据了辽东的公孙度之名也不慌张,反倒是应对如常其实,他来此一月有余,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公孙度和自己远方族兄的关系呢?

    想当初,自己族兄公孙域在玄菟任上时,曾有一子唤做公孙豹,却早死无生,而那公孙度非但小名也叫公孙豹,还和自己那早死的大侄子一个年龄后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二人自然是情同父子,而作为玄菟太守的公孙域非但给公孙度取了老婆,还在十年前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让后者以朝廷的特征的名义入朝为郎,踏上了官场正途,然后一直宦游至今。

    而那时候,公孙珣才陡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公孙度能够如此简单便接管辽东,并在此处立业,感情是他是有政治遗产的!而且还是从自家这里偷来的!

    不过,多想无益,因为正如张俭所言,公孙度早在十年前被特征入朝,如今听说正在河北一带宦游,无论是想宰了他也好,还是收为己用也罢,都只是空想而已。

    “无妨,”张俭听到对方说及经学,却也依旧坦然。“这不是有你吗?弱冠之时便做下如此多事物,闯下如此名头,三十岁前做到一郡太守怕都是迟的至于经学,经学将来未必有就用吧?”

    这话听起来是推辞之语,可公孙珣却是心中怪异,然后心中一动,就要再问。

    然而,对方只此一句之后,却又忽然停止了这种初次见面时的寒暄言语,转而主动说及了正事。

    “这些年在塞外闲居,我其实并不想再掺和什么事情,但受你们公孙氏,尤其是你母亲大恩,倒也无话可说。”张俭挥了下手中名剌淡淡言道。“既然你母亲专门有约,那咱们就赶紧去吧”

    就猜到你是看开人生了,公孙珣心中暗自腹谤,却又赶紧在前引路朝外面而去。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张俭从容迈步问道。

    “只是说开宴。”公孙珣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便只能勉强答道。“据说是高句丽那边来了一位身份显赫的客人,要设宴招待,大概是想请元杰公在异族面前展示一些中原文华风貌吧?我族兄前玄菟太守公孙域也一起去,想来是要借他的高句丽的威名震慑一下对方一文一武,大概如此吧?”

    “原来如此。”张俭依旧淡然。

    “对了,”就在这时,公孙珣复又想起了一事。“好像听人说铁官那里打造出了什么特殊物件,母亲似乎也是想借机展示一下”

    听到这话,一直从容的张俭却忽然身形一顿,然后忍不住警惕的看了眼前年轻人一眼。

    而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对上张元杰眼神的公孙珣却也是恍然大悟这位海内名士之所以对自己冷淡,怕不只是因为经历的太多以至于看破红尘,恐怕也有不想跟自己这个‘反贼’多有往来的想法吧?!

    塞外偏远,远离中枢,本就是法外之地,不然望门投止的张俭也不至于能在此处能安然长居,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能体会得到,在这个远离中枢统治核心的地方公孙氏到底有多么强横!

    公孙氏的族人遍布渤海一周,公孙氏的核心子弟和直系姻亲出任各个郡国的显要官职,这倒也罢了!而与其他地方的大族不同的时,公孙氏的安利号居然能用商贸之利将这些人甚至是下面的各路豪强给团结了起来这些事情,在本地人看起来司空见惯,甚至早就乐在其中,可真要是中枢有明白人知道了,那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不是反贼怕也是胜过反贼了!

    张俭与公孙珣陡然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叹了口气,明白人嘛,一个偶然失态外加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的。

    “不愧是刘文绕和卢子干一起看重的年轻俊才。”县中学校墙下,眼看着四周无人,张俭便不由袖手驻足言道。“其实我也知道,塞外偏远,凡事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而我一个钦犯也不会疑你们如何只是在此处长居多年,眼见着中原来此处逃难的流民百姓日渐增多,哪里还能不知道朝廷如今昏乱成什么样子?听新来的客商说,如今官吏正常升迁都要按职务高低油水多少来交买官钱了?”

    “是!”公孙珣也是无奈。

    “这便对了。”张俭低声应道。“国家昏乱,不知道前途在何处,你们公孙氏即便心存忠义,等到洪水滔天之时,又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呢?”

    “朝中袁氏亦有‘仲姓天子’一说,”公孙珣无奈辩驳道。“而且袁逢虽死而归乡,其三子却早有安排,俨然颇有章法”

    “袁逢死了?!”张俭难得再度动容。

    没错,袁逢死了,这位天下仲姓的领袖,终于是抵挡不了天命,在瘫了数月之后,还是渐渐萎顿,死在了家中按照他的遗言,归葬汝南老家,二子扶灵守丧。而葬礼之后,袁术和袁基自然是要结庐而居,可袁本初居然也顺便在汝南祖坟旁建庐而居,还声称在为母亲守孝结束以后,要继续为之前早死的父亲袁成守孝三年。

    早死的养亲还是刚死的亲父都无所谓了,但准备在汝南长居的袁本初的名声却是愈发扶摇直上,趁着葬礼,汝颍宛洛的党人们纷纷前往谒见,却没有多少人去拜会同样在此处的袁基和袁术。

    一时间,三者之间颇有龌龊,可他的叔父袁隗却根本谁都管束不动!

    “所以说不怪你们。”回过神后的张俭继续言道。“袁氏尚且要闻风而动,经营根基,何况你们呢?而我也没有指责你们的意思,实在是朝廷无道失政在前所谓上失其道,下必失其德,而后,中则必失其仁,再失义”

    公孙珣静立听候,孰料对方却再度中途停下。

    “不说这些了,”张俭忽然感慨道。“你只知道一事便可,那就是我张俭虽然身为钦犯,却始终自恃为汉臣、汉民,如此情形下,索性跟谁都不愿意再有过深牵扯罢了。”

    公孙珣闻言也是感叹,便不由躬身一礼。

    “走吧!”张俭复又摆手道。“我也是脑子糊涂了,你母亲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便是打造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兵甲,怕也不会拿出来展示。依我看,说不定是个铁盆铁碗呢!”

    公孙珣不由失笑,二人旋即出门上车,然后公孙县令亲自驾车,送这位朝廷钦犯来到了公孙大娘所居的宅院中。

    “子衡,”公孙珣请回了张俭后,不免无聊,便顺势找来主理此事的吕范,就在院中打探了一番。“这位高句丽贵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确实是彼处一个难得的贵人。”吕范正色解释道。“文琪知道高句丽制度吗?”

    “久在辽西,有所耳闻。”公孙珣坦然应道。“你直言便可,我自然分得清轻重。”

    “这位乃是高句丽五部中的贯那部族长,听说我们安利号与高句丽的生意多蒙他照料,名字则唤做哑哑可虑不过老夫人那边却唤他蘑菇大王!”

    公孙珣一时茫然前面半句他听懂了,高句丽这玩意嘛,本就是扶余野人南下,然后接触到了中原文明,最后演变成了自家老娘口中所谓半部落联盟半封建化的国家,而这种制度下,那五部之一的族长自然是彼处数得着的贵人,恐怕还是执掌朝政的实权人物之一!

    可后面半句,那个什么蘑菇大王是个什么鬼?!天子赐他王位了吗?!区区小国,不过两千里江山,人口不过大汉一郡,五部之一,焉敢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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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道德经。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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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狂言() 
“你想哪儿去了?”正在与儿媳妇等人撸猫闲坐的公孙大娘见到自家儿子如此愤然,也是直接笑出了声。更新最快“他哪敢称王?这是我与他起的外号!”

    公孙珣当即释然:“这倒罢了,可这外号又是如何来的?”

    “你可记得小时候吃过的那种放在汤里的干货我唤做蘑菇的那种?”公孙大娘不以为意道。“全都是他送的,而且他因为害怕送错,便每次都送几十上百种到咱们家。”

    “所以才有了蘑菇大王的说法吗?”一旁的冯芷眉眼初开,不禁含笑插嘴询问。

    公孙大娘笑而不语。

    而公孙珣仰头思索片刻,却是忽然大怒:“居然是那个蘑菇大王吗?此人还不死心吗?而且何时又成了高句丽五部之一的族长?!”

    冯芷吓了一跳,赵芸和卞玉也好奇看了过来,公孙大娘却是再度大笑:“他本就是贯那部的族长之子,他爹死了,他自然便是族长了。”

    公孙珣面色青红不定,也只能是甩手出去了。

    原来,这位蘑菇大王公孙珣是知道的,不过那时他还很小,而安利号也尚没有那么强大,彼辈也不是什么族长。当时,对方曾经亲自带着自家部族中的货物来到辽西贩卖而现在想想,这厮恐怕是探听军情的意思居多一些。

    毕竟,自从高句丽反出新莽,趁机做大,大汉朝的东北政策,向来是扶助最弱小的扶余人,阻止高句丽人的扩张,而如今的玄菟郡,其实本身最重要的一个功能便是对付高句丽。

    且不替这些了,总之,当时这厮来到辽西做生意,因为货物众多,便得到了正在扩展业务的公孙大娘的召见。

    而这一召见便了不得了,试想,这么一个高句丽土包子,何曾见过中原贵族妇女的风采?所以,彼辈与公孙大娘见过一面,眼见着对方如此气度形象,便不由视为天人,又听说对方是一个寡妇,便念念不忘,多有求亲的意思。

    当然了,结果自然不必多说,公孙大娘哪里会跟对方去做什么高句丽野人?当场被打了出去不说,差点连命都丢了。

    不过,这厮倒是锲而不舍,数年间屡次从高句丽送金送银送珍珠送蘑菇,公孙大娘见得烦了,便送了对方一个‘蘑菇大王’的称号。这个称呼,与其说是调笑对方当日送的蘑菇种类多,倒不如说是嫌对方磨人的功夫惹人烦!

    这事,公孙珣小时候是听过周围人当笑话说过的。

    然而,时事易转,如今公孙大娘怕都要抱孙子了,公孙珣也从一稚童变成了一任襄平令,这蘑菇大王哑哑可虑却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专门来辽东拜会故人,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痒痒归痒痒,人家若不失礼,当着自家老娘的面,公孙珣还真没辙。

    到了傍晚,宴席大开,公孙大娘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上首,然后以前玄菟太守公孙域、‘海内名犯’张俭、自己儿子襄平令公孙珣还有诸如吕范、娄圭等人作陪,就在自家堂上招待了这位隔壁高句丽过来的客人哑哑可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公孙大娘更是展示了自己让铁官精心打造的新作品——数口铁锅,并让人在堂中亲自演示了如何用猪油炒菜!

    这倒是让张俭给猜中了。

    不得不说,炒菜的味道确实让人感到新奇,这几口锅的出现似乎也有颠覆众人对饭食认知的意味,倒也可以称得上的妙品了众人吃的极为舒服,酒宴气氛更是上了一层咯。

    至于说公孙珣死盯着的哑哑可虑,可能他如今的年纪已经算是所谓‘老朽’了,肚子都鼓起来了,往事如云烟嘛,倒也什么看的开,所以全程都没有多余的话题,也没有什么失礼的表现。再加上他这人汉话不赖,又知礼仪,而且梁冠直裾,修发蓄胡,一身打扮宛如一个胖乎乎的汉境老儒生似的,众人自然也都少了几分轻视,倒也是一片和谐之意。

    不过,公孙珣既然存心要找茬,又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

    “这些年多蒙大娘和公孙太守照顾我们部族生意,族中能够积蓄些许财富,都是靠两位给面子,容老朽敬二位一杯。”哑哑可虑起身举杯满饮了一次,方才坐了回去。

    “说起高句丽商路。”就在公孙大娘和公孙域准备举杯回敬的时候,公孙珣却突然插话言道。“我这里却有一些与之有关的疑难之事,正要借这个机会说给几位听”

    当着外人的面,公孙大娘还是很给自己儿子面子的,便当即放下酒杯,

    而公孙珣所说的,便是那些送入自己住处的卷宗了。

    “凡不到三年,便有百余人丧命于商路之上。”借着烛火,公孙珣以杯拍案叹道。“也不知道这之前十几年,为此死了多少人命?总得想法子抑制一下。”

    “文琪想多了。”第一个出言反驳的居然是前玄菟太守、公孙度的干爹公孙域,他如今也已经垂垂老朽,但终究是打过仗的边郡太守,所以倒是出言干脆。“边地野人,命不值钱,你想他作甚依我说,死便死了!”

    不过,公孙大娘倒是认真的皱了皱眉头:“无辜丧生,终究有愧,要是能有法子减免一些还是好的。”

    “这确实没法子!”公孙域赶紧劝道。“婶娘切莫因噎废食,真要是因此影响了商路,怕是坏处更大!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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