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把空杯子递给贺明明,笑道:“再给我一杯。”
这绿豆汤是贺家早年一个老厨师的做法。上好绿豆加水浸泡一整夜,第二天放入锅中慢火熬煮。主要调料是冰糖,还要放入少许的盐,两种调料之间的对比一定要精细,甜味重一些,必须牢牢压住咸味。等到绿豆炖烂,用勺子在锅里将其碾碎,变成粉末状,然后再次加水煮沸,放凉。吃的时候加入少量玫瑰糖,或者冰镇,或加冰块,便是炎炎夏日令人舒爽的美味冷饮。
看着俯身在绿豆汤锅里慢慢舀着的贺冷山,拉莫斯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注视着坐在主位上的谢浩然,用法语问:“你就是贺家的新主人?”
主人、掌控者、决断者、家主……在法语里,都是同一个单词。
弗拉多尔不甘落后,他站起来,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你好,我是贺定元先生的朋友。我们以前有过良好的合作关系,希望这种合作能够延续,永远保持。”
苏昂太说的是高棉语:“我是“猛虎”公司的代表,想要就上一批武器尾款的问题与阁下谈谈,还有就是关于我们的下一次合作,我们准备……”
“先等等,停一下。”
谢浩然上身前倾,双脚分开。主位上这把椅子所在位置被特别垫高,他坐在那里居高临下,营造出一股气势上的威严。冷漠的目光顺序从拉莫斯、弗拉多尔,还有苏昂太脸上扫过,眼睛里释放出诡异的目光。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摊开双手,带着满满的恶意编造谎言:“无论你们有什么要求,无论你们想要表达什么意图,请说中文。其它语言……”
谢浩然抬起右手,在耳朵旁边坐个了连续画圈的动作:“抱歉,我听不懂。”
拉莫斯怔住了。
弗拉多尔睁大眼睛注视着他,很惊讶,下意识说了一句“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二百七十节 你以为是黑吃黑?()
他说的还是英语。
苏昂太脸色沉了下去。带有愠色的表情不断徘徊,从嘴里说出的话仍然还是高棉语:“以前贺定元先生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有专门的翻译人员,。据我所知,这类人才贺家很多。”
贺冷山正好端着一杯冰镇绿豆汤走过来,递给谢浩然。苏昂太抬手指着贺冷山,高声叫道:“她就是以前跟在贺定元先生身边的翻译,她懂高棉语。”
谢浩然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话,自顾喝着冰镇绿豆汤。没有在这个季节到过高棉国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可怕的酷热。挂咋墙上的温度计指针一直在摄氏三十度以上打转,空气湿度很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种置身于桑拿室的感觉。热烘烘,湿黏黏,长衣长裤根本穿不住,无论再薄再透气的款式,很快就会被汗液浸透。
可以想象冰镇饮料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
看着勃然大怒的苏昂太,贺冷山有些担忧,她俯下身子,对谢浩然小心翼翼地说:“掌门,要不我……”
“这事跟你没关系。”
谢浩然三下两下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光,空杯递到贺冷山手里,坐直身子,长长呼了口气,视线先落到拉莫斯身上,用中文平静地问:“拉莫斯先生,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对方只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比我小太多的年轻人!
拉莫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这些想法毫无意义,也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太妙的感觉。皱着眉头,目光在谢浩然与贺冷山两个人身上跳来跳去。前者是因为贺家掌权人已被换掉,后者则是拉莫斯喜欢的类型。
与其他从小培养的贺家庶族一样,贺冷山很漂亮,颜值极高。她此刻刚好转过身,把空杯子放回去,拉莫斯的眼睛只能看到背影。宽松套头衫下摆刚好罩住了臀部,透过边缘,可以看到最底端的圆形曲线。热裤让人感觉有些多余,纤细笔直的双腿表面皮肤白泥,黑色绑带式使腿部肌肉紧绷,将这个女人的性感毫无遗漏显示出来。
“我的中文还可以。”目光回到谢浩然身上,拉莫斯阴沉地点点头:“我想提醒你,如果要在语言方面故意耍弄不必要的小伎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坚持使用本国语言的谈判对手,以前也遇到过。两种语言之间存在着理解问题。即便是同一个词,在不同的人看来就有着不同意义。拉莫斯觉得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用不着遮掩。
谢浩然将身体后仰,看着坐在侧面的弗拉多尔,问话语调丝毫没有变化:“你呢?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弗拉多尔的中文水平很糟糕,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语。谢浩然说话的速度不算快,弗拉多尔基本上可以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眉头皱得很紧,从谢浩然身上,他明显感觉到轻视和鄙夷,却不明白具体是为什么。
思考片刻,弗拉多尔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一边比划,一边用英文认真地说:“你好!首先我想表达对你的祝贺。以前是贺定元先生负责与我之间的军火生意。他的英文不是很好,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易往来。你得找个翻译,这很简单,并不困难。”
盯着站在那里的弗拉多尔,谢浩然没有说话。沉默闷热的气氛令人难受,拉莫斯好几次欲言又止,苏昂太却没有他这么好的耐心与涵养。尤其是有了弗拉多尔做榜样,沉不住气的她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上前,超过弗拉多尔所在的位置,距离谢浩然更近,不到半米。
“我不喜欢华夏语,叫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做翻译,她听得懂我说话。”
“贺先生去年从我这里订了一批货,说好了这个月把尾款结清。你现在代替了贺定元的位置,所以这笔钱必须由你来了结。”
“还有一件事:年轻人,你违反了规矩。你在这里修路建楼,开设农场,这不符合规矩,你得停下,立刻停止。”
苏昂太说话速度很快,她心里显然淤积着怒火。虽然年过五十,却精力旺盛,双手一直在空中挥舞,用丰富的肢体语言加强语言效果。她眼睛里一直带有傲慢与轻蔑,前者专属于她,后者无偿送给谢浩然。
被一个操着其它语言的老妇站在面前连声叫嚷,这感觉真的很糟糕。谢浩然毫不客气伸伸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苏昂太被巨大掌力抽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当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嘴里吐出带血的牙齿,鼻梁也明显凹陷,血水从鼻孔里流出来,很快浸过了嘴唇边角。
突然间的变故让拉莫斯与弗拉多尔不约而同心里猛然一抽,呼吸也下意识凝滞。弗拉多尔更是出于本能,右手向后,做了个去摸后腰上配枪的动作。
“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看着满面警惕的弗拉多尔,谢浩然冲着他挥了挥手:“回去多练练中文,或者让你们公司另外派个会中文的人过来。今天是警告,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无论是谁想要跟我雷极门做生意,先把中文练好了再来。”
弗拉多尔眼里的目光有些发直。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弹,过了近十秒钟,震惊与愤怒才爬上面孔,他用力挥舞着拳头,大声喊叫:“为什么?你明明会说英文,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浩然懒得解释,抬手指着正在大喊大叫的弗拉多尔,吩咐站在身边的贺冷山:“把他扔出去,顺便给他的公司发一份电子邮件,把我的态度转告他们。”
贺冷山点点头,走过去,随手抓住弗拉多尔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弗拉多尔从背后拉起,在空中旋转,带着可怕的力量压迫与坠落感在身前掉落。不等满面懵懂的弗拉多尔反应过来,守在外面的两名贺家亲族冲过来,分别抓住他的两条胳膊,用力压住,直接带出会客大厅,朝着远处的大殿出口走去。
谢浩然离开椅子,走到双手捂住鼻子,正在地上痛哭翻滚的苏昂太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扣住她的喉咙,就像抓住一只兔子,将整个人拎高,举到墙上。强烈的窒息感压倒了来自伤口的痛楚,苏昂太瞪大眼睛,拼命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踮起脚尖,不让自己失去氧气,活活憋死。
“我知道,你跟贺家的关系很不一般。”
谢浩然眯缝着眼睛,那条人为制造的黑线深处,正在释放出凶狠与残忍:“别以为你是“猛虎”公司的代表就有多了不起。如果你刚才老老实实听话,照我说的做,你现在至少可以坐着跟我说话,而不是被我打一顿,然后再来谈。”
苏昂太苍老的脸上全是怨毒。她被捏得说不出话来,但只要谢浩然松手,就会有无数肮脏的诅咒从她嘴里喷发。
“先谈谈去年的那笔交易吧!贺定元找你订了两百支突击步枪,十万发子弹。你们“猛虎”公司要价太高了,足足高出市场价百分之二十五。看在以往合作的份上,贺定元接受了你的报价,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笔生意其实是你跟贺原鑫,也就是贺定元的表弟做的。你买通了他,还跟他在床上睡了一次。这笔交易贺原鑫能拿到五个点的回扣,你从中得到的好处更多。”
“呵呵!我真不明白,你这种又老又丑的女人还有男人要?贺家的没落果然有原因啊!以贺原鑫在贺家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偏偏看中了你,心甘情愿帮着你虚报高价。”
“算了,不说了,那毕竟是贺家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关心的那批货。按照合同,两百支突击步枪分两次交货。今年上半年已经交了一半,剩下的部分应该在这个月……准确地说,是昨天交付。”
谢浩然用冷漠的目光盯着苏昂太,右手从后腰上抽出佩刀,锋利冰凉的刀锋在苏昂太上了年纪的那张老脸上缓缓下滑:“告诉我,那批货在哪儿?”
他略微放松了左手上的控制力量,让苏昂太得到足够的氧气。大口呼吸了几秒钟,她的脸色重新变得红润,眼睛里的仇恨目光却丝毫没有减少。难受的感觉刚刚得到舒缓,苏昂太就不顾一切尖叫起来。
“这笔生意是我与贺定元谈的。想要后面的货……当然可以,你把贺定元叫来,我只跟他谈。”
谢浩然仍在微笑:“你好像还是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贺定元已经死了,他早就死了。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假了。身为“猛虎”军火公司的业务代表,难道你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苏昂太发出尖锐的冷笑声:“我当然知道他死了。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二百七一节 解决()
谢浩然没兴趣被她冷嘲热讽,声音和表情都沉了下来:“我没兴趣陪你玩。说吧,剩下的那批军火在哪儿?如果你……”
苏昂太用尖厉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如果我不给你想怎么样?杀了我?那你永远别想得到那批货。”
谢浩然笑了笑,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狠。手上的尖刀握柄被抓紧,刀尖戳进苏昂太的侧脸,不深,大约一厘米。
剧痛从脸上传来,苏昂太忍不住双手向上,想要抓住那把刀,她在惊怒中发出惨叫:“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做。你……否则我就把那批货扣下来,你什么也得不到。”
刚说完,谢浩然把刀尖从她脸上拔出来,调转锋口,以标准的砍劈姿势,对着苏昂太举高伸过来的左手中部狠狠挥去。
薄而昂贵的丝绸上衣被削破了,光滑的切口里红白交替。血水如喷泉般在空中飞溅,断裂神经出现了短暂的麻木感,随即爆发出无限可怕的剧烈痛苦。苏昂太艰难地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失去了一部分的胳膊。低下头,断臂在脚下滚动着,手指触碰到谢浩然的鞋子,被他无比厌恶地用力踢开,撞在对面墙上,留下一团清晰潮湿的鲜红痕迹。
“老贱货,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谢浩然丝毫没有夹杂愤怒情绪,那是因为他在最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发过一次火:“你是不是觉得贺定元死了,贺原鑫也死了,就没人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易?剩下那一半货物是不是被你吞了?还是转卖给了别人?你最好把事情给我一字不漏说清楚。不然的话,我现在就把你的脸割下来。”
把脸割下来是什么意思?
苏昂太的中文水平不算差。年轻的时候,她曾在昭明市民族大学外事学院进修。人老了,就会对钱产生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军火生意不是不能做,但是像雷极门这样,所有管理层人员全部死亡的事情,苏昂太还是头一次遇到。
真正是千载难逢啊!那可是一大笔钱。苏昂太想也不想就把剩下的货物全部纳为己有,同时联系别的买家。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那么也就算了。贺家亲族尽数被杀,就算谢浩然从贺家密库里找到当时的合同文本,也只能惋惜地摇摇头。那个时候雷极门一片混乱,所有事情都要推倒重来,虽然有贺明明等贺家庶族帮助,可是想要重新整备一个宗门,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偏偏苏昂太不知死活,自己找上门来。
你永远无法明白一个贪婪到极点的人究竟是何种想法。苏昂太成功瞒住了公司高层,吞下了那一半军火。“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很合适。从知道贺定元等人身死直到现在,这段时间苏昂太都在打探消息。
她很仔细,非常小心。她惊喜的发现,雷极门巨变对自己有着绝大的好处。因为当初商谈购置军火的所有贺家亲族全部死亡。雷极门现在是由一个贺冷山执掌。苏昂太不知道这是谢浩然对外营造的伪装。她只看到雷极门上上下下都是一群陌生人。
她认识贺冷山,否则也不会说出“贺冷山是翻译”这样的话。
苏昂太的计划朴素得令人想要落泪。
以剩下未交付的半批军火为诱饵,告诉贺冷山,还有一半货款尚未结清。如果她想要这一半军火,就得按照当时签下的合同付钱。如果贺冷山拒绝,苏昂太就会以言语相逼,营造出一个可怕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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