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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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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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父母就是一对冤家对头,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非得走到这一步。但事情还是发生了。凯蒂要被迫做出选择,到底是跟着酗酒成性的父亲住在格拉斯哥,
  还是跟着偏执的母亲远走他乡。这两个选择迪伦哪—个也不羡慕。最后左右为难的凯蒂还是跟着母亲去了拉纳克郡一个叫莱斯马黑戈的小村子,这地方很有可能就在世界的另一头。自从她走了以后,迪伦的日子更难熬了,
  也愈加形单影只。迪伦想念自己的好友,凯蒂根本不会去嘲笑她的透视衬衫。
  尽管—节课后衬衣已经干了大半,但恶果已然酿成
  了。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有同年级的男生(有些她甚至都不认识)尾随着她看笑话,说一些风言风语,有的甚至还想去拨一下文胸的带子,看它是不是还在。到吃午餐时,迪伦终于受够了。她讨厌这些不成熟的小男孩对自己的奚落,她讨厌这些目中无人的女生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情,她讨厌故意装聋作哑的蠢老师。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之后,她径直走过食堂,完全不管自己正饿得胃痛难忍,而食堂的双扇门中此时正飘来鱼和炸薯条的香味。她走出校门,周围的人群要么去了油炸食品店,
  要么去了面包房。她走到了整排商店的尽头,仍未停下脚步。
  现在她走的街道绝没有学生会在午饭时间闾进来,
  除非他们此时和她有一样的打算。她的心跳加快了。之前她从未逃过课,真的连想都没想过。她性格内向羞涩,
  做事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沉静、勤奋,但不是特别聪明。她所有的成绩都是靠努力换来的,如果你在班上乃至整个学校里都没什么朋友,就不愁没有好成绩了。
  可是今天,她决定叛逆一回。
第五节课点名的时候,她的名字旁会记上一个A字母代表旷课(Absent)。就算他们给医院里的琼打电话,她也是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到她下班的时候,迪伦到阿伯丁的路已经走完一半了。
  她把焦虑不安暂时抛到脑后。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当迪伦回到自己家那条街上时格外小心,好在她谁
  也没撞见。她脚步沉重地爬楼梯到二楼,掏出了钥匙。
  钥匙刺耳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她一下子慌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此时她最不希望遇见的就是贝莉夫人。她会从过道把鼻子探出来,然后刨根问底想知道迪伦此时回来意欲何为,如果再糟糕一点,她还会请迪伦进去聊聊,
  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迪伦仔细听了听,没有老态龙钟慢吞吞的脚步声,于是赶紧打开了双道锁(琼老是很害怕有小偷进来),偷偷溜进屋里。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件让她今天无比尴尬的
  校服衬衫赶紧脱掉。她把衣服扔进浴室的洗衣筐,然后晃进自己屋里,走到衣橱前。她仔仔细细地检视着自己的衣服。第一次和亲生父亲见面,到底穿什么才得体呢?一定要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绝不能穿太暴露的,那样会显得她太轻浮;绝不能穿印着卡通人物的,那会显得她很幼稚。要既漂亮又成熟稳重。她左看看,右瞧瞧,
  把几件衣服拉到一旁,走近一步想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没有任何一件衣服符合漂亮、成熟的要求。之后,她抓出来一件有点褪色的蓝色T恤,衣服前面的花纹是她最钟爱的乐队名字,外面套一件灰色带风帽的罩衫。她脱掉校服的裙子,换上舒适的牛仔裤,再加一双旧的耐克跑鞋,打扮完成。
  她在琼房间里的穿衣镜前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这
  样一身行头蛮不错了。接下来她从大厅的壁橱里翻出一个旧包,把它扔在床上。她往里面又放了一条牛仔裤、
  一打T恤、几件内衣,还有一双平时在学校穿的鞋和一条绿裙子,以便他带她到外面吃饭之类的场合穿。手机、MP3,还有钱包都和化妆品一道塞进了包前面。然后她又从床上抓起最后一件重要物件——艾格伯特,她的泰迪熊。随着时间流逝,它已经变得灰暗、残破,失去了一只眼晴,背后也有轻微的裂缝,里面的填充物纷纷想跑出来。它从来没有赢得过选美比赛,但自从她还是婴儿时它就一直陪伴着她,有它在身边,她感到安全、舒适。
  迪伦想带上它,但要是爸爸看到了艾格伯特,准会
  以为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把它放在胸口紧紧拥抱,心里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把它放到了床上。她10…316
  撤回双手,望着它,它似乎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无人怜爱被人抛弃的哀怨。迪伦立刻有一种负疚感,她紧紧抓起它,轻柔地放在自己的一堆衣服上面。她拉上包的拉链,然后又拉开一半,把它取了出来。
  这一次它脸朝下,没有再用满是埋怨的眼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她再次拉上拉链,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屋子,
  艾格伯特被遗弃在床正中。整整二十秒后,她又冲了回来,抓起它。
  “对不起,艾格伯特。”她喃喃自语,飞快地吻了
  它一下,然后把它匆匆塞进包里,跑出了屋子。
  要是抓紧时间的话,她能赶上较早的那趟车,给她
  爸爸一个惊喜。她怀着这个想法快步下楼,沿着街道疾行。去车站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食店,也许她能飞奔进去,先吃一个汉堡垫垫肚子,然后撑到晚餐。迪伦加快了脚步,一想到食物就忍不住口水直流。然而就在经过公园高高的金属大门时,她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穿过栅栏,盯在那些恣肆疯长的绿色植物上,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已到底在看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眯着眼晴,使劲地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自
  己这种感觉。然而一阵男孩的咯咯笑声把她的遐思击得粉碎。定睛观瞧,一张脸上咧着一张嘴傻笑,那嘴里还叼着香烟,犹自喷云吐雾,正是麦克米兰和他的小伙伴们。迪伦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在他发现她之前就往回走了几步。
  她晃晃头,赶走最后一丝梦境的回忆。然后穿过马
  路,目光定在了经济小吃店那块手绘的招牌上。
  Chapter2
  “太不像话了!真是可耻!”那个陌生人显然已经
  拿定了主意,既然报纸看不成了,他下面要集中精力做的事就是开始抱怨了。迪伦满心疑虑地瞥了他一眼,她真的不想和这么一位穿着粗呢子衣服的中年人聊什么天,最后在去阿伯丁的漫漫长路上都要被迫参与这种尴尬的谈话。她耸耸肩,在厚实皮大衣的掩盖下这个动作几乎看不出来。
  男人还在继续,身边的人缺乏谈兴,他却丝毫没受
  影响,“我是说,他们收那么贵的车票钱,你以为他们总该准点到吧,可是人家偏不。太可恶了,我在这儿都等了二十分钟了。你知道,车最后到这儿的时候肯定是没有座位的。服务太糟糕了!”
  迪伦环顾四周。尽管在车站里好几个地方都有各色
  人等在走动,但站台上却没有凡个人,她没办法悄悄溜掉,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穿粗呢子大衣的男人转过身看着她,“你说呢?”
  这回迫于无奈要给出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了。迪伦
  尽量想含糊其词,于是只“嗯”了一声。
  那男人大概是把这一声当成请他继续长篇大论的
  信号了,“还是铁路国营那个时代好啊,那时你知道什么时候上车,那时候车上的工作人员都是诚实本分的好人。现在是越来越糟了,现在管理铁路的都是一小撮吹牛皮的骗子。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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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现在在哪儿呢?迪伦暗自想,她急不可耐地想从
  眼前的社交游戏中解脱出来。正在这时,车来了,如同一个身着锈迹斑斑铠甲的骑士呼啸而来。
  她伸手取过脚边的帆布背包,像她拥有的大部分物
  品一样,包已经褪色了,上面到处是磨损的痕迹。她抓住两根把手,把沉甸甸的背包举起来背在肩上,一声轻微的撕裂声不禁让她花容失色。要是背包开缝,再来阵阴风吹过,将她的内衣刮得满车站都是,那今天的倒霉事才真叫成双成对了。不幸之中的万幸,背包挺住了。
  迪伦等滑行的列车停稳,就拖着步子和其他疲惫不堪的旅客一起走上前。车完全停下来时传来液压装置的嘶嘶声,迪伦刚好站在两扇车门的正中。她快速瞄了一眼那个穿粗呢子大衣的男人往哪扇门跑,然后用尽全力负重朝另一扇门飞奔过去。
  一坐进车厢,迪伦的眼睛就向左右扫了一眼,想看
  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人——酒疯子啊、怪人啊,想把一生的故事都讲给你听的人啊(其中经常涉及被外星人绑架之类的离奇遭遇)以及那些非要和你一起探讨人生意义之类大道理的人。不知为什么,迪伦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时,总能吸引这些人的注意。今天她的心事太多了,所以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她筛选出来好几个空座位。没过多久,她就清楚了为什么在拥挤的列车上这几个座位一直空着。一位母亲带着一个高声哭闹的婴儿坐在一侧,孩子的红脸蛋皱巴巴的,一脸怒容。母子俩周围有一辆婴儿车和若干袋子,
  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满了婴儿的必薷品。在过道的另一头,隔了几个座位,一对喝得醉醺醺的少年身穿蓝色流浪者队上衣,坐在一个双人空座对面。他们有些外行地13…316
  把疑似为布克法斯特酒的瓶子藏在—个纸袋子里,大声唱着荒腔走板的曲子。
  现在唯一的选择位于车厢中部,座位上压着旁边一
  位大块头女人一大堆购物袋。那女人已经把身旁的对面的座位都占了,摆出一副公然拒绝任何人做伴的架势。
  但是,不管她会不会瞪眼睛,选择在她这里就座是最有吸引力的。
  “劳驾。”迪伦小声嘟囔一句,朝女人这边慢慢挪
  过来。
  女人高声叹了口气,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还是把
  自己的袋子挪开了。迪伦脱掉外套,把它和背包—起放在头顶的架子上,然后坐好。刚才在等着上车的时候,
  她飞快地翻了一下包,取出了MP3和耳机。现在她把耳机随便往耳朵上一戴,闭目把音量调到最大,让她最喜欢的独立摇滚乐队高亢的鼓点声淹没周围的世界。她能想象得出那位购物袋女士此刻正对她和她可怕的音乐怒目而视,想到这里她露出了微笑。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列车吃力地嘎吱作响,加快速度朝阿伯丁全速前进。
  她紧闭双眼,畅想着即将来临的周末。她想象自己
  走下火车,搜寻对她来说几乎完全陌生的父亲。她一会儿提心吊胆,一会儿又热血沸腾,胃部也跟着微微抽搐。
  几个月来她对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话说尽,终于从她那儿要来了詹姆斯·米勒,也就是她父亲的电话。
  她先拨号、挂断,再拨号、又挂断,迪伦想起自己当时手抖得有多厉害。要是他不想和自己说话怎么办?要是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怎么办?最糟糕的是,要是14…316
  他到最后让人非常失望怎么办?要是他是个酒鬼或是个罪犯昵?母亲没有给出更多关于他的细节,她们从不曾讨论过他。母亲要他离开,他就离开了,而且就像她要求的那样,从此再也没有打扰过她们母女。迪伦当时才只有五岁,十年过去了,父亲的相貌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
  内心挣扎了两天后,迪伦终于在中午时分给他打了
  电话。打电话的地点选在学校操场一个僻静的地方,这里还没有被烟民、爱侣和流氓帮派霸占。她希望他此时正在工作或是无人接听,她如愿了。电话响了六声,每一声都几乎让她的心脏停跳,直到留言机发出嘟嘟的提示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心慌意乱的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
  “嗨,我找詹姆斯·米勒。我是迪伦,你女儿。”下面该说什么呢,
  “我,呃……我从妈妈那儿要了你的号码。
  我是说,琼。我觉得,也许,也许我们可以见一面,然后说说话。如果你想说的话。“深呼吸,”这是我的号码……”
  刚一放下电话,她立刻叉畏缩了。简直就是个白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事先竟连说什么都没想好,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像笨手笨脚的傻瓜。好了,现在除了等待没事可做了。整个下午她都感到胃不舒服,生物课和英文课稀里糊涂就上过去了。回到家,她木然地看着BBc二台的《厨王争霸》和新闻节目,甚至当愚不可及的肥皂剧开始时也没有换频道。他要是不回电怎么办呢?他有没有听到电话留言呢?他要是一直没有收到留言怎么办?迪伦仿佛看到一个女人的手拿起了电话听筒,听到留言后,缓缓地用涂得鲜红的指甲按了删除键。她只好两指交叉祈求好运,把手机一直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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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两天,他真的回电了。四点钟,又是冒着大雨
  回到家里,袜子湿透了,肩膀也打湿了。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杌突然振动起来,《很久以前》的主题曲钢琴和弦随之响起。他来电话了!迪伦急忙把手机拿出来,
  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她匆匆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更确定就是他。虽然这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地区代码正是阿伯丁的。她的手指划过手机玻璃屏,对着耳朵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像是有东西卡
  在喉咙里似的。她清清嗓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迪伦、迪伦,我是詹姆斯·米勒。我是你爸爸。”
  一片沉默。她心想,迪伦,说话啊。爸,说话啊。
  两人谁也没再出声,然而在这无比紧张的时刻,沉默听起来却如同呐喊。
  “听我说,
  “他先说话打破了沉默,融化了坚冰,
  “你
  能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想和你联系。这下咱俩可有很多事情得好好聊聊了。”
  迪伦闭上眼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话。
  之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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