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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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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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可处以罚锾,鞭刑,奥秘所停学,或是大学院退学等处分,视犯错的严重程度而定。」罗兰平静地说。
  「原告寻求什么处分?」
  「奥秘所停学。」我说,仿佛这是世上最合理的事。
  安布罗斯失去冷静,「什么?」他不敢置信地说,转过来面向我。
  贺姆帮腔,「荷玛,这愈来愈可笑了。」
  校长带着一点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恐怕我得认同贺姆大师的看法。颖士克沃思,我认为那不足以构成停学的理由。」
  「我不认同。」我说,尽力展现我的说服力,「请想想你们刚刚听到的经过,安布罗斯因为私人恩怨,在别无其他理由下,选择公然嘲笑我,接着偷窃又损毁我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奥秘所成员应该展现的行为吗?这是你们希望培育其他诠士的态度吗?你们赞成想当秘术士的人怀抱卑劣与恶意的人格特质吗?上一个秘术士被烧死至今已经两百年了,如果你们颁授系德给这样的孩子,」我指着安布罗斯,「几年内,长久以来维持的和平与安全就结束了。」
  我的论点影响了他们,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安布罗斯在我身边紧张地移动身子,眼睛不断看着每一张大师的脸庞。
  肃静一下子后,校长提议表决,「赞成让诠士安布罗斯停学的请举手。」
  奥威尔举手,罗兰、伊洛汀、艾尔沙·达尔也跟着举手……接着出现紧张的片刻,我看着基尔文,又看了校长,希望他们其中一人也举手。
  过了一会儿,「申诉不成立。」安布罗斯松了一口气,我则是有点失望。其实我能说服大家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惊讶了。
  「接着,」校长说,仿佛为了一件大事做准备似的,「指控颖士克沃思的违纪行为。」
  「四至十五鞭,并从大学院强制退学。」罗兰背诵。
  「原告提议几鞭?」
  安布罗斯转过来看我,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盘算,他在想如何让我付出最大的代价,并让大师赞同他的提议。「六鞭。」
  我心头一沉,产生一股沉重的恐惧感。我根本不在意鞭数,如果我可以避免退学,我宁可接受二十四鞭的处分。万一我被赶出大学院,我的人生就完了,「校长?」我说。
  他用疲累但温和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神说着他了解,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看着事情自然发展。他表情中露出的温和怜悯让我感到恐惧,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克沃思,什么事?」
  「我可以说一些话吗?」
  「你已经答辩过了。」他坚定地说。
  「但是我连我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惊恐,完全掩盖了之前的沉着。
  「六鞭并退学处分。」校长以正式的口吻继续说,不理会我刚刚说的话,「赞成的举手?」
  贺姆举手,布蓝德和奥威尔接着举手,校长也举手时,我的心沉了,罗兰、基尔文、艾尔沙·达尔、曼椎也跟着举手。最后一个是伊洛汀,他懒懒地笑着,摆动着举起的手指,像挥手一样。九只手都宣告我有罪,我即将遭到大学院开除,我的人生完了。



第八十六章 火本身

  「六鞭并退学处分。」校长沉重地说。
  退学,我麻木地想着,仿佛我从没听过那字眼。驱逐,亦即猛力驱赶。我可以明显感受到安布罗斯称心如意的爽快感。一瞬间,我担心我就要在大家面前瘫倒了。
  我低头看脚时,校长按照惯例问:「有大师反对这项处分吗?」
  「我。」如此让人激昂的声音只可能出自伊洛汀。
  「赞成暂缓退学的人请举手?」我抬起头,刚好看到伊洛汀、艾尔沙·达尔、基尔文、罗兰、校长举手。大家都举了,除了贺姆以外。我差点因为惊讶和不敢置信而笑了出来,伊洛汀再次对我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退学取消。」校长坚定地说,我可以感受到安布罗斯的得意在我身边消退了。「还有其他的议题吗?」我听出校长的语气有点奇怪,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伊洛汀开口了:「我提议把克沃思升为诠士。」
  「赞成的举手?」除了贺姆之外,其他人一致举手,「七月五日,克沃思升为诠士,由伊洛汀当指导人。散会。」他推着桌子起身,往门口走去。
  「什么?」安布罗斯大叫,他环顾四周,仿佛无法决定该问谁似的。校长和多数大师已经离去,贺姆也尾随他们迅速离开,最后安布罗斯只好跟在贺姆身后仓惶地逃离。我发现他跛脚的程度没像审讯开始前那么严重。
  我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那里。伊洛汀走过来,握了握我那反应迟钝的手。「迷惑吗?」他问,「跟我一起去走走吧,我来解释。」
  ◇◇◇◇
  走出幽暗凉爽的洞楼,明亮的午后阳光显得格外刺眼。伊洛汀笨拙地从头上拉起大师袍,底下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还有一条满丑的裤子,以磨损的绳子绑着裤头。这时我才发现他赤着脚,他的脚背和手臂与脸庞一样,都是健康的古铜色。
  「你知道诠士是什么意思吗?」他随口问我。
  「字面上是指『说话者』。」我说。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他强调。
  「不清楚。」我坦言。
  伊洛汀深呼吸,「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所大学院,那是建造在一所古老大学院的遗址上。它不是很大,大概只有五十人,不过它是方圆数千里内最好的大学院,所以大家都来这里学习,然后毕业。有一小群人聚在那里,他们的知识涵盖数学、文法、修辞以外的东西。
  「他们在大学院里成立比较小的团体,他们称之为奥秘所,那是很小、很秘密的团体,里面有一个阶级系统,你只能靠能力升级,别无他法。一个人想进入这个团体,就必须证明他有能力看清事物的真实本质,这样他们就变成颖士,颖士就是『看见的人』。你觉得他们要怎样才能升为诠士?」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用说话的方式。」
  他笑了,「没错!」他停下来,转头面对我,「但是说什么?」他的眼睛明亮锐利。
  「字?」
  「名字。」他兴奋地说,「名字是物之形,能说出名字的人,便开启了通往力量的道路。奥秘所刚成立时,他们是通晓各种事物的一小群人,是知道名字强大力量的人。他们教导一些学生,慢慢小心地鼓励他们培养力量与智慧,还有魔法,真正的魔法。」他环顾四周的建筑物和来来往往的学生,「那时候的奥秘所像是浓烈的白兰地,现在是大量稀释的酒。」
  我等到确定他讲完了我才开口,「伊洛汀大师,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屏息以待,非常期待能获得可理解的答案。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呼唤了风的名字。」他说,仿佛这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那是什么意思?你指的『名字』是什么?只是像『克沃思』或『伊洛汀』那样的名字?还是比较像『塔柏林知道万物之名』那样?」
  「两者都像。」他说,向一位倚在二楼窗口的美女挥手。
  「但是名字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克沃思』或『伊洛汀』只是我们发出的声音,它们本身没有任何力量。」
  伊洛汀一听,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吗?你看。」他往街上看,「纳森!」他呼叫,一位男孩转头看向我们这边,我认出他是帮杰米森跑腿的一位男孩,「纳森,过来这里!」
  那男孩小跑步过来,抬头看着伊洛汀,「大师,什么事?」
  伊洛汀把大师袍交给他,「纳森,帮我把这个拿到我办公室好吗?」
  「没问题。」那男孩接过大师袍,就迅速离开了。
  伊洛汀看着我,「看到了吗?我们称呼彼此的名称其实不算名字,但它们还是有一些力量。」
  「那不是魔法。」我反驳,「他必须听你的话,因为你是大师。」
  「而你是诠士。」他严肃地说,「你呼唤风,风就聆听了。」
  我还是听不太懂那个概念,「你是说风是活的?」
  他比了一个含糊的手势,「算是吧,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以某种方式活着。」
  我决定换个方法问,「如果我不知道方法,怎么会呼唤风?」
  伊洛汀大声地拍了一下手,「好问题!答案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两个心思:清醒的心思和沉睡的心思。清醒的心思用来思考、说话与推理,但是沉睡的心思更强大,它会看到事情的核心,让我们作梦记得事情,给我们直觉。清醒的心思无法了解名字的本质,但是沉睡的心思可以,它已经知道很多你清醒的心思所不知道的东西。」
  伊洛汀看着我,「你还记得你呼唤风之名后的感觉吗?」
  我点头,不是很喜欢那段记忆。
  「安布罗斯损坏你的鲁特琴时,他唤醒了你沉睡的心思,就像用火把戳着冬眠的大熊一样,它扬起前脚,呼唤了风之名。」他突然张开手臂,引来路过学生的异样眼光。「之后,你清醒的心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面对一只发狂的熊。」
  「你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那是个名字,是用来安抚那只发怒的大熊,哄它入睡,不过它现在不是睡得那么安稳了,我们需要缓缓地唤醒它,让它受你的掌控。」
  「这是你提议暂缓退学的原因吗?」
  他比了一个不以为然的手势,「你本来就没有被退学的危险,你不是第一个在盛怒下呼唤风之名的学生,不过最近几年你倒是第一个。强烈的情绪通常会让你首度唤醒沉睡的心思。」他微笑,「我和艾尔沙·达尔争执时,突然说出风之名。我一喊,他的火盆就爆炸成一团燃烧的余烬和煤渣。」他咯咯笑。
  「他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他拒绝教我高阶缚咒,当时我才十四岁,还是颖士,他说我必须升上诠士才能学。」
  「有高阶缚咒?」
  他笑着看我,「诠士克沃思,那是秘密,是当秘术士的重点。现在你升上诠士,就有权利接触一些以前无法得知的事。高阶共感缚,名字的本质,如果基尔文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他也会教你一些可疑的神秘记号。」
  我胸中燃起了希望,「所以我现在可以进大书库了吗?」
  「啊。」伊洛汀说,「不行,完全没办法。大书库是罗兰的地盘,是他的王国,那些秘密不是我能透露的。」
  听到他提起秘密,我想起一件困扰我好几个月的事,那个在大书库核心里的秘密。「那大书库里的石墙呢?」我问,「就是那个四板门,既然我是诠士了,可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伊洛汀笑了,「喔,不行,不行,你只在意大秘密对不对?」他拍我的背,仿佛我刚说了一个不错的笑话,「法雷利塔斯。老天,我还记得那是什么感觉,站在那里看着门,满脑子疑惑。」
  他又笑了,「老天,我差点就丢了命。」他摇头,「不行,你无法到四板门后面,不过,」他露出鬼鬼祟祟的表情,「既然你是诠士……」他观望四周,仿佛担心有人可能偷听到我们讲话一样。他靠近我,「既然你是诠士,我就坦白对你说那真的存在。」他严肃地眨眼。
  我虽然失望,却忍不住露出微笑,我们静静地走过主楼,路过安克酒馆,「伊洛汀大师?」
  「什么事?」他的眼睛看着一只松鼠过马路,爬上树。
  「我还是不太了解名字。」
  「我会教你了解。」他轻松地说,「名字的本质很难形容,只能体验与理解。」
  「为什么无法形容?」我问,「你了解一样东西,就可以形容才对。」
  「你可以说明你了解的所有东西吗?」他斜眼看我。
  「当然可以。」
  伊洛汀往街头一指,「那男孩的衬衫是什么颜色?」
  「蓝色。」
  「你说蓝色是什么意思?说明一下。」
  我努力想了一下,还是想不出来,「所以蓝是一种名字?」
  「那是字,字是那些被遗忘的名字的浅影。名字有力量,所以字也有力量。字可以在人心里点燃火焰,可以让最狠的心流下眼泪,有七个字可以让一个人爱上你,有十个字可以让最坚强的人顿失意志,但是字不过是火的图案,名字才是火本身。」
  这时我的脑筋已经一团混乱,「我还是不懂。」
  他把手放在我肩上,「用字来谈字,就好像用铅笔在铅笔上画一只铅笔一样,那是不可能的,令人困惑,感到沮丧。」他把手高举到头上,像要伸手抓天一样,「但是有其他的方式可以了解!」他大喊,像个孩子一样。他把两手伸向无云的天际,依旧笑着,「你看!」他大喊,把头往后仰。「蓝!蓝!蓝!」



第八十七章 大胆

  当天下午在伊欧利恩,我对西蒙和威稜说:「他满……满疯的。」
  「他是大师嘛。」西蒙巧妙回应,「也是你的指导人,而且听你刚刚那么说,他也是你没遭到退学的原因。」
  「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不聪明,我看过他做了我无法解释的事,但问题是他就是疯疯癫癫的,他讲解名字、字和力量时,搞得我团团转。他讲的时候,好像很有道理,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不要抱怨了。」西蒙说,「即使你的指导人是疯子,你也比我们还早升上诠士。而且你打断安布罗斯的手,还获得两倍的赔偿,获得无罪开赦,我还真希望有你一半的运气。」
  「我没有完全获得无罪开赦。」我说,「我还是得接受鞭刑。」
  「什么?」西蒙说,「你刚刚不是说缓刑了?」
  「他们延缓我退学。」我说,「但是不含鞭刑。」
  西蒙瞠目结舌,「老天,为什么?」
  「违纪行为。」威稜低声说,「他们投票表决他犯下违纪行为后,就不能让他无罪开赦。」
  「伊洛汀也这么说。」我喝了一口酒,又再喝一口。
  「我不管。」西蒙激动地说,「那太野蛮了。」他讲最后那句话时,用拳头捶桌子,震倒了他的杯子,在桌上洒了一滩深色的史卡登酒。「可恶!」他连忙站起来,用手挡住那些酒,以免酒滴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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