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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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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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声喷嚏还没打出来,耳朵中好像听到了公主的叫声,很远,从下游的某一处岸边传上来的,我心里又惊又喜,公主没事?

我靴子还没穿好,就急着往下游跑,一边跑一边呼喊着公主的名字,下游很清晰地又传来了公主的叫声,一边叫好像一边还在打喷嚏,估计她也被冰冷的河水给冻坏了,风一吹,就经不住冷。

公主被湍急的水流给冲到了下游较浅的地方,在一个转弯处,终于拼着一条小命,自己爬上了岸,她知道我正在上游的地方找她,一上了岸,就拼命地往上游跑,一边跑一边叫我。

我远远地看见公主撒开四爪,向我飞奔而来,最后一头扑进我怀里,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抱着公主,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兴奋地一边在我怀里乱拱,一边舔我的脸。

看见公主自己找过来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也放下了,我帮公主拧干她毛上吸足的水,一阵风吹过来,我又怕冻坏了她,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在她身上,给她挡风,虽然我的外套湿透了,但从上游一直走下来,也已经被风给吹了个半干。

我又按原路走回去,找到上游的那个背包,还好背包是干的,我把里面剩下的一点吃的东西掏出来,先和公主吃了一餐,然后把背包拆烂了,包在公主的肚子上,给她保暖。

山间的风很冷,时间一久,再健康的人这么一折腾,也要生病,我不忍心再让公主自己走了,她一直在打喷嚏,鼻孔里喷出的清水溅了我一脸,我抱着公主往前跑,希望在天黑以前,能赶到先巴大叔家。

虽然路上出了点小插曲,但后面总还算顺利,天黑透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先巴大叔家里烤火了,先巴大叔给我换了一套达杰的衣服,我把湿衣服放在火炉边烤着。

公主的毛早已经被温暖的炉火烘干,这小家伙没想到还挺健壮的,估计和她小时候贪吃又贪睡,长了一身的壮肉有关吧?毛还没完全烘干,小家伙就满屋子乱窜,开始熟愁她的新家了。

看见公主的到来,先巴大叔非常高兴,当个宝贝似的,把公主搂在怀里,抚摸了一遍又一遍,嘴里还说着:瞧,跟南卡长得一模一样,哎呀,大黑以前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祖孙三代都是这样讨人喜欢。

看见公主不惧生,在先巴大叔身边乱蹦,又满屋子到处拱,把所有她能翻得动的东西全部翻过来玩一通,又淘气又可爱的样子,我还真舍不得留下公主,一个人离开,心里忽然有些酸楚的感觉。

先巴大叔没发现我的不适,先巴大婶不在家,他就给我煮热辣辣的牦牛肉汤喝,一边告诉我:达杰前几天出远门了,去香港,帮他叔叔打理那边的生意,他说初秋的时候回来,到时去北京看你,哦,对了,肖兵,过些日子,你就要回去了吧?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大叔,公主很淘气,这几天换乳牙,到处咬东西,值钱的你可要收好啦,稍不留意,一回头,你可就找不到了呢!

先巴大叔说:好,然后笑眯眯地把肉汤端上来,又给公主也装了一碗,和我用的是一样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给她吃,我真眼红公主,在先巴大叔家可以享受比人还要好的待遇。

公主一口气把牛肉汤吃了个碗底朝天,然后就跑到我的身边,用我的裤腿蹭她的油嘴,我心疼得摸着她的头,说:乖啦,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不许淘气,不许撕被子,不许随地大小便,更不许一高兴就往人家脸上涂口水。

我话还没说完,公主就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又开始兴奋地舔我的脸,她好像很亢奋,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先巴大叔告诉我,大黑小时候也是这样,獒从小就应该顺着它的天性长,等到长大了,自然也就沉稳了,獒从小该怎样就怎样,人为地过份去干预,反而不利于它的成长,让它自己跑自己摔,吃得亏多了,受到的教训也就越多,长大了自然就聪明,而且也老练。

第一百三十四章、离别(大结局七)

我点点头,其实从这一点来说,人和动物都一样,如果说不经风雨也能成大事,除非那个人运气太好,要么就是祖上的荫庇或是父母的功劳。

晚上,我就住在先巴大叔家里,虽然公主白天很兴奋,但是一到了晚上,就突然变得有些沉默起来,可能是她第一天离开母亲,又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声惊醒。

我点亮了屋里的油灯,看见公主可怜巴巴地站在我床前,两只前爪扒着我的床头,她想伸舌头舔我,又够不到,我伸手拍拍她的头,说:乖啦,去自己窝里睡。

屋外的风在呼啸,树林被风刮得呼啦啦地响,公主前爪扒着床沿,后腿一蹭劲,竟然窜到了床上,非要和我挤一个炕头,我把她推开,她委屈地哼叽着,|Qī|shu|ωang|一会又磨磨叽叽地靠了过来。

我只好由她,吹灭了灯,却睡不着,听屋外的风声,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大草原了,离开这片纯朴的土地还有这些憨厚的人,还有大黑,格桑,那些在困难中救助过我帮助过我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的亲爱的人们。

我想着这些人和事,就像当初离开部队的前一天晚上一样,又失眠了,我想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不离开的理由,但是一想到这点,就感觉仿佛黑暗中有一对眼睛正盯着我看,那是大黑的眼睛,她在嘲笑我:又想偷懒了,又想逃避现实,又想给自己找一个虚度光阴的理由?

听着公主沉沉地进入了梦乡,呼息声很均匀,我想,此时此刻的大黑应该正半睁着两眼,守在自己家的屋门前,一边警惕着屋外的动静,一边思念着自己的四个儿女,或许也正在思念着我。

不知道,我离开大草原许多年以后,大黑还会不会偶尔地想起我,还是会把我忘记,我想了想,又找了个安慰自己的理由,我想,就算大黑把我忘记了,那也不是真的忘记,而是她心中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保护她的主人、羊群和大草原。

有时候,我很痛恨自己是这样一个多情的人,想着应该怎样向大家道别,怎样向大黑道别,我想了一遍又一遍,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和在脑中组织好的语言,天亮的时候,还没有睡着。

成长中的小獒每天要睡很多时间,公主一大早醒来的时候,见我睁着两眼,立即扑到我身上,先用她的口水给我洗了把脸,然后就跳下床,找先巴大叔要吃的去了。

吃完早餐,我最后抱了抱公主,准备要离开,先巴大叔叫住我,递给我一样东西,说:这是达杰叫我转交给你的,无论如何也得收下,他说你也喜欢登山,又没有一块自己的登山表,这个就送你了,等他从香港回来,到时去北京的时候,再给你带一块更好的。

这是一块SUNNTON的Advisor款型登山表,上次登天子峰的时候我戴过,很实用,性能也很可靠,上次达杰要送我的时候,我没有收,这次他又坚持让他阿爸转送给我,我为我身边这些人的纯朴所感动,收下来,仔细地放进口袋。

我有些抱歉地说:本来说要把达杰的那套登山服一起带回来的,反正我马上要走了,也穿不着了,可惜上次在雪谷里遇了狼,都被撕得一条一条的,等达杰去北京的时候,我再好好招待他吧!

一套衣服算个啥吗?达杰的登山服有好几套呢!有的扔在箱子里都快发霉了。先巴大叔笑着说,给我装好路上吃的东西,看见我要走,公主扑上来,用她的小爪子紧紧地搂住我的双腿,不肯松开。

我最后一次抚摸公主的小脑袋,轻轻地掰开了她的小爪子,起程了,为了照顾公主,我没让先巴大叔送我,走出一段路,我回头再挥手的时候,看见公主委屈的想掉泪,正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离去的背影。

我一狠心,扭转头,大步地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我的心很痛,当初离开部队的时候也这样痛过,那是为了自己最亲爱的战友,可现在,我却是为了一只动物而感到心痛,我这是怎么了?

离别的日子总是来得最快,我最后一次帮村里所有牧民修整了羊圈,大黑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当监工,当我累了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就会走过来,挨着我坐下。

黄昏临近,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背影和一只满身带伤的乌黑的獒并坐在一起,彩霞落下,撒满我的肩膀和大黑的身上,我多想当时能有一部相机,能把那一刻最难舍难分的夕阳的美拍下来,永远地保存,可惜的是,N年后的今天,只能凭借脑中的记忆去回想当时的情景。

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我,虽然没有多少户人家,但却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大黑站在送别队伍的最前头,太子和王子挤在他们母亲的身边,格格没有来,可能扎西木大叔也知道我很喜欢格格,怕我会带走她吧?

格桑想哭,他抱着我,说要跟我一起去北京,我摸摸他的头,说:好,等你长大些了,可以去当兵的时候,就来北京找我。

格桑哭了,他把那支土猎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退出来,递到我手里说:阿哥,我什么也没有,只能送你这个了,我以后没有机会再打枪了,这个算是我最后的一颗子弹,你留着做纪念吧。

我挣扎着,没让自己哭出来,把那颗子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亲爱的子弹啊,在部队的时候,我用你执行任务,在大草原上,我又用你杀过凶残的狼,在最后分别的这一刻,你又成为了我和小格桑那份执朴感情的见证!

我退下手腕上的军表,送给了格桑,过了那么多年的部队生活,也只有那块军表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走的时候,村里的人送了许多吃的东西给我,我感激这些大草原上的人民那份纯真的情谊,那些用再多的金钱也换不来的情谊。

送我最远的一个是大黑,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慢慢地走着,很平静,她身上的伤好了,但前腿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因为伤到了筋,走起路来有一点微微的瘸,慢吞吞地跟着我,依然是那样的沉默不语,半眯着一双小眼睛。

第一百三十五章、可可西里(大结局八)

大黑送了我很远,她不能向我说一句道别的话,只能用这种无言的方式来表达,我摸她的头,她就舔我的手心,这是我们最常用的一种交流的方式,她慢慢地舔,好像要把我手心里的气味永远地铭记下来。

我站住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我开始从心底里痛恨黑子,是他让我来这个地方,在承受了一次部队分别的痛苦之后,又要再一次忍受这种心疼的感觉,我抱着大黑的脖子,用脸颊轻轻地蹭她颈上的毛。

大黑深深地叹了口气,扬起头,用她那宽大的嘴巴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像是吻别,然后就决然地掉转过身子,最后一次把屁股对准了我的脸。

每当大黑鄙夷我的时候,她就会这样做,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想,我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大黑的这种“待遇”了。

趁我自己还没有后悔的时候,我一狠心,转过了身,背对着大黑,大黑也在叹气,她沉默了很久,我们就那样背对着,一直站着,我狠不下心走,大黑也舍不得和我分别。

大黑最后一次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时候不早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她没有再回头看我,缓缓地往回走,她走得很慢,像是不忍心就这样离开我的视线,我喉头滚动,带着哭腔喊她:大黑!

大黑没有再回头看我,用她的果断和忍压在自己心里的难过彻底地打断了我后悔的念头,看着大黑的身影慢慢地淡出我的视线,我的心碎了。

我也知道,是个男人,或许就不应该这样多情,但没办法,这是我和大黑共同闯过了生生死死之后结下的情谊,这份情谊不比战场上的兄弟之情差,或许正因为大黑是一只獒,而显得这份情谊更有一份难能的珍贵。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我就像刚从部队里下来时一样,窗外火车轮子哐哐地响,车内是喧闹的人声笑语,我笑不起来,脑子里空白一片,我害怕我一离开大草原,大黑的身影就会从我的脑海中消失,我努力地想,想记住她所有的样子。

这是我当兵几年后的第一次回家,当兵的那几年,我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家,因为对当兵前母亲强逼我的憎恨,可现在心里只有对母亲的后悔,做一个母亲不容易啊!

几年不见,父母很热情地招呼我,热情得好像我是一个外人,我不说话,大妹出差不在家,小妹在看军事杂志,悄悄告诉我,说:哥,以后我也想去当兵,你说部队里要女的不?

我说:要,不过你得看机会,再说,妈同意么?

小妹说:她要不同意,我就向你学,当年你不是一气之下把饭桌子都给掀了吗?妈后来说,当时可把她给吓到了,还以为你神经不正常了呢!后来就没敢再逼你……

小妹后面还在说一些母亲当年的事情,母亲已经在客厅喊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兵兵你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天,妈带你去相亲……

我脑子一瞢,母亲后面再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了,就感觉满脑子苍蝇在叫,晚上,我悄悄地在屋里收拾行装,小妹半靠在门口看我,问:又要走?去哪儿?

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小声说:去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妈找不到的地方。

小妹又问:去多久?太久了,我会想你的。

小妹是全家唯一一个可以和我交心的人,虽然她不是男孩子,但却是像我一样的脾气,从小我也是最疼她,她的嘴很严,一直都能为我保守秘密,我小声地说:我要去可可西里,像我这样的人,也只有在那里才活得安然自在,我要去找回我身上丢失的价值和信仰。

当猎人吗?还是反猎?听说那儿偷猎的人贼多。小妹说。

我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说:你看你哥像是个贼吗?

小妹摇头说:现在不像,等过两年,你胡子拉喳、满脑袋长毛的时候,就像了。

去可可西里,是我在大草原上许下的一个愿望,我想像大黑一样,为了这个美丽的大自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去挽救那些濒死的物种,保护这片美丽的大草原,让我们的后代子孙不会为再也看不到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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