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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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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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场不算近,我问多吉大叔,家门前就有许多草,为什么不在最近的地方放羊?

多吉大叔笑着回答:家门前才更要养草啊!我们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草,就是我们的命。

我在沉思:草,是牧民的命,而像我这样的人呢?像我这样生活在喧闹大都市里的人们,什么,又是我们的命?

我找不到答案,多吉大叔也不可能给我答案,我希望,当我离开这片绿色之海的时候,我,终究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到牧场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多吉大叔把水壶递给我,取下肩上的干粮袋子,我们开始吃东西,真的有些饿了,藏民的羊肉干真好吃,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有一种从未尝过的鲜美。

我一边吃,一边望着远处的美景,一边在心里想:如果我离开了大草原,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东西了,带着古老村落乡土味的羊肉干。

草原上没有什么遮挡物,羊肉干的香气被风吹送到很远。

我是个狙击手,有极佳的视力并不奇怪,但多吉大叔的目力比我更要好,草原上的人一定不会得近视眼,我在想,因为他们一生下来,就看得开,望得远,怪不得黑子的狙击枪法那么准,我拼死训练,才和他傍个比肩。

格桑也发现了,在对面的山包上有个黑点在缓慢地移动,他小声地喊起来:瞧,是那只母狼,她的左后腿断了,骨头戳在外面,只能用三条腿往前蹦跶。

风,传送了香气,也传送了声音。

那只母狼可能是发现我们了,她有点犹豫不决,想后退,但是肚子里又饿得厉害,就向前伸了伸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吸空气中的香味,仿佛那一缕缕的香味也可以暂时填一下空瘪的肚皮。

大黑已经赶着羊们到牧场里吃草去了,她很聪明,围着羊群转,把老羊、小羊还有待产的母羊及一些体质稍弱的赶到羊群中间,让强壮的羊站在外围吃草,这样,危险来临的时候,羊们就可以更加团结起来,快速撤退,不至于把老弱病残给落下。

獒,也懂兵法?打死我也不相信。

格桑留下来看守羊群,我和多吉大叔向那个草坡走去。

母狼发现我们在向她的领地上移动,警戒性立即提高,已经转身,然后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山坡,消失在融融的草色中。

我们到了草坡下面,母狼的窝可能在草坡的另一边,反正我是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

多吉大叔在草坡上趴了下来,他在思考什么东西,停了一会,说:小狼就是狼群里的宝贝,狼们把小狼当命根子看,没道理会被狼们抛弃,这只母狼应该是在还没生产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她受了重伤,走不了,头狼可能是她的丈夫,还算是仁慈,没有咬断她的咽喉。

停了一会,多吉大叔又说:小狼应该还不算大,说不定还没睁眼呢!

我问:狼崽出生后几天睁眼?

多吉大叔说:跟狗差不多,现代的狗也就是从最远古的狼进化来的。

母狼的确是饿了,她竟然不顾危险,大着胆子又从草坡后面爬了上来,缩着那条断了的后腿,远远地望着我们。

她很瘦,肩骨高高地耸着,目光中已经没有了狼的血性和残忍,而仅仅是像一个可怜的母亲一样,哀戚地望着我们,我仿佛能听到她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咕噜的肠鸣声。

母狼见我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大着胆子,又向前蹦跶了一步。

我看见她肚皮下的乳房,空瘪地悬挂在那里,她的左后腿断了,半截白森森的骨头戳在血淋淋的皮肉外面,皮毛上的血迹已经风干。

估计她每蹦跶一次,伤口就会牵起一阵钻心的痛,因为我看见母狼的另外三条腿在打哆嗦。

我从口袋里掏出还没吃完的一块羊肉干,准备扔给母狼。

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狼,是一种凶残的动物,当他们因为没有食物而叼走人类的孩子时,从来没有丝毫的手软过,在鲁迅的《祥林嫂》里,我曾一度为祥林嫂悲哀,她连自己孩子的尸骨都找不到,只找到一双小鞋。

我这样做,对,还是不对?

多吉大叔按住了我的手,有动静,草坡后面传来几声狼崽揪心的哀鸣,像狗崽子一样,吚吚嗯嗯的,用最大的力气嚎叫着,呼喊着自己的母亲。

母狼的耳朵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根本顾不上自己的那条断腿,她疯了一样往回跑,几乎是滚下草坡去的。

我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在母爱面前,没有贵贱,也不分物种,我想起我在站台挂掉母亲电话时的决然,心里疼痛了一下。

草原上,虽然长的是草,但吃肉的动物却多,幼小的狼崽随时有被其它动物吃掉的危险,母狼一般是不会轻易离开她自己的孩子,食物都是公狼们从外面带回来,现在这只母狼被抛弃了,只有自己出去找吃的,小狼崽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几只了。

多吉大叔说着,站起身来,往草坡上走去,我也跟了过去,我的一身绿军装在大草原上,是天然的伪装,而多吉大叔的藏族服装却是那样的显眼。

一只草原熊袭击了狼窝,动物之间的联系真是很奇妙,熊虽然视力有限,但大多时候,却总能如愿地找到它们想要的东西。

熊也饿了,它的半截身子钻在一个洞里,肥大的屁股和两条短粗的后腿露在外面,正一点一点地倒退出洞,狼崽的哀嚎又一次清晰地响了起来,却在熊蠕动着两片嘴唇开始咀嚼的时候,嘎然而止。

第九章、别样天使

看着自己的宝贝被一头熊吃掉,母狼竭斯底里地哀豪起来。

请允许我用这个形容人类的词语来形容她,因为我觉得那只母狼在此时此刻更像一个慈爱的母亲,而不仅仅是一只狼。

不是只有人类才会审时度势,动物们也会,看见母狼受了致命的重伤,熊又贪婪地把半截身子钻进了狼窝,里面还有狼崽。

母狼发怒了,她决定放弃自己的性命,来保住她的孩子,她拖着一条断腿,开始向熊发起并不能构成多大威胁的攻击。

母狼连续不断地几次攻击,惹毛了饥饿中的熊,熊退出身来,和母狼搏斗,我和多吉大叔就像是坐在罗马角斗场上的两个观众,看着场中一强一弱两个对手在拼命厮杀,一个是为了食物,一个是为了孩子。

其实,多吉大叔应该也像我一样,他不知道是应该向熊开枪,还是向狼开枪,或者两个都不帮,任其自生自灭,自生自灭,也许就是大自然对待弱者最好的生存法则。

突然,多吉大叔开了枪,是向天鸣枪,他的意思是要惊走熊,保住母狼。

熊视力不好,听力也并不怎么样,但它的嗅觉却十分灵敏,它也许没发现我,但却发现了多吉大叔,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在熊模糊的视线中晃动。

被母狼挑起了战斗欲的熊冲上了草坡,迈动着两条粗壮的腿,向多吉大叔站的方向冲来。

“嗷——!”一声宏钟般震耳的獒吼声传来,我惊然地回头,看见大黑像一股黑色的旋风,闪电般从斜对面的草场冲了过来。

我没有想到,大黑那看起来粗壮结实的身体,竟然也能像兔子一样灵敏,惊得我目瞪口呆。

大黑风驰电掣般地冲到了草坡上,目露凶光,龇着满嘴匕首般锋利的牙齿,怒吼着,毫不犹豫地向熊猛扑上去。

那一声响彻长空的獒吼吓住了熊,在近距离的对视中,熊可能感觉到自己面前的家伙更像是一只雄壮威武的狮子,饥饿中的熊为了保存实力,掉转屁股,荒不择路地撤退了。

谁侵犯了獒的主人,谁也就和獒结下了深仇大恨,大黑愤愤不平地继续冲熊逃跑的方向吼了几嗓子,然后威风凜凜地站到了她主人的身边,用耳朵蹭了蹭多吉大叔的衣服。

母狼已经没救了,后腿断了不说,肚子上被熊豁开了一个大洞,内脏血淋淋地洒在草地上。

对于狼,我说不清是爱还是恨,只是觉得面前的这只母狼很可怜,也很委屈。

大黑也跟了过来,守在主人的身边。

母狼还没断气,嘴巴大张着,舌头耷拉在外面,拼命地喘息,看见大黑走过来,母狼低低地哀嚎了几声,然后目光死死地盯住洞里。

多吉大叔说:母狼在说,让我们救她的孩子,里面可能还有一只小狼,你听,还有动静,狼崽可能是吓坏了,都叫不出声了。

大黑没有像别的獒那样围住一头快死的狼兴奋地奔跑,像是自己毫不费力地打到了一只猎物,相反,大黑很安静,她用一种宁静的眼神端详着快要死的母狼。

阳光直射下来,大黑被一层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坐在一个快死的母亲面前,给她最后的安慰。

我忽然有一种从内心里发出的感动,觉得大黑并不是那么冷漠和无情,獒这个字眼,在我的心里,除了忠诚、勇猛之外,又加多了另一个词汇,那就是:仁慈。

也许,獒的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情,正是源自于它们内心深处的仁慈。

母狼死了,大黑仰头嚎叫,似是在向一个遇难的母亲致礼。

我撅着屁股钻进狼洞,从里面掏出了最后一只幸存的幼崽,这是只出生才几天的狼崽,还没睁眼,灰不溜湫的,一点也不好看,抓在手里,软绵绵的,像个肉球。

小家伙晃动着四条柔弱的腿,张着嘴巴,它的确是吓坏了,几乎已经叫不出声音,却仍在努力地寻找它的妈妈。

我不知道,大黑原来对幼小的东西是那么地感兴趣,她凑上来,闻了闻狼崽,然后,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大黑竟然伸出舌头,轻轻地舔小狼崽的毛!

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小狼崽示威似地从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四只小爪子拼命地抓动,然而大黑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地继续舔小狼崽的毛。

回去吧,看看牧场里的羊。多吉大叔说。

看见我们回来,格桑远远地站在牧场边上招手,他跑过来,从我的手里接过小狼崽,然后叫着:哟,真小,长得好丑,皱巴巴的。

休息的时候,多吉大叔告诉我:去年的时候,大黑怀过一次崽,也是怪我自己,没照顾好她,后来没生下来,难产……

我同情地望向大黑,大黑正用嘴拱格桑的手,然后把小狼崽叼过来,自己卧在草地上,把小狼崽放在怀里,轻轻地舔着。

伟大的母爱,不分国界,不分物种,不分贵贱,也不分恩怨世仇……

狙击杀手在人们的眼里是没有感情的,或许也十分冷血,我不知道怎么样来为自己辩解,但是现在,我看着大黑,喉头却有些哽咽。

大黑轻轻地舔着小狼崽的毛,从头舔到尾巴,好像怀里的这个就是她失散了许久的孩子,小狼崽却还不适应,那种凶猛的獒的气味令它不安,它只是感到恐慌,在拼命地爬啊抓啊,努力想摆脱大黑的束缚,去寻找它的妈妈。

小狼崽又怎么知道,它的妈妈刚刚为了救它,拖着一条断腿和一头饥饿的熊搏斗,最后却永远地躺在了这片无疆的大草原上,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草原上的野兽分解得不剩一根骨头。

不知道多吉大叔在想什么东西,他默默地抽着烟,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

远方是一片汪洋般的绿色,这美丽的绿色下面不知掩盖了多少野兽的尸骨,当然也有人类的。

第十章、狼崽

格桑不太喜欢这只小狼崽,他觉得它长得太丑,又不可爱,很招人烦,极不安份,于是就很不待见。

看看天色不早,羊群也都喂饱了,多吉大叔说:回去。

看着大黑对小狼崽那种慈爱的神情,这次,我没敢去抱小狼崽,我怕大黑会咬我一口。

多吉大叔拿过小狼崽,我接过来,大黑这才站起身,跑到羊群的前面,开始领路,她依然是那样雄纠纠,气昂昂,只是回头的频率却多了一些,她不停地回头看我手中捧着的狼崽。

快到村口的时候,遇到了扎西木大叔,他再一次盛情邀请我去他们家吃晚饭,而且还邀请了多吉大叔和格桑一起去,因为他的儿子从大城市里回来了,听说,还带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回来。

多吉大叔不好推却,只得点头答应,扎西木大叔十分高兴,忽然,他发现了我手里捧着的小狼崽,很吃惊,试探性地问:这是啥?灰不溜湫的,像是个狼崽。

其实,扎西木大叔早就瞧出来了,这就是个狼崽,而不是像,他一直就在盯着我的手看,包括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过我的手,这让人觉得有点虚伪。

多吉大叔回答:母狼死了,就剩下这只狼崽,看着挺可怜的。

啥?你要养狼?你们家羊多啦?疯子!扎西木大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对于狼,扎西木大叔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仇恨。

几年前的一个风雪天,扎西木大叔赶着自家的羊群到另一个背风的草场里去放羊的时候,遭到了一个小狼群的袭击,命是拣回来了,但是羊群却被冲得七零八散,死伤过半。

那些狼不是抓一头吃一头,而是把羊咬死了以后,再去咬别的羊,它们要多贮存一些食物,那些羊的尸体埋在雪地里,就像是存放在一个天然的冷库里,狼们饿的时候,想吃了就去刨一头。

后来,扎西木大叔回去找羊的时候,除去被咬死的和跑丢的,只找回了三分之一还不到,他哭得死去活来,再后来就养了只獒。

没疯!多吉大叔只说了两个字,他不想解释多余的话,把烟袋锅子随手在旁边的一株老树杆上磕了磕,烟灰扑出来,模糊了扎西木大叔的视线。

扎西木大叔有些不高兴,嘴里嘀咕着什么,转身走了,快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换上了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再次招呼我:晚上一定要来啊!

回到家,多吉大叔望着小狼崽犯愁,怎么养呢?

家里有羊,当然不能由着狼崽四处转,拴起来?

狼是自由欲极强的动物,你拴着它,迟早会出大事,你就算给它吃的,它也不会对你感恩,狼和獒不同。

大黑那么喜欢它,就让它跟大黑过。格桑说,然后就抱起那条枪跑到院子里,练他的瞄准去了。

多吉大叔又往烟袋锅子里蓄烟叶,他的咳嗽可能就和这常年累月的抽烟有关。

我劝他少抽一点,他笑了一下,说:唉,格桑他娘死的早,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大都市里做生意,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你说这大草原上,啥也没有,除了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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