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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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诊断-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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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施,不然这条腿就需锯掉了。费雯早就把这件事给忘掉了,但是现在忽然又想了起来。这给了她很大的力量。她知道过了这一关,以后再看尸体解剖就不成问题了。
  “有问题吗?”皮尔逊在问大家。
  费雯有个问题。“那些器官——您从尸体里取出的那些器官,以后怎么处理?”
  “我们保留……可能一个星期。我指的是心脏、肺、胃、肾、肝、胰腺、脾和脑。我们将一一检查作好记录。那时我们同时检查别的尸体取下的器官,可能六个到十二个病例一起作。”费雯心想,这话说得真轻巧,没有一点感情的味道。也许,当你经常做这样的工作,便不得不变成这样了。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迈克·塞登斯和她的眼神相遇,微微一笑。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乐吗?还是同情?现在另外一个姑娘提问题了。她问话的声音有些发颤,象是有点胆怯。
  “然后,就光把这个尸体……埋葬了吗?”这是个经常问的老问题。皮尔逊回答道:“那不一定。象这座有培训任务的医院,一般在解剖尸体以后,研究项目比较没有培训任务的医院要多一些。我们医院只把尸体外形交给殡葬人。”他想一下又补充一句:“反正我们把内脏放回去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倒给敷芬香防腐油的添了麻烦。”麦克尼尔心想这倒是实话。可能这种提法不太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他有时也纳闷:那些参加葬仪的人知道不知道经过解剖的尸体里边还有多少东西。在做完象这样的解剖以后,可能要好几个星期才处理内脏器官,要看病理科的工作忙闲而定。那时,还要留下内脏器官小的组织标本,长期保存。
  “有没有例外情况呢?”那个女学生还要接着问下去。这回皮尔逊倒没有烦。麦克尼尔心想这是碰上他今天脾气比较好吧。这位老大夫也有好脾气的时候。
  “有的,”他答道。“在没有进行尸体解剖以前,我们必须首先取得死者家属的同意。有时家属没有提什么条件,象这次这样。那我们就可以检查整个躯体和头部。另外也可能我们只得到家属有条件的同意。例如有的家庭可能特别提出要保留颅腔内部完整。我们医院尊重家属的意见。”
  “谢谢,大夫。”不管发问的姑娘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现在她似乎已经全明白了。但是皮尔逊还没说完。
  “有时你们也会遇到为了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要求把内脏器官和尸体一起埋葬。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当然也照办。”
  “是天主教坚持这种要求吗?”另一个姑娘问道。
  “大多数并不,但有些天主教医院是这样要求的,那就常会给病理医生增加一些困难。”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以讥笑的目光瞟了麦克尼尔一眼。他俩都明白皮尔逊心里想的事情。城里一座较大的天主教医院定了一条规矩:一切解剖出来的器官都要放回尸体殡葬。但有时医院的病理科会耍个小花样。象这座医院的病理科就常常准备一套备用的内脏。每做一次尸体解剖,就用备用的一套填进去,把取出的一套留下慢慢检查。检查完了以后又留给下一个尸体用。因此,这些病理医师的工作总是先走了一步。
  麦克尼尔知道,皮尔逊虽然不是天主教徒,却不赞成这种做法。不管你对这老头有什么看法,这一点他却是很坚决的。他坚持严格按照家属的要求做,一丝不苟。有时在填写尸体解剖单时常用:“限打开腹腔。”他知道有些病理医生能用切开腹腔这一刀口做完整的尸体解剖。有一个人还这样说过:“打开腹腔,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从内部掏出一切,包括舌头。”但是,麦克尼尔想,皮尔逊确有这个优点:他决不允许这种做法。在三郡医院,“打开腹腔”的意思就是只检查腹部。
  皮尔逊又在聚精会神地检查着尸体。
  “现在我们继续检查……”皮尔逊停住了,注意地往下面看。他摸到一把解剖刀,小心拨弄着。突然“啊!”了一声。
  “麦克尼尔!塞登斯!你们看看这个。”皮尔逊闪了闪身,病理科住院医师先伏在刚才皮尔逊注意的部位上看了看,点点头。原来那覆盖肺脏的透亮的胸膜已经增厚,并且有了干酪状坏死组织。这是一个结核病灶。是老病灶还是新病灶马上会弄清楚的。他闪开位置让塞登斯来看。
  “摸摸肺,塞登斯,”皮尔逊说。“我猜想你大概可以找到一些证据。”外科住院医师捏住了肺,用手指摸着。马上摸着了表面下边的空洞。他抬起眼睛看看皮尔逊,点点头。麦克尼尔去拿了病历,用一把干净的解剖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免得弄脏了它。
  “进院时拍过X光片子吗?”皮尔逊问。
  住院医师摇了摇头。“病人当时休克。这里记着没有做X光检查。”
  “我们切开看看。”皮尔逊冲护士们说着走回解剖台。他把肺拿到一边,在一个肺叶中间利索地切了一刀,确实是纤维性空洞型肺结核,已到晚期。  这个肺已呈马蜂窝状,好象在许多连到一起的乒乓球中间切了一刀似的。这是一种传染性的恶性病变,只有心脏病才比它更快地使人致死。
  “你们看出来了吗?”塞登斯回答了皮尔逊的问题。“是的。看起来在他未死以前,究竟是肺结核还是心脏病先使他致死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
  “我们谁都一样,到底死于什么病,总是个没准的事。”皮尔逊接着对那些小护士讲道:“这个人患着晚期肺结核。正象刚才塞登斯大夫讲的,这个病很快会使他致死的。似乎他本人和他的医生都不知道他有这个病。”现在皮尔逊脱下了手套和解剖衣。塞登斯心想,他的表演结束了,下面该是跑龙套和剧务人员打扫清理了。麦克尼尔和他将把那些主要器官放在桶里,注明病例号码。其余器官放回尸体,加上填充物,然后再粗略缝上刀口。
  用一支缝棒球的大粗针就行,因为他们开刀的部位将用衣服覆盖,看不出来。
  尸体将推到停尸房等待殡葬。
  皮尔逊穿上了原来穿着的化验室的白大衣,点上一支新的雪茄。谁都知道皮尔逊还有一个特点。他所到之处总扔下颗颗没吸完的雪茄烟头。一般总是别人给他拾起来扔进烟灰缸。他又对小护士们说:“在你们今后工作中总会遇到病人死去的事。到那时候,你们就要请死者的最近亲属同意,给病人做尸体解剖。有时由医生出面,有时得由你们出面去讲。你们有时会遇到一些阻力。要一个人同意肢解他们所爱的人,即便这是在他死后,也是困难的。这是可以理解的。”皮尔逊说到这儿停住了。一时里,塞登斯觉得对这个老头子得重新估计一下。归根到底,这个人似乎还不是没有温情、没有人性的人。
  皮尔逊接下去说:“当你们需要一些理由,一些说服别人使他们相信尸体解剖的必要性的理由时,我希望你们记得今天看到的这个情况,拿它作个例子。”他拿雪茄向台子上一指,说:“这个人已经得了很久的肺结核了。可能他已经传染了周围的人——他的家属、和他一起工作的人,甚至这座医院的人。如果不做尸体解剖,这些人也可能和这个人一样,患了肺结核到晚期还没有发现。”有两个实习护士不觉从解剖台前往后退了两步。
  皮尔逊摇摇头说:“照理这里没有传染的危险。肺结核是呼吸系统的病。但是因为今天我们发现了这种情况,今后要对和这个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进行观察。几年之内要作定期检查。”塞登斯真没想到,他自己竟被这些话感动了。他心里在想:皮尔逊这些话讲得好,而且,他自己也是相信他的这些话的。他发现,自己就在这个时候喜欢起这个老头子了。
  皮尔逊就象猜中了塞登斯的心思一样,冲着塞登斯看了看,调皮地笑着说:“病理科也有它的胜利的喜悦,塞登斯大夫。”他冲着小护士们点点头,走了。在他的身后,留下一团雪茄烟雾。



  每月举行一次的外科手术死亡讨论会规定下午两点半开。在差三分钟的时候,露西·葛兰杰,好象时间总在催着她似的,匆匆忙忙地走进院部接待室。她问坐在办公桌前的联络秘书说:“我来晚了吗?”
  “大概还没开始,葛兰杰大夫。他们刚刚走进医管会办公室。”女秘书指着那有双层护墙板的过道这样说。当露西走近时,只听见室内有嗡嗡的谈话声。
  露西走进的这间大厅铺着地毯,摆着一张桃木长桌和许多雕花木椅。她走到肯特·欧唐奈和她不认识的一个年青人中间,周围叽叽呱呱的谈话声音接连不断,室内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这个月会一般被认为是解决全院外科问题的会,院里的四十多名外科医生以及许多住院医生、实习医生大部分都已到会了。“露西!”她先向两位外科医生打过招呼,然后在欧唐奈叫她时转过了身。欧唐奈拉着和他一起的那个人说:“露西,我愿意给你介绍一下罗杰·希尔顿大夫。他刚来咱们科。你可能记得前一些时候曾经提到过他的名字。”
  “是的,我记得,”她对希尔顿抿嘴一笑。
  “这是葛兰杰大夫。”欧唐奈总是不厌其烦地帮助新来的医生和科里的人结识。他又说,“露西是我们矫形外科的一位医师。”她伸出手来和希尔顿握了握手。希尔顿手握得很紧,脸上一副孩子般的笑容。她猜想他大约二十七岁光景。“如果你还没听腻,我再说一遍:欢迎!”她笑着说。
  “不但不腻,而且很高兴听见你说一遍。”看样子他的确象是高兴受到露西的欢迎。
  “这是你头一次受聘为主治医师吗?”希尔顿点点头。“是的。我原是迈克·里斯医院的住院医师。”露西现在想起来了。这就是欧唐奈积极设法弄到伯林顿来的那个人。肯定希尔顿有很好的资历。
  “到这儿来一下,露西。”欧唐奈在她后边招手。
  她对希尔顿说声“对不起”,就跟着外科主任离开了人群到窗子那边。
  “在这儿好一点;至少说话还能听得见,”欧唐奈笑着说。“你好吗,露西?除了上班的时候我好久没和你会面了。”她好象想了一下。“嗯,我脉搏正常;体温大约九十八点八。最近没量血压。”
  “那么我给你量量怎么样?”欧唐奈说。“一边吃饭一边量,怎么样?”
  “那好吗?把血压表掉在汤里怎么办?”
  “那么干脆咱们就一起吃饭,甭管别的了。”
  “我很愿意去,肯特,”她说。“可是我得看看时间安排怎么样。”
  “你看看,我给你打电话。就安排在下星期之内吧。”欧唐奈转身走开的时候,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说。“我该给这场戏开个场了。”露西目送他从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穿过,向大厅中央的会议桌走去,心里又一次泛起情思。作为她的同事,作为一个男人,她多么欣赏欧唐奈啊。他请她去吃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俩过去一起度过一些黄昏。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她想他俩也许会发展成为某种默契的关系。他俩都未婚,露西比这个外科主任小七岁,今年三十五。但是欧唐奈在举止上除去把她看做一个很好的游伴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暗示。
  露西自己感觉,如果她不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对欧唐奈的爱慕之情可能发展成为更深一层的个人关系。但是,她不打算加快这个步调,觉得最好任其自然发展,如果不行,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是成年人比情窦初开的年青人成熟的地方。作为一个成熟的人,你就会懂得不要慌忙,就会懂得天上的彩虹看着近,实际并非就落在你的身旁。
  回到会议桌的一头主位上,欧唐奈提高了声音说:“我们开始吧,诸位。”他也回味着刚才和露西在一起的短暂时刻,也为不久即将和她相会感到快慰。实际上他早就想找她,但是有一个原因使他踌躇。事实上,肯特·欧唐奈已经发觉自己愈来愈被露西所吸引,但是却并不能肯定这对他俩都有好处。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生活格局了。无牵无挂的独居生活,日子长了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有时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适应另外的格局。他猜想,露西也可能会有类似的情况,而且他俩又是同行,这也会产生一些问题。尽管有这些考虑,但他还是觉得和露西在一起,比和长时期以来他所认识的其他女人在一起更舒服。她有一种使人感到快慰和清醒的热力,欧唐奈曾经把它描绘为一种强烈的与人为善的热情。他知道露西对别人,特别是对她的病人也有这种感染力。
  这并不是说露西没有女人的魅力。她有一种成熟的美,实实在在的美。
  他偷着看她一眼,她正在和一个实习医生说话。他看见她抬手把掉在脸上的一缕鬓发往后一抿,那修剪过的短发衬着她的脸,柔波滚滚,近乎金黄的颜色。但是其中已经掺进去了几缕灰色的发丝。嗯,这看来是干医务工作的一个结果,谁都如此。他不由想起了岁月的流逝。他没有积极去追求她,错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拖得够久了?喏,看看下星期的晚餐约会怎么样发展再说吧。
  会场的嘈杂声还没有停止,这回他又放大一点声音,重复要求大家开始开会。
  比尔·罗弗斯叫道:“约瑟夫·皮尔逊还没来。”欧唐奈先前注意到的那扎眼的领带使罗弗斯在许多人中间特别显眼。
  “约瑟夫不在吗?”欧唐奈向屋子环视了一下,有些意外。
  “谁看见约瑟夫·皮尔逊了吗?”他问道。有些人摇了摇头。
  欧唐奈脸上略略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向屋门走去。
  “开死亡讨论会不能没有病理医师,我去看看他在忙着些什么。”可是当他走到房门的时候,皮尔逊进来了。
  “我们正想去找你呢,约瑟夫。”欧唐奈和气地和他打着招呼。露西想起刚才他脸上那不高兴的神气,不晓得是不是她看错了。
  “做了一个尸体解剖,时间用得比我原来设想的长了,随后我又吃了一份三明治。”皮尔逊的声音乌噜乌噜的,因为他一边说着一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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