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袁世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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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袁世凯传-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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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者外论有拥戴仆为总统之事,此诚有之,然仆力拒,亦与癸丑之夏同也。仆一书生耳,终日以读书为乐,懒于接客,畏览公牍,癖耽书画,雅好山水,自以为南面王之乐,无以比之,而甚畏事权也。仆自释褐入部时,未尝一到署,但忧国危,不得已而发狂言,亦如今日耳。当戊戌时,仆毗赞大政,推毂大僚者十余人,而己身未尝受一官,上意命入军机,亦未尝受。前年某大党势焰弥一国,戴吾为党魁,且欲推为总理,吾亦力拒不受,且嘱党人切勿投票相举,此皆公所知也。夫五声繁会,人之所好,而墨子非乐,疡痈秽恶,人之所畏,而刘邕嗜痂,人之性各有所述,非能强也,况今艰难之时乎?猥以虚名日被,后生捋扯,所谓元忠肉甘,徒供猎人之罗网而已。谣言无已,后必仍多,以公之明,想能洞之。故拥戴仆为将来总统者,仆视为凶危而力拒之。其推戴公以帝制者,亦为至险,望公亦力消除之。仆之不可受总统,犹公之不可受帝号改元年一也。我惟不为总统,故敢以规公亦并谢去,运有荣悴,时有穷通,惟我与公,正可互相劝勉也。
  追昔强学之会,饮酒高谈,坐以齿序,公呼吾为大哥,吾与公兄弟交也。今同会寥落,死亡殆尽,海外同志,惟吾与公及沈子培、徐菊人尚存,感旧欷獻,今诚不忍见公之危,而中国从公而亡也。传曰:“忠言逆耳,药石也。”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仆度左右之人,明知阽危,不敢逆耳,窃恃羊裘之故人,廿余年之交旧,当中国之颠危,虑执事之倾覆,日夕私忧,颛颛愚计,敢备药笼,救公急疾。吾闻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今推戴公者,姑息之美疢也。传曰:“美疢不如药石。”惟智者能预见事机,惟善人能虚受善言。不胜冒昧屏营之至,惟公图之,佇闻明诲。北风多厉,春色维新,为国自爱。
  康有为再与袁世凯促退位远游书:
  慰亭前总统大鉴:昔以天下滔滔,生灵涂炭,中国危殆,为公一人,故妄竭款愚,奉规执事,承公俯采中策,销帝制,去年号。然广西即起,义师仍怒,公虽屈意言和,徒招辱而无成,果如仆言。于是广东之义旗同揭,江、浙之鼙鼓并兴,不日不月,义师将遍于全国。凡此诸将,皆公恃之以为腹心爪牙,拥成帝制者也;而今争先倒戈,皆如仆言。更闻拱卫军内变,诛戮至百余人,是谓腹心内变,又皆如仆言。然则公何恃而不恐乎?为公之窃帝号以自娱也,自筹安会至今半年矣,举国商贾停贸易,农辍耕,工罢作,士废学,川、楚血战,死人如麻,兵之所处,荆棘不生,疫疠并作,兵之所过,掠劫淫虏,人民走避,死者之家,老母寡妻弱子无托,疾病穷饿,转死沟壑,又不知若干人也。以每日计之,全国之出产货殖,日不知失几千万也,人命之死亡,日不知几十万也。其余一切长吏游士人民,发信发电,阅报聚谈,费尽日力而讲求者,皆为公退位一事,其糜尽全国人之力心力于无用之地,虽考历不能算之也。呜呼!当欧战延长之际,乃吾国内治岌岌之日,借以立国延命者,在此时乎!若使举国四万万人,上下各用其力,明其政法,治其作业,半年以来,所值岂可算数;不意为公一人之自娱,大乱沸腾,令中国损害无极,一至于斯也!今姑勿论,民国之有总统者,曰:“伯理玺天德”,公司司事亦名之,其职同云尔,不可则去。
  总统为国民公仆,违于法律,则审院可以革之。然若公手两改《约法》,永废国会,而自置参政院立法院,自定任期十年,专卖土地人民于强邻,卒乃自改帝制,复何法律之可言?国民之挟共和法律以责公者,太迂愚不解事,早为公之所大笑,公岂不曰予岂有法理?辛亥之季,不过我自欲为帝耳!故特借革命以去清室,假共和以取天下,汝等滔滔,在我裈中。共和吾造之,吾废之,如戏法者之反复手,而指挥白黑蚁队云尔,岂能有分毫动公之中哉。故使公之人心兵力财力,犹有一线之希望,可以保全权位,公亦勿退位可也。闻美款借到,公议大募兵,赶制械,以背城借一;惟今美款不成,既全国人士,皆将陈兵仗义,大声疾呼,以逐戮公,闻公亦有退位之议,则公亦知难而退矣。然又闻别有奇谋,公将复立虚名,而自为总理大臣,则可骇矣。
  昔在辛亥之冬,公为总理大臣时,清室允行《十九条宪法》,君主已无分毫之权。(中略)公若于此时奉行《十九条宪法》,然后理财练兵,兴物质,励教育,至于今日之欧战之时,中国已国富兵强,民安物阜,奠国基于磐石矣,虽进规外略,龙骧虎步,无不可矣。则公之功业,光昭日月,公之相位,亦可久长,如英之小彼得,十九年可也。如格兰司顿之为相,三十年可也。其权与帝王等,其尊与总统等,而又无任期,岂不美哉。无如公有妄窃帝号之心,遂乃伪行共和之体,而阴厉专制之政,于是得天下而失之!夫公既由总理而总统,由总统而皇帝,大典筹备,亦既举国称臣,尊无二上矣。今乃由皇帝而自降为总统,又由总统欲自降为总理大臣,得毋辱乎?公在辛亥之至安时,而不为总统,在今日之至危,而不惮屈辱,乃为总理乎?外托虚君共和之名,内握全国大权之实,假偶神而为庙祝,挟天子以令诸侯,公之推拍梡断,与时宛转,计岂不善,无如公之诡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公居高丽时,欲与日战,则伪托俄使意,以诳中朝。公为总理,将禅位矣,乃日日口言君宪,以欺清室。公为总统,则日言誓守共和,以欺国民。公将为帝制,则日伪托民意推戴,以欺天下。公愚天下之惯技,既无一不售,以至为帝矣。今又日言开国会,复省议局,设责任内阁,人皆目笑之。益今则败德无信,暴露天下,无论亲疏,必不见售,不特南军含愤积怒,义师必不容公之在位,即北方旧部,亦恧然有耻,岂复能戴公为执政乎?公今无事多用权术,无论如何,徒召天下之兵,促举国之急进攻耳。昔创虚君共和之说,乃专以防总统之专制如公者,假使当时国民不激于感情,而采用吾言,则安有今者天下血战之惨哉。今公犹假托于美名高义以自揽之,以退为进,冀将来之渐复大权,则仆之创说,决不愿为公假借也。方今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之秋,药线四伏,祸发眉睫,切身之灾,间不容发,前两月之书,请公退位远游,而公不用仆言,及今欲逃匿海外,亦已难矣!事实大变,迥非昔此,今乃不为身命之忧,而尚欲退为总理大臣之异想;自古几见曾为皇帝,举国称臣者,而能退为宰相者乎?张邦昌曾行之,然卒伏其辜矣!公何不鉴焉?且又闻公至不得已,必须退位时,犹欲引清室之例,立条约为保身命财产子孙坟墓计。嗟夫!公岂不知天下怨读言之深乎?公四年之移国大盗,岂能比有清三百年之天子乎?公以条约为可恃乎?试闻条约所藉为何而信之乎?公许清室之岁供四百万,公何尝能践约?且年来事事欲悖约而削之,国人皆欲食君之肉,寝君之皮,一时即有条约,其后他党为政,终亦毁之耳。公岂可信条约而托以身命财产子孙坟墓乎?且夫天下古今,为帝不成,舍出奔外,岂有退步者。以吾所闻欧、美之事,凡帝王总统以革命败者,莫不奔逃外国,古事繁多,不克具引。今之葡萄牙废王,尚居英国,墨之总统爹亚士,居于法国,波之总统居汝牙,败后亦居法国,德之汉那话王居于奥国,巴西之废王,革命后居于葡萄牙,此皆至近易考者也。公速携眷属于孙,游于海外,睹其风物之美,士女之娱,其乐尚胜于皇帝总统万万。刘禅曰:“此间乐不思蜀。”于今乃是实情!吾奔亡海外十余年,亦复乐其风土,徒以忧故国,念老亲,乃为归计耳。若欲行乐,则岂如瑞士、巴黎者乎?(中略)嗟夫!慰亭行矣,毋及后事。诗曰:“毋逝我梁,毋发我苟,我躬不阅,遑恤我后。”从此中国之事,与公无与,亦与袁氏无与,依照《约法》,共和国制设副总统者,如总统有故,则以副总统代之,则自有黎宋卿在,无劳公托。若仆昔之言虚君共和者,不过忧总统之必复专制,既专制也,将复生乱,如今姑备陈英、意、比之法,以告国民,为中国之保险公司云尔,聊以广备空言一说,以听国民采用,非谓其必行也,皆与公无与也,幸毋假藉吾言,损改吾说,吾不任受也。嗟夫!公以顾命之大臣而篡位,以共和之总统而僭帝,以中华之民主而专卖中华之国土,屠毒无限之生灵,国人科公之罪,谓虽三家磔蚩尤,千刀剖王莽,尚谓不足蔽辜,但吾以为文明之法,罪人不孥,枯骨不毁耳。公早行一日,国民早安一日,时日曷丧,及汝偕亡,公若行也,以子孙坟墓为念,公有托于仆,仆亦可与南方义师商而力任之。公之旧人唐少川布告天下,言庚子拳匪之祸,乃发诸于公,壬子兵变之祸,亦主持于公,外论纷纷,为谓公将行而弃其毒,至今京师生非常之惨变,遂至迁徙纷纭,京、津扰扰,以公之智,岂为此乎?望念子孙坟墓,稍留去思,毋多事,毋多言,束行装,苦自爱!
  洪宪盗国,世人颇有右袁氏者,或谓误于左右,或谓克定欲为皇子,其实皆不足以言袁心事;盖大奸大窃,其貌每大忠大信,袁氏固欲以一手掩尽天下耳目者,然即使无“使余无以自解”之言,证于其四年之柄政政绩,国人果能被其久欺乎?五年六月十一日《申报》载《项城帝制思想之息壤》云:
  项城病革时,涕泣向徐世昌言,帝制已事,皆为人蒙蔽云云,世人睹此,或谓恢复帝制,原非项城本意,其实个中真相,固不尔尔;盖恢复帝制之一事,当辛亥革命时,项城已意念及之,且与外人谈论及之!当时义旗高举,全国鼎沸,英人莫礼逊博士曾与袁项城谈话,并将一切情形于当年十一月廿日致电伦敦《泰晤士报》,今照译如下,读之当知项城早有在中国恢复帝制之思想矣。
  文云:今日下午,余得与袁世凯畅谈,袁氏身体壮健,且有胆识,自知当前之大任,关系至重,惟立意重建稳固之政府,以救国家之危亡。袁氏既抱此目的,遂居间力谋保留清室,建设有限君主政体,盖惧清室一旦推倒,内部紊乱,或陷于无政府之境,则外人财产生命,必有危险,若外人因此起而干涉,将不免瓜分之祸也。袁氏谓余云:现革党已有纷争之象,各省之目的,大相悬殊,北方之意见,于南方不能融洽。余谓中国革命之起。乃所以反抗主权之损失,朝廷之腐败,致国家屡召祸灾,革军实谋增加巩固国家人民之势力,非欲使国家分崩也。袁氏闻余言,复称彼深惧民主国之不能稳固及溃裂瓜分之祸,欲保存清室,剥夺其实权,使仅存虚名,则国家之安全,方能确保。余谓吾人须论事实,今日中国各重要行省,皆已决绝,若保存清室,则万无调和之余地,现在必要之事实,无过于此!且清室不适于统治国家,大不惬人民之意,若保存之,则势不能谋统一全国,必至陷国家于分崩之境。袁氏谓此种意见似未必当,余(袁)曾详细考查中国情形,在退隐三年之中,尤为注意。余深信国民中有十分之七,仍系守旧分子,愿拥戴旧皇室,进步一派,不过占十分之三耳。若今次革命推倒清室,将来守旧党必又起而革命,谋恢复帝制,似此国中扰乱不已,人人将受其害,数十年间,中国将无太平之日矣!余(莫)谓如英国之有限君主政体,本为人所希冀之政体,惟英国之君主为可靠之人,而满清则大不可靠,此彰明较著,不能置辩之事实也。袁氏云:皇室断不自食其十月三十日之诺言,且星期五日,摄政王将赴社稷坛宣誓皇上必忠守其诺言云云。
  余嗣论及昨日电告之举动,即皇室退至热河,召集国会,决定中国将来应采何种政体,或有限君主,或民主政体是也。袁氏谓此种计画,已有人条陈,多数明达之人,皆极力赞助,不能轻忽置之,前星期以来,彼已时时审虑,刻仍正斟酌。惟刻皇室未及时而去,致生惧扰,或不免流血之惨也。余当时颇欲问萨镇冰所统兵舰,已全数悬挂革命旗帜,图攻汉。清军一事,摄政王对此有所感惧否,惟卒未诘问此事。袁氏旋复以戊戌政变事告余,此事前次袁氏曾作书致我,自为辩护,谓其举动,纯出忠君爱国之诚云云。
  当时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有《吊袁世凯警告中华民国》一文,饶有意味。大隈为有名之侵华野心家,其玩弄袁氏之术尤丑恶,顾此其所言,自不失为金玉之言也。兹录《东方杂志》十三卷八号之节译文如次:自云南革命事起,为期不过四五月。以此短促之期间,而竟现困疲之态,足以知华人生活方法,无有忍耐忧患之力。所谓华人之生活方法若何?其安乐主义是也。袁氏自得志为中国元首,安处深宫之中,卫队数万,侍妾十余,纵帝王之豪奢,极人间之奉养,一言以蔽之,则安乐主义而已。夫安乐主义,堕落主义也。肉体既习于安乐,则道德智能,百凡颓废,不复有任重处危之力。故大难一发,而憔悴抑郁,以病以死,凡以此也。袁氏年仅五十有八,与德皇威廉,齿正相若。彼德皇之困难,远出袁氏之上,兵临四境,已垂二年,驰驱千军万马之场,出入弹林硝烟之地,不特毫无困疲之色,而精神志气,益复发扬。以视袁氏之一败涂地,殆不可同日而语。则信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说,为不可易也。
  中国多年之恶俗,经此次小变,又获一痛切之教训。使华人果有志革新,则不可不追惩往失,力祛积弊。盖安乐主义之流毒,不徒使百体废弛,精力委靡,而贿赂公行,赋税苛暴,其害中于道德政事国家人民者,不可胜计。人人以安乐为先务,于爱国爱民之念,悉皆抛弃无遗,虽乱亡即在目前,亦有所不恤。为中国国民者,乌可以不醒此大梦也哉?
  其次则中国国民性,又有好修饰文字之弊。袁氏颁布命令,往往好用华美之文词,以自文饰。非援用古圣昔贤之格言,则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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