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心吧，他不会带兵去救裕王的。”离蔚一下就猜出了九方梦找离轩的目的。
离轩曾是玄国的虎威将军，统率北岭铁骑镇守北岭多年，北狄人和犬戎人在作战上方式差不多，都擅长平原骑兵作战，所以在面对犬戎人这样的对手，离轩会比莫瑜更有经验，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今玄国朝廷无将可用，九方梦能想到的只有他。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能不能说服他，就是我的事了。”九方梦冷声道。
“好吧。”离蔚长叹一声。
***
莫煜走到莫涯的书房外的时候，丹青正拎着药箱从里面走出来，向他行了礼，“莫大人。”
“皇上不舒服么？”莫煜问。
丹青却只是微笑，“民妇告退。”
莫煜看着丹青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他走进书房，看见莫涯正在看奏折。
“皇上，你召魏夫人进宫，是身体不适么？”他问。
“西北之事，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没有？”莫涯却是问。
“小九，去找离轩了。”莫煜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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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 兵戈（十）
“是么。”莫涯淡淡笑，“但是离轩不是轻易就能被说服的人。”
“为了救莫瑜，她一直会想尽办法说服他的。”莫煜道，他看见莫涯手边放着一本奏折，封面上写着“上官隐”字样。
他伸手要去拿那本奏折，莫涯却是一下把奏折挪开，“这本奏折，你不要碰。”
“为什么？自我从江城回来之后，皇上书桌上的奏折从来都由我随意翻看的，为什么独独是上官大人的奏折皇上从来不让我碰？”莫煜微微敛起双眉，“皇上和上官大人之间到底有何秘密？”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朕会让你知道的。”莫涯看着莫煜冷冷道，“你还是多想想解决西北莫瑜之危的办法。”
莫煜沉默不语，莫涯道，“莫煜，无论如何莫瑜一定要保住，玄国不能没有裕王。”
“我知道。”莫煜知道，现在玄国三员大将失了两位，只剩下莫瑜，莫瑜继承了裕王的名号，继承了玄甲军，继承了老裕王的意志，他是玄甲军的精神支柱，而玄甲军在这二十年来已经是许多老百姓心中的保家卫国的坚壁。就算北岭铁骑解散，西北军叛变，玄国依旧没有陷入恐慌，因为玄甲军还在，裕王还在。
一旦失去莫瑜，玄国就等于失去玄甲军，失却了玄甲军的玄国就会动摇，他们会先从精神上被击垮，失去斗志和信念。
所以无关他莫煜的个人情感又或者利益得失，莫瑜都得救。
但是朝廷无将可用也是事实，莫煜握紧了拳头，九方梦到底能不能说服离轩呢？
“皇上——”莫煜刚想开口劝说莫涯放下过去对南家人的成见和仇恨，偿了离轩的心愿，那样离轩一定会愿意重归朝廷，领兵前往西北救莫瑜的。
他都可以放下个人利益，难道莫涯身为一国之君，身负大玄天下，还放不下个人的仇恨么？
“咳——”莫涯却是突然咳了一声，他身子晃了晃，右手猛地按住书桌，支撑起身体，却仍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莫煜大吃一惊，他冲过去扶住莫涯，“你怎么了！”
莫涯用左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苦笑道，“到底还是没能瞒住你。”
“难道皇上你中的毒根本没有解？”莫煜急问道，他想起刚刚看见的丹青，他还以为莫涯是病了，但现在看来不只是病了这么简单。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莫涯看着莫煜的双眼，目光严厉而强硬。
莫煜也看着莫涯，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怕会引起众人恐慌，朝廷动荡。但是到了能够引起众人恐慌，朝廷动荡的程度，就说明是不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皇上你——”莫煜有太多问题想问。
莫涯却是抬起手制止他的问话，莫涯道，“其实朕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不是两年前，而是七年前。”
莫煜愕然。
“朕向来谨慎，剧毒，往往都有气味，需要用其他东西的味道来掩盖，朕一定会察觉。所以对方才选了这种毒。这种毒本身也极诡异，开始中毒的时候根本察觉不出来，就连太医为朕诊脉都无法发现异常，而下毒之人也很谨慎，每次只下一点点，让朕察觉不出，躲避不了。”莫涯苦笑，“这七年来，朕遍寻解毒之法，却始终不得，只能靠着内力压制着毒不发作，只是——”
只是他先是被九方梦打伤，后来又被林生重伤，如此伤势让他再无力压制体内的毒，如今毒被压制太多，突然暴发，侵蚀六腑速度之快，已是无可挽回之势。
莫煜的双眼染上热意，所以莫涯是抱着必死之心挨林生的刀的，无论他有没有死在林生手上，他都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
而这件事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在玄国局势紧迫的当下，那会引起有朝臣的恐慌，会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七年，那时候蒋贤妃刚进宫她就——”莫煜很愤怒，蒋贤妃真是死得太痛快了，“难道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是她？”
莫涯却只是笑，“这前朝后宫中不知道有多少糟污不堪的事。”他看着莫煜笑，“你知道朕为什么一直没有子嗣么？”
莫煜沉默摇头，莫涯缓缓道，“开始的十年是不想，朕那时就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样坚守着心中的思念，不愿与后宫中人亲近。后来朕想明白了，朕身上背负着的是大玄江山，玄国需要一位优秀的继承人，容不得朕为一点私情而不顾大局。可是几位妃嫔刚刚怀孕就纷纷流产，原因自然是其他妃嫔下的手，她们有一些是为了自己，而大多数为的都是她们身后的家族势力。前朝有多少世家在等着他们送进宫的女儿诞下皇子，然后再将之扶持上位，好外戚干政！”
他长长地叹息，“那时朕就明白，朕的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单纯的人，朕想要好好地培养出一位继承人，不让他受到这些势力的干扰，朕就必须替他把这种糟粕清理干净。玄国不能再出一个南家，朕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不久朕就发现自己中了毒——”
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毒发，他没有时间生下一个子嗣然后好好将之培养成一位独挡一面的继承人，所以他才开始在皇族子弟当中挑选，所以后来他不再允许妃嫔怀上子嗣，因为他的子嗣会成为他从皇室子弟中选出的继承人的障碍。
若是他现在有了子嗣，那些有心之人在他死去之后，一定会以他的血脉才是正统继承人为由拥护他的子嗣，那会导致玄国内部分裂发生内乱，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放弃了为人父的机会，杜绝了造成玄国内乱的可能。
他在皇族子弟当中观察了很久，最后选出了莫煜和莫瑜。
“也许朕无法完成朕想为玄国做的所有事就会死去。”莫涯把手重重放在莫煜的肩上，“可至少，朕为玄国留下了你和莫瑜。”
【作者题外话】：一更。。。。。思路比较顺，所以更的比较早。。。。昨天忘记回答轻轻染玥的问题，废掉武功，一头白发啥的不会发生。。。。
☆、第七百四十二章 兵戈（十一）
莫煜会成为玄国的基石，而莫瑜会是莫煜手中的一柄利刃，为他开疆辟土，保家卫国。玄国在他们手上一定会延续太平，再现盛世，他们的身上寄托了莫涯所有的期待和信念。
“皇上——”莫煜扶着莫涯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这个男人为了玄国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爱情，自我，人生。
他忽然开始惶恐，他开始隐隐畏惧着那把他一心向往的龙椅，皇权帝位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那代表了很多东西——帝王大业，家国天下，一旦背负，就不能放下，那会成为他一生的宿命。他还没有坐上去，肩上就已经觉得沉重。
可是他真的能做好么？他真的能做到么？他能够成为跟莫涯一样舍弃所有的圣主么？若是他做不到，他那岂不是会负了这个把一生都交付给大玄天下的男人？负了他的牺牲，负了他的雄心壮志？
仿佛看出莫煜心中所想一般，莫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莫煜，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朕很不公平，莫瑜在江城犯了那么大的错，最后甚至差点谋反，朕仍然愿意一次次地给他机会。他现在统率大军去了西北，只要他得胜归来，只要他有心，他手握兵权一样可以卷土重来再与你一争帝位。”
“不，”莫煜摇头，“莫瑜是最适合统率玄甲军的人，也是西北一战最适合的主帅人选，公不公平从来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他已经懂得了在考虑利益得失之前，要先考虑家国天下。
莫涯笑了，“其实朕之前一直都不想选你，因为莫煜你不懂感情，虽说帝王无情，但若是真的无情，又如何体察百姓之情，如何体会臣工之心？但朕最后还是选择了你，朕很庆幸如今的你变了，你终于懂得了真正的得失。”
不在个人，而在天下。
“朕是不会选错人的。”
莫涯语气淡淡，可是莫煜却能感觉到肩那那不可承受之重，那是莫涯将要交付给他的东西。
他已经决定要接下，不是因为他想要，也不因为个人利益，而是他想要继承这个男人的意志，撑起这大玄天下。
“可是为什么皇上不告诉小九这件事？至少你该让她知道。”莫煜问，“她只剩下不到三年的生命，至少你们——”
“不，只有她，只有她一定不能知道。”莫涯脸色一变，猛地抓紧了莫煜的手，“既然她的生命有限，又何必让她为朕伤心。”
“那为什么你不回应她的感情，你明知道她爱你！”莫煜不解地问，“皇上你明明心里也有她，难道你希望你们两个人相互抱憾着死去么？”
“莫煜，那毒已经严重侵蚀了朕的六腑，朕可能撑不到一年。”莫涯苦笑。
莫煜一惊，莫涯摇头道，“所以朕是一定会死在她的前面呢，而她也许还有救。所以朕绝对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小九太重感情，朕一旦回应她，这份感情就会成为她的桎梏，束缚着她，让她永远都无法再去爱别人。”
他再次用力抓紧了莫煜的手，莫煜感觉到自己骨头传来的阵阵疼痛，“所以莫煜，答应朕，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他们都懂九方梦，若是九方梦一旦知道了莫涯的身体状况，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向莫涯表明自己的感情，逼得莫涯无路可退，不得不回应。她就是那样的人，至情至性，烈火一般灼热却动人。
莫煜咬紧牙关看着莫涯那张略略有些疲态的脸，可是莫涯怎么办，他背负起了大玄江山，他放弃了慕雪瑟，放弃了自我，放弃了延续血脉的机会，他几乎放弃了一切，最后仍要什么都没得到的死去么？
明明他可以自私一点，在九方梦的事情上只要他自私一点，没有人会责怪他，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莫煜忽然明白，莫涯对九方梦的爱，也许不止是少许，也许并不是因为慕雪瑟，也许并不比莫瑜或者他少。
只是他爱得太深，藏得太深，太过隐晦，让人难以发觉。
“莫煜，答应朕！”莫涯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眼中充满了恳求。
莫煜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终究是艰难地开了口，“好。”
莫涯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他放开了莫煜的手，他道，“莫煜，你现在去找离轩，你告诉他，只要你登基为帝就会下令赦免南家，你会满足他的心愿，给他重新振兴南家的机会。这样，他就一定会答应领军出征西北，救援郓都的。”
莫煜一怔，“为什么皇上你当初不直接赦免他？”
那样离轩就不用解散北岭铁骑，朝廷就不会失去一员大将，现在就不会是无将可用的局面。
“因为朕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把他留给你。”莫涯缓缓道，“朕时日无多，而你还很年轻，一旦你继位，你的手中只有莫瑜这一柄利刃是不够震慑那些蠢蠢欲动，充满野心和**的大臣的。所以朕把离轩留给你，只要你向他施恩，他就会忠于你，为你披荆斩棘，沙场征战。”
所以，莫涯根本就不是放不下心中的仇恨，那些仇恨，他早就放下了，所以他才能容下离轩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是每一位英明的帝王都会为自己的继承人所做的，为他扫清障碍，为他留下贤臣能将，他走的第一步都是计算好的。
武将重恩明义，重振南家一直都是离轩的心愿，却始终在莫涯手上求而不得，一旦莫煜为他达成此愿，他必然会对莫煜忠心不二，效犬马之劳。
而莫涯也相信离轩绝不是那南晏之流，会擅权揽政，祸乱朝纲，就算他是，莫煜也不是痴傻的怀帝，会任人摆布，更何况朝廷里还有一个莫瑜，这就是制衡。
莫煜发现他总是小看眼前这个男人，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看透他，他的强大令人畏惧，他的心怀令人钦佩，他的智谋令人自愧不如。
“去吧。”莫涯向着莫煜挥手，“去找离轩吧，他会成为你手中另一把利刃。”
“是。”莫煜的声音里带着郑重的哽咽，他从书房退了出去。
莫涯走到窗边，去看那片落光叶子的蓝花楹，轻轻微笑道，“看不到你开花了。”
【作者题外话】：二更。。。。三更估计要晚上或者下午了。。。。我说过莫涯哪有那么容易就被虐完。。。。不过不管怎么虐，我还是爱他的。。。。哈哈哈哈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兵戈（十二）
离轩并未带着南氏族人走远，他们去了帝都往西三十里的一座孤山脚下，那里有一个村庄是他们所建，里面住的都是南氏遗族又或者是跟南氏有瓜葛的人，他们有些人是二十年前的漏网之鱼，有一些则是从流放之地私逃回来的。
他们在这二十年来，一个一个，缓慢地聚集在一起，最后建成了这座村庄，他们就像那些斩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又开始蓬勃生长。他们选着这座离帝都极近的孤山脚下建村，也许就是对帝都充满着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