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
“当然不是。”九方宸摇摇头，“可是这不是朕出宫的一个很好的借口么！朕从懂事起就从来都没有出过京城，平时出皇宫也最多是去公孙大学士的桃源居和摄政王府而已。母后，朕想出去看看，不亲历天下又何以治天下呢？”
“就算你亲自走这么一趟，也是看不全这个天下的。”慕雪瑟看着九方痕道。
“窥一斑则可见全豹，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朕也是亲眼见过，感受过。否则朕就永远都不明白何为民间疾苦。”九方宸说得一脸诚恳，“母后，朕想亲眼看一看百姓都穿什么衣服，百姓都吃什么食物，百姓都是如何耕种的！而不是在皇室籍田里装模作样地扶两下铁犁而已！”
慕雪瑟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欣慰地笑起来，“皇上果然是长大了，你若想去，那就去吧，只是要保护好自己。”
“母亲和朕同去吧！”九方宸期待地看着慕雪瑟，“我们母子可是难得能有机会同游。”
“这——”慕雪瑟有些犹豫地看向九方痕。
还不等九方痕说话，九方宸就急急道，“摄政王也一同前往吧！朕明白，有你陪在母后身边，她才能游玩得更开心！”
九方痕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九方宸对他的敌意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少年从很早就时候开始就不喜欢他，特别是对于他亲近慕雪瑟，但是这一次却是主动邀请他一同前去，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他看向慕雪瑟，慕雪瑟也正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的意见，他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有我陪着同去，也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可是朝政——”慕雪瑟还是有些犹豫。
“公孙大学士不是在么！”九方宸高兴地笑道，“有他主持朝政，我们别说出门几个月了，就是出门几年都没问题！”
“他可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九方痕笑了笑，自从他和慕雪瑟回到熙国重新掌权之后，公孙青真是能怎么推脱就怎么推脱，若不是慕雪瑟硬逼着他，只怕他连这内阁都不愿意待了，就想带着南风玉重新隐居桃源山庄。
“朕去求他！”九方宸说完，就猛地冲了出去，瞬间不见人影。
九方痕有些诧异道，“皇上的轻功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他就是不爱政事，偏偏却爱武刀弄枪的。”慕雪瑟叹息道，“我还盼着他能够早点亲政，这样我就能离开这个皇宫不做这个皇太后了。”
也许他就是看出来了，所以不想让你走呢？九方痕笑了笑，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慕雪瑟的身边，揽着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我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他三个月前，因西南有山匪占山作乱，与朝廷作对，恰逢朝阳公主生第三胎，慕雪瑟不忍让慕天华离京，所以他就领兵去了西南平乱，一去就是三个月，这才刚刚回来。
他又将她一把抱起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将她放了下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休息一下，我来替你批这些奏折。”
忽然，他又笑道，“话说你好像重了一些。”
慕雪瑟微微一下，把手放在小腹上，“是啊，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九方痕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狂喜道，“真的！”
慕雪瑟点点头，“已经有四个月了，因为你之前去了西南巢灭山匪，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们知道么？”九方痕问。
慕雪瑟摇摇头，“我想第一个告诉你。”
自从五年前生下九方梦之后，慕雪瑟就再有没有怀上过孩子，原以为是她的身体终究是被那鹿衔草所伤，怕是再难有孕了，却不想时隔五年，她居然又有了。
“太好了！”九方痕喜道，又担心地问，“你已有了身孕，还陪皇上去游什么四明山，不太好吧？”
“都四个月了，胎早就坐稳了。”慕雪瑟笑了笑，“成天埋头在这奏折堆里对胎儿也不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那我要去让他们把车驾弄得舒服点，颠着你了我跟他们没完！”九方痕大笑道。
他走到书桌边，开始帮慕雪瑟批阅那些她没有批完的奏折。
慕雪瑟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微低着头的俊颜，时光流逝却始终没有给他这张俊美非凡的脸上添上一丝瑕疵，反而更多了许多成熟男人才有的风韵。
她回到熙国六年了，六年的时候就像是做梦一般，从皇后，到皇太后，而这个男人却是始终守护在自己的身边，纵容着她，包容着她，为她披荆斩棘，清扫一些麻烦。
这世上，能够与她比肩的男人果然只有九方痕一个。
有时候她坐在那金殿之上，隔着那珠帘看见九方痕向着自己下拜行礼，心中涌起的都是一种安心，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这个男人都在。
九方宸用一个月之内背熟四书五经为条件说动了公孙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要出巡的愿望太过强烈了，九方宸居然把他花了好几年的时候都背不熟的四书五经，在半个月内轻易就背熟了，还能在慕雪瑟和公孙青面前讲解得头头是道，听得慕雪瑟一脸惊讶，而公孙青却是似笑非笑，仿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等九方宸全部讲完了之后，他对着慕雪瑟和公孙青笑道，“母后，大学士，朕现在可以出宫了吧？”
“你要是早就这样用心，哀家也不会这么累了。”慕雪瑟无奈道，“好了，准你出宫。”
九方宸立刻高兴地说，“朕去着人拟圣旨！”
然后，就立刻从慕雪瑟和公孙青的面前跑开了。
慕雪瑟摇摇头，苦笑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毛躁。”
公孙青笑道，“怎么，太后娘娘觉得皇上还没有长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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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凤临天下（八）
“他看起来像是长大的样子么？”慕雪瑟微微挑眉。
公孙青若有所指地笑道，“太后娘娘，有时候人会因为情感而被蒙蔽了双眼，反而遮住了真实。”
“什么意思？”慕雪瑟微微皱起眉头。
公孙青却是笑而不答，就在这时，东厂的太监匆匆来报，“太后娘娘，白莲教乱党施梦悠逃出诏狱了！”
慕雪瑟吃了一惊，“她四肢具断，筋脉已废，怎么可能逃出去？”
“陆督主说是被人救走的。”那太监低着头回答。
慕雪瑟和公孙青互看一眼，居然有本事从诏狱里救人，公孙青微微叹息道，“太后娘娘这一路上可要小心，景州看似一派平和，说不定却是暗藏机锋，而你又怀了身孕。”
“你担心施梦悠会纠集白莲教教众对哀家不利？”慕雪瑟问道，
“白莲教虽然当年被摄政王清洗地差不多了，但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的。”公孙青回答。
慕雪瑟淡淡一笑，“不必担心，施梦悠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就算她要纠集白莲教众，那些教众却也未必肯听她指挥，况且有摄政王在，他也不会让哀家和皇上出事的。”
“娘娘说的是。”公孙青轻轻笑了一声。
“哀家倒是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能悄无声息地从诏狱里把人救走。”慕雪瑟皱了皱眉头，“陆谦看了诏狱这么多年，除了当年摄政王故意放走莫瑜之外，就没有出过事情，如今却——”
公孙青长叹一声，“娘娘放心前往景州吧，此事微臣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慕雪瑟点点头，公孙青又问道，“娘娘要把梦儿一起带去么？”
慕雪瑟摇头，“不，梦儿太小了，这一路你也说前路难料了，所以哀家决定把她留在京城，反正有浮生保护她，又有你们陪着她，料想她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哀家和皇上，摄政王离开之后，朝廷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公孙青正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白莲教余孽施梦悠从诏狱被人救走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京城，文武百官都是吃了惊，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连诏狱都有可能被人劫狱，纷纷上书要求剿灭白莲教余孽，慕雪瑟自然是立刻下旨命全国各府州县衙门都全力捉拿白莲教余孽。
但这并不是最让大臣们吃惊的事情，大臣们吃惊的是，皇上居然要巡游景州府，去四明山洗那个什么有帝王紫气的泉池，简直是荒唐。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熙朝开国以来，也从来没有皇帝离开京城巡游地方的例子，最多不过是御驾亲征。
可是御驾亲征算是为国为民，这巡游地方在百官们看来根本就是出去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更何况刚刚才传出白莲教乱党从诏狱逃走的消息，施梦悠本是白莲教圣女，说不定白莲教会余孽因此而再度聚集在她麾下，要是半路对皇上不利，那可怎么好。
奈何九方宸这次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出去看一看，大臣们的进言都被他一一反驳回去，他一身龙袍站在金殿之上，朗声道，“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朕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从未知人间疾苦，对民间乱之所起安能说一个‘知’字，若是不知，又何谈能治？朕有知民之心，尔等当为幸事。”
这一席话说得百官默然，慕雪瑟坐在珠帘之后，颇为赞许地看着九方宸，这个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第五天，皇上和皇太后出巡的御驾就离开了京城，一路上安排了一整个天启营的人保护，浩浩荡荡，极为威风。但事实上，早在前一日，慕雪瑟和九方痕就已经带着九方宸轻装简从地和一对装成普通商客的侍卫快马东去景州了。
毕竟真地想要亲眼看见民间疾苦，以皇帝的御驾自然是不行的，那些沿途的官员一听到九方宸要来，必然是早已做好了准备，表面功夫定然弄得极为漂亮让人看不出破绽，就说他们治下的百姓真有什么疾苦，九方宸却也是看不见的。
真的想要巡视天下，自然是要微服出巡的好。
况且，有御驾吸引走那些不安分的人的目光，对于他们的安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唯一麻烦的是九方梦知道他们要扔下她去游山玩水，大闹了好几天，还好慕雪瑟把浮生留下来陪着她，浮生又不知道对九方梦说了什么，九方梦才老实地愿意留在京城，慕雪瑟总算可以安心上路。
这一路上，九方宸果然是亲眼见到了不少民间的不平地，世家大族侵占民田，官府私增赋税中饱私囊，富户欺压钿农逼死人，种种恶行从前九方宸只是听闻，却从未亲眼见其恶状。
如今见那些百姓穿着粗衣麻服，脚踩着破草鞋，每日日出就开始在田里辛苦的耕作，却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欺压，甚至有些地方因为收成不好，没有粮食吃，还易子而食，这更是九方宸从前闻所未闻的。
看着自己的百姓过着如此凄惨的生活，九方宸才明白京城的繁荣和浮华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表象而已，在这表象之下，不知道掩藏了多少脏污。
从前，他为那些歌功颂德的奏折所迷惑，还以为大熙国早已天下大治，他这个皇帝自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原来他要做的事情还这么多。
九方宸一路上怒斩了好几个用重税压榨百姓的官员，又下令查抄了几个大族富户的家，出手果断利落，又处理得滴水不漏，封了所有操办这些事的官员的口，丝毫没有泄露他们的行踪。
慕雪瑟颇觉得赞赏，她有些庆幸自己这一次同意让九方宸出国，让他亲见民间疾苦，这样他才不会成为一个被大臣蒙蔽了双眼的皇帝。
而九方宸的所做所为，也很合她的心意，他的举动让她明白，有一天九方宸若是亲政一定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第五百三十二章 凤临天下（九）
至少这么多年，她花在九方宸身上的心思没有白费，他终究还是没有让她失望。
慕雪瑟又想到谢殊，想到那个凄凉早逝的女子，每每想到谢殊，慕雪瑟都会更加怜惜九方宸。而如今九方宸有如此出息，慕雪瑟觉得自己对得起谢殊了。
谢殊啊谢殊，若是你在天有灵，是否也觉得心安？
在九方宸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个知州的那天夜里，慕雪瑟仰望着夏夜的星空，忍不住想。
这时，她的肩上忽然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她以为是九方痕，转过头一看却是九方宸，她笑，“宸儿，怎么还不睡？”
“母亲呢？”九方宸问，出了皇宫他就以母亲称呼慕雪瑟，“为什么也不睡，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生母。”慕雪瑟仔细地看着九方宸这张越来越像谢殊的眉眼，微笑道，“你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好皇帝了，若是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我还不够好，”九方宸摇头，“所以母亲你一定不能不管我，你一定不能抛下我，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帮我。”
“我会的，”慕雪瑟淡笑道，“只是总有一天你总要彻底长大，我总是要放手。”
“不，我一个人是永远做不好的。”九方宸祈求地看着慕雪瑟的眼睛，“一定要母亲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够做好。”
慕雪瑟有些无奈地笑，她知道九方宸对自己过于依恋，九方宸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而他生父九方灏却是太过功利，一心只想着自己，从来没有把半天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当年慕雪瑟诈死离开熙国，若不是她事先交代了染墨要照顾九方宸，也许九方宸早就被九方灏登基后那些妃嫔害死了。
所以在九方宸眼中，在这个世上，也许能成为他的至亲的，只有慕雪瑟一人而已。
“快要到景州了，”慕雪瑟又转头去看那片夏夜的星空，“宸儿，我还没告诉你，我又有身孕了。”
九方宸的脸色瞬间一变，又立刻笑了起来，“是么，那真是恭喜母亲和皇叔父了。”
“你怨过我么？”慕雪瑟直视着九方宸的双眼问，“我身为你的母后，却是和你的皇叔父私通，还为他生孩子。”
九方宸用力咬了咬牙，面上却是强笑道，“怎么会，我知道当初母亲是为了我才进宫的，你，本就是皇叔父的妻子。”
世人都知道当年的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