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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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梦西蜀-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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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启程的那天,我才发现前来围观的人出乎意料之外地多。我觉得奇怪,赵统在军中什么时候这么受到关注了,他不是一向很低调的么。我问赵统,他打着哈哈不肯说,旁边同是粮队的人在那里憋着笑,看上去都快要憋得长青春痘了。
  到后来发现,那些人是在对我指指点点,眼神中蔑视和好奇的都有,有些干脆毫不掩饰地瞥着我相互偷笑使眼色。
  我突然之间意识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顿时满头黑线,出发之后单独找赵统说:“你怎么也不解释一下呢?对你名声多不好。”
  “我要是解释了,对你和你爹的名声都不好。”他无奈地笑笑,“那就只好我先背一下黑锅了。好在这事我爹还不知道,要知道了才叫麻烦。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真的没人知道我是女的?”我摸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我长得那么女汉子么。
  “医官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你受伤谁给你治的?”赵统斜睨着我,“其他人么,有些人其实有怀疑,不过他们应该更希望你是男的,让他们茶余饭后有谈资可说。军营里娱乐活动少,不八卦就真没事做了。”
  我捧着自己的脑袋,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成为八卦女主角……哦,不对,是男主角。
  一路押粮还算顺利,粮队里的士卒到后来也自然知道我是女子,如果像我这样,换个衣服要避开,到河里洗个澡要单独洗,还要赵统给我望风的,要是这都看不出是女子,那真是弱智了。所以到了后来,他们对我态度从恍然大悟,到疑惑,到敬佩。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有这个能力随军上路的,尤其我还属于伤病员。
  不过一路上对我个人来说并不是太顺,颠簸让我脖子上的伤口频繁地疼,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所以硬忍着没和赵统说。一直到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伤口再次撕裂,从绷带渗出血来,才被赵统发现。
  那时候离开我受伤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天以上,本来伤口应该已经开始长好,不会再裂开的,可就是生生裂开了。
  赵统看见我脖子上的绷带有血的时候,格外紧张,命全队停下来,特别给我查看伤口。他把绷带解开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言带嗔意地说:“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伤口几乎一点都没好,你几天怎么忍下来的?”
  我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于是软着语气跟他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拖大家后腿。他一个劲地摇头,唉声叹气地,但又动作轻柔地给我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结果因为我这一伤,我们放慢了行进速度,比原定计划晚了一天半才到。
  到了我爹总领的大军军营门口,我才开始焦虑起来。
  一路上心思不是在粮草上,就是被伤口搞得注意力没法集中,加上赵统常常会和我说话,不让我去多想我哥的事情,所以我这几天还不至于太过伤心。
  可是,最终还是要面对。
  我说要和我爹亲口说这件事,这是我欠我哥的。
  我一个人在大营门口踱步,一直到赵统把粮草运到指定粮营,清点好交接好,我还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没法走进营帐去面对我爹。
  赵统准备去交令的时候,看到我站在门口,神色焦虑。
  他走过来,注视了我一会儿,轻轻拥住我,对我说,“我陪你一起等,等你有勇气进去了,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
  我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好几次,我想跨步进去,但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回头,又退了回来。
  赵统一直陪着我,并不逼我,我往前走,他也跟着我,我退回来,他也跟着退回来。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我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赵统来问我,“你这样可撑不下去。”
  “我没胃口,”我的焦虑分毫未退,“你先去吃吧。”
  “不用,我陪你。”他平静地说。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又开始飘起小雨,好像上天故意要考验我的忍耐力似的。赵统找来了两件蓑衣,拿其中一件给我披上,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要小心一点。”
  我看着他,突然就觉得难过,“别陪我了,你自己去复命吧,让我再站一会儿。”
  他温和地笑笑,“我可不敢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我觉得心里发紧,我这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身边的人。我转眼看大帐中闪闪烁烁的灯光,知道我爹就坐在里面,他在等着我哥和赵统去复命,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赵统成全我让我自己说,可是我却迟迟不敢面对。
  我在等什么呢。
  我强迫自己往营帐的方向迈出几步,深吸一口气,再迈出几步。我告诉自己不能退,不能退。
  我低着头走到中军大帐前,被侍卫拦了下来。赵统拿出令牌,对他们说是粮队来交令的。其中一个人进去通报,没多久就返回出来让我们进去。
  “你还需不需要一些时间?”赵统低声问我。
  我微微摇头,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能允许自己再拖延下去。
  我爹半侧着对着我们,正拿着油灯对着一张挂着的地图在上上下下地查看,似乎在思考着行军路线。他依旧头戴纶巾,靛青鹤氅披身,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瘦了,鹤氅披在身上似乎大了一点,脸色也不是很好,我心里开始隐隐作痛,在知道我哥的死讯之后,他会怎么难过呢,毕竟是这么多年的父子。
  “丞相,”赵统单膝跪下,“军粮已押送至粮营,特来交令。”说着把令牌举过头顶。
  “哦”他放下油灯转过身,一边走过来接令,一边说,“我听说你们下午就到了,怎么到现在才……”
  他看到我站在旁边,一下愣住了:“兮儿?怎么是你?”他又转头去看赵统,“乔儿没有一起来吗?”
  “爹……”我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眼泪滚了下来。
  我爹一看我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他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爹,我哥……我哥他……”眼泪不住地滚落,我咬了咬嘴唇,道:“他……殡天了。”
  我爹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人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晕过去。赵统立刻上去扶,“丞相!”他叫了一声。
  “我……没事……”我爹定下脚步,可脸色已经惨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被赵统扶着坐到塌上,问我道。
  我根本不敢正眼看他,跪在那里抽泣,也顾不上脖子的伤口可能又在开裂。赵统看不过去,过来跪到我旁边,不管我爹就在旁边,抱着我的肩安慰我。他又转头对我爹说:“丞相,是细作潜入军营,欲要烧毁粮草……”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我来说吧。”
  他点了点头,放开了我。
  我平了下气,把整件事和我爹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后来审讯的事情一并说了。
  我爹神色怆然,单手扶着头,叹气道:“没想到竟是如此。乔儿如此年轻,竟然就……”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丞相,”赵统说,“兮儿亦被细作所伤,还望延请医官来医治。”
  我爹一听我受伤了,立刻紧张地过来扶我,问我伤在哪里,接着就看到我包得粗了一倍的脖子。他传来医官,再帮我把伤口重新照料过,医官一边在帮我上药,他一边看着,眉头紧锁,我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丝心疼的神色。
  “兮儿,”待到医官为我包扎完毕,我爹对我说,“我让赵统先送你回成都……”
  “我不回去!”我立刻反对,带着哭腔说,“爹,你不要把兮儿赶回去。”
  “爹不是赶你走。”我爹显出疲惫的神色,“军营之中始终不是女孩子呆的地方。”
  “可是我在汉中军营中呆了非一两日,并无人发现。”我央求道,“爹您留下我吧,我一定不给您添麻烦。”
  我爹拿起桌上的羽扇,轻轻扇着,眼中蕴藏着忧伤。
  “如果您让我现在回去,一路颠簸,我的伤也难好。”我想进一步说服我爹,“而且,您营中也有细作混入,我能把汉中让细作招供,也许也能帮您。”
  我爹终于被说动了,或者说,他不忍看到我这样苦苦哀求他。我可以清楚地感到,我哥的死,在他心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人生之大悲,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虽然我哥不是我爹亲生,但几年的相处,几年的培养,我爹这样重情重诺之人,怎么会不伤心。
  “好吧。”我爹终于答应,“你就做我帐中的亲军校尉,住在边帐,平时万事小心。为父……为父可能无法时时关心。”
  “我明白,谢谢爹。”我挂着眼泪笑出来。
  他挥了挥手里的羽扇,“你们俩先下去准备一下吧,早点休息。”
  赵统和我退出中军帐,走了一段路之后,赵统突然拉住我,直视着我问:“你千方百计要留下来,动机没有那么单纯,是不是?”
  

  ☆、初会伯约

  
  我看着赵统,他并非在质问,更多的是对我的关心,对我的担心。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瞒不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动机不单纯?”我问他,语气平静。
  “只是感觉而已,”他说,“你太急切了,急切地有些不寻常。”
  我低下头,“阿承,我不得不去做这件事。”
  “敏敏,不要做傻事,你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赵统很少对我这么严肃,“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我自嘲地笑笑,“想要逆天改命者,定没有好下场。但是……但是我还要试一试。”
  “你明知道没有好下场你还要试!”赵统有些激动,“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的?”
  我走前几步,抱住赵统,把头放在他胸前,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就这样旁观一切。我哥……是我间接促成了他的死……我……”
  “敏敏,你哥的事,真的与你无关,你何必这样一再自责。”赵统的语气软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说,“我一定要试一试,也许,也许一切就此改变了呢,也许,他就此成功了呢?”
  “你……”他最终还是没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随你吧。”
  赵统最终还是和我一起留了下来。他本来并不是押粮官而是行领军,这次也只不过是兼理押粮任务而已。如今我爹重新指派了粮官去汉中,他则留在了前线军营当中。
  有随军医官的悉心调护,再加上我自己的注意,我的伤口好得很快。可是如今这样的外伤已经是我最小的问题了。
  我原本希望替我爹来审问细作。在我到之前,他就已经接到我的书信,对军中进行了排查,一开始并未发现,后来是姜维辨认出军中有一个是已投降的天水守卫军领军,在进行监视之后发现那人的确有通敌迹象,于是把人抓了起来。但线索也就止于此。
  一般来说,像那种在举城皆降情况下而仍负隅顽抗的人,那种坚韧和顽强是旁人难以想象的。果然,那人被捕后,虽然重刑加身,依旧只字不言,也不肯供认同伙何在。
  我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四肢被绑,白色的囚衣上鲜血纵横,看上去触目惊心。虽然我知道,在这样的战争年代,严刑逼供是战事需要,但二十一世纪的人权观念深入我心,看到眼前一幕仍然觉得不舒服。
  “把他解下来。”我对旁边的看守吩咐道。
  “解下来?”那看守非常惊讶,“是丞相的吩咐吗?”
  因为我来之前,我爹已经下过令,说是他会派人来审讯,所以这里的人觉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奉丞相之命,可是我怎么能说,把他放下来纯粹是因为我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折磨。
  “多说什么,放下来就是了。”我也不正面回答他,故作恼怒状,“你们这几个拿刀拿枪的还看不住一个受了伤的人吗?”
  当然,在好莱坞大片当中,受了重伤还能以一敌百,逃出重围的比比皆是,但在现实情况当中,只要不是太无能的,不是故意把人放跑的,这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那几个看守互看了一下,面露难色,但还是慢吞吞地去解那囚犯的绳索。
  “慢着!”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叫声。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是谁那么多管闲事。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年轻人正在走过来。他比赵统要大几岁,浓眉细目,眼神锐利,头发全部束起,露出线条坚毅的脸庞。他未着甲胄,只穿深红色束袖短袍,黑色皮革束腰,肩披褐色披风,走进来眼神扫了一圈,旁边几个守卫看见了,立刻行礼称将军。
  军营里大大小小的将军难以清数,这人我并不认识。事实上,这次我爹的大军当中,除赵统外,我认识的能用一只手数出来,而且那些人基本都不认识我,只是我听见过他们后世的名声,当初在相府偷看时,特别留意过他们。
  而这个人除外。
  他迈了两步,到我面前,我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单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就让我心里有点发寒。不过在我爹身边呆久了,这样的压力我绝对顶得住。
  “你凭什么要放下他?”他问道,声音低沉,字字质问。
  我还没开口,旁边的一个看守就俯身在他身边嘀咕了几声。
  他微微一点头,又问,“既然有丞相之令,那你的令牌呢?”
  我一下语塞,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讨要令牌,只是和我爹说了一声,他就让人带我去了。我只是抱一个试一下的想法,我爹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态度,没想到竟然在这人这里遇到了梗。
  看我无话可对,他微微一笑,“那就请阁下回帐请令。如今营中有曹魏细作,恕在下不可随意处置此囚。”
  他的言语毫无蔑视之意,反而倒很客气。我只是小小一亲军校尉,和普通兵卒差不了多少,他完全没有客气的必要。这让我对这人印象不错,说明他考虑周全为人谦和,我爹身边有这样的人,我觉得挺高兴。
  但我也并没有退让,只是笑了一下,“那这位将军,您对此囚有无审问过?”
  他对我的镇静显出稍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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