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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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铠-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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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吕六楼风尘仆仆,憔悴又疲惫的样子,孟聚心中感叹,这才是真正做事的人。比起那帮拿下几个遗弃营寨就兴冲冲跑来报功的旅帅们,踏实又低调的吕六楼真是太难得了。

“六楼兄,这一趟,实在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对了,有功人员的名单,你抓紧给我弄出来。弟兄们都很辛苦,我们要快点发赏金,不好凉了将士们的心。”

吕六楼摇摇头:“镇督大人,赏金的事倒是不急。末将觉得,我军虽然初战告捷,但边军仍有雄厚实力,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犒赏发得太早,只怕将士们起了懈怠之心,不利于我们来日再战。”

孟聚笑笑:“六楼你有心了。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武川,乐平城,征南行署大营。

天色明朗,湛蓝的天空连一丝杂质都没有,这是北疆难得的好天气。

与窗外明朗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犹如暴风雨袭来前的天空。

六镇都督府的参军们沉默着,谁都不敢大口喘气,唯恐为自己引来了雷霆震怒。

看着文案上的报告,北疆大都督、六镇统帅拓跋雄元帅陷入了沉思。

消息已经传来,征南大军前锋在东平省内遭到了惨败,主帅赫连八山战死,将近半数的兵力被东陵卫消灭,损失的兵马里包括了赫连八山的赫连旅和屠血豹的屠豹旅。

屠豹旅也就罢了,反正申屠绝已是第三次被孟聚打败,他的屠豹旅也是第三次重建然后又被摧毁。第三次和第四次,区别不大,大伙已是习惯把他看做是孟聚的手下败将了。

但是赫连八山的赫连旅,这可不是一般的兵马。赫连八山本身就是北疆名将,他统帅的赫连旅也是隶属拓跋雄亲军“押衙军”的五大精锐旅之一。这支部队惨遭全歼,等于是在元帅心头上割了一刀,幕僚们都记得,当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一向镇静的元帅吃惊得把手中的杯子都摔了。

怎能想象呢?有名将赫连八山统率的五旅强兵出征东平,在大伙预料中,面对这样的大军,兵微寡弱的东平东陵卫只有索索颤抖、然后四分五裂的份,更有人乐观地预告,大军可以不发一矢,轻易征服东平。

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韬略家,对于那种不战而胜的奢望,拓跋雄是从来不抱希望的。

东平有孟聚,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将领拥有着同龄人罕见的执着和坚韧,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山穷水尽,他是绝不会屈服的。也就是凭着这份坚韧,这个两年前还只能以“乳臭未干”来形容的青年人已成为了拓跋雄在北疆最大的敌人。

对这样的人,拓跋雄是不抱希望的。

出征之前,拓跋雄不是没做过坏打算。他也想过,征讨大军进展可能会不顺利,可能会遭到挫折,可能会请求增援——但这样几乎全军崩溃的结果,那是他怎么如何也想不到的。

好在,六镇大都督并不是那种庸俗之辈。遭遇大挫,他没有暴躁地发怒,也没有唉声叹气,而是拿着案上的报告看了一阵。

然后,他放下报告,闭目沉思。

沉思了一阵,拓跋雄又拿起了报告,继续看——今天,同样的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不下十次了。大都督看得很慢,很仔细,他的目光用力得仿佛要看到每个字的背后。

良久,他发出了感叹:“赫连误我啊!大敌当前,怎能做如此蠢事呢!”

幕僚们挤眉弄眼地打着眼色:元帅今天是给气糊涂了?他的意思该不会说,只要不是“大敌当前”,那么即使吞并友军也无妨吧?

拓跋雄沉着地注视着部下们,他的语气很平静:“大家不要这样哭丧着脸。事情既然发生了,哀叹也好,哭泣也好,都不会改变。赫连死了,申屠绝——呃,我是说,屠血豹,他还活着吧?为什么不来见我?难道是害怕我责罚吗?”

“启禀元帅,屠旅帅还活着,但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现在卧病在床,还不能过来见元帅。”

“惊吓?”拓跋雄咧开嘴笑了下,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一个带兵的将军,居然被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文先生,你没问他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能把我们的屠将军吓傻了?”

文先生——没错,就是曾与孟聚见过一面的那位文先生——长身而立。他恭敬地拱拱手:“元帅,学生刚刚从屠将军那边回来的。虽然屠将军的状态还是很不稳定,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的,但学生耐心听了一阵,倒也听出些眉目来了。昨晚,屠旅帅遭遇了东陵卫统帅孟聚的袭营,损伤惨重,屠旅帅本人更是被孟聚追杀,但他终于逃脱了,幸免于难。”

“屠血豹逃脱了,幸免于难?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我们申屠旅帅已是第二次——哦,不,第三次可喜可贺了吧?他的运气真是不错啊!”

拓跋元帅轻轻地感叹道,微胖的圆脸上满是笑意。

看到元帅和蔼的笑容,文先生心中一阵颤栗。凭直觉,他知道,申屠绝这次准完蛋了。事不过三,元帅不可能再给他第四次机会的。

“文先生,能一下就袭营得手,那晚东陵卫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

“这个。。。当时情况太过混乱,屠旅帅也说不清楚。但好像,东陵卫来的人马不是很多。”

偷眼望了一眼元帅,文先生觉得,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学生听赫连旅帅的身边人说,赫连旅帅是被一个黑豹铠斗士刺客杀害的。而那晚,孟聚就是穿着黑豹斗铠。那个刺客,应该就是孟聚。他们。。。并没有看到他的其他同党。”

足足过了五秒钟,拓跋雄才理解了文先生的言下之意,北疆最大的权势者显得十分震惊:“文先生,你该不会是说——那晚袭击了屠豹旅并杀掉赫连八山的,只有孟聚一个人吧?”

“学生惶恐,但那晚,确实没有人见到别的东陵卫铠斗士。屠豹旅的幸存者们都承认,除了那些误伤的人以外,自始至终,攻击他们的只有一名黑豹式铠斗士——也就是孟聚本人。

学生觉得,即使不是孟聚独力所为,他的帮手也不会很多。因为,我们一个首级的斩获都没有。”

拓跋雄缓缓点头,他微微阖上了眼睛,说:“我记得,申屠绝,他是五级铠斗士吧?”

“元帅英明,申屠大人已经是五级巅峰的水准,即将迈入地级铠斗士的境界了。”

“赫连八山,他已是六级的地阶铠斗士吧?”

“是,赫连大人已达到六级的水准了,三年前,他就在洛京测试通过官考了。”

拓跋雄默默点头,幕僚文先生也识趣地住了嘴。

屋子里很安静,没人说话,但大伙心里却是想着同一个问题:能在大军的密集保护之下,单枪匹马妙杀掉一个六级的地阶铠斗士,又把另一个准地阶铠斗士给打得狼狈逃窜,逼得几乎发疯——东陵卫镇督孟聚,他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

良久,拓跋雄叹息道:“文先生,你是见过孟聚的,你怎么看?”

虽然拓跋雄问得没头没脑,但文先生却是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沉吟片刻,斟字酌句地答道:“元帅,靖安大战之后,学生就留意到孟镇督这个人了。

那一战中,他能压制准五级铠斗士申屠旅帅,能杀透魔族胡人的军阵,他的实力肯定是超过六级铠斗士的。但学生也考虑到,那一战中,孟镇督的恩主叶迦南镇督战死,孟镇督十分悲愤,已萌生死志,而抱定一死决心的战士往往能爆发出比正常状态下更强的力量。所以,学生当时以为,孟聚的真正实力应该是六级巅峰左右。”

“当时?那现在呢?”

“元帅明鉴。在延桑之战中,孟镇督带着少量兵马就敢偷袭屠豹旅大营,他单枪匹马,不但逼得申屠旅帅退避,杀散了申屠旅帅亲兵营的十五具斗铠,还杀掉了其中的六名铠斗士。然后,他还有余力去偷袭杀害赫连都将——学生已经确认了,屠豹旅是三更时开始遇袭,而赫连大人是在四更左右遇害的。也就是说,在行刺赫连大人之前,孟聚就已经连续激战了一个多时辰了。

激战一个多时辰后,还能瞬间杀掉一个地阶铠斗士,这样的铠斗士,学生实在闻所未闻。”

拓跋雄缓缓点头:“文先生,那以你的意思。。。”

“元帅,学生觉得,先前我们怕是都低估孟镇督的战力了。能穿着斗铠,激烈战斗一个多时辰,依然保持着强悍战力,能在层层护卫里瞬间秒杀一个地阶铠斗士,还能越过营寨飞走——孟镇督的契合度和真气雄厚程度,怕是远超六级巅峰了。”

拓跋雄试探着问:“七级铠斗士?”

文先生摇着头,叹息道:“说实话,学生也希望他是七级铠斗士。但,倘若学生没估错的话。。。怕是还不止。”

屋子里响起了清晰的粗重呼吸声,幕僚们神色严峻。

超过七级的铠斗士,那就是八级铠斗士了。

七级到八级,虽然只提了一级,但那性质却是天壤之别的,因为那是已由地阶铠斗士进到了天阶铠斗士的层次了。

传说中,天阶铠斗士拥有排山倒海、呼风唤雨的大能。由地阶到天阶,那是不啻于由人到神的跃升。

历史上,只出现过一名天阶铠斗士,那就是鲜卑大魏朝的开国大帝、天武帝慕容龙城。

慕容龙城之后的三百年间,人间再无天阶铠斗士。

现在,第二名天阶铠斗士终于出现了。只是,他是华族人。

幕僚们低着头,彼此不敢对望,他们都害怕,害怕别人从眼睛里猜出自己的想法:三百年后的今天,在天武帝创建的大魏帝国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之际,非常凑巧地又出现了一个华族天阶铠斗士——这件事,到底上天在预兆着什么?
二百二十一让步

二百二十一让步

拓跋雄浓眉微蹙。闭目沉思着,久久没有说话。

虽然文先生言之凿凿,其实内心里,拓跋雄并不相信孟聚会是“天阶铠斗士”——没错,孟聚很能打,也很强悍。但“天阶铠斗士”,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骁勇善战”的概念了,它远远地超出了武力范畴,更具备了天下气运的意义。

拓跋雄曾见过孟聚一面,那还是一年前当拓跋雄会见叶迦南的时候,长期以来,他对孟聚的印象也就定格在那一刻。所以,拓跋雄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了:一个曾给自己斟茶倒水的小厮,身上居然蕴涵了王者霸气,还要准备改变天下时运!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在拓跋雄的眼里,整个北疆大地——不不,该说是整个天下间,假若真有人具备这种“王者霸气”的,那人也应该是自己!连慕容家的慕容破都不配,更何况那个给自己斟茶倒水的小厮?

现在,听闻孟聚有可能是所谓“天阶铠斗士”。拓跋元帅心中并不感觉吃惊,反倒觉得愤怒——一种出于嫉妒的愤怒!此刻,如果孟聚站在他面前的话,他说不定会对他吼出那句有名的台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注定不是你!”

此刻,在北疆大都督心里,进行着激烈的交战。两种思想在激烈地斗争个不停。身为皇族将门的骄傲,使得拓跋雄不能忍受受挫于一个毛头小子的耻辱,他强烈地想证明给世人看,他才是雄霸北疆、有资格继承大魏朝正统的霸主。对那个敢忤逆自己的毛头小子,他有着强烈的冲动,很想不惜一切地将他消灭,挫骨扬灰。

但另一方面,身为一名韬略家的理智,亦在不断地提醒拓跋雄,不能一错再错了。对东平的进攻,本来就是一次试探性质的军事行动。对这次行动,都督府既无充足的兵力,亦无充分的物质储备。倾尽六镇都督府全力,再加上三个月的时间,拓跋雄是有信心能击败东平东陵卫——但也仅仅是东平东陵卫而已,并不包括孟聚本人。

作为一名强悍的高阶铠斗士,倘若孟聚真的是抱着必死决心来与自己作对的话,他能造成的破坏是无法想象的。千军万马之中,他纵横自如,斩上将首级易如反掌,旅级以下的兵马根本无法遏制他的行动。边军所有的部队——甚至包括自己——都处在他的威胁之下。

拓跋雄明白,自己的真正大敌,那是占据了中原的慕容世家,因而所有的军事行动都该围绕着这个目标而行。偏居北疆一偶的东陵卫小镇督孟聚,他只是自己征途道边上的一块绊脚的小石头而已。

假如方便的话,把这颗小石头一脚踢走,那自然是件好事;但倘若这块小石头十分坚硬又很顽固的话,在它上面浪费时间就很愚蠢了,还不如绕过它前进。

现在,两种矛盾的思想在北疆大都督脑海里不断地交锋,他显出了真切的踌躇。犹豫了好一阵,他睁开眼睛:“孟聚是很强的铠斗士,但他未必就是天阶。传说中天阶的威力。。。应该不止如此。文先生,你与孟聚是见过面的,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大帅,您的意思是。。。”

“文先生,依你看,孟聚这人——他是个能讲道理的人吗?”

闻旋而知雅音,文先生立即明白过来。

文先生太熟悉拓跋雄了。他很清楚,自己的东家。他身上兼备雄狮与狐狸两种个性。身为鲜卑皇族,他既有狮子的威严和凶残,又有狐狸的狡诈和谨慎。现在,因为进攻不利,元帅身上狐狸的特性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元帅,孟镇督乃枭雄人物,与之交涉的话,我们也只能以利动之,以兵迫之。”

拓跋雄点头:“先生言之有理。不妨为我谋划?”

“学生斗胆,代为大帅筹划一二。元帅的真正敌人,是洛京的慕容家。慕容家乃天武后裔,他们拥有三百年的积累,根基牢固,实力雄厚,天下人望所至,麾下英才如云,文臣武将数不胜数。相比之下,孟镇督不过一介白身边将而已,纵然他武力强悍,麾下也有强兵劲旅,但始终根基浅薄,再加上困于北疆一隅,此等只知武力不通韬略的粗陋武夫,纵然元帅气量宽大对他让步一二,他也成不了大事。”

拓跋雄频频点头:“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但先前本帅也曾派你去与孟聚交涉过的,甚至许诺了一省都督的高位,但他却是铁了心地与本帅做对。说到让步的话——本帅实在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说动那疯子呢?”

文先生微微躬身:“学生有一策献上,只是。。。学生斗胆。恳请元帅屏退左右,单独奏对。”

拓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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