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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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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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良春给袁太师及父亲行了礼,在几案后甫坐下,便听得父亲问道:“方从衙门回来?”
  “正是。”裴良春应了一声,又说:“先前在永乐坊遇见七郎与南媒官,愚便私作主张将南媒官请了过来。七郎婚事迟迟定不下来,恐怕也不能再拖了。”
  他所作所为合情合理,甚至还冠上了“为七弟着想”的帽子。
  可裴良春哪里像是做好事的人?不说南山,就连裴渠也不大信他。
  但人已到了,又能如何?裴良春看一眼南山,问道:“听闻这月初南媒官为七郎婚事特意跑了一趟洛阳,不知可有结果?”
  “回裴御史的话——”
  南山甫开口,却被一旁的裴渠给打断了:“没有结果。”
  各个几案之间都隔了距离,南山略侧头看了一眼裴渠,只模糊见他神情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兄弟二人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袁太师在这当口发话:“婚姻乃人生要事,不宜急于求成。”他万分和蔼地看向裴渠:“云起呐,不用着急,该来的总会来。”
  老人精虽没有明摆着让裴良春不要管弟弟闲事,但一句话便表明了立场。
  可他立刻又对裴良春道:“你七弟年纪小不懂你一片苦心,说话是生硬了些,你也勿往心里去。”
  转而又对南山道:“配婚令之下,官媒衙门也是终日奔走忙碌,实在辛苦,还望排除万难,尽心尽力才是。”
  “喏。”南山低着头应了一声,心里已勾画出一个奸猾模样的老人精,面上却是如常。
  袁太师说完这句,裴晋安又紧接着发话,迅速转移了话题:“今日御史台拘了长孙侍郎?”
  裴良春应道:“长孙济收受贿赂、养术士占星,其余罪状还待审讯。”
  袁太师捏住一小撮胡子,缓缓应了一声,又看向裴渠:“云起,你如何看?”
  本该对朝中事务一无所知的裴渠此时心中却另有盘算。长孙济被拘,想必不会只是因为收受贿赂、养术士占星这些罪状。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恐怕——
  南山这时候脑海里跳出“国玺”二字来,但立刻又被她压了下去。
  渴极了的她悄无声息地拿起案上玉杯偷偷抿了一口酪浆,听得裴渠回道:“晚辈不知。”
  好聪明的郎君啊,南山将那口凉凉酪浆咽了下去,紧接着又腹诽了一句——真是好聪明又好狡猾好虚伪的郎君啊。
  “他不清楚也属正常。”裴晋安为小儿子说了话,又遥遥瞥了一眼已经开始偷吃的南山,说:“用饭罢。”
  于是南山正大光明喝起酪浆来,可她一盏还未喝完,斜对面的裴良春却颇没分寸地开口说:“南媒官与某认识的某个人极像,她亦曾在南媒官坐的位置用过饭。”他说着看向首席次席上的两个老头子:“太师与父亲可也是这样觉得?”
☆、第20章 【二零】柑橘
  裴良春小瞧了首席次席上的两只老人精。
  袁太师一脸迷茫,看向学生:“谁?我如何不知道?”
  裴晋安亦是一脸糊涂:“学生亦不大清楚。”
  然后两人齐齐看向裴良春。
  裴良春看着南山道:“朝歌啊,南媒官很像朝歌不是吗?”
  南山将手中器皿慢慢转了一圈,裴渠则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袁太师道:“朝歌是哪个?”
  裴晋安蹙眉想了一想,回老师道:“朝歌是……”他一向记忆力过人,这会儿看起来像脑子被捶坏了,费力想了很久却还是没给出结果:“学生只略有个印象,真是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得。”
  裴良春万没有想到两只老人精会揣着明白当糊涂,索性挑白了说:“朝歌九年前在府里住了一月有余,父亲竟不记得了吗?”
  裴晋安作苦思状,忽抬了头恍然道:“朝歌,啊,那个孩子。”他于是同袁太师解释道:“不知老师可还记得那年云起带回来的一个小女娃子,瘦巴巴的,不过七八岁,好像是爹娘在灾荒中死了,无依无靠。老师有次到府上来还见过她呢。”
   袁太师眯起眼睛来,仿佛在慢慢回忆:“九年前,对,似乎是有那样一个孩子,不知是不是哑巴,一句话也不会说,长得也是眉清目秀,若能活到现在,大约与南 媒官也是差不多模样,只是——”袁太师看着用左手拿筷的南山:“那娃子与南媒官又不同,不是左撇子,且命好像也十分薄啊。”
  “的确福太浅,最后还是早早丢了命。”
  一师一徒彼此附和,竟将事情转了个调,一下子伤起往事来了。
  裴良春要的可不是这个,他不肯就此作罢,遂说:“当年朝歌离府后的确是失了踪迹,但却未见尸身,父亲如何能笃定朝歌死了呢?指不定换了个身份,在这城中活得好好的呢。”
  袁太师仍旧和眉善目,听得裴良春这般纠缠不放,心里也要恼火:小兔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朝歌是早就该死的人,这会儿拿到台面上来说说说真是没完没了,御史当多了当真会烂掉心眼!
  裴晋安当然知道老师已经很不爽了,赶紧拦住儿子:“人世险恶,不过一个小女娃子,离开这里无亲无故,如何有本事改头换脸活?”他不容反驳地下了结论:“朝歌已是死了,这事勿要再提。”
  裴良春应道:“愚唐突了,望太师与父亲不要责怪。”他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向南山:“某不过是见了南媒官忆起往事,有冒昧之处也请南媒官勿往心里去。”
  他这姿态,已算是十分的好脾气。南山简直要受宠若惊了,能让心狠手辣的侍御史说出这般客气的话来,还真是沾了太师和中书相公的光。
  她说“哪里哪里”,随后又睨了一眼正在饮酒的裴渠。
  这位老师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一言未发,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干系。
  吃完这一顿,屋外已是黑透,坊门早就关了。但袁太师不可能在相公府留宿,闭坊对他也无甚影响,他只需凭着一只金鱼袋便可横行京师。
  至于南山……
  就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廊下,等着被“处理”。
  全家人送完太师离开,这才想起南山。裴家人给她的安排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客舍,到底是留她住下了。南山以前也常宿在外边,但都会提前与凤娘说。今日事出突然,凤娘未得信,这会儿见南山还不回去,恐是要担心。
  她心有挂碍,却又不能去跟裴相公说“请用您的鱼袋送我回去吧”,自然没有太多好情绪。
  侍女领她去客屋休息,途中竟遥遥看见裴良春与裴渠在山亭谈话。裴渠坐得脊背挺直,南山觉得那模样好像才是她所知道的裴君该有的姿态。
  她脚步未停,也只是多看了一两眼,便去了西舍。
  洗漱完毕,南山没甚睡意,遂在屋外走廊里靠柱子坐下。她不知不觉走了神,不过小半个时辰,却似乎做了个春秋大梦,醒后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略略回神,下意识一偏头,却看到了站在斜后方的裴渠。
  大概是神志还未全醒,她没有急着站起来,反倒是又转回头,看着庭院发呆。
  裴渠走到柱子另一旁坐下来,南山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像是要将自己揉醒。她看着渐渐丰满起来的月亮道:“老师九年前还住在这府里罢?”
  “是。”
  “所以朝歌住在这府上时,老师还在。”
  “是。”
  “老师认识朝歌。”
  “是。”
  “那她后来又为何离开这府了呢?”
  南山偏过头,却只能看到一根粗壮的柱子,和裴渠搁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偏偏看不见他的脸,自然难窥他的神色。
  裴渠隔着柱子缓缓回她:“我送走了她。”
  “恩?”
  “那年我要出远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所以就将她送走了。”
  “老师。”
  南山忽然郑重其事地喊了他一声,裴渠如死水的心忽地猛跳了一下。
  “老师太狠心啦,救回来又丢出去,很让人伤心的。”南山说着停顿了一下,“所以,只是这样吗?”
  “是这样。”
  “老师不知道她现在的下落吗?”
  “不知道。”
  南山弯腰坐着,单手支颐,又道:“不探听一下吗?”
  裴渠藏在暗处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之色:“那时我想,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应是最好,没有消息大概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收到了坏消息?”
  “是。”
  “什么样的消息呢?”
   “被托付的那个人后来写信给我,说与她走散了。那时我已离家很远,好像一辈子也回不来,更没有办法折回长安。后来我时常想,既然京师容不下她,我可以悄 悄带她走的。”他声音温和悲伤得像一条平缓得不能再平缓的河,看不到波澜,却安静得无望。他又说:“回来后我也试着寻过她,一度我甚至以为你便是当年那个 孩子。”
  南山换了一只手支撑下巴,很诧异地反问:“我?”
  “我并不清楚为何会这样想,因你们并不像。那孩子话少得可怜,而你滔滔不绝;那孩子是个右利手,而你是左撇子;那孩子吃东西极慢,而你……”他及时打住,“若非要找相似之处,可能只有一条,你们都是过目不忘。”
  南山双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地问他:“所以老师没有像对待其他媒官那般对我,甚至收我做学生,也是这个缘由?”
  “只是一方面。”裴渠似乎十分坦诚,“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需要你。”
  听着肉麻兮兮却是真话。于裴渠而言,如今处在这朝堂中无疑等于置身黑暗幽谷,什么也看不清楚。而南山则是举着明亮火把出现在他世界里的一盏引路灯,能伸手拨开迷雾,领他前行。
  他的确是需要她的。虽然或许也能有其他选择与办法,但南山是条捷径。
  南山并不介意被利用,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又问裴渠:“那在老师眼里我是什么呢?以及,我又能从老师这里得到什么?”
  她给茶山结社的娘子们当杂工,都能获得好米好布;给老师做跑腿,做引路灯,自然也是要求个好处的。
  裴渠逐一回道:“你是我学生,你想要什么?”
  南山认真严肃了思考了一会儿:“我要吃橘子,挂在树上的新鲜甜橘子。”
  “不难。贡橘子的州多达二十四个,为师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摘柑橘吃。”
  “我哪里也不想去。”
  “长安没有柑橘树,即便长出来也不好吃。”
  “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言语间已显出固执,裴渠领教过她的不高兴,遂不再逆她的毛刮,怕她再生气,只说:“好,为师记住了。”
  他这样干脆地答应下来,南山不知说什么好。气氛陡然沉入谷底,两个人都要被这沉沉黑幕给压塌了一样。她对着弯月张了张口,最后百无聊赖地闭上嘴,站起来说:“我去睡了,老师也早些歇息。”
  “你等一等。”裴渠却在这时忽叫住她。
  “恩?”南山仍是隔着柱子往另一边看,这回她完整看到了他的一双脚。
  “我阿兄今日既然怀疑了你,便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脾性我略知一二,你要当心。”
  “我知道。”南山点点头,“谢老师提醒,明日见。”她说着便转过身打算回屋睡觉,可裴渠却在这时起了身。他以身体挡住了南山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看看她,语声温和地说:“张开嘴。”
  南山竟当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他却以最快的速度塞了一小块吃食到她嘴里,神情也是极温和:“好吃吗?”
  南山对他有七分的信任,她认为这不会是毒药就咀嚼咽了下去。她点点头:“好吃。”
  “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裴君:我徒弟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
南山:我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
妙鲜包:别争了,你们都坏出水了,来决一死战吧,我赌小禽兽被大禽兽弄死欧耶
☆、第21章 【二一】大雨
  素来温和的裴君此时目光灼灼,像要将人看穿,南山竟被他看得有一丝发慌。比起慌乱,她心中此刻更多的竟是恐惧。她下意识地倒退,却被裴渠伸到她身后的手给拦住了。
  她陡然回过神,对上裴渠视线,分外沉着地回说:“味道很好,就是这样。”
  但显然裴渠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变了又变的眸光仿佛已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咄咄逼问:“是甜是咸,是酸是辣?能分辨出来吗?”
  这无疑给了南山巨大的压力,她心里念叨着撑住撑住,不要被恶势力压倒,可袖下的手有些握不住。她皱了一下眉,问:“老师想说什么呢?”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他声音一如既往,却暗藏了居高临下的压力,让南山浑身不自在。
  双方的对峙持续了很长时间,南山扭过头:“我又不是老师肚腹中的虫子,猜不出老师要说什么。”
  她显然已十分不高兴,但裴渠觉得没有比这再好的机会了,他心平气和地宣布了他的推断:“你吃不出味道。”
  南山将头扭回来盯着他。
  “初三在白马寺外的酒楼,那盏凉饮里掺了酒,你未能喝出来。”他不急不忙:“初四在洛阳宅中,我给你喝的杏酪粥没有放糖,你却说很甜。你吃东西很快,是因为吃不出味道所以想要潦草解决。为什么说谎?”
  南山被他说得胸膛一起一伏的,好像在压着气,但她却又能很快平息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盯着裴渠双眸反问道:“吃不出味道是很光荣的事吗?”
  “不是。”
  “既然不是光荣的事,又为何要对旁人坦白?只我自己知道不可以吗?”她有理有据:“生病也好,吃不出味道也罢,皆是学生的私隐,不想让旁人知道,难道有错吗?”
  “没有错。”
  “那就到此为止罢。”她强撑着一口气就快要萎塌下去,垂下头放低了声音:“学生要去睡觉了。”
  可怜模样毕现,是十分有技巧的示弱,但这示弱中,却暗藏了十足的伤心。
  裴渠缓缓抬起手,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她。那指尖都快要碰到她后脑勺,南山却忽然抬了头。裴渠一点一点收回手,缓缓道:“为师明白你不愿让旁人知道,但这并非小疾,若能治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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