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病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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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病之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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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大哥,你回去报平安吧。”洛叶道,“告诉坊主,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行解决,让她别多费心,好好睡觉。”
  “好好好,”吴大海心中一喜,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泥灰,刚要走,又忽的不好意思的回过身来,挠头笑了笑,“那……洛姑娘可要小心了,官府可逮的凶。”
  “嗯,”洛叶把酒葫芦晃了晃,仰头灌下一口,她自信笑道:“吴大哥放心。”

☆、母子

  临安城从早上开始,就沸腾起来。
  先是衙门的后院墙,无缘无故的坍圮了一段,然后封街锁巷的不让过路,接着沈大捕头带着人,到处查访,连城门守卫都多了不止一倍。
  像洛叶和萧子衿,这种独来独往都习惯了的浪子,其实完全不受影响,白天可躲,可易容,晚上能翻墙,能灭口。
  影响的,是这两个月刚到临安的另一群人。
  他们的长相,高鼻陷目,虽与中原人的差别不是很大,但骤然有这么一大群,也难免引人怀疑。
  奇怪的是,沈一心的人见到了他们,不仅不加以拦阻,反而放他们一路畅行。只见这群人,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抬着个足有半人高的木箱,进了卜知坊。
  “生意来喽。”
  小陶儿一声吆喝,洛叶不见了踪影,她这个打杂的就得多干一样,看门的任务瞧着轻松,但往来这么多人,要一个个的赔笑过去,也是眼胀脸疼。
  “我找你们的主人。”
  好家伙,说话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络腮胡子,枯草一样的粗发,跟江南温水泡出来的诗人公子可毫不相同。
  这该是草原上牧狼的,这么冷的天气还敢坦着上半身,他来的地方定是严寒无比,小陶儿一个灵秀的姑娘,在这么一大帮的男人里头,显得更加小巧可爱。
  这么个精致的娃娃,心里头七拐八弯,仍是笑脸不改,可不教他们看出破绽来。
  “各位大爷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话刚说完,只见她错落几步,晃眼已经消失了,这身法得洛叶真传,几年后,也能大成。
  “坊主,坊主……”小陶儿敲了敲门,等里头发出机关闭合的声音,这才敢探头进去瞅了瞅,“有客人来了。”
  “什么人?”萧竹音放下手中的书,洛叶不在之后,她连院子里都懒得去了,一天到头憋在书房里,连崔大夫都怕她憋坏了,连劝多次也是无用。
  “穿着汉人的衣服,但看上去可不像汉人。”小陶儿撇了撇嘴,“不是金,就是辽。”
  “金人吧。”萧竹音站起身来,微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陶儿聪明了。”
  “我本来就不笨!”小姑娘可不服,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外面的正是午时,阳光落在金桂树的顶头上,萧竹音的眼睛眯了眯,问小陶儿道:“这几天北边可有传来消息?”
  “有的。”小姑娘掂着脚尖,抬手努力给萧竹音遮点阳光,“都放在书房底下了,坊主想查看?”
  “嗯。”停了停,萧竹音又笑道,“不急,等先看看这几位客人想打听什么。”
  卜知坊,除了一间阴森森的书房,其实还有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大堂。
  只是萧竹音生性极懒,连路都不大乐意走,所以熟客也都懂规矩,知道在书房里头找她。
  而这闹哄哄一大缸子的陌生人,书房可是呆不下,才安排在了大堂里面。
  看着粗野的金人,其实规矩并不少。他们来了有五个人,两个担箱子的,两个戒备的,还有一个定是来谈生意的。
  整个大堂里,只有那位和小陶儿搭话的汉子坐着,他的坐姿十分拘谨,挺背沉肩,倒像个常年军旅的将士。
  萧竹音在心里头笑了一下,这样的人大多耿直天真,没什么心眼,让他来谈生意,可只有亏本的买卖能做了。
  “萧坊主……”
  这汉子赶紧起身,想学着文士作个揖,又觉得太过牵强,只好抱拳,咧嘴笑了笑,“我们是……”
  “我知道各位的来历,”萧竹音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请直接说消息与价钱吧。”
  九丈大汉局促的都快涨红了脸,他赶紧将那木箱打开,里面的金银珠宝在阳光里几乎要把人眼闪瞎。小陶儿喉咙里压抑的惊呼了一声,就算是在卜知坊里,她也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萧竹音却不为所动,她确认似的点了点头,指尖拂过箱盖,又把珠宝掩藏了起来,“出得起这样的价钱,想必要买的消息也不是那么简单吧。”
  “……是,”这汉子犹豫道:“但我家公子可以再加价。”
  “不急,”萧竹音双手拢在薄纱袖中,温言细语,“且说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十三年前,洛家村被灭的真相。”
  小陶儿闻此言,吓的一个哆嗦,往萧竹音的身后躲了躲,她可怜兮兮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可不想听到些要人命的秘密。
  萧竹音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这个消息,可不止这一箱珠宝。”
  “姑娘但可开价,只要我家公子拿得出来,定不吝惜。”
  “钱我不缺。”萧竹音说的是实话,卜知坊里人人腰缠万贯,就是洛叶这个穷光蛋的酒钱,也能在临安城里置办一座不错的宅子。
  “那姑娘想要什么?”大汉又问。
  “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消息,你们手上也有我想知道的往事,二者相易,如何?”
  精明的生意人会永远把握这缝隙里的机会。这金人买的,是淮水分界以来,临安城里最大的消息,所以萧竹音作为交换的,也一定是能搅得天下风云突变的秘事。
  金国里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祸事却还要早一点,得追溯到二十几年前。这汉子想了想,实在弄不清楚这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这事我不能做主……”他为难的皱了皱眉,“需和我家公子商量了,才能定夺。”
  “好。”萧竹音也不客气,“那便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吧。”
  “陶儿,送客。”
  其实,萧竹音想要的消息没那么复杂。
  金国二十多年前一场内乱,她这里自有记载,就算不够详尽,推敲推敲,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而今风头已去,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埋了黄土,萧竹音又不傻,要这无用的消息作甚。
  她轻轻叹了口气,嘱咐小陶儿烧上一壶茶。要让洛叶知道她又将自己关在书房不肯出来,定是唠唠叨叨许多责怪,还不如趁此时在躺椅上晒个太阳,也好省了那些担忧的心。
  而这时,洛叶和萧子衿正窝在酒楼里。
  洛叶会易容,也不知跟谁学来的手艺,只要不作夸张的表情,就可让人辨不出真伪。
  他们两个现在是求学的文弱书生和花甲老母。
  萧子衿是老母。
  为了能占洛叶的这点便宜,他也算是豁出面子去了,洛叶也赏脸,一口一个“娘”的招呼着。
  “娘啊,这酒你可不能喝,对胃不好。”
  “娘,娘,快把桂花糕放下,您的牙可经不起甜了。”
  “娘,您慢点起来,都这把年纪了就服点老,昨天还差点给人拐走了呢。”
  年轻的书生可真孝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自家老母,可有谁知道,老母心里苦啊,萧子衿气哼哼的坐在酒楼窗户旁,也不理睬殷勤的洛叶。
  大家都只当这年老的母亲脾气不好,指指点点的,偶尔也背后说几句羡慕话。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洛叶笑眯眯的给他乘了碗小米粥,幸灾乐祸的声音压成一线,直接传到萧子衿的耳朵里。
  这酒楼建在闹市区,往来捕头甚多,可就是瞧不出这二人的身份。不过身处豺狼虎豹当中,胆大如洛叶,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嘲弄萧子衿。
  萧子衿想了想,忽然把那粥碗往地上一掼,巨大的声响把周遭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洛叶也瞠目结舌的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的余光一扫,瞧见了刚上楼来的沈一心。
  这易容虽好,但也很难瞒过沈一心的眼睛,他在江湖里能称一声神捕,也不是全无本事,光这“凝目识伪”的天赋就难得一破。
  他身边还陪着一个赵良玉,和几个小捕快,要是现在被他察觉出身份来可糟了。
  幸好,萧子衿与洛叶这一桌靠窗,都侧对着沈一心,萧子衿刚刚将碗一摔就背过身去,而洛叶则低着头收拾地上残骸。
  都酒楼里的人,以为是做儿子的惹了老母伤心,一瞬间的沉默后又各干各的去了,沈一心站在楼梯口探看了一下,嘴里嘀咕了一声“晦气”,就陪着笑脸,带赵良玉换别家酒楼谈事。
  洛叶蹲在地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敢站起身来。
  “……”
  小二个子不大,气场挺强,他横眉怒目的瞪着洛叶,气的说话都不利落了,“你你你……这碗碟可是一套,坏了这一个,其他都不能用了!”
  “我赔,我赔……”洛叶赶紧堆满卜知坊里接生意的笑脸,她从怀里掏出锭不小的银子,“小二哥,剩下的你留着吧,今天是我们不好,让你担心了。”
  小二这才缓和了脸色,他们这间酒楼是城里最临近圣贤庄的,生意兴隆,不过怪异的客人也不少,未防人生事,酒楼里从跑堂到厨子,都有一身的好本事,万万不能得罪。
  “娘,我们走吧……”洛叶搀扶着颤颤巍巍,老眼昏花的萧子衿下楼,酒楼里的人,远远地还能听到那老妇的埋怨声。
  “为啥走啊,我还没吃饱呢……”
  “娘啊,你砸了人家东西,哪能继续留下……”
  三两匪徒,对那怀揣着银两的书生着了眼,遂拿了包裹,远远地跟了上去。

☆、宴席

  绕过几条空无人烟的狭巷,这书生和老妇停在了墙角下。
  城外临郊多是废弃空房,这条爬满青苔的小巷更是隐秘,简直就是为杀人越货备下的。
  见时机已至,跟踪其后的匪徒们便忽然冒出,吓的那老妇直往儿子身后躲。
  “有财外漏,兄弟们,给我杀!”为首的这么吼了一声。
  书生抖如筛笠,想把老母亲往外推,老母亲可不敢,这么一来二去,洛叶和萧子衿便拼上了内力,地上青砖崩裂,弯腰驼背的老妇人也忽然高大起来。
  “这……啊!”匪徒面面相觑,忽觉扑面一道剑光,断头溅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抽搐了两下,方才死去。
  “嗯,这包裹里有不少现银。”书生欢欢喜喜的从血污中捡起布包,萧子衿掸了掸沾了青苔的灰袍,可不屑的撇了一眼洛叶。
  他们在酒楼里呆了大半日,人多口杂的,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有关他两的,传的神乎其神,都快妖魔化了,而有关赵思明的还可一听。
  今天是千山门门主陶远的生辰。
  这个陶远与赵思明,曾霄汉都有交情,把持着临安城的三分江湖,也在洛叶的名单上。
  他的生辰也算是件大事,蹲在酒楼里的人,一大半都是前些日子跑去卜知坊叫嚣的。他们留意着圣贤庄的动静,一旦赵思明表明态度,便要带上礼物,赶个趟儿到千山门道贺一声。
  由此可见,赵思明就是立在武林中的一支标杆,朝野两不误,都是受人尊敬的角色。
  洛叶知道,今晚的宴席,赵思明非去不可。
  现在的临安城里,可就剩下圣贤庄和千山门两家了,唇亡齿寒,赵思明还没自负到萧子衿这个程度。
  所以洛叶在等,她把血泊里捡来的银子洗了洗,换了两坛酒,一坛入夜前喝,一坛装了葫芦。
  萧子衿躺在她的身边,仰头对着太阳,整个人被晒得热乎乎的,嘴里还不肯停,“咿咿呀呀”地哼着歌,七调八走,丧心病狂的难听。
  哼到兴起处,洛叶也跟着附和,反正这十里桃林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可任人作妖。
  “嗨,小叶子,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不跟我说说洛家村的事?”
  萧子衿笑眯眯的撑起头来,他们两个呆的树枝很近,洛叶屈腿坐着,只管边打瞌睡,边灌酒。
  正是迷迷糊糊的时候,萧子衿这一问,却让她立即清醒过来,洛叶甩了甩头。瞒者瞒不识,她和洛家村的那点关系就从没在萧子衿面前遮掩过。
  “我有个娘,姓洛。”
  “……”有说跟没说一样,萧子衿也不打算追问,他笑道,“我有个爹,姓萧。”
  “哈……”洛叶想了想,忍不住发笑,“哈哈哈……”
  风越来越凉,薄云流过墨池,日月交替。
  桃花林里簌簌几声,两道人影如一瞬惊鸿,沾了雪落了泥。
  萧子衿一身月牙柔白,好说歹说,也不肯把脸蒙起来,而洛叶则和夜色融在了一处,黑漆漆的一团,连眼睛在哪里都要找上半天。
  他们停在圣贤庄的高墙上,四周都是火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难怪这么久了,洛叶和洛江流都没能混进去。
  “你有什么主意?”萧子衿低声问她。
  洛叶不发一言,萧子衿却忽然起了警惕之心。
  “你做什……哎呦!”
  萧子衿避的开洛叶第一脚,却没能躲开第二脚,惊呼一声,倒栽葱般的掉下墙去。
  他这一掉,还不忘勾倒几根火把,连珠串似的黑了一片,锣鼓与脚步声都往这边聚拢,便宜了偷偷摸摸的另一个人。
  “……”圣贤庄的家丁们大半夜的逮到个傻贼。
  穿一身白也就算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理了理衣角袖口。
  “麻烦各位了。”萧子衿客气的抱了抱拳,“请问圣贤庄怎么去啊?”
  他在这边吸引目光,洛叶几个纵跃,就入了圣贤庄的腹地。
  这庄子太大了,前几天被请进来的时候,洛叶也没机会能好好的转悠转悠,现下往里一走,头脑里全蒙了,四面八方不是假山就是湖,哪里还走得出去。
  “……”洛叶苦恼的趴在屋顶上,她寻思着得找个人来引路。
  圣贤庄里家丁不少,但这个时候大部分都睡了,外头严防,里面却是半个空城,可见赵思明有不少秘密不想被人撞见。
  洛叶犹豫了一下,刚想跳窗绑人,却让闹回来了的萧子衿一把捞住。
  “你做什么?”
  萧子衿压着洛叶的头,屋檐下正有挑着灯笼的侍女行过,兴许听到了什么动静,这侍女“咦”了一声,四处瞅了瞅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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