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虞绍珩觑着他道:“……你时代价特别惨重吗?”
叶喆哭丧着脸道:“惨重呢,也谈不上……我就是跟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丽都了。”
虞绍珩莞尔道:“那怕什么,还可以去丽都对面新世界嘛。”
“我是这种人吗?”叶喆立时义正词严地反驳,说罢,又惆怅道:“我还跟她保证以后也不去如意楼了。”
虞绍珩闻言,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却见叶喆的神色愈发凄凉起来:“回头等你有空了,替我去照顾照顾樱桃的生意啊。”
虞绍珩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我一个有家室的人,不合适吧?”
叶喆怒道:“你让我帮忙,我可没二话啊!”
“好吧,等他们不跟我了,我就去。”虞绍珩说着,往身后指了指。
叶喆悚然一震,抚着胸口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儿还有一人呢。” 有些尴尬地对高国铭笑道:“我们刚次说的,兄弟你就权当没听见啊。”
高国铭木然点了下头,等叶喆下车回了家,终于忍不住对虞绍珩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偷人狗干嘛?”
虞绍珩果断答了一句:“能。”
高国铭遂放心地追问道:“那你偷人狗干嘛?”
“我请他帮我偷的,就是我刚才见的人,也是到现在为止,我知道的唯一一个有动机杀我的人。你刚才说我们情报部的人总是想得多,你说,要是这个时候,他们家的狗突然丢了,他会怎么想?”
高国铭听着,脸上浮出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你们这些人真奇怪。”
41(五)
连着两天虞绍珩都加班,难得今天回来的早,吃过晚饭,正陪着苏眉在庭院里散步,忽然有婢女拿着张名片过来通报,说有外头有位小姐受人之托来拜访虞少爷。虞绍珩接过那名片一看,却是鹰司的。他还在奇怪鹰司那边怎么一直没有回音,原来是遣了人来:
“她叫什么名字说了吗?”
“那位小姐没有说,只说您看了名片就知道了。”
“请她去花厅。” 虞绍珩一边吩咐,一边捏着那名片晃了晃。
他在扶桑的时候常在鹰司家出入,还同鹰司的一个侄女交往了一阵子,有几分露水姻缘,他这时候差个女人过来——这老狐狸不会是想顺便给自己添点堵吧?
“怎么了?”苏眉见他迟疑,轻声问道。
虞绍珩转手把那名片递给她:“是你见过的那位鹰司先生。”
苏眉知道这人同虞家关系微妙,此时见虞绍珩神色暧昧,便道:“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跟我说的事,你就不用跟我说了。”
虞绍珩忽地莞尔一笑:“你还是跟我一起见见她吧,也不知道这人是为公事还是私事。”说着,便挽住了她的手臂,“我怕是他们家里哪位小姐来度假。”
苏眉笑道:“那我们招待一下也是很应该的,之前我们也麻烦过人家。”
“招待一下么……倒是没什么,我就怕她勾引我。”
“虞少爷,你连人家面都没见就这么说,麻烦你留点口德好不好?”苏眉轻笑着在他臂上戳了戳。
“你不知道,他们家好几个小丫头都打我的主意,幸亏我一身正气,才没有……” 他话到一半,便见苏眉垂眸一笑:“我懂了。”
“嗯?”
“你要真的是一身正气,就不用我陪你去见人家了。”
花厅里的人坐姿端雅,深灰色的洋装套裙烘托出了比例可人的婀娜曲线,虞绍珩隔帘一望,既意外又好笑——来人并不是鹰司家的哪位小姐,却是被他捉弄过又放掉了的栗山凛子,他还真是低估了那老狐狸。
“绍珩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凛子温文有礼的客套亲近而不逾矩,只一双晶亮的眸子稍嫌活络,虞绍珩刚点了点头,她便笑眯眯地招呼道:“少夫人你好!我叫栗山凛子,是鹰司先生的秘书。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凛子小姐,你好。”苏眉谦然一笑,吩咐婢女泡茶。
“凛子小姐之前在领馆里做事,去年才回国。”虞绍珩同苏眉介绍,凛子自己笑吟吟地又补了一句:“我和绍珩君在扶桑的时候就认识了。” 三人落座品茶,闲谈了几句两国风物,虞绍珩便问凛子:
“你这次来,出差还是休假?”
“出差。”凛子干脆地答道:“是鹰司先生吩咐我送东西来给虞少爷的。” 说着,从提包里取出了一个贴着封条的文件袋。
苏眉见状,便起身道:“既然是公事,那你们聊,我就不陪了。” 虞绍珩起身陪她走到阶下,等苏眉出了这一进院落,方才转回头来,拆着那文件袋对凛子道:“看来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是鹰司先生的人。”
凛子捧着茶甜甜笑道:“绍珩君多虑了,是你放了我之后,鹰司先生才收留我的。他说,在我们这一行里,犯了错还能活下来的人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因为他们不会再错第二次了;而且……”
“而且,既然是我放了你,或许我跟你有交情呢?”虞绍珩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凛子凝眸望着他:“不是这样吗?”
虞绍珩轻轻揉了揉眉峰,温文笑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凛子听了,双手撑在膝上赧然羞笑,像个乖巧的中学生:“你放心,你太太没有见过我。”
“鹰司先生让你来送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凛子忽闪着小扇子似的睫毛道:“听说是绍珩君的事,我也很卖力地工作了呢。”
虞绍珩抖了抖手里的资料,讥诮地笑道:“按你们的意思,这个人是被俄国人发展的双料间谍咯?他袭击我,是俄国人的授意,为了嫁祸给你们?”
“鹰司先生现在只是确认他不单单是为我们做事,至于这件事是谁的授意,我们还没有证据。”凛子恢复了冷定的神色,“不过,你不认为这是个不错的计划吗?”
虞绍珩抿唇一笑,“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故意做场戏出来,嫁祸给俄国人呢?”
“那我们大可以选其他人动手,比如更高层级、更重要的人。”
“也许是因为别人不好得手呢?”
“绍珩君可以不相信我国的情报机关,但你应该相信鹰司先生,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赞成这样的行动。”凛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触犯你的家族,只会把问题复杂化。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很难撇清。鹰司先生愿意用多看来,他和虞先生彼此之间的信任为这份调查做背书。至少,你手里的这份资料,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绝对准确。”
虞绍珩点了点头,“我不是不相信鹰司先生,不过,他未必能对所有的事情负责。”
“这件事我们也会继续追查的。”
虞绍珩继续逐页翻看那份资料,凛子呷了口茶,忽然道:“你太太——怀孕了?”
虞绍珩闻言,犀冷的目光直逼到她眼前:“你怎么知道的?”
凛子不慌不忙地笑道:“你喝茶,她喝水。”
虞绍珩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对我的私事,请你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另外,我也不希望你再到我家里来。”
凛子吐了吐舌头,不胜委屈地蹙了蹙眉,“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呢,我能不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 她说罢,见虞绍珩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便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娶你老师的遗孀呢?”
虞绍珩理好手中的文件,慢慢抬起头:“对我来说,她不是什么人的遗孀,只是一个我喜欢的女人。凛子,你该改掉这种普通女人的恶习。”说着,懒懒起身,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凛子嘟了嘟嘴,也眉目飞扬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娶她。令尊是一个在这件事上做了一个很受争议的选择,你做不到你父亲做的事,就想要做点更让人侧目的。” 她说到这里,娇媚一笑,眼波流转:“男人呀!不管多聪明,都会有点幼稚病。”
虞绍珩勾了勾唇角,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凛子,你是在勾引我吗?”
凛子甜美的笑容愈发纯真无邪:“是呀!我今晚住在国际饭店,4012,你来不来?”
虞绍珩一边扬声吩咐,叫下人送客,一边转过头来,关切地对凛子道:“鹰司先生指教你,你就要好好记住他的话。你错过一次,不可以再错第二次了。”
凛子带来的资料很有说服力,也合乎逻辑;但如果这真是一桩栽赃嫁祸,为什么非要是他呢?
自从被虞绍珩的水晶肘子迫着呕了一次之后,苏眉近来孕期的反应越发明显,行动之间总有几分婉然娇慵,此时正倚在榻上看书,见他笑吟吟进来,一坐下就揽了自己,不由掩唇笑道:“这位凛子小姐,是你以前在扶桑时的女朋友吧?”
虞绍珩玩着她的手指,浮夸地反驳道:“她想得美!”
苏眉扑哧一笑,“我觉得她看你的时候,有点怪怪的,不大像是同事——再说,她确实很漂亮。”
虞绍珩捏着她的脸笑道:“我跟你说过的,我可不喜欢这种烟视媚行的小狐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乖宝贝。”
“人家也没有烟视媚行。”苏眉笑着推开他的手,“她中国话讲得真好,你要是不说,我一点都听不出来她是扶桑人。她刚开口,我还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呢。”
“都是跟着广播练出来的,像收音机吧?”虞绍珩口中轻描淡写,心里却是一凛,备不住凛子早先打电话给许兰荪的时候被苏眉接到过。早知道鹰司这个老狐狸这么有闲情逸致收了这个小狐狸,他当初就不应该放了她。
41(六)
次日一早,虞绍珩刚刚开车出门,特勤局的一辆雪弗兰便慢慢靠上来,示意他停车。
“我去上班。”虞绍珩摇下车窗,对一脸肃然的高国铭道。
“你来见个人。”高国铭说着,朝后头一辆suburban偏了偏下颌。
虞绍珩跟着他过去,却见里头铐着一个身材敦实,样貌木讷的年轻人。他打量了一遍,纳闷儿道:“什么人?”
“他昨天下午从你家后门经过了两次,早上又来,我的人就把他扣了。他说是你的同事,有公务要找你。”高国铭蹙眉道:“其它的他什么也不说,身上也没有证件。你不认识?”
虞绍珩摇了摇头,问那年轻人:“你叫什么,哪个部门的?”
那人看了看他,极笃定地冒出一句:“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儿。”
“你是六局行动处的?”
那人点头道:“我的证件编号后四位是3471,你可以查。”
虞绍珩不置可否地盯着他:“人在哪儿啊?”
那人看了看身边的制服特勤,虞绍珩便对高国铭笑道:“法不传六耳。”
高国铭摆手让两个下属下车,自己却坐着不动;“你们当我没有听见。”
虞绍珩敲了敲那“3471”手上的铐子:“说吧,不说没机会了。”
那人极力想要表现得镇定,言语间的烦躁却克制不住:“你到部里要一份豁免协议给我,保证在这件事里,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问题牵涉到我,概不追究。我还要一份新护照和去欧洲的签证。”
虞绍珩听着,亲切地问道:“你不要笔钱?”
那人一怔,舔了舔嘴唇:“……当然也需要。”
虞绍珩轻笑着又敲了敲他的手铐:“哎,醒了醒了。你什么都没说,就敢来跟我谈条件?我告诉你,我要找人不假,不过这人跟我非亲非故,我不过是顺水人情帮个朋友。你说的靠谱,我保你一条命;谈条件,你现在就下车。”
那人冷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虞绍珩转头对高国铭道:“扔他下车。”
高国铭推开车门,跟外头的人招呼道:“钥匙。”
那“3471”见状,对虞绍珩咬牙道:“好,那我说了,你要保我平安。”
虞绍珩垂眸笑道:“我可没闲功夫管你一辈子,不过,你把你们处长供出来,至少他不能拿你当替死鬼了。”
那“3471”眉头一紧:“你知道多少?”
虞绍珩淡淡道:“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吧。”
“3471”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跟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是我们处长一句话。”那“3471”说着,先前的木讷态度倏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中尽是讥诮:“那案子本来并不大,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那时候急着向上面邀功——能让上峰嘉奖的案子一定要够分量,所以有可能涉案的人,我们一个都不放过,每一个都要查到底。”
“情报部做事本该如此。”
“你是真不明白我的意思,还是装糊涂?”
“你是说,这案子里有无辜被牵连的人?”
“‘无辜’两个字,看你怎么说了。” 那“3471”沉声道:“上到部长,下到六局的处长们,哪一个没跟别人家的谍报人员打过交道?如果你有个在国外的朋友,让你每个月寄几份国内的期刊给他,结果他是个情报分析员,你怎么证明你事先毫不知情呢?我们是宁枉勿纵,你要找的人,就是个没办法证明自己’无辜’,我们也暂时没证据证明她有罪的人。”
“她人呢?”
“我们怀疑她利用出国演出的机会,替人带过’东西’出去,她当然不承认。”那“3471”看虞绍珩面色微冷,忙道:“刑讯这种低级的事我是不做的。不过审人嘛,多少要吓唬吓唬,不让她睡觉……那女人可能是有病,关到第二天夜里,我去提审,人居然死了。人死了,又没有口供,我们也不能编一份,案子当时还在查,事情张扬开,对谁都不好……”
“你们真够敬业的。”
那人自嘲地一笑:“这么做事的,情报部里我们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尸体呢?”
“鱼头山殡仪馆,7015号——除了骨灰,还有些她的私人物品也在那儿。”
虞绍珩闻言,倒有些讶然,“你们干嘛还留着’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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