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烛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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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烛寐-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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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我从小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儿,天界所有的仙人都对我百依百顺,连天帝都待我十分可亲,可是主人从来不曾注意到我。从来不曾!
    “我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他看到我的存在,可是我努力了千百年,没有一丝用处。然而我一直都渴慕着他,期盼着他——后来,当他在这世间消失的时候,我上天入地,无所不往,发了疯一样地寻找他,可是千年过去,却仍寻不到他丝毫的痕迹……”
    云姬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使劲咬着下唇。
    我心下叹息。
    “你……是真的很爱他吗?”我轻声说道。
    云姬突然眼泪决堤,猛地抬起头来,嘶声向我喊道:“对,我爱他!我爱他胜过自己,爱他胜过一切!为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公主之尊,什么神女法力……我一千年里甘为妖身,颠沛流离,就是为了找到他!我知他对你感情特殊,知你是凡人,所以我在凡间遍寻你的踪迹,以期通过你找到他……神女之身无法在浊世生活太久,我只能脱去神力,以妖身存活,曾被无数个道人抓住备受折磨,受伤的时候只能避居山野,以野兔山鸡为食……然而我不在乎,只要能找到他,我甘愿付出一切!可是……可是……”
    云姬声音颤抖,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哽咽着,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可是他并不喜欢你,是吗?”我轻声道。
    云姬骤然抬头看我:“他当然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你!”
    “是我?”我怔然看着她,喃喃道,“可你们是神仙,我只是个凡人啊……”
    “是,你是个凡人,主人以仙神之尊,却喜欢上了你这个凡人,我也不懂为什么!”云姬冲我喊道,“所以,我知道他定会来找你的,所以我才会跟着你,这样才能够找到他!”
    我沉默,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追问她话语中语焉不详的细节,只望着她,心下无言。
    “云姬,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忽然说道。
    “什么事?”云姬抬起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梦到一个幻境,然后……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
    云姬愕然:“什么人?”
    我犹豫片刻,道:“他同你说的那个人,很相似……”
    “你说的就是主人,是吗?”云姬猛地抓住我的衣袖,面露惊喜之色,“你遇见的那个人,是不是风阡神上?他托梦于幻境之中找到了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主人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风……阡?”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的,风阡。我忽然想起来了,在那些千年前的记忆里,那个容华非凡的蓝瞳男子,他的名字,就叫作风阡。
    那么……那么青檀到底是谁?他为何生得同风阡一模一样?难道他,是风阡托于灵石幻境中的化身?
    “他容貌风华绝世无匹,是不是?”云姬急切地问我,“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
    我愣了愣,摇了摇头:“不……他的眼睛不是蓝色的,而是……墨一样的黑色。”
    “什么?”云姬愣住了。
    “黑色眼瞳?”云姬皱眉,“那定然不会是主人了。主人一双如火蓝眸,天界无人不知,跟他的千余年里,我从未见他黑眸的模样……”
    我蹙眉不言。
    梦里的青檀和记忆中的风阡,明明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只是瞳孔的颜色不同。倘若青檀不是风阡,那他究竟是谁?
    我闭上眼睛,竭力搜寻着那些被封锁的遥远记忆。脑海里的思想放空,空无一物的世界里是一片茫茫的白。风起了,吹动那天地间空洞的白,仿佛扬起了漫天飘零的雪,然后我隐约在那风雪里,看到了一个人。
    风雪如幔。他在那雪白的远方望着我,他同青檀生得一模一样,也同他一样,有着墨玉一般的眼睛。
    水陌。
    我忽然喃喃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水……陌……”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整颗心仿佛跌入了白色的冬天,如遇沁雪,又如遭严寒,不知名的欢喜和悲伤一起汹涌而至,令我一阵慌张,不知所措。
    云姬一愣:“水陌?那是谁?”
    是啊,水陌,那是谁?
    我茫然回味着心中那突然而至的陌生的悲喜,那不曾附着在任何回忆和现实里的情感。我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竟不舍它从我的心中离去。
    水陌,是谁?
    我迷惑地仰起头,望向阴暗的天空。而那天空上的阴云以一种不可预知的形态飘荡着,窥伺着,如同记忆里用黑色织成的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重要人物要出场啦 (^o^)/ 大家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第41章 三月雪(一)
    
    【幽容】
    狐狸修炼百年是为狐狸精,蛇修炼百年是为蛇精,那我修炼了五百年又算是什么?
    人精吗?
    三月十四,晨光初晞,这是我暂时抛却一切思绪的纠缠,一心一意前往不周山幽容国刺杀幽容国主的日子。
    于是我这头“人精”就这样手持残冰剑,在天上喝了一路的西北风,被风阡带着,一路驾着白其来到了天界西方的尽头。
    一路上,我没有说话,风阡亦无言,我们彼此沉默着,直到日光躲进了重重的云翳里,浩瀚天柱方在我们的视线的尽头遥遥出现。
    “前面便是不周山了。”风阡望着远方说道。
    我抬起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世界的极西方之处,雪白的山头绵延,茫茫无边。
    白其一声长唳,收起双翅,轻巧地停在不周山旁边的一处山头,天光皑皑,云雾缭绕,除了白色还是白色,天山相连,千鸟飞绝,像是一片死亡的荒原。
    呼啸的山风在我的耳畔吹着,我的眼睛不由得被那里的景象牢牢地吸引。
    在那数千里外的天地的尽头,参天的不周山赫然矗立,白茫茫的天空之下,高逾万丈的青色天柱仿佛是从黄泉之下拔地而起,直上九天云霄。
    面对天地如此壮观之景象,我震撼地张大嘴巴,不禁感到自身如蝼蚁般极端渺小。
    “寐儿,站近一些。”风阡说道。
    我回过神来望了他一眼,向他身边凑近了些许。”你是否看到那里的幽容结界?”风阡又道。
    我放目看去,不周天柱曾经在七千年前被共工撞断倾塌,后来方被神界修复,而如今仔细看着,也能依稀辨认出山腰之处有当初的裂痕和错层。而在那裂痕之侧,有淡淡的云雾成球状,环径看上去有上千里,环绕在天柱的裂痕周围,如同一道云团将其重重包裹。
    “那便是幽容境的结界了?”我问道。
    风阡颔首。白其再次展翅飞起,穿过层层天云,倏忽千里,载着我们来到了结界跟前。
    我们停在了祥云之端,我从白其背上下来,从祥云上俯身看着那巨大的、稀薄的云雾,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竟然是一道盘古身死时留下的天然屏障,神魔之身尽皆不能通过的结界。
    心里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就嘀咕出声:“你们……真的无法通过这个结界吗?”
    “你不相信?”风阡微微一笑,“白其。”
    白其闻言,便扇动双翅飞起,向着那云雾撞去,然而它碰到那云雾的瞬间,好似碰上了一道坚固的壁障,一下子被弹了回来。白其似是被撞得有些疼痛,回到祥云之上时,抱怨地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将残冰剑拿在手中,深吸一口气,径直向着那云雾结界走过去。
    风阡忽然在我身后道:“寐儿,切记要小心。这结界对于神魔来说是一道壁障,而对于凡人来说……”
    我立住脚步,回头望向他。
    风阡停住了话头,静静地回望着我。
    他蓝色的眸子在这洁白的世界里,愈发显得幽静而迷离,我似乎能在那双眼睛中读出什么,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他对我任何的感情。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睛:“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风阡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去吧,寐儿。集中精神,莫要大意。”
    我闭上眼睛,转回身去。然而很快,我便明白了风阡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是什么。
    对于凡人来说,这是一道死亡之劫。
    我一步步向着结界走去,就我在距离那云雾一尺之距之时,云雾之上突然出现一道黑色裂缝,那裂缝迅速张开,像一道黑色的魔口,瞬间将我吞噬了进去。
    “啊——”
    我甚至来不及叫喊出声,已然跌入了深沉的黑暗。在急速的下坠之中,黑暗里耳膜仿佛被极高的尖叫充斥,是死亡和鬼魂的召唤之声。这比我曾体验到忘忧幻境中的弱水深潭还要可怕,到得后来,我已经辨不清耳畔的尖叫是不是我自己的声音,几乎已经窒息。
    终于,下坠停止了,我重重地跌落在一处似乎是泥潭的地方。然而随即,黑暗里突然凭空出现了很多很多的可怕影子,那些影子仿佛是活的,无数怪兽一般的张牙舞爪,向我扑来。
    我站起身,奋力挣扎,想将它们从身边赶走,然而这些影子并无实在形体,就如同那日鬼檀宫的魔影一般,好似鬼魂一样侵蚀着我的身体。我无以抵抗,在它们的攻击之下,我仿佛感到越来越冷,精神快要被撕碎,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竭力支撑,让自己不要昏厥过去。
    “别慌,寐儿,出路就在脚下。”
    是风阡的声音。
    我不知风阡的声音为何会传到了这里,但我猛地清醒过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力量,我骤然站起身来,咬紧牙关,挥舞起手中残冰剑,念起咒诀放出数道法术。光芒从剑身上四散射开,那些影子见了光亮,畏缩地向后退去。趁此机会,我拿着剑拼命地砍着脚下,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将脚下的泥潭砍出一道深深的缝隙。
    那缝隙一瞬间扩大了,仿佛受伤的猛兽在剧烈地痉挛,我从裂缝中跌下去的那一刻,发现眼前的黑暗瞬间消失,那可怕的结界竟又突然变成原本那透明的云雾,透过薄薄的云雾,我看见远处的风阡正向着我望来。
    我不确定他是否能透过结界看到我,可是我在他如水一般静谧而蔚蓝的眼睛里,竟看到了担忧,看到了紧张,还有心疼,不忍,还有……还有很多我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我就这样面对着他跌落下去,望着他的眼睛,恍惚失神。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风阡……你会为我难过吗?
    耳畔的风声急速刮过,风阡的身影同那远方的云雾渐渐消失,化归在白色的苍穹。我从高高的天空中掉了下来,重重跌在了地面上。
    “咳咳——”地上被我砸出一个大坑,一时间沙尘飞扬,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啊——!什么人!”
    “天,天上掉下来的?”
    “是个女子!她还带着剑!是不是刺客?”
    “当心!保护判官大人!”
    一阵嘈杂慌乱,等我好容易停止咳嗽的时候,脖颈上已经横上了许多兵器。
    尘埃落定于地面,我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珠,向四周看去。
    脖子上的刀刀剑剑遮挡着我的视线,那些手持兵器之人也在我周围,令我看不清四周的景象。我皱了皱眉,摸起右手旁的残冰剑,只是轻轻一抬,只闻数声“叮咣”,那些持兵器的人甚至尽皆被我抬手之间就赶出了数丈之外,四散摔在地上。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若是没有看错,我的功力竟然比在檀宫时强上许多。难道是在那幽容结界的怨灵堆里历练了一回,竟然功力大涨了?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目光微动,很快看清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的前方有一处极高的石台,石台之上刻着古体的“幽容”两个大字。石台之下有一方案台,一名判官打扮的人正坐在案台之后,身畔有许多侍从,面对着我纷纷目露惊惧。而在石台最下的沙土地面上,有数名侩子手,手中所持刑具皆为能置人死地的大辟之刑。
    这竟是一个刑场。
    既然是刑场,自然就有即将被处刑的人。
    我转头看向自己的身后。正看见狱卒们正簇拥在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周围,那少年身披枷锁,蓬头垢面,但能看出俊秀的面容,也在愕然地望着我。
    我微微眯目。
    “大胆女贼,你是来劫法场的?”那判官惊怒交集,喝道,“全给我上,将她拿下!”
    那些之前被我打倒的兵卒们站起身来,拿起兵器,重新向我扑了上来。
    我并不想跟他们打,但也不想过多纠缠,干脆说道:“好,既然你们说我是来劫法场,那我就做一回来劫法场的吧!”
    在兵卒们扑上来之前,我一个转身,手中冰剑破空刺向那些狱卒,他们被剑上灵力所逼,不得不四散开去,我一转弯,冲向那浑身镣铐的少年,拉住他的手臂,顺手就将他救了出去。
    “追!快给我追!”判官在我身后大吼。
    然而他们没可能追得上我。我东躲西藏,东拐西拐,一口气带着那少年飞奔到数里之外,直到进了一处偏僻的荒林,才停下了脚步。
    我喘了半日气,方才平复下来,举目四望,第一次从里面观察这个被封闭在结界中的幽容世界。
    天空是乳白色的,仿佛漂浮着一层极厚的云翳,想来便是那幽容结界的形状。太阳如被蒙上了白色的厚纱,朦胧的日光从云翳之外射向大地。寥寥飞鸟掠过长空,远方山峦隐隐,大地宽阔无垠,花草树木也显得极为荒凉,一派亘古的苍茫与空旷。
    原来这便是那盘古结界之中的另一个天地。
    “你……你是谁?”少年愣愣地看着我。
    我回头看他,问道:“那你是谁?”
    少年一怔,一脸困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想了想,道:“你还这么小就要没命,我看着不忍,就随手把你救出来了。”
    少年默然,半晌道:“谢谢你。”
    而我此时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些莽撞。如此年幼就要被处以大辟之刑的少年,莫不成当真是犯下了什么可怕的重罪?万一他当真是个什么危险的人物,那我这次贸然劫法场,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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